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从水中数条暗影上移开目光,做了一个捋胡子的手势,在光洁的下巴上顺了两顺,故弄玄虚得让人火大,李昭棠眉毛一挑,将手中的石头丢入溪中,惊散了围绕在饵边的鱼儿,江楼无奈,收起渔竿,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保住的山河终究是别人的,保住的命才是自己的,我们能脱身出来,就是胜利。”
李昭棠张了张口,又想不出什么言辞反驳,忆及当时逃离的种种,只觉得上天垂怜,有惊无险。
那夜二人并没有反抗,很识时务地被软禁在帅营中,恰好凌晨时分刮起了东风,他们便把江楼配的那些迷魂散断尘香之类的东西通通撒了出去,为保险起见,又用湿布巾掩住口鼻,顶着漫天的迷药去伙房里放巴豆——就算迷药没用,也得让他们拉上三天肚子。
然后,两个人左迂右转偷出李昭棠的爱骑“赤雪”,趁天色尚暗逃了出去,顺手牵带了些财帛细软,以保将来衣食无忧。
当他们发现这条幽静偏僻的山谷时,已经奔波了四日,军中的消息完全置于脑后,两个人牵着马隐入这乱山深处,打算避过风头再出关。
好在此地罕有人至,树木茂盛,风景明秀,溪流蜿蜒而下,清澈见底,猎户的小屋虽然废弃了很久,却也能遮风挡雨,收拾了之后作为安身之处,虽然比起王府来简直有天壤之别,不过对于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江楼来说,隐秘的二人世界与原生态的隐居场所足以让他心花怒放。
至于养尊处优惯了的小王爷李昭棠,情绪着实低迷了几天,饮食无胃口,调情没兴致,整个人沉默内敛了不少,一张刀子嘴也仿佛生了锈似地,变得惜言如金。
江楼看在眼里,明白这人一向心高气傲,如今落荒而逃,自然是不甘心,低潮期在所难免,而且一钻起牛角尖来是谁也劝慰不了的,他也干脆保持沉默,努力作个称职的家庭煮夫,一日三餐悉心照料,夜间又调了些饵食来钓溪鱼,准备明晨熬鱼粥给他的小棠作早点。
李昭棠入神地看着江楼换饵甩钩,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下游动的黑影,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来对他的种种淡漠,看着清薄的月光下江楼全神贯注的面容,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低声道:“这些天来,辛苦你了。”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江楼轻声抚慰了一句,眼光片刻也没从渔线沉入水下的地方离开,李昭棠胸口的闷胀感有增无减,挤出一个笑容,道:“皇族下野这种事情,我从小见得多了,本该习惯才是……”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江楼淡淡地接了一句,鱼儿正围着饵食轻啄试探,正是关键时候不得分心,他一双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李昭棠说了什么完全入耳不入心。
难得肯剖白一次内心世界的小王爷哪容得了这等轻慢?他嚯地站起身来,一脚朝江楼的渔竿踩去,却不小心脚底一滑,整个人“卟嗵”一声跌入水里,浸了个透湿。
“小棠!”江楼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把呛个不停的李昭棠捞出来,一边拍着他的后背顺气一边戏谑道,“这是做什么?想洗澡也得先脱了衣服呀。”
“你……咳咳……可恶!”李昭棠拍出耳朵里的水,狼狈万分地叫道,“钓你的鱼去!不必分神敷衍我!”
江楼皱皱眉,一手扶住他的后脑,笑道:“鱼没钓上,倒把你钓了出来,小棠,怎不说你一直在冷落我?”
“那、那今晚明明是你不理我!”李昭棠被反咬一口,自然不肯认帐,梗着脖子辩道,“还有,前些日子,也不见你有多主动,你分明……分明是……”
火气直冲脑门子,李昭棠结巴了半天也不肯把那句“分明是厌了我”的质疑吐出来,生怕对方干脆点头承认,天地变色。
江楼眼睛一亮,朝他俯过身去,低声问:“我的小棠终于开窍了,你是嫌我不够热情吗?”
“原本就是……”脱口而出的诘责在对方得意的笑容下弱成蚊吟一般的低喃,李昭棠赶忙使出转移注意力的本领,低头扯起前襟,色厉内荏道,“渔钓勾住衣服了,给我摘下来!”
