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的潺潺细雨搅得淑妃满怀的愁丝上心头,独自一人倚著栏杆,柳眉轻蹙。
玉儿心疼主子,手里挽著一件披肩悄悄地走到淑妃的身边,温柔地为主子披在肩上。“娘娘,您又在思念皇上了。”
淑妃抬起水亮的双眼回眸瞅著玉儿。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已经立秋了。”
“可不是,再过个把个月又是一年的中秋。”玉儿驻足在淑妃身旁,细心地整理披在淑妃肩上的披肩。
“咦?今天怎么没见到纤纤?”淑妃忽地想起女儿纤纤。
“噢,小公主在王嬷嬷那儿,听说皇上镰别喜欢小公主,直夸小公主聪明、漂亮。”玉儿说得口沫横飞。
“真的?”淑妃的忧容终于绽出一丝笑意,忽地又黯淡下来,“可是太平公主她容得下纤纤吗?她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万一她认为纤纤是在跟她争宠……”
后宫的明争暗斗跟朝中文武百官的明争暗斗相比,毫不逊色。
玉儿掩嘴噗哧一笑。
“关于这一点,娘娘请尽管放心。太平公主更是喜爱小公主,她还常常主动带著小公主到御花园嬉戏呢!”
“真是这样,我也就安心了。”淑妃心中的大石这才稍稍放下。
倏然,门外传来急促的叫唤声:“淑妃娘娘,皇上正朝我们这里来。”
淑妃顿感错愕,惊慌失措地抓住玉儿,“皇上来了,快帮我梳理一下好迎接皇上。”
玉儿手忙脚乱地帮淑妃梳妆打扮好后,主仆二人立即走到门前跪在地上迎接皇上。
半晌,外侧响起洪亮如钟般的叫嚷声:“皇上驾到!”
瞬间,四周一片肃静。
崇侦昂首阔步地走近淑妃,“淑妃。”他伸出手牵起她。
淑妃抬眸轻轻一笑,赧赧红晕浮上脸颊,“皇上。”他微微欠身。
崇祯欣喜地牵著淑妃走进寝宫。
***
春风一度,漫漫长夜却让淑妃无法安然入眠,侍寝时,她疲累得小寐一会儿,突地做了一个令她不安的梦。梦醒之后,她感到抑郁难安,偏著头望著早已沉祝人睡的皇上,温柔地为皇上拉上被褥,自己则悄悄地下了床。
淑妃坐在梳妆台前凝视著前面的明镜,轻抚著自己的娇颜,心里不禁暗忖:为什么做了那个梦会令她如此的不安?
倏然,她记起当年皇上选妃,她有幸被皇上选入宫要离家之际,母亲噙著泪亲手交给她一面铜镜,还千叮咛万嘱咐,说这面镜子虽是传家之宝,却是一面不祥之镜。
因为这面铜镜只传女,而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眼看著就要进宫,一入侯门深似海,将来母女相见之日恐怕是遥遥无期,所以母亲便将那面镜子交给她。
她一直小心翼卖地收藏著,心中更记挂著母亲口中的不祥,但它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厄运,她就不得而知了。直到装一天,她无法再忍受宫中的勾心斗角及尔虞我诈,因而萌起轻生的念头时,蓦然记起那面母亲口中不祥的铜镜。
万念俱灰的她取出包裹在红丝绸里的铜镜,面对著铜镜的她抱著一死的决心,在心里默祷:如果你真的是一面不祥之镜,希望你能收我的魂、摄我的魄,让我一了百了……
谁知铜镜里却诡异地浮现一个令她惊心动魄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天真可爱令人怜爱,其中还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当她转身时,赫然发现那竟是皇上。
当时她惊讶得不能自已,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她所见到的是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画面,因为这件事而让她打消了轻生的念头,而事过数年,如今所有的事清都奇迹似的—一实现。
她这才顿悟原来它不是母亲口中所谓的邪镜,而是可以迁见梦境的“梦镜”!而且梦境里的事有可能日后发生。
今晚,她的心里突地有著一份不安,不知为何,她不由自主地拿出铜镜,小心翼翼地掀开覆在上面的红丝绸打量著。
谁知铜镜里却浮现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哀鸿遍野。她惊骇得瞪大眼睛,又见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城门上嘶吼,城门在众官兵的合人之下被打开,他姑在城墙上、面带笑穿,仿佛在迎接著城外长相似土匪的小兵。
接著又出现另一个画面,里面出现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他回头瞅著门外。
淑妃不由得惨白著脸惊呼一声:“皇、皇上!”镜子从她颤抖的手中落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划破宁静的寝宫。
淑妃睁大著受像的双眸,双手捂著脸颊。
“天啊!怎么会这样?”
