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瀞不敢相信他这么好说话,惊喜得连谢都忘了说。
第三章丫鬟跟上船(1)
西太瀞的一口气还没歇足,又见离开没多久的张渤回来,一脸恼。
「这些狗养的,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良家妇女,却说人家逃奴,不就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家又住在最便宜的底层。这些个破玩意,还顶着个官字,干的全是鸡鸣狗盗的事,我呸!这官,和俺张渤吃的不是一个碗里的饭,说的不是一个道上的话,干么俺得听他们放屁!」
他指天画地的骂,什么土话方言全冒出来了。
「狗子怎么了?」
「臭小子,俺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他一巴掌巴了她的头。
「既然是名字,有什么叫不得的?」嗤,痛啊!
「叫俺大哥、大哥!」
「大哥,你气什么?我看你头顶都冒烟了。」
「还不是那些兵丁,他们把一船的私货和私客都抓也就算了,连个小姑娘也要欺凌,俺还真佩服这些混帐。可怜那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嚷着她是良民,连闺名都嚷得人尽皆知了。」他摩挲着下巴。
「这也难怪,姑娘家出门,要是好人家的女儿,身边却没半个随行的,这说不过去啊。」他一年到头跟着漕船跑比待在府里的时间还多,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可每回看到,每回还是气到不行。
「大哥心肠真好……不过那位姑娘叫什么啊?」她问得不是很经心,但是对自己能逃过一劫十分庆幸。
「你问这做啥……好像叫什么水的……对了,叫春水!」西太瀞的脑袋一空。
春水?她为什么会在船上?她不是让她回去了?或许同名字而已,不是她认得的那个。
「那些官兵那么嚣张,你为什么不管管?」她吼。
张渤被她吓得眉毛竖起来。「喂,你这兔崽子凶什么凶?载私货私客还有道理了?」凡事都有规则,他们敢带私货,是他们的本事,那些敢充私客的人,自己敢冒险,碰到事情就得自己承担。
欸!她跺脚,拔腿就朝通往甲板的梯子冲,形如风火。
「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吗?一听到就紧张成那样?」张渤一脸疑问。可他还没理出什么头绪,咚咚咚的脚步忽然停滞了一下,接着又响,刚刚才往上爬的人,这会儿是往下冲,冲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哥,我叫你大哥对吧?那么我有事的时候,大哥会挺我吧?」
喝!哪有人这样子的,叫了两声便宜大哥,就得替他做什么去,他张渤可是随便人都叫得上的吗?
「大哥。」她的声音紧了。
「忙什么?你先说说跟那小姑娘是什么关系?」
「先帮我,回来,我什么都跟你交代。」她这一去,只有四个字「自投罗网」,等她想清这点,立刻转头回来。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这个「春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春水」,只是同名之误。
「他娘的,叫大哥的时候要先自称小弟好不好,这点道理都不懂……啧,要俺帮啥先说清楚再说!」这小子干么水汪汪的看着他,那表情,他受不了。
「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我把春水从那些人手里救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她解去包袱,一古脑塞进张渤手中。
除死无大事,银子再嫌就有了。
他掂也不掂那包袱的分量,银子他多得是,只是被激起了一些好奇心。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这来路不明的兔崽子,身分来路还没摸清呢,要帮错了怎么办?不过自己一定是被驴子踢了,看他那副急得快上吊的样子,居然就被他拉着走了。他们追上的时候,那些河标兵刚上岸,一部分忙着搬货,小猫两三只看守着像待宰羔羊的私客。
西太瀞一眼就看到人群堆里把眼泪流成河的春水,真的是她!
「春水、春水!」
她穿过那些正想尽办法从口袋里找钱,好让自己脱身的私客,跑到瑟缩在最边上的春水面前。
春水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抖了抖嘴唇。「小……」想不到感人的场面还没出现,她一把让西太瀞给坞住了嘴。
「叫哥哥。」西太瀞表面上像是要去抹她的眼泪,宛如真的兄妹重逢,却压低了嗓子,紧张的吩咐她。
春水转了转眼珠,见西太瀞那打扮,意会过来。「哥哥……」两泡眼泪又滑了下来。
她这辈子最惨的时候莫过于爹娘死了,她一个人在街头流浪,可那时,有小姐把她带了回去,这回,呜哇……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小姐又出现,她……好感动……那些兵丁一个个忙着清点收获,没防着有人敢一下冲撞过来,一两个性子急的锵地抽出了亮晃晃的刀,就要往西太瀞的脖子抵去。
她一边朝那些人作揖,一边用力的缩脖子,免得那刀子真的往自己身上招呼,却又反身护住春水。
「各位官爷,这是小的妹妹,不知道怎么冒犯了各位爷,小的在这里跟各位爷赔不是-」
「你是个什么东西,她是爷看上的,就得留下来!」
「是是是,小的是东西,爷不是东西。」那几个人没意会过来,倒是晚到一步的张渤哈哈大笑。「你这兔崽子,说话怎就这么合俺的胃口。」而且胆识不错,几把刀在他脸上晃来晃去,看他惊得眼珠都快凸出来了,却动也没动。
威风还没显摆完的兵丁回过头看见张渤,脸色倶变了变。
他们刚刚能顺利行事,是因为这位二当家只来看了一眼,吭也没吭的走了,若非甲板上的动静太大,他们相信这位爷连瞧都不会来多瞧一眼。其实,他们最早以为这条漕船载的都是一般寻常客人,见到这位有「暴阎王」之称的江苏帮二当家出现在船上时,差点没腿软。
漕河沿岸原有一百三十三个大小帮派,这些帮派都是水手、船工、搬运工,个个青壮好勇斗狠,各霸一方而形成,但沿海漕帮胜在有漕船,经过一再的冲突、合并,各地漕帮和这些帮派慢慢被吸收,分成了九帮,这九省漕帮里的江苏、浙江、松江唯湛天动马首是瞻,这位大当家据说心性手段狠戾,心机城府深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那种人,而这位和湛天动一起打天下的二当家也不遑多让,脾气是一等一的坏。
不过这位爷方才不是没事了,这会又记挂起什么来着?
「春水,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一见到张渤出声,西太瀞感觉到春水紧紧抓住她衣袖,本来想轻声安慰的,一回头却看见春水肿了半边的脸,火气腾地冒了出来,而且烧得很火旺。
春水的唇嚅动了下,什么都没说,可是那委屈都写在脸上。
「哪一个打了你?可恶,居然敢对女人动手,我要宰了他们!」西太瀞捋起袖子,一副要去与人拼命的样子。
她可不是摆摆样子,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
因为天生力气不一样,女人在体力上本来就比不过男人,但就算力气不如人,凭什么就要挨打?这些狐假虎威的混账居然还动粗,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小……我真的没事,能再见到小……哥,奴……春水真的好高兴。」春水拉紧西太瀞的袖子,只求息事宁人。
欸,这个丫头,改不了口的称呼,慢慢来吧,可不让这些假公济私、狐假虎威的混帐吃点苦头,难消她心头火。「大哥,这些官爷不分青红皂白的抓走了我妹妹,还打她,你说这怎么办?」她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张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