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雁几乎是惊喜着迎接她:“你们没有决斗?”看她的神情显然是误会了,在她心中,没有人可以赢独孤鹤,沈心舞现在还能活着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没有决斗,或者再退一步,独孤鹤手下留情。
“比完了。”沈心舞的神色极淡,“我赢了。”
独孤雁的神色倏然骤变,惊问:“那大哥他……”
“应该在城里吧。”沈心舞坐了下来。
“应该?”独孤雁忙坐在她身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和你一样,我被赶出来了。”沈心舞嘲讽的一笑:“或者也可以说,我终于自由了。”
独孤雁震惊地一时说不上话,她真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良久,她才重新开口:“你没有再见过他吗?”
“我现在还不想死。”简洁明了的回答,一如独孤鹤的口风。沈心舞靠在藤椅上,悠悠道:“我要走了,今天来向你辞行。”
“走?去哪里?”独孤雁再惊。
沈心舞的眼眸透过窗纸看着窗外的雪花,声音飘渺而忧郁:“海阔凭鱼跃,哪里去不得?”又回望了一眼睡在不远处榻上的楚天舒,浅然一叹:“你已经找到你自己的快乐了,难道我就要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中吗?”
“你,真的舍得离开?”
沈心舞眉心一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这三年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
独孤雁嗫嚅着:“我以为……”
“以为什么?”沈心舞冷言。
“我以为你们彼此有情。”独孤雁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又是情!又是一个情字!沈心舞不知是该恼还是该恨。从几年前楚天舒就曾经煞有介事地警告她莫要对独孤鹤动情,而后是木飞扬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继而慕容雨夫妇那看他们如暧昧的眼神总在不远处遥遥而望,甚至君碧幽亲口问她对独孤鹤是否有情?现在又多加了一个独孤雁。
“爱上我只有痛苦!”这是独孤鹤最冷的低语。她永远牢记于心。
但是……这一切统统都已没用了。
没错,她的确动了情,对她本应有切肤之恨的敌人动了情,对一个视情如草芥的人动了情,对一个根本无情的人动了情。
好像飞蛾扑火,明知下场是残酷的,她最终还是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她恨自己,恨自己意志不坚,恨自己如此的自轻自贱,敌我不分。但在内心深处,她或许更恨独孤鹤对她的置之不理、熟视无睹吧?若他肯有一分温柔显露,若他肯为她展颜,若他肯轻声低语,若他肯……想到这里,心一冷,禁不住幽幽而叹,若他真这么做了,自己的剑恐怕早已刺进他的胸膛,若他真这么做了,他也不是剑神独孤鹤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生命如被掏空,情感已被丢弃。她只想远离,走得越远越好,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摆脱独孤鹤所加诸於她的痛苦,才能幻想还能做回一个平凡的女人,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恬淡的幸福,这便已足够了。她不会再有所求了。
独孤雁静静地看着她阴晴不定的神情,任由她去沉思,等了好久,才又说道:“我虽不知你是怎样胜得他,但我肯定你必定使了一些非常手段,是么?”
沈心舞默然,但还是点点头。
独孤雁坐在她对面,“这就是说你也承认你的确技不如人?”
“我从未否认过他的强大。”沈心舞有些恼怒,独孤雁是要为哥哥的失败辩解吗?
独孤雁的眸光似乎从未像今天这般清澈明亮,她犀利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明知你们的武学修为相去甚远,还是非要与你决斗?”
“为什么?”沈心舞扬起脸,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是为了对我的不自量力多一些羞辱吧。”
“以前我也是曾这样认为过,”独孤雁缓缓地解释,“但是看着他在你的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之后,我恍惚才明白他是把你当作了另一个他来精心打造。”
“什么意思?”沈心舞一片茫然。
“你们很像,很多脾气都很像,有你们本性的相同,也有你们相处之后的共通。哥哥外表虽然冷漠,但其实他的内心极为孤独,他唯一的寄托就是他的剑而已。你来了之后,他才突然发现在这世上有比剑更能与他沟通的一个人,他是满心欢喜地来栽培你的,但他不爱人已经太久,他几乎不知道如何对人示好,又因为害怕伤害,所以他对你的期许越高,难免就会要求得越严,将自己装扮得更冷。我想,一开始,他是想把你变成一个剑术高手,变成一个他的劲敌——只有不断地接受外部的挑战,才能使自己更上一层楼。这应该就是他让你入城的初衷。”
沈心舞心上的冰霜开始龟裂,独孤雁的一番话狠狠触痛到了她的心,独孤鹤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接受她是因为把她当作一个激励自己的目标?这份高抬是她的幸还是不幸?被剑神看中,她是不是应该有些得意自许?
