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待会儿带你绕上一圈,大概就能认识个七八成了,况且,你又不是全都不认识。”啜了口香槟,骆保强环视会场一圈,“陆榷你总该认识吧?”
“啊,陆大哥会来?”
“还有小堇。”他体贴地捏了捏她紧绷的肩头,“怎么样?心情放松了些没?”
“嗯,坦白说,的确是安心多了。”惶惶然的心境忽地安下许多,她也能对他绽出一丝微笑,“我看起来很紧张?”
“不是很,是相当的紧张。”
“骆大哥,对不起。”靳冬相当的歉疚。
微挑着眉峰,骆保强侧望着她,微微笑着,“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我的太过于不自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喜欢参加这种聚会,一堆人凑在一起,谁也不太认得谁,但碰了头,好像就一定得意思意思地扯上几句客套话,再露出一脸标准微笑,感觉好……好……”
“虚伪?”
“嗯。”她点头附和他的话,“对,就是虚伪,难道骆大哥不这么认为?”
“这就叫做应酬呀,你一定不常参与,对不对?”他心想,难怪她公司营运愈来愈差,真是现代版的姜太公钓鱼。只不过,这年头的鱼儿精明得多了,“其实,你现在看到的算是好多了,起码今天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认识的。”他乘机给她个机会教育,“初时先来个短暂的接触,让彼此有个印象,这样对后续行动比较有帮助。你想要生意做得好、公司发展得稳当,就得要扩大自己的人脉。做生意,人脉是项很重要的关键。”
如果做生意就得见人说人话,见鬼扯鬼话,她宁愿不要!猛然惊悟自己的脑子在想些什么,靳冬当真是吓得杵在那儿,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天,天哪,她在想什么?
骆大哥的这番训示,她是早就已经了悟于心啦,甚至也曾尝试着朝这个目标改变自己的一些穿着打扮,可是,为什么刚刚他的谆谆教诲才脱口,她心中的反弹与憎恨会这么强烈呢?!
但是,更让她惊异的是,宁愿公司苟延残喘地继续挣扎下去,她也不想这么作贱自己。即使是为了公司的存亡…………哦,老天爷!
“小冬,你还好吧?”细心的观察到她神情的蓦然沉音,骆保强动作轻缓地将她揽向胸前,放柔嗓音低声询问。
这几天,她的情绪起伏相当的不平稳呵,不但容易闪神、分心,甚至还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了。
瞧,连他这个拥她入怀,还轻捏她后颈为她纡解紧绷肌肉的亲匿举止,她不但忘了挣扎,还难能可贵地像个乖孩子似地,主动偎了过来。
究竟是什么事情在烦扰着她?
“骆大哥,我是不是很笨?很蠢?是那种资质愚钝,扶不起的阿斗?”在他怀中仰起脸,神情正经且怅然的靳冬问了一句让骆保强倏然失措的问题。
“怎么好端端地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听了她的问题,他不自禁地拢聚起两道浓眉。小冬怎么突然感伤起来了呢?
“是不是嘛?”她忽地迫切想知道他的答案,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惊惧。自心中涌上一股苍凉的慌茫,很强、很猛、很无奈的无力感。
靳冬心知肚明骆保强今晚为什么会硬拖着她来这里。一切的一切,皆是为了她。这些日子以来,能帮的、能做的,他都二话不说地自动伸出援手。但,或许,自己真的是个女阿斗,业务能力之差,口才之劣,甚至,连个普通的应酬聚会都令她有着无措的不白在。
“我是不是很没用?”想到这几年来种种白费力气的努力,她不禁心头泛酸。
“不是。”想也不想的,骆保强斩钉截铁的给了她回答,瞥见那双茫然的眼,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脸,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保证,“小冬是个聪明的好女人,而且,你需要的不是聪明。”
“那是什么?”
“你需要的是一个好男人的悉心照顾,与一辈子的疼爱。”而他,已经决定要对她付出这一切。
“是吗?”靳冬更是茫然不解了。这世上,真有这么个好男人存在着?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的真是这些?
