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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下) 爱不休 作者:天子
    “玉堂,这是你第一次单独随大人外出办案,涉案之人又是皇帝,你此番前去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知道了,白爷爷心中自有分寸,乖乖睡你的便是。你这猫儿在人前素来少言寡语,每每面对白爷爷就罗索聒噪得紧!如果白爷爷回来还看到你这笨猫病恹恹地窝在榻上,看我如何收拾你!”

    那日清晨——

    那人硬是把他按回温暖的锦被中,说什么也不让他起身相送,只是在临走前俯身恋恋不舍地含了他的唇吻——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笑弯了一双眼梢略微上翘的桃花眼,轻声在他耳边道:“猫儿,放心,别忘了准备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等着给我庆功!”

    说罢,又使坏的伸手在他颊上拧了下。

    在他发作之前,那白影已如风般一闪,大笑着随手自墙上抄了他的巨阙,融入门外那一片冬末的寒霜之中——

    塌边的案上,细细的檀香缓缓地燃着,细如米粒的火光一闪一闪的向下蔓延,轻烟缭绕……

    古铜色的香炉精雕细琢,是几年前他去边城查案时带回的。只因知道那白老鼠喜欢在房内熏香,才特意买了送他。

    之后日子久了,他便也忘了此事。

    直到一年前他接受了圣上的封号,以雨前四品带刀护卫之职住进了开封府,把私藏的各色日常贴身物件也一起带了来,又看到了这香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这造渗入鬓发袖间的香气……

    ***

    又是一日清晨,展昭立于桌前多时,望着那丝丝袅袅的白烟,若有所思——

    推算起来,从过了年节、玉堂外出至今,已是近两月的光景,转眼便到了春色烂漫之时,院中草木都反了青,自己身上的伤势也已痊愈。起初玉堂每个几日便飞鸽传书回来,这些天不知怎的,却连消息也不见了,着实令人担忧——

    两个月前,有朝中官员上奏仁宗,称润州知府以公营私、贪赃枉法,擅动公款、中饱私囊,请求圣上下旨降罪。

    仁宗闻言大怒,即下旨那名官员严加查办。

    此后不久,润州知府忽然暴毙狱中,其家人冒死上京击鼓鸣冤,哭诉冬末春初以来,积雪融化加之连月阴雨,镇江降水骤涨六七丈,平地水深丈余,周围四五十里一片汪洋,润州一带百姓人口家产尽北飘没,灾后幸存者无处得食,叫号待毙,惨不忍言。依国家定制,地方食谷及公款一切,官吏有管理之责,并无擅动之条;但润州知府急于救民,无暇顾及,逼不得已才擅自开仓赈济灾民。即便有罪,以罪不致死——

    包拯看过状纸,想此案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即入宫奏请仁宗下旨灾查此案。

    仁宗准奏,命包拯为钦差大臣,定要将此案前因后果查个水落石出。

    包拯领旨,回府后立即吩咐府衙上下准备启程前往润州。

    其间,展昭正因此前一案负伤抱病在床,若是硬要随同前往只恐耽搁行程,误了案情,最终只得任白玉堂单独陪包拯赶赴润州调查。

    原本此类案件并不难断,但坏只坏在那参劾镇江知府的官员正是襄阳王的亲族党羽。

    这些年来从太子流落人间到柳青锋刺杀钦差,几宗大案皆与襄阳王有所关联,却又每每在关键时刻被斩断线索,奈何不得他半分。包大人亦时常为此忧虑,曾说此人居心叵测、老谋深算,且心狠手辣,需要耐心静待时机,等他露出破绽,方可将其一举擒获。否则稍有闪失便有可能丧命在他手中,得不偿失。

    以玉堂嫉恶如仇的性子,难保他没有忍无可忍的一天,万一一个按捺不住,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展昭轻叹一声,紧握白玉堂留下的雪影,又想起半年前自边关归来,众人都说与当年大闹京城的锦毛鼠相比,如今的白少侠待人处事都稳重多了。