崇祯被这记声响惊醒,倏然发规偎在怀中的软玉温香已消失,他只手掀开布幔。“淑妃,你在做什么?”
淑妃被惊吓得一时无法恢复过来,呆若木鸡地坐在梳妆台前。
崇祯颇为质疑地走下床,趋近淑妃的身后,无葛间瞥见惊扰地作梦的元凶。不过,打断那个梦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梦。
他弯下腰拾起铜镜前后翻看,“你怎么会有一面铜镜?”
淑妃从惊惶中技回心神,花容失色地跪在地上。“皇上。”
崇祯握著铜镜注规著淑妃,“这面镜子是从哪儿来的?”
淑妃畏惧于崇祯的天威,惶恐地道:“是、是我娘家母亲送的,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崇祯又看了看,“还满不错的,拿去收好,别再掉到地上。”他不假思索地将之递至她的面前。
淑妃一脸的惊慌,“皇上,它真的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里面的影像全是无稽……”
崇祯好丈地将手收回来,仔细看著铜镜。“里面有影像?哪有什么东西?”他瞅著惊煌失色的淑妃瞧,“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幻觉?淑妃立即起身奔至崇祯身边,低头瞧著崇祯手中的铜镜,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刚才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全都消失失得无影无踪。
淑妃安心地微笑。
“皇上说得对,我一定是哪儿不舒服才会产生幻觉。”
“既然不舒服就快躺在床上休息,天一亮我会传唤太医给你把把脉。”崇祯温柔、疼爱地道。
淑妃面露娇媚柔羹的笑靥,“多谢皇上。”
崇祯一把将淑妃搂进怀中,轻声低语:“纤纤真的是一个惹人疼爱的公主,我想要你再帮我生一个和纤纤一样让人疼、让人爱的孩子。”
“皇上。”淑妃眼波流转,含嗔带媚地轻唤著。
崇祯龙心大悦,笑得合不拢嘴,将淑妃凌空抱起。
淑妃娇柔地贴近祟祯的胸膛,勾起崇祯心中那抹遐思
崇祯在四更时依依不舍地离开淑妃的寝宫,淑妃面带著娇美微笑恭送崇祯离去;目送著崇祯离去的背影,心中那抹惴惴不安再度袭上心头。
但是祖有明训,后宫不得干预国政,碍于此,淑妃将镜中所看到的一切谨记于心厂敢多言,但是她始终忧心这梦境会像之前一样—一实现,万一真是如此,她又该如何面对?
淑妃抓起床边的披风走出寝宫外,昨天的绵密细雨已然停止,天上的微云在朦胧的淡月下飘来飘去,碟碟漫步在小池边,一颗芳心难安,思绪纷乱不已。
梦镜所浮现的影像始终盘旋在她的脑海里,令她的心头仿佛被干斤重的大石压著般,让她几乎无法喘息。
玉儿在寝宫里见不著淑妃,急急地跑出来寻找,“娘娘,您怎么跑出来了?”找到了主人,她才终于安下心。
淑妃回过头,面带一丝苦涩的微笑,“玉儿,我想问你,你还记得你在我身边有多长的时间吗?”
玉儿先是一怔,随即扳起手指认真算著,“自从娘娘进宫,我就被派到这儿侍候您了,算算大约有五个年头。”
“已经有五年了……”淑妃仰头对月兴叹,“我对你好吗?”
玉儿欢天喜地地回答:“好,所有的侍女们都羡慕我跟了一个好主子。”
“真的吗?”淑妃淡然一笑。
玉儿瞅出淑妃脸上沉重的神色,心里不禁感到慌乱,“娘娘,您是怎么了?是不是玉儿哪里服侍得不好?”
淑妃飘忽的一笑,“不是的,玉儿,你真的很好。”
“那您……”玉儿不解地望著淑妃。
淑妃神情忽地凝重地瞅著玉儿,“玉儿,我想问你一件事,宫里最近很平静吗?你可有听说什么风吹草动?”