“别尽是想这些事情,反正时间一到,你自然就会明白。”心疼地拍拍她白皙的颊,食指勾着她的下颉,骆保强将她的视线带到大门方向的接待处,“哪,小堇他们已经来了。”见她伤神,真的是让他打心底泛疼。
小冬很傍徨,开始对生活及全心全会凝聚多年的人生目标感到不安与无助了。他实在是很想挑明了对她说,小冬,你压根就不是从商的料子,别再虐待自己的生命了。他实在是想极了对她这么坦白的畅所欲言。
可是,实话向来伤人,尤其是对小这种死脑筋的小古板,杀伤力更大。如今之计,他只得一步一步来,慢慢地分化她对公司的热爱,进而在她的生活中撒下天罗地网,诱她入怀。
种种的作为,也只是希望她能早些悟透一件事,唯有他的怀抱,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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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陆榷使了个眼色,见他会意地将小堇拐到一旁,骆保强立即很有技巧地移步卡在下意识也想跟上去的靳冬身前。
“你想上哪儿?”
“咦?”有些焦急的,她的视线跟在陆榷夫妇后头,满脑子只想要成群结党的继续跟他们杵在一起,“跟陆大哥他们一块儿过去呀!”
“你还有话跟他们聊?”
靳冬摇摇头,“不是呀,只是想大伙儿走在一块……”
“一整个晚上都是大伙儿窝成一堆聊天,你舌头不累呀?”骆保强脸上明显地扬出促狭的嘲弄,“现下人家夫妻俩想带到一旁咬耳朵,说些体己话,怎么,你想当电灯泡凑上一脚?”
啊,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赧然地递了个笑容给他,下意识的,她踱近他身边问:“那,我们现在呢?”
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很教人气馁,可是直觉地向他拢靠的举止却让他打心底冒出愉悦感,左顾右盼了几秒,正当靳冬想再开口询问时,忽地,他便轻攫住她的手臂,示意她开始迈开脚步。
“走吧。”
“上哪儿?”
“到处走走、瞧瞧呀,要不然,你想继续杵在这里当柱子?”
这倒也是。
顺从地跟着他四下闲晃,慢慢地,靳冬倒也开始缓下情绪,唇畔偶漾几朵浅浅的微笑。见着熟人,骆保强就停下来为她引见,哈拉个几句,然后再转换另处。这种扫街般的拜会行动在他们踱进最角落的那扇门时才告终止。
那扇门是虚掩的,里头的空间还挺宽敞的,靠窗及靠门侧的地方各摆了张桌子,几个男人分坐在门侧的桌边玩桥牌,满脸凝然,炯高的眼神全都投注在牌面上,偶尔拿眼偷观几个牌友的神情,神情中尽是算计意味。
不曾玩过扑克牌,对赌更是兴致缺缺,瞄了一眼,靳冬就旋身想走人了。可是,骆保强眼明手快地将她给扯回来,催促着她走向窗边。
“什么事?”
“有没有兴趣玩一把?”话刚脱口,他就摸出一副扑克牌出来,“试试手气?”
“我从来不赌搏的。”她神情笃定地望着他。
“凡事总有第一次,试试看?”骆保强尝试耸动她的决心。
“不!”对赌,她向来是不沾、不染,也不试。
从小到大,她的运气始终是平平凡凡的,别说是机率普通的抽奖,连中奖机率达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她都稳拿那个漏在网外的百分之一,杠龟了二十几年,没道理会在今天晚上让她搏得胜利!
“骆大哥,你如果想玩牌的话,找别人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真一点冒险犯难的精神都没有?”半糗半嗔的,他不让她自手中的箝制下逃脱。
“我只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靳冬的脸上写满没得商量的坚定。
“真不想试试看?”
“骆大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嗯……要不,这样吧,我们就玩一次,一次就好。如果你赢了,我以后都免费帮你作帐。”他拿根肉骨头诱惑着她,“而且你有什么事我也绝对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的出钱出力。”
“谢啦!”说实在话,他的承诺令她有些心动。
“不管什么事”骆保强紧盯着她的眼,正经八百地强调着,“还包含些理财的建议唷!”
“真的?”眸中闪过晶亮的光芒,靳冬霎时提高兴致。“毫无保留?随传随到?”骆大哥还真是了解她那。若他祭出别的肉骨头,她连瞧都不会去瞧上眼。可是,一牵涉到帐册方面的事情,她就成了条淌满口水的哈巴狗。
自从有了骆大哥的帮忙,她不再是听到数字就满头星星了,打心里,她早就对骆大哥感激不尽了。如果骆大哥真能继续为她的公司效命,她当然是求之不得喽。可是她曾私底下探问过小堇,也询问过几个朋友,若是成了定律的工作,这仍是一笔开销,若他真能免费帮到底的话……嘿嘿嘿!
