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给陈家三日,还请三日后,陈家能给我邓家一个满意答复!”话毕,邓箴起身牵着看傻眼的大弟邓甘,腰肢挺直步履坚定地走回内室,“礼请收回,你,我不送了!”
门帘哗啦啦地垂落,掩住了外厅刘媒婆的暴跳如雷、撒泼谩骂。
邓箴紧紧握着弟弟的手冰凉而颤抖,心中却没有半点出了一口恶气的得意痛快。
她只能赌,赌陈家不敢把事儿豁大,赌犹有功名之想的陈大郎君,怕被冠上个始乱终弃的罪名。
可如果陈家回过神来后,硬是要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那么己将身子交与了陈大郎君的细儿,恐怕难逃沉潭的下场。
邓箴面色惨白,只觉呼吸困难……
“大姊姊,痛。”邓甘怯怯地挣扎着。
她这才惊觉自己还紧紧攥着大弟的手,心疼地松开,吹揉了起来。“对不住,都是大姊姊不好……甘儿还疼吗?”
“不疼了。”邓甘睁着滚圆稚气的大眼睛,先是想点头,随即好脾性地摇了摇头,“大姊姊……你也痛吗?脸都白白,出汗了!”
“姊姊无事。”她眼眶一热,柔声道?“好甘儿乖,姊姊得去找小姊姊,你能在家帮姊姊带好拾儿吗?”
“能!”邓甘把小小的胸膛拍得砰砰响,神情热切又慷慨激昂。“甘儿是哥哥,能带好弟弟,甘儿很厉害!”
“谢谢甘儿。”她再抑不住地将大弟小小身子揽入怀中,热泪几乎决堤。
若不是还有这般体贴暖心的弟弟们支撑着她,邓箴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要如何熬过这些凄风苦雨?
她好恨,自己却是无能得只能让弟妹们跟着她吃糠咽菜。
也难怪细儿想做人上人,想得病急乱投医,竟就此走了歧路都是我的错。
在邓细知道陈家居然叫私媒送来纳妾文书后,气得摔碎了家中仅存的几只碟碗,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陈大郎君间个清楚。
“不用去了,事已至此,你就是去问了又如何?”
“我怎么不能问了?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的,我不信他会让家里人送纳妾文书来,这肯定是弄错了,再不就是有人在搞鬼,故意破坏我的姻缘!”邓细娇艳如花朵的脸气得扭曲,大喊大叫,试图掩盖内心深深的惶恐与无措。
“细儿!”邓箴凝视着她,眼底尽是心疼与失望,更忿这妹妹的不争气。“你现在还不明白吗?陈家,并不由陈大郎君做主。”
更何况,看似温文儒雅实则懦弱多情的陈大郎君,其实从来就不是妹妹的良人。
只是不管邓箴苦口婆心劝上再多次,这个妹妹就是听不进耳。
“他说他不会辜负我的……”邓细身子一晃,美艳的脸庞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不断喃喃。“他敢辜负我?难道不怕我日后再不理他吗?不对,他不敢的,他是那么喜欢我,最怕我生气……而且我都把自己给他了,他怎么可能……
不,大姊姊,你是在骗我对不对?是你赶跑媒人的对不对?你就是不想我嫁,你要我跟你一起死守在这破屋里熬苦日子,你——”
清脆的一记掌掴声响起!
邓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目光如凶兽。“你……你打我?”
“我早就该打你了!”邓箴噙着泪,掌心的热辣生疼却怎么也敌不过心口万箭钻刺的剧痛,颤声地道:“邓细,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向来温婉柔顺大度的长姊居然打了她一巴掌……这个巨大打击令邓细脑际嗡嗡然,呆滞在当场,连红肿起来的面颊痛楚都顾不得了。
“你凭什么打我?”邓细痛哭了起来,恶狠狠的瞪视着她,“你又不是爹娘,你——”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嗓音里满是颤抖的沉痛。“未曾成婚便失了贞洁,若是陈家不认帐,你又能如何?若是他们举报你……淫乱失德,知不知道你只有死路一条?”
邓细如遭雷击,脸上的怒愤刹那间全被恐惧取代。
邓箴捂着突突作疼的额际,苦涩低道:“不,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你一径任性自私,只顾自己痛快……”
邓细面无血色,喃喃道:“我想过好日子又有什么错了?若不是爹娘做错事连累了我,我现在还是南阳邓氏长房贵女,多的是名门世家子弟求娶……我至于委身陈大郎君那种货色吗?”
邓箴满眼失望地凝视着这个早已迷失了心窍的妹妹,只觉浑身说不出地发冷。
四周一片窒息的静寂,良久……
“事到如今,你心里也该有个章程了。”她悲哀地看着邓细,缓缓开口。“姊姊教不好你也护不住你,若你心中怨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命是你自己的,路往后想怎么走,你自己说了算。”
邓细闻言猛然抬头,满脸错愕,不知怎地喉头发干,心下阵阵发慌。“你……你不管我了?”
“我管不了。”泪水在眼眶中打滚,邓箴唇角噙着一丝苦笑。“早就管不了了。”
“你"…你……”邓细脸色一白,惊慌失措了起来,抖着尖声道:“你怎么能不管?你是长姊,爹娘不在,你就该照管我们的——”
她的质问因心虚地哑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姊缓缓起身。
“我给了陈家三日期限,你也趁这三日好好思忖清楚,若陈家还是一意孤行,你又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饶是心中郁郁不安,邓箴还是习惯地清晨即起,先汲了井水浇了菜园,又趁着泥土湿软之时除草,拌了糠和鸡粪施肥。
纤细双手布满了操持生活磨出的细茧,她从不以为苦,只是苦恼着攒下的钱银犹是不足,否则就能买下几亩良田,地里也能产多些粮食,不至于一到冬日便只能买那陈米旧粟、啃干薯过活了。
弟弟们渐渐大了,正在长身子的紧要时刻,不说每个月能吃点子油花,至少也该吃上几枚鸡蛋补补。
可细数算今年该交的丁税,村子里的乡税,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有邓细的婚事虽然至今未明,她也不能轻易动用到那些存着给妹妹的嫁妆。
“唉。”她揉了揉隐隐作疼的眉心。
只觉前途茫茫,始终见不到曙光指望。
“可有人在?”一个似有些熟悉的深沉嗓音响起。
她疑惑抬头,看见立于篱笆木门外的高大男子时,蓦地睁大了双眼。
“邓小娘子可还记得在下?”燕奴声调平稳地道。
邓箴心里微微惊疑,依然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
“恕在下冒昧,在镇上那食店打听了你的住处和姓氏。”仿佛看出了她眼底的疑问,燕奴难得地解释道。
她想了想,起身先到一旁水瓮旁洗净了手,才款步上前,和燕奴隔了一道矮矮的篱笆木门,伸出手来于掌心画写下:您有何要事?
“我家主子向来脾胃不开,却喜食邓小娘子的腌菜,足见小娘子手艺是难得合了家主的口味。”燕奴面上不见喜怒,平实地道,“只是大夫吩咐过,腌菜虽开胃,亦不可日日食之,故此在下冒昧前来相询邓小娘子,不知除了腌菜外,你可还会做他食?”
——原来恩公真的喜欢我做的吃食?
——那、那他这是不生她的气了吧?
邓箴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了一丝喜悦,羞涩地笑了笑,有些急切地写下:我会,我还能做饵食。
只要能报答恩公,只要恩公喜欢吃,叫她做什么都能行!
第4章(2)
燕奴眼底掠过一抹异样的幽光,略略颔首。“那邓小娘子可愿入家主府中为庖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