从外面看来,这所学校并没有什么特色。
校门装饰简单,入门后的运动场也不过面积大一些而已。直到两栋并排矗立的教学大楼和行政大楼映入眼帘,黎恣才看出这所学校的怪异之处。
首先,大门内还有门,而学生们正排成长长的队伍等着进「门」。
黎爸爸「咦」了一声,带着女儿走向明亮的大楼。「不是已经进校门了吗?这些学生怎么还在排队?」
黎恣拉着父亲的西装衣角,小步前进。「爸,这两栋好像你们公司喔。」
她抬眼,打量着这栋像是商业大楼的建筑物。
「私立学校嘛,建筑风格和国立学校不同是常有的事,以后你住这里很方便,爸爸看过学校的平面图,这两栋楼后面有餐厅和游乐园还有医院、书店以及中型的卖场。」
黎恣觉得好像掉进一个平行的异世界。「我要待一学期才能回家吗?」
「你最好待到毕业为止!」再被「建议转学」就只能送她去启智学校了!「学生宿舍在最后面,听说设备非常完善……」
黎恣双手在身前交握,使劲扭绞以排遣心中的不安。她从没离家超过一天,怎么有办法独自生活?
父女两人还没走进大楼,便被排队的学生们挡住了去路。
原来,大楼前还有座哨站,左边检查教师与家长,右边检查学生。
这时,钟声响起。
广播传遍校园内外——
「同学们!早安,新的学期又开始了……请大家排好队,按顺序进行安检。」
「有人爬墙!」一声大喊突然盖住了广播声。
黎恣转头一看——
一群手臂上有「风纪」臂章的人,正在巡视学生队伍这一边的排队情况。
「打下来!」带头的风纪委员放话。
只见他取出手枪,朝着几个不走安检哨,正从门边的铁墙翻过去的学生射了几枪。
砰!砰!砰!
看见被射中的学生真的倒地不起,黎恣惊骇地躲到父亲身后。「爸!这真的是学校吗?」
黎父也吓呆了。
广播声又继续——
「请各位同学在过安检哨的时候,主动缴出违禁品!」
「爸——」黎恣用力摇晃已呈呆滞状态的父亲。
她瞄见不远处几个长相凶恶的学生,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
「两位是新来的吗?」友善的询问声飘来,一位装扮高雅的女上走到不知所措的黎家父女面前。
黎爸爸立即收起慌乱的神色,向女士说明他的身分。
「嗅,是黎先生呀!很抱歉,我们没有主动接待您……」女士亲切的解释:「我是这所学校的副理事长——何花。您身后那位可爱的女孩就是黎恣吧?」
黎恣听到它提起自己的名字,无端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请问……」黎父在短时间内就恢复了冷静,但对于那个翻墙被打下来的学生,他非常在意。
何花说明:「请两位不必惊慌。刚才你们看见风纪委员狙击违规的学生,所使用的武器是对人体无害的麻醉枪。」
问题不在于武器对人体有没有害,而是不该用枪械对付学生吧?黎家父女心怀不安的表情始终挂在脸上。
广播再度响起——
「各位亲爱的同学们,当你们进入学校后,等于同意校方的管教,并愿意无条件遵守校规。若有违反者,依校规惩处。现在重新宣布一遍校规:1、校内不准私斗,有意与人单挑者,必须得到学生会以及训导处的批准。2、不许卖淫、吸毒、走私枪械与从事色情物品之交易。3、不许携带任何武器,包括生化……」
「爸……」黎恣听到一半,腿已经软了。为什么学校会禁止学生做这些事情,是不是有学生曾经做过啊?
这是什么学校啊?!
「你怎么站不稳啊?」黎父抽出手帕擦擦冷汗。「你累了吗?」
广播内容他听得很清楚,深知女儿害怕什么。不过在外人面前,他不得不维持镇静,对女儿展示他身为父亲的胆量!
