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潆潆则将陌生男子的衣服拿到溪边去清洗,她发现男人这件黑色袍服的质料很好,而且还有一条很特别的黑色沙罗,在沙罗的右上角绣有狼的图腾。
轻轻搓揉后,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这块沙罗应该是遮面的头巾,她过去曾在街上看过一名骑士戴过这种东西,脸部开小孔、仅能露出眼鼻,长度垂至颈间,是出门远行者所着的首服之一,而且,皆是骑马出行者才用,称为“面幕”,听说这玩意儿源自戎夷……思及那男子轮廓分明、不似中原人的五官,他一定是来自塞外的番人吧!
就在她将他的衣服分别晾在晒衣竹竿上时,木屋里昏厥近一天的阿史那鹰终于转醒,映入他眼帘的,是在窗外阳光照射下,更显漠然且皱巴巴的老妇脸孔。
他蹙眉,“你是?”
“我是大夫,你觉得怎么样?除了肋骨跟脚伤外,还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陶家妍面无表情的察看他的神情。
大夫?一名老妇?他试着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胸口剧痛无比,还有他的脚——
痛楚令他脸色惨白,粗喘一声后,他又虚弱的跌回床上。咬咬牙,他抿紧薄唇,忍住痛苦的打量这间以木头打造的朴拙木屋,自木窗望出去,是一片绿色山峦。
他浓眉一蹙。是了,他跌入泥流中失去意识,赫昕怎么了?还有吕杰、其他人呢?不成,他得赶快找到他们,跟他们会合!这一趟来大唐,是父皇,表达被推举为西突厥可汗后,特地派他当使节前来觐见大唐皇帝,表达依附之意的,这是个重要任务,所以他哪能逗留在此山中,任由一名老妇随意医治?
强忍着痛楚,他脸色绷紧的看着这名看来也颇为严肃的乡下老妇,“听好,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我还有要事待办,所以,帮我找个男大夫来,越快越好。”
陶家妍老脸一沉。她生平最讨厌这种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你瞧不起女人!”
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阿史那鹰强按捺住不耐,没有道出他对女人的真正观感,但在他的国家,女人的确只是依附着男人,供男人泄欲、生儿育女的工具而已。
“抱歉,我没有太多时间,所以,可否找个真正的大夫来就好?”
虽然避开尖锐的话题,但这句话可没有安抚到陶家妍,只见她冷笑一声,随即转身走出去。
她一离开,阿史那鹰才吐了口长气,逼自己阖眼休息,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他的伤势不轻,尤其是胸口肋骨怕是断了,所以他更需要一个能力强的大夫来诊治他。
“潆潆,你来医治他就好!”
蓦地,老妇人的声音再起。
阿史那鹰昏昏沉沉的睁开黑眸,看见那名老妇不知何时又回到床边,身旁还站了个黄毛丫头。在意识到老妇的话后,他先是错愕一怔,接着难以置信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老妇人,“你是说——”
“对,她叫左潆潆,由她来医治你就行了。”
“她。”
阴霾黑眸立即瞪向老妇身边那名矮不隆冬的小女孩,这一瞧,他才发现她双眉如画,一双美眸炯炯灵动,双颊白里透红,肌肤细腻迷人,樱唇粉嫩,是一个令人惊艳的美女。
但即便如此,他可一点都不心动,因为她一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双环发髻上还扎了蓝白发带,一袭斜襟白色窄袖长裙,群腰以淡蓝色丝带高高的系在胸下,娇小又纤细,看来尚未发育完全,而这个老妇人竟要她来医治他?
“婆婆是开玩笑吧,她才几岁?”他一嗤。
“我今年十五了。”
左潆潆自行回答,骨碌碌的美眸凑得更近。这男人醒来后,剽悍的王者之气就更盛了,还带有一股粗蛮的霸气,而且这一醒,他俊美的五官又显得更为深邃,不过这会儿,他的眸中好像窜起了火花耶!
