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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
一个穿白衣之人。
孤独如鹤。
山风跳跃,发丝微乱,却撩不动他的眼波。气若山岳,屹立于天地之间。四周雪花飞舞漫卷,仍不能逼近他身前五尺之内。他身无佩剑,却有极浓的剑气回旋在身边,久久不散。在他脚畔,蜷伏着一头白纹虎,但这山中之王此刻在他脚下也温顺得如同一只玉兔。
白色衣袍在山风的亲密撩动下舞动,衣袖下,修长的手指被裘套包裹,并非因为惧冷,而是他太过于爱护自己的手,甚于生命。这双手,天下习武之人无不敬慕,它象征着最至高无上的武功与权利。在这双手前,无人可以与之抗衡。
剑神独孤鹤。他无疑是俊美的,但是至今没人看清楚他的容貌,并非因为他鲜少露面,而是因为他逼人的剑气令人无法直视。此刻,山风终于撩开了他眼前的发丝,但那眸中的寒光冷冽得彻骨彻心,几乎要将山风也逼退到一丈之外。只可远观的男人,如神祗一般凛然难犯。
独孤鹤,孤独如鹤。
寒眸一凝,他脚下的白虎忽然有了反应,吃吃地呼着气,似有兴奋之意。
一位中年长者缓步登上雪峰之顶。和蔼的微笑:“我来错了。”
剑眉一蹙,声如魔音:“你在后悔?”
中年人摇头,“不是后悔,如今我上了年纪,早已过了争强斗狠的性情,本来只想见识一下剑神的风采,但看来我今天是否能留命下山已是难题。”
魔音低沉,似有无限不屑:“无信心之人,不配与我交手。”
中年人再笑:“此刻山下聚集了无数武林之人,只为一睹今日之战的盛况,他们皆认为你我是为了个‘第一’之名而战,但见到你我才知他们全都错了。”
寒眸依旧无动于衷,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你所要的不过是一战、一个对手而已。而非一个虚名。倘若你是个被名利迷住了心神的人,便不会是今日的剑神了。”
如此言辞应算是奉承了吧。寒眸微闭,无任何的回应,连个微笑都无意付出,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等待对手出招而已。
肃杀的空气笼罩于四周,然后是一圈一圈的紧缩,令人窒息。原本轻舞飞扬的雪花忽然狂卷而起。暴风雪一般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白衣层层包裹起来,那无形的剑气,依旧透过风暴如穿心之剑刺向对面之人。
中年长者叹口气,摆掌一挥,将剑气阻挡于身前三尺,随后催掌回力,气若流星反弹回去。
雪花怒了,结成寒霜冰凌,漫天漫地,风声呼啸,迷乱得睁不开眼。
旷世之战,本就不是凡夫俗子能见的。
当一切归于平静,两人还是初见时那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一道黄布飘落,是老人衣衫上的。中年人将它拾起,并未有任何的沮丧,只是赞叹:“剑人和一,果然天下无敌,‘剑神’二字你当之无愧。”轻拂了下破布上的雪花,“但你可知练剑的最高境界并非是剑人和一。”
白影本来已准备离去,听到又停了下来。头一次专注地听他说话。
“剑人和一固然难得,但若能做到无我无剑才是武学的顶峰。而且你的剑气煞气太重,无情可言。须知剑若无情永远只是一把剑,人若无情,便与死人无二。”
败军之将还敢逞口舌之利。寒眸露出一丝冷笑,对他的话似乎是嘲弄多过接受。欲转身再走时,身后之人又问了一句:“恕我直言,除了剑,你还有什么?”
除了剑,你还有什么?
数年后,当独孤鹤无意中再度想起这句话时仍抑制不住嘴角冷冷的笑意,此刻未带皮套,那修长的手指光滑如处子,无人可以相信就是这么一双手为他的主人赢得多少声誉。这便是他的剑了。
除了剑,他已不再需要任何东西。剑道便是他的生命,他为此愿倾其所有,追逐一生,哪怕付之于生命也无怨无悔。
这世上,只有剑,只有这双手,真正属于他,永不会背叛,永远忠诚。其余一切,无可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