「来,这是你妈准备的『红』牛!我喝了一半,剩下半瓶给你!」
「不……」我要回家!黎恣捧着父亲给的饮科,喉咙干哑得说不出话。
「呵呵!黎先生,这边请。」何花不动声色,带他们走到教师与家长专用的安检哨前。
黎恣拉拉父亲的手,等他回头马上死命摇头,叫他不要去。可是当副理事长眼神一飘过来,她又不敢动弹。
「先进去看看再说吧。」黎爸爸已经站在安检哨前,不能临阵脱逃了。
黎恣悲哀的别开脸,正好看见旁边学生走的安检哨。
检查人员态度强硬的告诉一位貌似忠厚的学生——
「没收!」
「为什么?那里面装的只是小提琴啊!」学生愤愤不平。
安检人员立刻打开盒子,把小提琴拆开,再掏出琴身内的大管小管,迅速组合出一枝狙击枪。
「灭音器、瞄准镜……都有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黎恣看得双眼突出,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安检人员拿出本子登记学生的名字。「没主动缴纳枪械,违反校规,罚你每天早晚绕着学校跑五圈,连续三个月!」
「爸……」黎恣白着脸,转身抱住父亲的腰。
「你又怎么了?」黎父故意眼睛向上瞄,在心里催眠自己: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黎恣痛下决心说:「把拔,你送我去启智学校吧!」
性命最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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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恣不是智障,虽然她的情况真的很像重度白痴。
文史科目依靠死记硬背混过关,数理科目她完全抓不到其中的逻辑规则。
当面教学的话,无论什么内容她都能马上掌握,可是她的脑子好像没有储存的功能,只需五分钟,她就能把刚才所学的全部忘掉。
「的确很特别……」何花翻阅着黎恣的资科,精明的脸上不时掠过惊疑之色。
「叩!叩!」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打断了室内的平静气氛。
「请进——」等敲门的人走进来,何花眼睛倏地一亮,高兴的说:「太好了!何岚,你准时过来了。」
进来的是一位拥有金属般冷冽气质的男人,尖锐又精美的长相使他像机械一样,充满非人的冰凉,大概只有纳粹才有他这种冰山气质。
「学生资科?」何岚看见地板上有几张掉落的档案,他顺手捡起来还给何花。
「一个很特殊的学生。你看看家长提供的记录吧。」何花扯出笑脸,在何岚观看文件的同时说明:「一份同样的考卷,今天当面教她该科目的内容,让她马上测试,她能写出百分之九十的正确答案。但半天后再让她作答,她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的记忆了。」
「新学生?」金属感的嗓音没有情绪。「她还不到你们学校的录取标准。」
何岚只扫了资料上的学生背景一眼。
自由学园只招收两种学牛,一种是黑帮后代,另一种是军警界人士的子女。
黎恣是个例外,她家从商。
「别说『你们学校』,从今天起你也是这学校的一份子。」何花无奈解释:「本来我也犹豫着要不要收她,不过她父亲动用了很多关系……」
「姑姑,不必和我解释。」何岚对过程没兴趣。
「当然要和你解释,她会分配到你带的班级去。」
何岚眉头微皱,拿起黎恣的成绩单问:「考这种分数,她不是白痴吧?」
「你看她的外文成绩。」何花交出另一份资科。「她偏得很厉害,外文是她最好的科目,而且英、法、日、义、西等国家的语言她都学得很快。」
「有特殊技能的白痴?」他想起电影「阿甘正传」。
「别这样,何岚。」何花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感觉很不舒坦。「你不是心甘情愿来的吗?」
「我以为这是交换条件。」哪个老师会心甘情愿由大学降级去教中学?
何花听出何岚仍有心结,于是搬出长篇大论劝他。「你都那么大了,整天待在西点军校当教官,也没有女朋友,又不常回家,家人当然担心你了……」
「谢谢姑姑的关心,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何岚不耐烦的打断何花的话。
他暴躁的脾气和冰凉的外表非常不符。通常只有在他发怒的时候,才会感觉他是个人!
「我负责把妈带不起来的班级带上去,你们则让我继续留住军校,不骚扰我、不逼我相亲……」
「何岚,请你带学校里最差的班级,不只是为了换取你的自由而已。」
那还有什么?「难道姑姑想说——顺便让我度假,调剂心情?」
「这是尽孝道。大嫂带了两年却始终不能升级的班级,全校老师都没办法。如果身为全美最优秀的教官,手下从没有不及格学生的你,无法为你母亲雪耻,你就不够孝顺。」
丑话先说住前头: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班级,今年若是还不能升级,他们何家的脸不但丢尽了,何岚也别想维持单身!