独孤雁注视着她,慢慢再道:“但是到了后来,这些的原因都已不成原因了。”
“什么?”沈心舞猛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你还不懂吗?”独孤雁悠然一笑:“他明知你会失败,明知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他所期许的程度,却仍然坚持与你比剑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他如今已放不下你,他是想把你永远的留在白鹤城。”
沈心舞霎时震惊住,轻颤着嘴唇,眼神迷乱而质疑,声音虚弱得不像她的性格:“这……不可能!”
“我早知道你不会信我的话。”独孤雁摇摇头,眼睛中雾蒙蒙似有一层水气,“他以他的方式来挽留你,但他却不肯在你面前袒露一丝一毫这样的情绪,有时候他伤人伤到痛彻心扉,不由得我们不恨他恨得要死,可谁知他的心里是否也在滴血?哥哥他……太要强了……”
随着她幽然飘忽的叹息声在屋中回响,这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片刻后,沈心舞低垂的眉眼忽然一齐抖动,朱唇颤抖,从口中传出凄厉地笑:“呵呵呵……哈哈哈……挽留我?他是想挽留我吗?他真的心中有我吗?他真的是不懂得爱人,还是根本不肯去爱人?为什么上苍要这样待我?让我为了一个不肯说爱得人心碎到底啊?我的心碎了,他的呢?是否完整?到头来我们什么都没得到,只是一无所有啊!!!”
落梅林附近,小城近郊。
木飞扬来到树林边,顿时察觉四周一片杀气腾腾。
他高声问道:“是哪位朋友?何不出来一见?”
丛林中转出几个人,木飞扬认得,是华山派的几名弟子,还有唐门的唐峰,心下了然,却笑问道:“几位找木某有事?”
为首的是华山派首席弟子欧召元,他冷冰冰地回答:“木帮主何必装傻?前日你我两派的纠纷还没有做个了断。”
“于是各位就要半路拦截?以寡敌众吗?”木飞扬骤然抬高声音,颇有帮主的威严。“枉你们华山也算八大帮派之一,传扬出去,未免给你们的掌门丢脸。”
几人脸上一红,又喝道:“谁与你废话?七星帮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帮,居然敢对我们华山派指指点点?你还没那份资格!”
木飞扬眸光一转,看着唐峰:“唐门和华山派渊源不浅,你自然是来做帮手的了?”
唐峰阴沉着脸:“我只是要帮华山派讨一个公道!”
“拿剑讨吗?”木飞扬冷笑着看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兵刃。
欧召元一咬牙:“我等不与木帮主逞口舌之利,江湖人之事,自然要以江湖之法解决。我们不会用车轮战,只我一人即可,倘若木帮主能胜得了我一招半式,咱们既往不咎,过去之事也一笔勾销,若木帮主败了,则必须亲赴华山,向我派负荆请罪!”
“看来我除了答应便别无选择了?”木飞扬微叹,解下随身佩剑向前一送,郑重道:“请赐教!”
沈心舞从落梅林出来,神志飘悠悠还在出壳,心中的伤口未待抚平,只在一地的落花间洒落清泪点点。残梅是她的血泪,雪花是他的笑容。爱他所以就更恨他;恨他,又放不下对他的爱意情浓。若无当初的情仇相缠,又怎来今日的柔肠寸断?真正的痛不是用刀剑刺的,而是用心伤的。
人生至痛,莫过于生离死别。
哀莫大于心死。
难的是这一切还未来得及争取便已失去。
将嘴唇咬破,有鲜血滴落,带着血腥,带着恨意,她喃喃念道:“独孤鹤,我恨你!”