虽然骆大哥早已经是免费帮忙到底的任劳任怨了,可是,终究是比不上有个名正言顺的名目使唤他来得心安。若这回她真那么破天荒的赢了这把牌,而骆大哥是以偿还赌约为由立场来帮忙,她的感觉会比较舒服一些,也不会成天在心里嘀咕着自己占了人家便宜而良心不安。
“当然。”
“那,如果是我输了呢?”尽管内心已经冲动地点起头来了,靳冬那拘谨的脑子仍不忘精明的盘算一番。
“你觉得你会输?”他反问她。
“不管我怎么认为,未雨绸缪总是没错,起码,我可以先秤秤得失再决定该不该搏这一把呀!”
“嗯,有道理。”骆保强点头称是,“这样吧,如果你输了,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好奇怪的赌注!
耸了耸肩,他的态度很轻松,“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再说。”虽然听来有些笼统,但,这是实话,一时之间,他尚想不出来。但对小冬这连种言而有信的小古板而言,先让她欠着一个约定总是没错。
“那怎么可以呢?”万一,他的要求是很不人道、很奸诈、很卑鄙、很下流、很强人所难的话……心中翻滚着挣扎,靳冬瞧他的眼在瞬间便盈上了满满的猜疑。
“我不会要求让你为难的事,你信不过我?”她的猜忌让他的眼神在瞬间闪过一抹沉郁。
这倒也是,虽然骆大哥脑子精练得令人佩服,但对她,他一直是个挑不出缺点的绅士呵,“好吧!要怎么定输赢?”
“你会玩什么?”
“我什么也不会。”
她的回答早就在骆保强的意料之中,扬扬手中的牌,他提出自己的建议,“我们来玩比大小。”
“怎么比?”
“很简单,我们各抽一张牌,谁的牌大,谁就是赢家。”
“啊,就这么简单?”这个方法听来太过轻卒了,靳冬反倒又忧虑起来。虽然内心是希望自己能够凭一副牌赚到一个终身免费的超级会计师,可是,万一她真那么霉运的又输了呢?事关一个承诺,该慎重点的。
“嫌这种比法太简单?没问题,我们可以改一下游戏规则。”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骆保强一副主随客便的好商量,“一样是比大小,但谁先拿到红心A,谁就是赢家。
“我没意见,只是,为什么一定要红心A?”就算她不玩牌也知道一副牌只有一张红心A,这方法她不反对,但骆大哥的偏爱红心A颇令她困惑。
“你不觉得扑克牌里就属红心A最像活蹦乱跳的心吗?”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他回答的话说得相当流利。
“黑桃A也很像呀!”靳冬习惯性地提出反驳问题。
“你喜欢黑色的血液?”瞥了她一眼,见她颇觉赞同地点点头,他笑了笑,“况且,黑桃给人的感觉是霸气中带着隐约的阴沉,你不觉得吗?”
“真的那!”不说还不怎么觉得,骆大哥这么一说,还真传神,“可是……一次定输赢?”她还是有些犹豫。
“你怕输?”骆保强不愿再给她讨价还价的空间。
“谁说我怕输!”他的话激起了她心中的不服,“牌呢?”定贵险中求,不冒险一试似乎有些对不起自己的那本烂帐册。
“等等。”双手一搓,他将一副簇新的扑克牌摊排成扇型平放在手掌上,呈在她眼前。
专注地盯了牌几秒,长长地吸了口气,靳冬伸出手去,希望老天爷今天突然睡醒,大发善心地赐她一张红心A,希望能心想事成地赚到一个免费劳工,希望自己的手气旺得不得了,满脑子期盼,她的手才堪堪沾到相中的那张牌,骆保强却忽地将手臂一缩,不让她抽牌。
“怎么了?”她讶异地抬眼望向他。
“敬老尊贤,我先抽。”静静地等着她反驳,或者是抗议什么,但她没有,只是优雅地将手一摊,示意他迳自进行赌注。
“没意见?”他再确定一次。
“没有。”比的是运气,又不是先后顺序,谁先抽有差吗?不解地瞪着他,润了润唇,靳冬朝他手中的牌点了点头,“你先抽吧!”该她的,就算是他先下手也终究是该她的。
“看仔细喽。”特意放慢动作,骆保强自手中的一叠牌中随意抽出一张,迅速地瞄了眼手中的牌,没让想随之也抽出一张的靳冬如愿,他迳自缩了缩手臂,手中的那叠牌依然在两人眼前,却蓄意地让她看得到,碰不到。
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微颦着眉心,坐!即将注意力摆在那叠牌上。
“小冬。”
“什么?”不经心地应着他的轻呼,她专注地审视着他手中的那副牌,满脑子尽是审视着哪一张牌的背面较有冠军相。
他没再开口,耐心地等她将视线完全投注在他身上,四目相望,那双深邃的黑眸满是抑制不住的愉悦。
“什么事?”待瞧清他的表情……糟糕,大事不妙!靳冬心底轻一声。
不会是……“你抽到什么牌?”她问得战战兢兢,隐约中,似乎可以感觉心律慢慢地趋向停摆。
缓缓地翻开手中的牌,骆保强脸上的微笑加深,“我赢了。”
一张簇新的红心A展现在她不敢置信的眼前。
静默了足足将近十分钟,靳冬无语,骆保强也没急着开口。
真呕!
