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这会连生吃了郭莲珠的心都有了,下了位置,狠狠的揪住了郭莲珠的耳朵,说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书信你的手绢,怎么会到别人手中?你不与我说明白……”丁氏顿了一顿,狠狠的甩下一句话,“即便我想饶了你,郭家的家规也饶不了你!”
郭莲珠耳朵吃痛,脸上神色,依然没有多大的变化。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已经无心再编造什么谎言。只是想着如果要将事情供出来,只怕要将丫鬟也连累了,当下只能死咬着不认账:“回母亲,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丁氏狠狠的打了郭莲珠一个耳光,厉声说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氏笑眯眯说道:“六娘,你还是认了罢,免得母亲生气……现在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咱们悄悄掩过去也就行了。再闹腾下去,只能将那个破落户儿叫进来,两厢对质……你一个黄花闺女,闹出这样的笑话来,你爷爷还在病中,一生气起来,就是沉塘之类的事儿,也是有的。”
这就是赤果果的恐吓了。郭菀央看着郭莲珠的脸色,叹了一口气,跪倒,对丁氏说道:“请母亲息怒……依照女儿来看,此事说不定另有蹊跷,请先不要冤枉了姐姐。”
郭莲珠昏昏沉沉之中,耳边听见郭菀央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觉吃了一惊。这个七妹妹可不能说些什么,万一说的不对,将她自己也绕进来,那就真的不得了!
自己已经毁了,可不能连累了七妹妹!
心中着急,却又无法阻止郭菀央说话。
耳边就听见丁氏说话:“七娘,你却是想要说什么?”
郭菀央沉声说道:“母亲请想一想。六姐姐平素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辽阳回来统共也才这么半年工夫,就是京师里的同年龄少女,认得也没几个。见了生人只恐腼腆的说话都不敢,又哪里来的胆子,敢与陌生男子这般交往?这是其一。”
郭菀央这是完全的主观臆断了。不过听起来,却也似乎说的很有道理。丁氏不由点头,又问道:“其二是什么?”
郭菀央还没有回答,却听见陈氏冷声笑道:“那破落户儿已经招认,是在卫国公园子里遇见的。时间地点都非常明确,难道还冤枉了四娘不成?七娘这般为四娘说话,莫不成你也在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
陈氏最后一句话,纯粹是恐吓,要郭菀央不敢继续说话,如此而已。但是这句话,却是真正的说中了郭莲珠的心事,让郭莲珠脸色,更加的苍白。
看着跪在自己身侧的郭菀央,心中一片惨然,想要说一声对不起,却又说不出口。
郭菀央听陈氏这样说话,心中却是一惊。
丁氏看着姐妹俩的神色,心中愈加的狂怒起来。别人生的女儿,到底就是惹祸精!早知道这样,这个郭莲珠就不能留!
抬高了声调,喝令守在门外的容妈妈:“容妈妈,去我屋子里间,将卯字柜子里那红色琉璃瓶子里的小酒儿,倒一盏出来!”
听丁氏毫不留情的说话,郭莲珠的脸色,猛然之间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郭菀央不知道丁氏要容妈妈拿出的是什么东西,却知道,绝对不是好东西!
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厉声就叫道:“母亲,且慢!”
却听陈氏笑眯眯说道:“姐姐这样惊慌失措做什么,还没有问清楚,就急着喊打喊杀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对庶出的女儿不心疼呢……”
丁氏一句话叫出来,心中立即后悔。对郭莲珠下狠手,倒也不是因为她对郭莲珠全无感情,却是因为在陈氏的步步紧逼之下,她已经乱了方寸。与其说是对郭莲珠发脾气,还不如说是被陈氏逼疯了。听陈氏再度挤兑,脸上也是又青又白,片刻之后才咬牙笑道:“妹妹上我房子来,气势汹汹的,难道不是想要看这一出好戏么?我现在严整家宅,不是正如了妹妹的心愿么?”
陈氏整好以暇的笑道:“瞧姐姐这说的。好像妹妹这次前来就是想要上二房来杀人一般。天地良心,妹妹这次前来,不过是想要提醒妹妹一句而已,哪里是与四娘有仇了,非要杀了四娘不可?妹妹现在不问清楚就喊打喊杀,是想要严整家风免得丢丑呢,还是急着想要杀了庶出女儿好叫自己舒心?”