“你在生气吗?”她问得好无辜,还带着盈盈笑意。
阿史那鹰瞪着这张灿烂笑脸,大为光火。这算什么?他受重伤,这个老妇人却——她把他当成什么?是狗还是兔?让这个小女娃随便医着玩,玩死就算了?
深邃黑眸冒出狂怒的熊熊火花,他再也忍不住的狂吼而出,“你这个该死的老太婆竟然找个小不点来治我,你是疯了吗?”
这一放声嘶吼,扯痛了他胸口的伤,尽管他咬牙忍下了痛呼,却阻止不了额头上冒出的一颗颗冷汗。
天啊!离他极近的左潆潆慢半拍才捣住耳朵,所以耳里还嗡嗡作响。
但见他额冒冷汗,她直觉的又以袖子去擦拭,没想到——
“给我滚开!谁准你这个小不点碰我的!”阿史那鹰脸色丕变,大手一挥。
左潆潆被他推开来,还跌坐坐在地,盈盈笑脸顿时绷了起来,她很快的站起身,双手叉腰,臭着一张俏脸儿瞪着这个不识好心的家伙!
陶家妍也冷冷的瞪着因为动手又痛得拼命吸气的俊美男人,话却是对左潆潆说的,“潆潆,看来他除了身上的伤之外,还有别的伤势,你好好给他‘碰一碰’、‘看一看’。”
阿史那鹰黑眸突地一眯,瞪向老妇人,但他的怒眸很快的就转向那张美若天仙的小脸蛋。
“医婆婆啊,这不必看不必碰了呀,他这反应我有经验的,准是让疯狗咬了好几口,所以疯了,我多扎他几针就可以!”朝他一挑眉,左潆潆乌溜溜的眼睛里尽是坏坏的笑意。
陶家妍忍住到口的笑意,漠然的点点头,“很好,交给你了。”说完转身就离开这位位于最边间的房间。
房里的一男一女目光对峙,气氛凝滞。
“你刚说什么?你暗指我是疯狗?”从小到大备受尊崇的阿史那鹰,在他的国家可无人敢开口羞辱他,尽管胸口的痛楚令他越来越难受,但他仍试着想撑起身子,好好教训这个该死的小不点!
“我是暗指吗?”左潆潆指着自己娇俏的鼻子,笑得笑得无辜了,“原来你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啊,连话都不会听。”
“你!”他撑不起身子,可恶!
“我有说错吗?我是明说啊,而且,你就是得了疯狗病,要不,怎么会像只疯狗对着医婆婆乱吼乱叫。”
“你!你这可恶的……可恶的——”他脸色惨白,但也不许自己再躺回床上,任由这个小不点羞辱自己!
这个男人真是粗蛮又倔强呢!左潆潆背对他走到桌旁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针袋,再拿出一卷小布条摊在桌上后,找出合适的金针,转身在走近还不放弃起身的男人身边。
“喂!”
阿史那鹰喘着气看向她,趁此机会,她将针扎向他的脖颈。
“你!”他先是跌回床上,瞪大了原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然后,竟睡着了。
“呼!终于安静了。”左潆潆掏掏耳朵,再倾身看着脸色仍旧惨白的男人,一边以袖子为他拭去脸上的冷汗,“你没有第二选择了,谁叫你得罪医婆婆?她可是会记恨的,你最好醒来后对本姑娘好一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哦!”
嘀嘀咕咕的念了一串,她才去拿药箱,处理他的小腿伤。这一道被割到伤口挺深的,都见骨了,好在,骨头没事。
涂药包扎后,她开始替他脱掉上衣,但满身汗的左潆潆脸却红了,她不是没看过男人打赤膊,毕竟这里是山上,来找医婆婆的病人中,也有不少打开衣服让医婆婆触诊的,但这个男人的胸膛好壮、古铜色的肌肤也很吸引人——
天啊!她猛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她在想什么啊?收敛起心神,她小小的脸蛋转为严肃,拿起针袋,她小心且慎重的为他扎起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