家里等着找藉口解决他拖延多年的婚事,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我讨厌说日语。」何岚挺直的背脊如同经过七级地震也绝不动摇的高山。
何花皮笑肉不笑,用关怀的口吻安抚何岚的不满。「我们学校教学采用英文,你说美语也一样。」
何岚无语,转身走出室外。
阳光穿过浓云,他俯视下方,避开刺目的阳光,不经意发现楼下的两道身影。
领头的人步伐很快,跟在后面的女孩显得有些不情不愿——忽然,女孩抬头往上看,柔暖阳光洒落在她脸上。
那张娇嫩甜美的容颜直直映入何岚心坎,悬在女孩眼角的淡淡忧郁令人心疼。
她并没发现有人正注视着她,垂下沮丧的脸,如轻风般走出何岚的视线。
他的心跳,节奏微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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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恣早就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要不然怎么会生出她这个异类?
没能使狠心的父亲回心转意,可怜的黎恣就这样被丢在异国他乡。
连心情都来不及调适,她又被带到教室。
教学大楼有六层,从下往上,分别是国一到高三六个年级,各年级一层楼。
黎恣跟着学姐爬上五楼。她发现学生们所穿的校服分成黑白两种颜色,对比非常强烈。
「你可以选择黑色或白色的制服。」领着黎恣的学姐是学生会成员。「我们都是以自己家中的背景来挑颜色的,不过你比较特别……或许不用穿制服。」
她……算特别吗?黎恣低下头不敢多问。
自从知道了这所学校的学生家里不是黑社会就是警界或军界的大头,她就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抬起头。
「大家安静一下。」把龟速行走的黎恣推进高二C班的教室,学姐对着满室的学生介绍:「这位是黎恣,转学生,大家要好好照顾她。」
话讲完,学姐马上走掉了。黎恣感觉整个教室一片沉静,似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
「请各位、各位多多指教——」她慌张的鞠躬,腰弯到九十度。
「你不用那么紧张。」一个穿白色制服的男孩子走了过来。「我是班长。」
他自我介绍的声音很温柔,给人一种安适感,让黎恣没那么恐惧,敢微微抬起眼皮。
「你好。」她偷瞄班长的脸,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受」?
班长不晓得,新来的转学生在心里将他归到某个「类型」去了。
「你的成绩一定不大好?」他半试探半说明。「这么讲或许很失礼,但我们班是全校成绩最差的,已经连续留级两年了……你被安排到我们班,可能会拖累你。」
全校最差的「差」字,使黎恣备感亲切!
「真的吗?」她热泪盈眶,注意力不再围绕着班长可爱的长相应该配上怎样的「攻」打转。「我也很少考及格的呀……」
她如找到同伴一般,欣慰的松了口气。
班长愣住。「你好坦白……」
「嗯,别人都说坦白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黎恣鼓起勇气,大胆看向她的同学们。
幸好,没有长得很凶狠的人在这一班。与她日光接触的,都友善的予以回应,不然就平淡的调开视线,没人给她什么坏脸色。
黎恣不由全身放松,每看过一个男同学,就自动判断他的类型——
那个一定是受,这个是攻……这两人可以凑成一对吧?
几分钟内,她就将全班男同学的长相扫描完毕存进脑海,并为他们作出合适的配对。
「这学期不但有新同学,还有新的班导……」
离上课时间还剩几分钟,学生们趁着空闲聊起八卦。
「何老师已对我们绝望了,请她儿子接手。我得到消息,听说她儿子是西点军校的教官喔!」
黎恣边走向座位边听,不可思议的竖起耳朵。经常在战争记录片里出现的学校名字竟鲜明起来,真不敢想像以后还会遇见什么。
「美国那个很有名的陆军学校?」
周围的同学,言谈之中满是惊奇。
「对,号称『美国将军摇篮』的西点军校。」
「那,他不就是将军的保姆了?」
走到空的课桌椅前,黎恣忍不住插嘴,对旁边交谈的同学轻声说:「应该是保父吧?」
正在聊天的学生全转过头看她,随即爆出一阵狂笑。
「哈哈……对啊!应该是保父……哈哈……啊!」呃——笑声突然终止!
只因,一股冷冽的气息从门口迅速漫进整间教室!