    白玉堂闻言,只是一笑了之,拉了他去喝酒。

    饮到半酣时,忽然枕了他的肩道:“猫儿,我好像真的与以往不同了,竟然也学会了些圆滑事故呢……”

    “怎么会?玉堂永远不会是圆滑事故之人……”

    他靠向他疲惫的睡颜,默默低语——

    与其说他醉倒,不如说是太累了吧……

    若说不同,也只能说他在更多的时候学会了忍耐;以及——控制自己那江湖草莽无拘无束的本性。

    不知从何时起,那飞扬的眉心开始有了愁结,那海阔天空般洒脱的人开始在寂静中独自饮下胸中积郁的黯然,让苍凉的夜色一点点拉长他始终一尘不染的身影,悄然抚平起伏的心绪,面对他时便又是一张无忧无虑的笑颜——

    这般辛苦、尔虞我诈的生活不适合骄傲的他,他不希望看到他如此辛苦,但几次试图劝说他辞官都被激烈地反驳回去,他只能请求大人,尽量避免让他参与官场之上的凡俗应酬之事。

    此次若不是日前他有伤在身,公孙先生嘱咐必须好生调养、不可妄动真气,大人坚持命他留在开封府代他处理日常事务,加上那白老鼠一番戏耍作弄,以言语逼得他羞怒交加之下说不出话来,他是断不会答应放他独自前去解决这般棘手的案子——

    当香炉中的最后一点暗红缓缓转为灰色,窗外天色已是大亮,有人轻轻叩响了展昭的门:“展大人,包大人回府了!”

    “大人此时人在何处?”展昭听了连忙拉开门,明明知道大家都已经平安归来,还是抑制不住怦怦的心跳。

    “和公孙先生在后堂书房——”钱来报信的衙役回答。

    ***

    开封府衙后堂书房

    “大人——”

    展昭匆匆来到包拯的书房,一脚踏进了门才想起自己忘记敲门,连忙躬身施礼道:“属下失礼了。”

    “展护卫不必多礼。这两月府中一切蝌蚪还好?”包拯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问道。

    “一切都好,大人请放心。”展昭答完,却见包拯身边只有公孙策,而王朝马汉等四人都在廊外,上上下下唯独没有见到白玉堂,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不安——

    “大人——玉堂它——没有随大人一起回府么?”

    “展护卫莫急,白护卫他是告假回陷空岛去了。”包拯见展昭神色有异,与他相识多年,自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陷空岛?”展昭一愣,本能地感到有些失落。

    但转念一想,玉堂入了公门后平日里也繁忙起来,鲜少得空回陷空岛探望几位兄长,如今远行归来,也的确应该先回去报个平安——

    思及此,便稍稍放下心来,一抬头,却又见公孙策欲言又止。

    展昭察觉到似有不对之处,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先生,你们此行可还顺利?”

    “尚称顺利——那润州知府果然如大人所料般乃是遭人所害,当地大户富商想趁灾荒之际囤积居奇、哄抬米价,被那润州知府得知制止,并令他们拿出府藏米粮赈济灾民。事后那几名富商怀恨在心,联手打通层层关节,贿赂京中高官,将其陷害入狱。其间那润州知府不甘受辱,又不肯承认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竟被屈打致死。但除此之外,此案还另有蹊跷之处。白护卫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那几名富商宅中皆藏有密道,虽然在此前他们已将其内堆积之物转移,其中一间的地上却残留有火药的痕迹——”

    公孙策说到此处,略顿了一顿,询问地看向包拯,见包拯默默颔首,才继续道:“白护卫依此追去,与一群身份不明之人厮杀起来,为首贼人不敌便突然点燃了引信,想要同归于尽并湮灭政局——”

    展昭听到此话,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身子激灵灵一颤,立刻脸色大变——

    公孙策见状大惊,连忙拉了他到一旁的椅上坐下,道:“展互为你背震伤心脉方才痊愈,不可过于激动。白护卫武艺高强,有惊无险,并无大碍,只是收了一点轻伤,又怕展护卫为此忧心才在途中先行转道回了陷空岛——”

    “……有惊无险……”展昭轻轻动了动嘴唇,逐渐冷静下来,心跳恢复了平稳,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展护卫,你还好么?”包拯不放心地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属下无事,让大人担心了——”展昭摇摇头,定下心来,道:“属下想告假几日,不知大人可否准许——”不亲眼看到玉堂安然无恙,他又怎能放心?