丁氏气得说不出话来。郭菀央沉声说道:“三叔母,您与母亲说话,当然也没有我们这些小辈说话的余地。其实谁都知道,母亲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气急了,才对四姐姐说两句狠话,吓唬吓唬而已。哪里会如您这样说的如此心狠呢,您再三再四的将‘杀’字挂在嘴上,难不成您心底,真的希望我母亲乱了方寸不成。”
屋外的容妈妈,也不知没有听清楚还是怎么着,好长时间,也不见她进来。
不进来更好,屋内几个人,除了陈氏之外,也没有其他人真的希望她进来。
郭菀央笑吟吟说话,陈氏倒是一时说不上话来。郭菀央抚拍着郭莲珠的脊背,微笑说道:“四姐姐放心,母亲方才不过是气急了,才说的那几句话,其实母亲是将我们都当做自己的心头肉呢。再说这件事真伪还未曾判断出来,母亲怎么会对姐姐下这样的死手?”看着丁氏,轻轻问话:“母亲,您说我说得对不还是不对?”
郭菀央这样说话,倒是将丁氏的尴尬给解脱了出来。看着郭菀央,面上不由就带了笑意,说道:“对的。”
郭菀央笑容依然是甜甜的:“母亲,您也是知道四姐姐的,您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儿,您会不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最守规矩没有。哪里敢做那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呢?这样的事情非清查不可,不查清楚,谣言到处乱飞,不知道的人还说母亲管家无方呢。”
郭菀央这句话,就是提醒丁氏:你不能牺牲郭莲珠来洗刷自己。即便你牺牲了郭莲珠,你身上一个管家无方的罪名还是逃不了。
管家无方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陈氏运用得宜,那么说不定就能利用这个机会从丁氏手中将管家大权重新得了去。连带着郭铭,也可能因此失掉了夺嫡的机会。
现在我们二房上下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给郭莲珠洗刷恶名,否则大家都一起玩完!
丁氏虽然急躁莽撞,却到底不是一个草包。当下让郭菀央起来,说道:“虽然知道四娘不是那样的人,可是现在却是人证物证俱在,怎么不叫我生气着急?”
郭菀央见丁氏换了一张脸孔,心中舒了一口气,面上的微笑也愈加的灿烂,说道:“母亲,女儿方才说想要说几条,可是只说了第一条,就被三叔母打断了。现在女儿还想要跟三叔母说几句话,不知成不成?”
丁氏知道女儿想要向陈氏发难,当下含笑点头,说道:“四娘这事,的确疑虑重重,你想要问个清楚明白,那就问吧。”对陈氏笑道:“侄女想要问几句话,妹妹自然是乐于教导孩子的。”
陈氏冷笑了一声,说道:“想问就问吧。总要让你看清这个四姐姐的面目。”
郭菀央淡笑了一声,说道:“三叔母可不能这样说话,这样说话传出去,人人都以为,你身为郭家的媳妇,却是巴不得郭家女儿出大丑呢……那样可就不好了。”
陈氏哼了一声。
郭莲珠见郭菀央渐渐的扭转局势,一颗心终于渐渐的苏醒过来,七上八下的开始乱跳。心中却知道,这事情实实在在是自己做的,这个七妹妹,有什么办法找出其中证明与自己无关的破绽来?
郭菀央含笑说道:“三叔母,我先要问一句话:卫国公府门风如何?”
陈氏哼了一声,说道:“卫国公府门风如何,与自家女儿行事不谨,却是没有关系。”
郭菀央微微笑道:“话不能这样说。既然能召开京师女儿家的诗会文会,京师的公府侯府也愿意让女儿去参加这样的诗会文会,足以说明,卫国公府的门风定然严谨。即便平时松一些,开诗会文会的那一天,那个园子,定然是连一只雄蚊子也飞不进去的。否则,有个万一,卫国公府的面子往哪里搁?”
丁氏含笑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说这个粗俗的话来。”
陈氏呆了一呆,一时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京师之中,这样的诗会文会多了,主办之家,开始的时候也曾特特意注意了一下,不让家中的男性出入,免得冲撞了。可是到了后来,家家都松懈了,园子够大的话,这边女主人宴请百花,那边男主人请相好的书生前来品诗论画,也是常见的事情。然而这事情都是不可说破的。一旦说破,卫国公府的名声就算是倒地了。
所以,郭菀央一句话,就将陈氏逼入了一个死地!
即便是找卫国公府来对质,卫国公府也会一口否认他们曾经在那天让那个破落户儿出入自己家花园!
那天既然没有破落户出入卫国公府花园,陈氏说的一切,都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丁氏见郭菀央大获全胜,当下笑道:“你这孩子不是明知故问么,卫国公府怎么可能将外面男子放进花园。”
陈氏脸上又青又白,郭莲珠却来了精神。
郭菀央面上含笑:“其实三叔母也是听见是自己家侄女的事情,难免就慌了,其中的破绽也就无暇去思想了……其实还有一个破绽。”
丁氏忙问道:“还有什么破绽?”