倏然间有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惊动了神志,她抬眼看去,是木飞扬正在和人交手……
唐峰紧皱的双眉,没想到木飞扬这么难对付?打了上百个回合欧召元仍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他忍不住将手悄悄伸进暗囊,欲待适时发出暗器,助欧召元一臂之力。
冷不防有道白影从他身前闪过,挡住了他与木飞扬之间的视线。他定睛细看,几乎吃了一惊,竟又是她!那个与独孤鹤两度一同出现的女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问,记得她曾否认说自己不是白鹤城的人,却为何与独孤鹤的关系那样孰捻?
“你不配问!”沈心舞的声音中噙着一层寒冰,“既然旁观,就不应暗箭伤人,此非学武之人所道。”
“我们之间的恩怨不用你这个外人来管!”唐峰一侧身,眼见欧召元节节败退,心中更急,闪身想避开她,她的身形却如鬼魅一般形影相随。
唐峰心知单论武功自己胜不了她,眼睛一转,打了一声口哨,从他的袖口中猛的窜出一条红色的闪影,沈心舞以为是暗器,抬袖一拂,没想到那竟是活物,在她雪白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一惊之下撤手,怒而一掌打中唐峰的肩头,唐峰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另一边,木飞扬已挑翻欧召元的剑,飞奔过来,惊问:“沈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受伤?”
沈心舞的脸如白纸,却依旧冷笑连连;“唐门除了使毒,一无是处,少在人前显眼了!”她翩然转身,疾步而逝。
木飞扬见华山派忙着救治唐峰,心中又惦念沈心舞,拱手道:“但愿华山派说话算话,不要再与我七星帮为难了。习武之人和气修身最是难得,为了小仇小怨而妄动兵戈实在不值。木某告退!”
他一纵身,追沈心舞而去。
沈心舞此刻飞掠的速度越来越慢,很快就被木飞扬赶上,木飞扬绕到她身前,惊见她的嘴唇已变成紫色,不禁大惊失色,急问道:“你受伤了吗?”
沈心舞的眉峰淡淡而簇,轻念一声:“你不用管我!”然后人就如枯叶一般直直的倒了下去。
慕容雨等人围站在床边,愁眉深锁的看着慕容明诊视沈心舞。
沈心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头上的顶壁,不言不语。
“没想到唐门如今竟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木飞扬禁不住叹而顿足。
慕容雨笑着宽解:“沈姑娘已经吃了解药,应无大碍。”木飞扬嘴上虽说放弃,但事到临头还是会为沈心舞紧张担忧,动情的人可不是轻轻一叹就能将情搁下的。
慕容明的脸色却依旧凝重,他终于将手指从沈心舞的手腕处移开,沉声问她:“知不知道你的体中还有一种毒?”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唯有沈心舞沉着依旧,嘴边甚至还有一丝奇异的笑容。“是我下的。”她回答得极为轻松,如话家常,却将所有人惊震住。
她唇边的笑容更深,悲凉中也有几分寒栗:“无情锁,专为有情人而设,这两年来我每天都吃一点,短期内不会制人命,我本来以为还要再过些日子才能发作,没想到会这么快。”
木飞扬急问:“这毒药需要用什么解药?我七星帮自当全力以赴。”
慕容明摇头:“既然叫无情锁,便是一把没有钥匙的锁,最怕中毒者心存死志,那样毒性会游走的更快。如果在中毒之初发觉或许还有救,但现在这毒性已经蔓延至她全身血脉之中,沁入骨髓,无药可救,她是非死不可了。”
木飞扬霎时怔住。
慕容明站起身向门外走,口中还道:“一个已经不想活的人,生不如死,又何必白费力气救她?”他说这话已经走到门外,冲慕容雨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一同走出房间。
来到房门口,慕容明瞬间变得焦虑起来,抓住慕容雨的手臂低声问:“她是否还有同门?”
慕容雨一下子明白,惊喜道:“她还有救?”