“风吹草动?”玉儿怔了印向,偏著头回道:“役有呀!一切都很好、很平静。”
“真的吗?”淑妃满怀质疑德问。
“呃,有了,听皇上身边的太监说,最近边关好似吃紧,不过这一点完全不打紧,因为镇守山海关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朝的镇威大将军吴三桂;有吴大将军守著边关,相信那些不知死活的女真族绝对不敢来犯。”玉儿眉开眼笑、信心十足地道。
乍听吴三桂的名讳,她的心头不禁猛然紧绷,虽然她末曾与吴三桂谋面,但她曾听过许多有关他的神勇事迹,她记得见过吴三挂的太监形容他是一个孔武有力、雄赳赳的武夫。
天啊!这不是正与镜中的影像不谋而合吗?想到这儿,她更加忧心忡忡。
玉儿察觉到淑妃脸上的黯然。
“娘娘,您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事困扰著您吗?不妨说出来听听,或许玉儿能为您解优。”
淑妃细眉浅蹙。她哪能道出梦镜所浮现的景象,不被玉儿讥笑庸人自扰才怪。
“不,没什么事。玉儿,我想念纤纤……”
“噢,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赶明儿个我上王嬷嬷那儿将小公主抱回来。”玉儿心中释然,微微一笑。
淑妃无奈地转身漫步回寝宫,玉儿小心的跟著。淑妃每走一步,心里就不停地思量著该如何应付将来所要面临的日子。
淑妃忽地停住脚步,回头望著玉儿,“明天你将纤纤抱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玉佛寺上香。”
“娘娘,您想去上香?”玉儿欣喜若狂地问。
“怎么?你不想陪我去?”淑妃又看了玉儿一限。
“才不呢,我早想出官透透气,我是太兴奋了。再说,像娘娘如此慈悲心肠的人,相信菩萨都会念著您。”玉儿娇悄地笑著。
淑妃面露微笑地瞄她一眼。“你呀!愈来愈没规矩,居然开起菩萨的玩笑。”
玉儿忍不住掩著嘴咯咯地娇笑。
淑妃却是苦涩思忖,为了防患未然,如今唯有求教玉玄大师。
玉佛寺
在稳重内敛的玉玄大师引领下虔诚礼佛,淑妃跪在菩萨面前虔诚祝祷,祈求国运昌隆、龙体安康,更祈求梦境中所浮现的事不会发生,然而,这样还是无法化解她沉郁的心情。
淑妃起身双手合掌面对玉玄大师,怅然若失的神色令玉玄大师心头为之一震。
“娘娘,您有心事?”
淑妃心中千回百转,只为一个梦境。
“大师,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玉玄大师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娘娘,请随我来。”
玉儿抱著纤纤紧紧跟随著淑妃,淑妃却有意支开玉儿,回头瞅著玉儿。
“玉儿,你带著小公主到院三里玩耍。”
玉儿懂得淑妃的意思,连忙抱著纤纤转身走进寺中的院子。
淑妃随著玉玄大师走进内厢的禅房。
玉玄大师推开房门,“娘娘,请。”
淑妃温婉地走进禅房端坐,等候玉玄大师将禅房门锁上。
玉玄大师转身面对淑妃,“娘娘,有什么恼人的事,现在可以尽管说。”
淑妃立即起身,双膝一弯地跪在玉玄大师面前,“大师”
玉玄大师吓得连退三步,随即回过神,连忙奔至淑妃面前,双手扶起她。‘娘娘,我担当不起,您快快请起。”
淑妃站起身子,恳求的注视莲玉玄大师,“大师,我有一事相求,望请大师成全。”
“什么事?娘娘您请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做到。”玉玄大师义薄云天地说著。
淑妃忍著心痛,勉为其难地道:“我想请大师偷偷进宫将小公主纤纤掳走。”
“什么?要我挟持小公主!”玉玄大师登时脸色大变,震惊且不能置信地看著淑妃。
“是的,请大师成全。”淑妃心痛如绞、泫然欲泣。
“这是为什么?”玉玄大师瞠目结摄地反问。
淑妃不语,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拿出以红丝绸包裹著的铜镜递至玉玄大师面前。
“这……”玉玄大师纳闷不已。
“这是我入宫前娘家母亲亲手交给我的一面铜镜,说它是一面铜镜,倒不如说它是一面梦镜。”淑妃哀叹一声。
“梦镜?”玉玄大师还是不明白淑妃的话中之意。
“是的,从铜镜中可以看见别人或自己的梦镜,而那个梦将来可能会发生。”淑妃莫名地又慨叹一声,“或许这会令您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曾经浮现在铜镜中的梦,最后部会—一实现。”
玉玄大师讶异地瞠大眼睛,不能置信世上竟会有此等宝物。“真的吗?”