    “这是自然——这两月本府不在府衙,展护卫着实辛苦了,如今也正该好生休息一下。”包拯点头抚须道。

    “谢大人——属下去了。”展昭谢过了包拯,辞别了开封府衙众人,当日便携剑而起,纵马扬鞭,一路直奔陷空岛而去。

    ***

    两日后陷空岛

    “臭猫!有胆子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来与白爷爷听!”

    白玉堂双目圆睁地瞪着坐在自己榻边的人,直接掀了被子跳将起来,最初见到朝思暮想之人的喜悦已被几句话气得人七窍生烟的话冲得消失殆尽。

    “玉堂,你的伤——”

    展昭想不到白玉堂会如此暴跳如雷,想把他按回床上,却被他一掌挥开。

    “这点小伤对白爷爷算个屁!你刚才说了些什么鬼话?!回答我啊!”

    “我说——你辞官吧,不要再留在开封府、留在我身边——你不该受到这般束缚,自在不羁的生活才是属于你本性的。”

    展昭走到窗边,转过身,不再看他的眼睛。如公孙先生所说,他的确并无大碍,只是被爆炸的火药扬起的砂石划伤了左臂。在看到他一如既往的笑颜、听他说出安慰的话语的那一瞬,他便再也忍不住地把憋在心中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你——你还真的干再说一遍?!”

    白玉堂火冒三丈地一把抄起桌上的雪影,同时将把在枕边的巨阙丢向展昭,二话不说便挺剑直功过去——

    “好你个展小猫!你是特意要来气死白爷爷的么?!白爷爷奉陪!”

    “玉堂,你有伤在身,不宜如此大动干戈!”

    展昭将白玉堂气势汹汹动了真气,只得举剑抵挡;二人从屋内打到了屋外的丛林,巨阙始终没有出鞘。

    “住口!你只管出剑就是!白爷爷今日非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日后也落得干净!”白玉堂一声暴喝,手中雪影寒光凛凛,剑气过处,竹叶纷纷零落。

    这只死猫,几次三番欲在关键时刻将他甩开;这些年来两人一同出生入死,经历的种种解难又何止一二?他本以为他已经想通,谁知两月不见,他开口便是如此,这叫他怎能不气怎能不恼?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每日想得食水,念的是谁?你如此这般自作主张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白玉堂咄咄逼人地连连进攻,展昭却只是招架,一言不发。

    “展昭!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我当日携手相伴一生的承诺?若是那样你就一剑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白玉堂气结之下,发了狠招地突出险招,一剑直指展昭的心口,却未发现自己那最后一句话已将他激得目瞪口呆,手下慢了一步,胸口的衣衫立时被划开了一条裂口,连带挑出一缕血丝——

    他的血,溅上他的衣,如同雪中红梅点点,鲜艳得刺目!

    “猫儿!”

    这一吓,几乎吓去了白玉堂的三魂六魄,惊叫的同时人已经飞扑过去——

    雪影的锋芒有多毒多刺只有他知道,若不是他们都已习惯了在与对方对打时留有三分余地,他刚刚那一走神的后果势必不堪设想!