一时之间扯不出笑脸,她的脸色也沉得呛人。好啦,才几秒的时间便胜负分晓,整副牌里唯一的一张红心A摊在敌人手上,她还抽什么意思!这下子她连抽都不必浪费时间,直接俯首称臣就是了。
唇瓣抿成一线,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很想改姓“赖”,但跟了她一辈子的责任心将那股子想反悔的冲动给揪了回来,定定地瞪视着骆保强的神清气爽,她很想伸手将它们给抹得一干二净。就说嘛,没道理今天晚上她的运气会反常地翻黑为红,难怪人家说,十赌九输。
依眼前的战况看来,总是占着赢家不让位的人铁定是姓“骆”!
“咳咳,好吧。”靳冬非常不甘心地瞪着他搁在桌上的那张牌,“你赢了,要我做什么?”愿赌服输,是她自己禁不起激、是她自己蠢得跟人许下赌的,这会儿就算是要她卖身……她也得认了!
可是,骆大哥该不会真是抱着这么打算吧?他一向是那么的绅士……有些忐忑、有些轻惧,她睨视了他一眼,却不小心地跌进了那双带着温柔的万斛黑睥,让缕缕细细的轻怜给盈绕一身。
那双炯亮兮兮的黑眸,挺醉人呵。
“骆大哥,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心坎一柔,嗓音也不自觉地低哑许多。骆大哥为何这样瞧着她?瞧得她心儿都酥了,脸儿也红了,更遑论陡然怦怦怦的狂擂心跳。
“你以为我希望你做什么?”她的揣测不安全写在脸上,怎么,小冬以为他会这么色欲薰心的要求她——解放身心?骆保强很想羞她几句,但轻哼了声,仍是将促挟给捺回喉中。
赢归赢,但毕竟是胜之不武。虽然小冬不曾有过半丝怀疑,但他却是怀愧在心,况且性子单纯的小冬已然是愿赌服输,自己该见好就收了,若再落井下石,就真的不是君子所为了!
“我怎么知道,赢牌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没好气地咕哝着,继而想裂这么说很失风度,靳冬抿了抿嘴,“对不起,我好像有点输不起。”
心疼又好笑地望着她的不服气,骆保强忍不住地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每个人都会有种心态的。”若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不过,我目前还没想到有什么事情要麻烦你,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好吗?”
“啊?”哪有这种事呀,她有些不满。他不立刻挑明说出身为胜利者的要求,只丢了两负这么有延展性的回答,她会无时无刻不在脑子里兜着这件事不放耶!
“我还没想到该跟你要求什么。”骆保强轻描淡写的一言蔽之。
“随便说一个就好了嘛。”
“如果是你,你会随便说一个要求?”他反问她。
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就用掉一个要求哩!这么思想,倒是她比较强人所难了。呐呐地凝望着他,半晌,靳冬轻叹一声,舌尖轻轻划过干涸的下唇,力图公平的退了一步。
“呃,那你什么时候让我知道?”
“不一定。”瞧她一脸的提心吊胆,他忍不住地环握住她的双手,“别担心,如果我真向你提出要求,那一定是你能够做得到的。”
“你保证?”
“当然。”顺手将牌给收进口袋,他搭着她的肩,轻轻一兜,跨步往门口踱去。“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要求罢了,心情别那么沉重,我保证不会教你做那些狗屁倒灶的坏勾当,这样你总该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哈哈,他的保证让靳冬更不放心了。
凭她,想做那些坏勾当恐怕也难,可正因为这样,她才倍加觉得忧心忡忡。都怪自己啦,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呢?明知道自己赌运烂得有够让人同情,却偏死鸭子嘴硬,人家随便三两句话激一下,就浑然忘了秤秤自己有几两重,现在可好了,眼巴巴地将自己推放在任人宰割的地步,却什么话也说不得。
哦,好希望、好希望、好希望她能够看穿此刻骆大哥的脑子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她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