江楼莞尔一笑,边替他摘钩边下了结论,“有人的性子,真是像猫一样。离他近一些,他就要抓你,离他远一些呢,他又怨你疏慢他,还真是难养。”
李昭棠不服气地哼道:“谁用你养啊?!”
江楼笑吟吟地捏捏他的脸蛋,道:“我就是喜欢,养你、疼你、喂饱你。”
——这厮已经把他赖上李昭棠的初始目的彻底忘光光了——一边用言语调逗一边意有所指地朝小王爷腰下瞄去,李昭棠避开他的目光,打了个寒颤,咕哝道:“你到底会不会摘啊?”
入夏了虽然夜风清润宜人,溪水还是凉得透骨,这笨蛋究竟能不能摘下来啊?难道让他穿着一身湿衣服冻半宿不成?
江楼停了动作,道:“摘起来太麻烦,不如脱掉算了。”
说罢,也不征求他的意见,一双灵活的手已经探了进来,顺着肩颈一路下滑,李昭棠低喘一声,捉住他的手,道:“外面好冷……”
天地良心,他纯粹是说明自身感知而已,却被江楼明显地误解成是调情索爱,一双漆黑的眸子欲火更炽,将他推躺在平滑的巨石上,合身压了过来,一边解除着纠缠在身上的湿冷衣物一边暧昧道:“放心,很快让你热起来……”
李昭棠弓起身体,在他温柔略带粗野的抚弄中已经起了反应,伸手勾住江楼的肩颈,声音轻如叹息:“我还以为……以为你……”
“以为我厌了你?”江楼吸住他的耳垂,一手探到他腰下,咕哝道,“笨死了……”
“你说什么?”李昭棠耳尖,飞快地仰起脸追问——身体比以往更为敏感,在私处探索游移的手指让他惊喘连连,情欲熏染中试图保持清醒的模样分外可爱,江楼只觉得再忍下去一定会爆掉,他勾起李昭棠细瘦紧绷的腰,粗喘道:“你很快会知道……我有多想你……”
是很快,快到李昭棠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江楼已经一个挺身,彻底占有了他!
“啊……”李昭棠无力地低喊一声,张口咬住江楼的肩膀,想要放慢一些的要求还没说出口,身体已经罔顾主人的意愿,热情如火地缠了上去,奉送着无言的邀请,江楼低下头厮缠住他的唇舌,恨不得就此将他吞下腹去,溶到血中肉中,永不分离。
晚风吹动起粼粼波光,树叶沙沙作响,月然更加幽暗苍茫,溪水潺潺,与饱含着欢愉的呻吟声一起,飘荡在密林深处,久久不歇……
江楼很郁闷,被踢下床的江楼很郁闷,吃了个半饱就被踢下床的江小攻,很是郁闷。
话说那夜在溪边缠绵,上面那个快感直冲脑际,下面那个也爽得忘了身在何方,身体激烈交缠,恨不能溶在一起。
欲仙欲死中,李昭棠长腿一伸,忽觉一阵抽痛感从小腿直窜了上来,然后整条小腿便僵疼得动不了半分,他——抽筋了!
痛吟了一声,他赶忙叫停,江楼那厮却以为是欲迎还拒的情趣,继续在他身上奋力拼冲,弄得李昭棠苦不堪言,感官在极乐与极痛两端撕扯不尽,温柔乡变成苦地狱,他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了,扭动着腰部挣开深刻结合的状态,曲起还能动的腿,一脚踢在江楼胸前,嘶声道:“浑帐!早叫你停……疼死我了!”
江楼被踢到水里,欲火浇熄了大半,起身见李昭棠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忙伸手朝他私处探去,喃喃道:“受伤了吗?我明明很温柔了啊……”
你摸哪里啊?!李昭棠欲哭无泪,蜷起双腿,疼得咬牙切齿,抓住江楼不规矩的手狠狠咬住,怒道:“你眼瞎了?!是腿……我的腿抽筋了!”