    “你疯了!还是你自认赤手空拳也能打倒我?”回过神来,他捉了他的双肩,再想怒吼也吼不出声音。

    “玉堂,我——”

    展昭丢了手中的巨阙,再也无力与白玉堂继续对打,就这么任他一把抱住他,在清冷如水的月色中痴痴地与他相吻——

    “猫儿,如果你心中无我,我决不勉强你。但从你说愿意的那日起,你我交换的便是心、是命、是这一辈子!你说我白玉堂霸道也好蛮横也好,总之我不容你反悔!”

    久久之后,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着,受伤的力道大得吓人。

    而他,除了肩头的疼痛,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闪动的水光——如同一把比雪影更锋利的剑,刺穿了他震颤发烫的胸膛——

    “玉堂,我从未想过要反悔……”

    他回拥住他,扶着他的发,心,丝丝刺痛。

    那一刻,他猛然惊觉——

    爱太深,也伤人——

    伤了他,亦上了自己。

    ***

    “你起来!”展昭拂开飘落在头上的青纱帐,勉勉强强地半撑起身来,原本整齐的发髻早在片刻前的那一番纠缠中被白老鼠打散,乌黑的发丝垂了满肩。

    “不——行——我在帮你疗伤——”

    白玉堂拖长了声音,随意哼着小曲,状似懒洋洋地向后一靠,一双手却暗暗施了力,搂了猫儿的腰不放,欣赏着他的羞赧表情——

    最喜欢看他绯红了脸颊、一双黑白分明的猫儿眼瞪得又圆又大的样子,所以总是三天两头故意逗得他绷起脸来发飚。

    这般真实自然甚至是肆意任性的展昭大概只有他见过吧?不过此话若是说了出来,只怕又会讨打。

    “只是一点小伤,过两日便好了,不用这般麻烦——”展昭拍掉那只钻入自己前襟作祟的凉丝丝的鼠爪,挣扎着便要起身。

    两人心意相投后,处事不惯这般亲近,被这老鼠占尽了便宜;如今知道了其间缠绵不绝之味,反而更加别扭,紧张之下愈发反抗不得起来。

    “你也知道小伤无须大惊小怪了?”白玉堂勾起薄唇,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想前一探身便衔住了展昭的耳珠,抿住了轻轻咂弄。

    “白玉堂,你——”

    展昭别开头躲避耳根湿热得难受的感觉,掌上稍稍凝力,推开了那个越来越过分的人,正欲反驳,却冷不防被另一只顺着腰侧攀爬而下的手抓住了脚踝,大惊失色之下一句话哽在了喉中,手臂力道一送,整个人已被压在了榻上。

    “怎么,这样子就恼了?谁让你刚才说了那种劳什子的天杀鬼话来气白爷爷?如今我也要把你这笨猫气回来才甘心!”白玉堂边说边把手中刚刚剥下的靴子丢到床下,趁势顺着裤管探入,掌心贴上小腿温热的肌肤才发现那猫已经吓得连寒毛都倒竖了起来,脸上的火势直蔓延到被他扯散的襟口。

    “你想干什么?”展昭狐疑又警惕地直盯着白玉堂,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半真半假,却又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

    “我想……”白玉堂嘿嘿一笑,手指勾起在瘦长结实的小腿肚上一搔,凑到了那猫耳边一阵低语。

    “白玉堂!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白玉堂吃痛地闷哼一声,反手抓握住他的猫爪啃下去,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才满意地松了口,面色以沉道:“我才说一句话就是过分,你那堆能把死人气活的倒是甜言蜜语了?”

    展昭动了动唇,还是决定不要在这个时候与白玉堂争那口舌之利。眼前白老鼠摆出一张横眉立目的凶脸,俊美的面孔冷得吓人,分明是余怒未消,打定了主意要戏弄他报仇;此刻若是说多了,只怕会惹得他更加嚣张。

    “答不出来了?这次你还敢说是白爷爷不讲理么?”

    白玉堂皱起鼻梁哼了一声,得意地俯下头去贴了展昭的唇,狡猾的舌尖肆无忌惮地挤入了他的口中,抵住柔软的舌根轻轻蠕动,引诱着他慢慢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回应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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