郭菀央笑眯眯说道:“母亲试想,卫国公家的公子是何等样人,交往的定然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所谓的破落户儿,哪里能进入国公公子的眼?更遑论在家中宴请女客之际,将这样的破落户儿邀请进入自己家的花园了。”
这句更是加了一道绳子。除非卫国公府的公子承认自己品味低下,承认自己行事不谨。
卫国公府绝对不会承认。所以,郭莲珠的事情,基本上就不成为事情了。
陈氏奔忙了一场,却得了这样一个结局,不免生气,指着手绢与书信说道:“这……难道是伪造的么?”
郭菀央对陈氏说道:“母亲,我能看看手绢与书信吗?”
陈氏当即将东西交给郭菀央。郭菀央先看过手绢,笑着丢给郭莲珠,说道:“四姐姐,您说不知啥时候丢了手绢,现在却有着落了。原来是哪个破落户捡到了,却生出无数谣言来呢。”
郭莲珠接过,知道郭菀央的意思。自己的手绢是很多人见过的,何况上面绣着自己的名字,不容易否认,索性就说是丢失,倒也好说话。当下说道:“这是什么时候丢的,却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陈氏淡淡说道:“是自己不小心丢了呢,还是不小心丢给了野男人?”
郭菀央狠狠的剜了陈氏一眼,说道:“三叔母,您是长辈,在晚辈面前说话,自然是很有讲究的。”
陈氏想不到自己又被郭菀央捡到了错处,当下说不出话来。
郭菀央翻了一下书信,还好,用的是隶书。
原来身为女子,要练好书法不易。要让自己的字写得清秀一些,练习隶书见效却是最快的。因此,京城名媛,少说也有一半人在练习隶书。
隶书有个特色,那就是千人一面。绝大多数人,写出的隶书都是一个样儿。初看还真的不容易辨认笔迹。
郭菀央当下将书信一目十行扫完,含笑说道:“母亲,三叔母,这封信,京城之中,至少有八百五百姑娘能写出这样的字来。如若说就靠着这落款上面的一个‘珠’字就认定是四姐姐的手笔,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原来是三叔母被骗子作弄了。”
陈氏不大认得字,丁氏却是认得的。听郭菀央这样一说,当下就笑起来,满脸轻松,说道:“我道我二房的女儿,如何会这样不听话呢,却原来竟然是一个陷阱!我倒是要将那个敢陷害我家女儿的破落户儿拿来,好好拷问,总要问出个根底才罢休!”
陈氏见丁氏这样说话,脸皮上却是变了几变,片刻之后才干笑道:“我家侄女果然没用犯错,那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人家言语灼灼,京师之中女儿家这么多,如何就会算计到四娘头上,倒是要好好的盘问盘问。有道是无风不起浪,四娘又是半年前才回到京师的,京师之中名声也不显,一个破落户儿如何能知道四娘的闺名?”
郭莲珠听陈氏这样说话,还是含沙射影指向自己行为不谨。尽管自己是真的行为不谨,却也知道,即便今天能洗刷自己,这些风言风语终究不能断绝。自己的名声终究就是毁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当下心中默默,再也不言语。
郭菀央知道陈氏的意思。既然费尽心机要将这件事给扯出来,她就要将这件事给闹大。最好闹腾得天下皆知,丁氏再也没有脸面管家,郭铭再也没有脸面与自己丈夫夺嫡。
想到这里,郭菀央蓦然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情来。
不想不知道,一想才知道,这整件事都透着诡异的味道。
青鸟带路,郭莲珠偶遇了那个自称是冯家孙子的冯宛。而同样是这个人,陈氏却称呼他做破落户儿。
冯家虽然即将没落,但是就现在而言,却还是正经的公侯之家。如果冯宛真的是冯家子孙,陈氏怎么敢称呼他做破落户儿?怎么敢将他捆了,带到郭家来?
然而如果他真的是破落户儿,如何能出入卫国公府?
郭菀央知道,破落户儿与公侯公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居移气,养移体,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与寻常人家养出的孩子,举止气度上完全不同。郭菀央与郭玥,举止行为上与真正的王侯子女区别不大,那是因为水芸香也曾是富贵人家出身,对子女注重这方面的教育。再加上郭菀央是穿越者,自有一种自信的气度,这种气度对郭玥也有一定的影响。
郭莲珠眼光再差,也不至于分不清破落户与贵公子的区别。
两件事情串在一起,只有一个解释:郭莲珠遇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有身份的。不过这个有身份的贵公子,与郭莲珠玩了一场爱情游戏之后,觉得有些腻味了,或者是其他原因,他决定不再继续玩这个游戏。而后那个破落户接手了这个游戏。
这件事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丁氏的侄子偶遇破落户,偶尔听到破落户在自吹自擂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