“有救不能救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若她有同门,尚还有望。过会儿我用金针封住她全身穴道,让毒气不至于攻心,再有与她练同种内功之人发功为她解毒,若她命不该绝,便有一线生机。”
“好!”慕容雨的脑海中倏然闪过独孤鹤的身影,道:“我去找!”
慕容明却又叫住他:“有件事你必须和她的同门说清楚,为她解毒之后,毒性很有可能会转移到解毒之人的体内,若真是如此,便是再有第三、第四个同门也没用了。”
慕容雨也呆住,问;“你是说,这毒若能解,也是一命换一命?”
慕容明沉重地点点头。
又是白鹤城。慕容雨从未像今天这样为难。站在独孤鹤的面前,他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独孤鹤还是那样白衣胜雪,立于梅花之下,孤冷清高,但那份从来都慑人心魄的剑气却不知为何减少了很多。他的瞳眸深邃,凝视着慕容雨,好像已经猜到他的来意,只是在等他言明。
“山下……有个人需要你去救治。”慕容雨艰难地吐出。
“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独孤鹤缓缓地开口。
“她……快不行了。”慕容雨紧锁双眉,“她中了剧毒‘无情锁’,我四哥说,只有她的同门能救她,否则她活不到明天清晨。”
独孤鹤的眉骨陡沉,沉黑的眼中那寒冰般的杀气令慕容雨都打了一个寒战。
“是谁干的?”他的声音可以杀人。
“是她自己,而且下毒之日就在两年前,是慢性毒药,缓发的。”慕容雨斟酌着说:“看来她早就不想活了。”
独孤鹤敛紧双眉,双拳越攥越紧。两年前就不想活了?该死!难道这是她策划已久的阴谋?她是想死在他面前,以死亡抗拒他的命令,给他以最沉重的打击吗?
“让一个人活其实比让她死要难得多。”这就是她的报复方法吗?的确够残酷,够狠,够伤人。他也的确被触动到了,否则他不会有此刻这种锥心刺骨的痛感。
他将目光慢慢移到身边那只卧伏的白虎身上,轻幽地问:“忘,对于这种叛徒,我们应该怎么办?”
白虎乌黑的眼珠也似在与他互相凝视。
忽然间,独孤鹤淡雅的笑出来。慕容雨从未见过他这种笑容,说不出是危险还是温存,却有着致命的魅力,能吸引住全天下的目光。
“带我去见她!”
对于企图背叛他意志的人,他不会放过的。
沈心舞喝过君碧幽给的一碗茶后就一直睡得昏沉沉的。但她还能感觉得到四周的动静。她知道慕容明用针封住了她体内毒气,若不是全身没力,她会笑出来,笑他们这样救她只是白费心机。
她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死亡的降临,奇怪的是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着轻松释然。
若独孤鹤知道她的死讯会是怎样的表情?会为她伤心吗?可惜这一切她都看不到了。
蓦地,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像一道冷风,有着令她悚然般熟悉的气息。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她努力的睁开眼,真的对视到那一双再熟悉不过的寒眸。那寒眸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一缕柔情,但当寒眸的主人发现她醒来后,那丝柔情立刻化为戏谑的冷笑。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说过,你不会再见我!”
他与她对视:“我也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死。”
“我已经离开白鹤城了,你管不着我的生死。”她挣扎着要与他保持距离。他却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吹着温热的低语:“你是死是活永远都要由我决定!”然后轻轻在朱唇上一吻,“别以为你死了就能逃开我!”
沈心舞羞愤不已却无力反抗,独孤鹤轻拂白袖,点中她的睡穴,低吟道:“一觉睡醒后,你会知道自己犯了一个究竟多大的错误。”然后抱起她,重回白鹤城。
慕容明问慕容雨:“你有没有将我的话告诉他?他知道解毒的后果吗?”
慕容雨点头,与他一样凝重的神情。
“好像一段孽缘。”君碧幽轻叹出声。
慕容雨揽着她,努力一笑:“无论是孽缘还是情愫,他们总是要明白的。是情躲不过,千古以来亦然如斯,便如你我。”
君碧幽靠紧他,复叹道:“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吧。”
“但愿。”慕容雨慨叹而言,即使他再潇洒,也禁不住要为今夜之事捏一把冷汗。
沈心舞再度醒来时,只觉周身的轻松,血脉相通,身体好的甚至超过两年间任何时候,这表明毒素已除。
独孤鹤就在她床边。
她惊得问他:“是你解的毒?”