“是真的,我无意间从皇上的梦境中看到明朝的劫难,我心疼纤纤幼小……”说至此,淑妃心疼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我的生死我不在乎,如果明朝难逃一劫,我亦理当陪著皇上共度,甚至携手相随,但是纤纤……所以我恳求大师务必帮我这个忙,您的大思大德我来世定当图报。”她发出颤抖哽咽的声音。
“娘娘,也许这梦镜也有失灵的时候。”玉玄大师闻言骇然心惊,心里却难以接受这玄之又玄的事。
“不!大师,梦镜向来灵验,不曾失误。”淑妃语气坚定的反驳。
玉玄大师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这……”
“大师,我求您一定要伸出援手救救纤纤。”淑妃泪流满面,无法停歇。
“就算明朝的劫难会实现,可我只是一个和尚,要如何带一个小女孩?”玉玄大师语气无奈地道。
淑妃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包裹!她似乎是早有准备。“这里是许多价值不菲的首饰,相信够您和纤纤过日子,还有这面铜镜将来也请您交给纤纤。”
玉玄大师惊愕地看寻涡妃搁在桌上的包裹,“边……”
淑妃不顾他的震惊,心情沉重地指著铜镜,“这是我母亲的传家宝,而且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此镜只传女,所以请大师代为转交给纤纤。”
玉玄大师见淑妃心意坚决,她脸上凝重的表情似乎证实了铜镜的真实性。“就算我掳走了小公主,将来要到哪里生存?”
“愈远愈好。”淑妃心痛地轻闭著双眸,说出狠心的话,此刻她的心如刀割般疼痛不已。
“好吧,我答应您。”玉玄大师终于答应。
“还有,千万不耳泄露她公主的身分,万一哪天真的改朝换代,只怕公主的身分会为她引来杀机,那岂不是白白糟蹋了我的一番苦心!”淑妃神惰悲戚,声音颤抖。
“我懂,如果这一切并不如娘娘所见,等纤纤稍大,我会将她送回娘娘的身边。”玉玄大师凝望著淑妃,如立誓般地说道。
“好,多谢大师成全。”淑妃感激地朝玉玄大师作揖,泪水如决堤般不停流下。
玉玄大师脑子里一片茫然,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何去何从?
淑妃整晚都无法合眼,睁著眼睛凝视著早巳香甜人睡的纤纤,心痛的泪水滴滴落在床铺上,她不断地轻抚著纤纤的嫩颊。
“孩子,今日一别,不知道是否还有再见的一日?”说至此,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
纤纤扭动著身子继续沉睡,完全不知娘亲心中的痛。
忽然,一道人影闪进淑妃的寝宫。“娘娘、娘娘。”
淑妃听出是玉玄大师的声音,连忙拭去两颊旁的泪痕走了出来,“大师,一切就拜托您了。”
玉玄大师神清黯然地叹了一声,“我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大佩……”淑妃担心他会反悔,羹丽的双眸再次绽出恳求的眼神。
“唉!既来之则安之,一切也只能静待将来时局的变化了。”他叹了口气。
淑妃赶忙奔至床边抱起纤纤,交至玉玄大师的怀里,“一切就拜托您了。”肝肠寸断的淑妃,泪水簌簌地滑落,望著可爱的小脸蛋,她不舍地伸出手指,不停地在纤纤的嫩颊上轻抚。
玉玄大师将纤纤绑在背上,“我走了。”
“等一等!”淑妃奔至纤纤身旁,以脸贴著她的嫩颊唤:“孩子、孩子……”
“娘娘,再不离开,只怕等一下会走不了。”玉玄大师焦急地提醒她。
“走吧!”淑妃泪如雨下,双手紧揪前襟,心痛地说。
玉玄大师立即头也不回地冲出寝宫。
淑妃见玉玄渐行渐远,拿起预备的刀子往自己的手臂上一划,惊惶失色地尖声大喊:“来人呀,有刺客,公主被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