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的夏侯祯不好再留人,薄唇抿成一直线,眸色深不见底,眼睁睁地看富春大呼小叫地将她扶上马车,憨厚的吴顺一挥马鞭,扬长而去,当时她真想捧腹大笑,虽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谋,不过也算扳回一城,没让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耍着她玩。
“就怕小姐开心过了头,乐极生悲,那位公子看来气度不凡,出身不差,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他盯上小姐,不怀好意,那可是非常糟糕的事。”富春瞎操心的毛病改不了,未发生的事先放在心里头发愁。
宫徽羽好笑地拍拍她的手。“大不了咱们这段时间不出庄,这阵子赚的银两够我们撑上一段时日了,我们不出门还怕他找上门不成,何况我扮的是小公子,他上哪找人。”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姐的花容月貌堪称人间绝色,若被惦记上了怕也是令人苦恼的麻烦。”在富春眼里,小姐样样都好,连宫里的公主也比不上,是一等一的好。
富春一直像个姐姐般照顾不懂事的宫徽羽,疼她、让她、宠她,除了忠心耿耿外,也是为了报恩。
她嫁人的那年才十六岁,宫夫人就给她一盒首饰以及二十亩的水田,她感念再三的叩恩,也誓言要好好侍奉主子。
谁知好景不长,同一年发生了“那件事”,当时受了莫大委屈的夫人被遣送到陪嫁的庄子,原本服侍的二十几个奴婢、婆子还是夫人力保下才逃过一死。
之后,富春挺着显怀的肚子,不顾婆家人的阻止,一心要陪在小姐、夫人身边,帮她们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好在她的丈夫吴顺能体谅,也是个为主的忠仆,加上她三年生两子,而后又生了个爱笑的闺女,婆婆才容忍她家里、庄子两边顾全,未见苛责。
花容月貌?宫徽羽暗笑,是长得还不错,小有美人之姿,但还不到人间绝色。“别想太多了,自己吓自己,咱们安分点就是,别让人钻到空子……哈啾!”
“哎呀!不会是着凉了吧!这锦儿到哪去了,要她提桶热水拖拖拉拉的,真是急死人。”早知道她就自个儿去了。
刚说锦儿,锦儿就提了一桶热水走了进来,身后是端着冒烟姜汤的阿绣,两人小心翼翼的走着。
“热水来了,热水来了,快让开,别让热水烫着了……”锦儿高声喊着。
宫徽羽的屋子里有着还算宽敞的净房,半人高的浴桶散发木头的香气,锦儿先倒冷水再用热水去兑,冷热调和到宜人的水温,洒上自院子里摘的丹桂花瓣,顿时屋内沁人馨香满溢。
“小姐,富春为你宽衣。”富春伸出手就要替她解开单衣的带子。
微微一闪身,宫徽羽扑通一声跳入浴桶里。“富春,我饿了,你先弄点枣泥糕给我止止饥。”
她是懒没错,但让人服侍是一回事,剥得寸缕不着,浑身光溜溜地见人她还做不出来,即使这具身躯不是她原有的也一样。
身体浸在水中,宫徽羽慢条斯理地解头带、单衣、肚兜、亵裤一件件往桶外扔,藉着桂花的遮掩,她曲起双腿,头往桶沿一靠,温热水气包覆周身,她舒服地发出喟声,微闭上黑玉般的水眸。
“小姐,先喝姜汤。”
姜汁的味儿呛鼻,一靠近,两道弯弯的细眉立即一颦。“能不能别喝,我泡泡热水就好了。”
“不行,富春姐交代要整碗喝完。”阿绣十分坚持。
“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这么折腾我。”她小小地不满,满口的姜味叫人不舒坦。
虽然口中抱怨连连,宫徽羽也知道她们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因此乖乖的鼻子一捏,十分孩子气地分了好几回才饮尽一碗姜汤,喝完了还吐出丁香小粉舌,表示烫了舌头。
“小姐,这几本天书你要搁哪?”完全不识字的阿绣对书有着崇高的敬意,捧在手上都怕污了书页。
“天书?”昏昏欲睡的宫徽羽有些迷糊,想了许久才明了她所谓的天书是何物。“就搁在枕头底下吧,我睡前再看一会儿,取用顺手。”
“小姐,这会不会太不恭敬,要不要找个玉盒装着,这书太玄妙了,可不能让外人瞧见了。”靠着这几本书他们赚了好多钱,这一定是好东西,要盯紧点,不能被偷儿偷了。
阿绣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小姐翻翻书就能赚银子,跟神仙一样厉害,她看的书便是天书,弥足珍贵,跟菩萨手中的拂尘同样地重要。
闻言,宫徽羽笑道:“没那么夸张,不过是几本书……”
视线落在封面设计精美的彩图上,她嘴边的笑意渐渐淡去,那丰富的色彩是这年代的技巧所做不出来的。端正的字体以及洁白的纸张更是当代工艺所不能及,他们尚未发明印刷文,大都是手写稿,数量不多。
玉煌国的国风介于唐宋间,道德严苛,对女子的规范也甚多,但对男子的风流事迹却睁一眼闭一眼,视为美谈,文风偏向唐代,可民间风俗却更近北宋,崇尚佛教与道教。
不过已有《女诫》、《女规》之类的书籍,佛经更藉由僧尼之手广为流传,有神怪着作,小姐、书生私奔的靡情小说,诗文、散册等等,而民间书肆卖的是复本,纸张晕黄且字迹不显,白日阅读可,一到夜里便不甚清晰。
看着这几本有关星座、八字、命盘排法的书籍,宫徽羽目光黯淡,这属于二十一世纪的东西,让她开始想家了。
离家在外工作多年的她甚少回家,逢年过节也只是回去沾沾酱油,待不了两天又离开,每回都让泪眼汪汪的母亲拉住她的手,大骂她无情、不孝女,骂完又将自家种植的蔬果往她怀里塞,怕她饿着、冻着,又怕都市里的食物不新鲜。
要不是乡下地区的工作机会太少,光是种田,打零工养不活一家人,她也不愿离乡背井找出路,减轻父母的负担,而大哥大嫂要添小宝宝了,她空出的房间刚好充做婴儿房,爸妈也不用担心房子不够住。
她是女儿,迟早要嫁人的,所以没什么好计较,早晚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她让出房间也算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家人好就好,她无所谓,一个人独居更自由。
“小姐,小姐,你睡着了吗?”绵儿站在浴桶旁低唤,手上是折叠整齐的衣衫和长裙。
昏昏沉沉地,宫徽羽从回忆的酸涩中回神。“没睡,只是打了个盹,我娘找我了吗?”
“夫人等着你用膳,水凉了,小姐快起身穿衣。”绵儿的身旁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锦儿,她拿着裹身的长巾,准备为小姐擦干一身的水。
哗啦啦的水声从细如凝脂的肌肤滑落,明眸妩媚,唇似胭脂轻染,齿若编贝,雪背皓颈纤腰无一不秀美的宫徽羽一跨出浴桶,随即被薰着暖香的浴衣包裹住她肌肤吹弹可破的莹白娇胴。
在丫头的服侍下,她很快地穿好衣服。
“小姐,你怎么哭了?”不知是谁发出的惊呼,把一屋子的人视线全引了过来,直瞅着小姐瞧。
“姜汤太难喝了。”眨了眨眼,她不着痕迹地眨掉眼中的泪花,正经八百的发嗔。
姜汤难喝?!
大家的眼刀有志一同地朝搔耳傻笑的阿绣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