他坐在那里,静静地回答:“你的同门只有我一人而已。”
她几乎是一跃而起,紧抓住他的手腕,急道:“你疯了?你可知为我解毒的后果?”
屋内很暗,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沈心舞深知他如今的处境。如果毒气真的转移给他,他势必会死……死……她从不畏惧,此刻却成了最让她胆战心惊的一个字。
“你后悔了吗?”他悠然而问,在黑暗中望进的她黑眸,“你下毒难道不正是在期盼由我来为你解毒吗?”
“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去死而已!”她张惶地欲跑出去,她必须找人来救他!她不想让他死,因为……她爱他呀!
他却将她拉了回来,紧紧的拥进自己的怀中,低声道:“别去!你若走了,可能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你不能死!”她的泪水已不受控的滚落,被他看到,他又笑了,但这一回的笑容中却没有以往那种嘲讽的意味,只是很忧郁,忧郁到几乎压垮人心。
这一刻,他们彼此心灵相通,情意相知,他们终于明白,用生命去爱,会是何等沉重的爱。
他伸出手指,为她揩去泪水,声音如在半空中飘扬:“当初你曾将你的功力过渡给我,如今我用自己的功力为你去毒,我们扯平了。”
“不!还没有!”她厉声道;“如果你死了,就还欠我一条命!”
他苦笑:“把我的命拿去,不正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吗?”
“我现在不要你的命了。”她的纤纤手指在他的胸前画了一个圈:“我要你的心!”
他颤栗了一下,凄凉的低叹:“我给不起。”
“你必须给!”她强硬的命令,“因为我的早已给了你,我不会允许你白白拿走我的心的!必须用你的心来换!记不记得你在落梅林中败给了我!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我不要你揽日追星,只要你把你的心交给我!”
他又是一笑,手臂却松了松,整个人开始觉得越来越疲倦,“我们的血脉和内力都已共通,你还不知足吗?”
“只要你肯对我说一句话!”她抓紧他的肩头,绝不肯让他睡去。
“什么话?”他的声音犹如呢喃。
沈心舞反将他紧紧抱住,好像只要自己一松手他就要撒手尘寰,离她而去。
“告诉我,你爱不爱我?”这是全天下的女人最爱在心爱之人面前问的一句话。
独孤鹤淡笑着闭上眼,轻幽着回答:“你知道的。”
“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她大声喊,要将他从迷朦中唤醒,“独孤鹤,如果你现在死了,我会恨你一生一世!”
独孤鹤的嘴角依然噙着那一丝笑,他没有回答,他实在太困了,也累了太久了,也许是他该睡的时候了。
即将合上眼的刹那,他的余光瞥到外面缤纷的雪花,“今年的雪似乎少了很多,但愿梅花清香依旧。”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句话。继而,他便沉睡在沈心舞的怀中。
窗外的雪花似乎真的不再如从前那般狂舞漫卷,淅淅沥沥如飘细雨。雪后初晴一向是最美的景色,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若能再见,必定会有一番不一样的心情吧?
尾声
数月后,在一片白雪素裹中,一位娇柔的少女轻声问着面前冷艳的女子:“他已昏迷数月,你还是要等吗?”
“只是数月而已,”答话的女子冷如冬梅,艳如冬梅,黑幽的瞳仁中有着世间少有的坚定,“他还欠我一句话,我一定要听他亲口说出。他一月不醒,我等他一月,他十年不醒,我等他十年。今生前世,来生来世,我都要等到他醒来的那一日!”
此间正值梅花盛放,香郁芬芳,沁人骨心,浓冽如酒,花香尚且如此,何况情浓?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相彻。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涛如血。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引自——晁无咎《盐角儿·毫社观梅》
(全文完)
洁尘于涤尘阁
2001年2月24日晚十时三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