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如兰也楞住,随即勃然大怒,“少拿母亲来压我,今日你冒犯了本夫人,就是母亲来了也没情说去!况且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母亲脚底下的贱泥罢了,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三姊姊!”她涨红了一张小脸,情急地叫了一声。“不许你这样说母亲!”
“你——你竟敢吼我?”容如兰满眼不敢置信。
“母亲向来贤良淑德,对府中子女一视同仁,全京城皆知母亲的慈母之心。三姊姊,你今日这般不管不顾,当真不怕伤了母亲的清誉吗?”容如花眼圈红了,嗓音温和中带着隐忍的规劝,叹息道:“妹妹今日若是领了罚,那岂不是坐实了三姊姊仗势欺人,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的恶名了吗?三姊姊,小九不能陷你于不义啊!”
隐身在梁柱上的青索几乎笑出声来,黑眸精光闪闪。
众人则是有一丝怔忡无措,就连田妈妈都悄悄地瞄了三姑奶奶一眼,隐约有着束手无策的求助之色。
……竟让她三言两语破了困局,这下怎么办?
容如兰脑子嗡了一下,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自己那个心机狡诈,最会装模作样的继女,还有那些总是时时令她吃了哑巴亏的女人,心口积郁多时的别屈愤恨,刹那间森地炸了开来!
容如兰眼赤如血,霍地冲上前高高扬起手来。“你这个贱人!”
“住手!”
一声急促的喝止已经来不及了,容如花在电光石火之际朝身后暗暗摆了摆手,而后抬头受了容如兰这记重重的掌掴!
脸颊火辣辣爆开剧痛的刹那,容如花身子晃了晃,大袖掩住了被掴的小脸,袖里的手掌趁势在颊上抹了点自己炼制的无色无味药膏子。
平庆伯夫人在奴仆搀扶下急急赶来,风韵犹存的美丽脸庞赶得略略发白,直待看见容如花哽咽着抬起头来的当儿,心下顿时一个咯噔!
——糟,兰儿下手这般重,竟是落下把柄了!
平庆伯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地望着满面怒气不知死活的小女儿,就这样喜怒形于色,张扬跋扈又驽钝无知的性子和手段,无怪乎会被后院姬妾和继女吃得死死的。
“兰儿,你……”平庆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强捺下翻腾的心绪,正色道:“母亲知道你是担忧小九流落他处为奴多年,忘了身为伯府娇娇的规矩,这才让人教导于她,可你终究太心急了,万一让你九妹妹误会了你是有意刁难她,这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吗?”
容如花心下一凛,不愧是主持中馈、周旋于世家贵妇圈多年的嫡母,短短几句就把容如兰的暴戾冠上了“教妹”的美名,还祸水东引,暗示了她在外头“流落为奴”,以致浑忘了规矩教养。
只不过……单单做母亲的聪明还不够呢!
“母亲,你竟然为了她指责我?”容如兰眼中闪过受伤和怨愤之色,随即尖刻地颤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心办坏事?我替你出一口气,你竟然还怪我好心办坏事?在你眼里,是不是永远只有大姊姊最好,只有她做什么都聪明睿智大气雍容——好,比不上她我认了,可为什么你连这个贱妇所出的小贱人都维护?”
“兰儿,你别误会母亲,你听母亲说……”平庆伯夫人头痛至极,连忙牵起女儿的手,心里又酸又急又发苦。
“如果你还是我母亲,如果你疼我,今儿就让她给我跪下磕头赔罪!”容如兰高傲地昂起头,紧紧逼视着平庆伯夫人。
“兰儿……”平庆伯夫人手微微发抖,一时被为难住了。
庶女刚刚归府就被回娘家的嫡女刁难,不说传出去平庆伯府会遭外人非议,就是素来不管府务内院的伯爷只怕也会过问一二。
可平庆伯夫人最是明白这个女儿的性情,若是今日没让她平了这口气,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小九,你也知道你三姊姊性子急,她为了你好反遭误会,也难怪她生气了。”
平庆伯夫人终究是仗着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丽眸笑意中透着一丝凌厉地望向容如花。“你年纪小,有些事儿还想不周全,今儿就好好跟你三姊姊赔个罪,往后你三姊姊也会更疼你的。”
——还是小看平庆伯夫人了。
容如花小脸上的五条掌掴红痕殷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渐渐有转为淤紫发黑的可怖迹象,她闻言闭了闭眼,随即怯怯地点了点头,好似不敢有半点脾气的羔羊幼兔,缓慢地就要跪下……
容如兰得意洋洋地盯着她对自己屈身下跪,平庆伯夫人尽管面色平静,眸底也有一丝释然和愉快。
可下一瞬,容如花却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
平庆伯夫人和容如兰脸上得色霎时僵住了。
伯府的大夫已然把过脉,在平庆伯夫人的逼视下,确定了小九姑子是体乏中虚血气不足的症候,开了些不好不坏的方子便匆匆离去,连看都不敢多看小九姑子那肿得叫人怵目惊心的颊上掴伤。
唉,这世家贵胄内院的阴私事还少得了吗?
容如兰看着“昏迷”在榻上的容如花,恨得咬牙切齿,就想上前狠命掐她人中。
“这小贱人是装死呢!”
“兰儿!”平庆伯夫人低喝,面色愠怒。“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母亲,你让人捎消息给我,不就是让我回来拿她出气的吗?”容如兰不甘心地收回手,脸色难看地道。
“我让你回来刁难刁难她,可不是要你一下子就落下个凌辱庶妹的恶名。”平庆伯夫人抚额叹道:“兰儿,母亲是让你拿小九练练手,往后对付起后院里的姬妾,也能多添上几分手段,可你怎么就……就一上来便喊打喊杀的?”
容如兰一怔,还是有些不服气,却也总算稍稍理解了母亲的心思,登时转怒为笑,撒娇地抱着平庆伯夫人的手臂道:“母亲果然还是心疼兰儿的。好啦好啦,兰儿以后知道了,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你呀,少让母亲操点心,母亲就感谢老天了。”平庆伯夫人宠溺地拍拍女儿的手。“好了,你回去后就大张旗鼓地命人送来消肿化瘀的药膏给你九妹妹,说是于公不得不教导妹妹规矩,可于私却是一片姊妹情深,这珍贵药膏连你自个儿都舍不得用,只盼你九妹妹能知晓你的心,不见怪于你。”
“母亲行事何必这么迂回小心?”容如兰不屑地道:“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谁家府中的庶女不是得看嫡母嫡姊的脸色过活?偏她动不得了?”
“你大姊姊此刻正是要紧时候,咱们做娘家的万万不能给她添乱,名声这东西虽然看不见,却最最是厉害的。”平庆伯夫人见女儿又要炸毛,忙哄道:“好了好了,母亲也不是偏疼你大姊姊,你想想,丰郡王若是能坐上太子之位,你这亲姨妹难道还能少了好处去?再说小九这些年都在冠玉侯府……母亲虽然至今还摸不清内情,可冠玉侯府里,哪怕就是条狗都比咱们伯府的管事尊贵,不可不防啊!”
“那个贱人真是好运气。”容如兰想起那宛若明月般清雅高贵不可攀的冠玉侯,心不觉酸涩绞拧成了一团。
“母亲,女儿不服……”
“我儿,你暂时委屈些时日,日后待你姊夫登上大位,想得什么岂不容易多了?”平庆伯夫人也不敢太劝女儿,只得半哄半骗地道。
“母亲,你、你当真允我……”容如兰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攥住了母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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