只见教室门外站着一位很「精英」的男人。他的体格与长相都似以最精密的仪器计算出来般完美,可惜,萦绕在他周身的无机质冷感冰凉入骨,令人难以亲近。
这么独特的男人很抢眼,一出现就把所有人的视线扣住了。
「来了。」不知哪个学生喃喃说了一句。
全班同学在半秒内明白了,冷冰冰的男人是新来的班导。
「欸,好像可0可1喔……」黎恣近视的双眼半眯,观察新班导的外表,当下判断这个人攻受皆宜!
「你也用『可伶可俐』的保养品?」旁桌的女同学用中文问她。
黎恣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忐忑得不敢正眼看人。「是啊、是啊!」
没胆解释她的本意是新班导可以当0号又可以当1号,只好随便点头。
「再过十五秒……」何岚扫视教室一遍,不带情绪的说:「上课铃声响起时,还有谁没回座,就等着在原地站一天。」
他没有感情的冷言冷语,使得正处于叛逆期的学生们听了很不高兴,几个年轻气盛的男学生立刻拉下脸。
「你唬谁啊?!」新来的班导本就和学生没有交情,他还一登场就来个下马威,太不识相了!
「铃——」十五秒后,铃声准时响了。
大部分学生老老实实的抢着回座位,只剩刚才几个男生大剌剌的站着,斜眼睨着何岚。他们就是不坐,他能怎样?
何岚往教室踏进一步,一手探进西装口袋。
「有种,」他淡淡的瞄了挑衅的学生一眼。「不过,蠢了点。」
咻咻咻——三枝针一般的暗器从他忽然扬起的手中射出,笔直地插入挑战他权威的男生胸膛。
「啊啊啊啊——」尖叫声涌起,其余的人心跳同时暂停!
反观中招的几个男生都吓呆了,傻傻的盯住一半露在胸膛外的暗器,动都不敢动,叫也不敢叫。
「杀人啊——」
「住嘴!」何岚冷冷命令尖叫的学生,手上再度出现类似细针的暗器。「不想要舌头的可以继续叫。」
话一出,全班顿时肃静——
何岚露出满意的表情,仿佛住说孺子可教也。
「针没有毒,而且我射中的地方距离你们的大动脉还有1mm,只要不动,就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痛。」他平淡的告诉那些挑战他的男孩子。「你们就维持这个姿势站一整天吧!」
「呜……」角落处,一道破碎的饮泣声轻轻飘出。
「我说过,住嘴。」何岚冷眼一转,扫向发声的方向。
座位在倒数第二排的黎恣,一张泪光闪烁的脸清楚地闯进了何岚冰冷的眼。
他眉头微皱,但很快就藏起情绪,走到讲台上,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何岚,以后叫我老师。」他用对待监狱犯人的态度,面对所有紧张不安的学生。
「老师……」学生们选择屈服于恶势力,乖乖叫了声给他听,只是隐约又有悲鸣传来。「呜……」
「不准哭!」何岚转眼就盯住黎恣。
她倒吸口寒气,好比被肉食恐龙看上一般,全身颤抖。
何岚寒冷胜过冰山的形象深深烙印在黎恣心灵最深处——好恐怖的感觉啊!
「事先声明,我最讨厌的声音有三种,」何岚看着黎恣说:「一是哭声,二是尖叫声,三是别人对我的威胁!这三种声音很容易让我失去理智,使我做出一些自己都不能控制的事,明白的话就不要影响我的心情!」
学生们忙不迭的点头。
「把眼泪擦掉!」何岚冲着黎恣命令,又根据他不久前看过的资料确认。「黎恣?」
黎恣很惊慌,不知道班导怎会晓得她的名字。「是……」
她畏畏缩缩的回答,语调都在发抖。
「没用的东西……」容易害怕、爱哭的生物,是他最想改造的人!
班导在骂她?黎恣错愕地偷瞄何岚,委屈的绞起双手。
「你动什么嘴巴,想反驳吗?」他捕捉到她的神色。
黎恣急急摇头,不敢挑战何岚,但她暗自决定她讨厌新班导!
呜!难得在卧虎藏龙的学校里,被分配到一个比较正常的班级,可怜她还没庆祝自己的好运,却从天上掉下这个恐怖分子,把她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硬生生粉碎了!
她好想回家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