哦?!江楼忍住狂笑的冲动,一手圈住李昭棠缩成一团的身体,一手顺着修长优美的曲线滑下,握住足尖轻轻上扳,低声安慰道:“别使力,把腿伸直。”
李昭棠半信半疑地伸了伸腿,疼痛感铺天盖地,他抽了口气,呻吟道:“不行……疼……”
不着寸缕的身体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俊美高贵的面容被疼痛浸染得楚楚可怜,哼哼唧唧的声音活像一只被踩了爪子的猫,充分激发人的残虐心,直想压在身下做到他哭泣哀求,然而——江楼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蠢蠢欲动的热潮——恋爱中的人都是温柔而体贴的,杀鸡取卵的作法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原则,而且,害得小王爷因为承欢过度而犯下谋杀亲夫的罪名可就不好了。
灵活有力的手指揉捏着僵硬的肌肉,慢慢拉直了他的腿,逼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剧痛很快消散,李昭棠坐起身来,试着曲了曲腿,松了口气,咕哝道:“真是浑帐……”
江楼很卖乖地凑上前去邀宠,嬉笑道:“还是你相公我厉害吧?”
李昭棠见害得自己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邀功请赏,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被那一句“你相公我”刺激得不轻,他狠狠推开江楼,扯过衣服胡乱披在身上,咬牙道:“我若再让你做那禽兽之事,我就不姓李!”
说罢,他跳下溪石,气冲冲地往小屋方向走,还没等江楼跟上去温言抚慰,李昭棠突然“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当相公的那位赶忙上前扶起,见李昭棠皱着眉疼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真可怜,又抽筋了。
没精打采地往灶底添了块木柴,锅里的黄豆炖排骨滚得正欢,散发出浓郁诱人的香气,江楼丢了几颗洗净的萝卜缨进去,盖上锅盖,继续作有气无力状,懒洋洋地扇着火。
原以为李昭棠那晚的诅咒发誓只是一时羞愤随口说说,谁知那小鬼居然铁了心要贯彻实行,死活不肯再让他碰一下,哄骗色诱都不行,碰了一鼻子灰的江楼为保住自己身为攻方的福利,开始采取软磨碰泡的战略,每天变着花样烹制美味而补钙的食物,并且试图用自己大学时低空飞过的哲学原理洗脑李昭棠:你抽筋是必然的,而在我们OOXX时抽筋则是偶然的,我们不能因为小概率事件的发生就否定了OOXX的重要性,要知道我们OOXX只是导致你抽筋的外因,外因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内因决定了你抽筋的必然性,那就是——你缺钙,所以我们要找到事件的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补钙才是王道,而适度的运动,特别是某些对场地器材需求很少的、能充分调动情绪的、帮助保持肌肉的弹性及延展性的、可以达到出汗排毒目的的、纾解年轻男子正常生理需求的、带给参与双方无限感官乐趣的全身运动是不可缺少的,简而言之,OOXX,是绝对有益身心健康、应当积极大力实行的!
李昭棠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险些被天花乱坠的一席话绕昏了头,好在他及时勘破了江某人色欲熏心的本质,在一双狼爪摸过来时迅速拍开,冷哼道:“真有那么好,你倒是让我做一回。”
吃了五谷想六味、越吃越爱吃的江小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这第一要怪他过于麻痹大意,想当然地把李昭棠归类为安全无害的万年小受;第二则要怪祖国文化博大精深,同音字太多——江楼色眯眯地朝李昭棠凑过去,笑道:“小棠想‘坐’,我还求之不得呐!”
李昭棠先是神情一振,随即意识到沟通有误,此“做”非彼“坐”,当下恼羞成怒,一脚踹过来,吼道:“滚!”
啧、啧、踹人的时候怎不见他抽筋了?补钙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嘛!
……常看看国足就知道补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往大了说是事关民族尊严,往小了说影响个人性福,自己天天变着花样给他补钙,李昭棠非但没有感激涕零以身相许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居然还把待遇降低到摸摸啃啃抱抱都不提供,真是……很没良心的小混蛋!
臭着一张脸又添了块木柴,持续郁闷中的江楼浑身上下散发出“闲人勿近”的气息,而那个谷中唯一的“闲人”兼此次小攻郁卒事件的当事者,刚从后山摘了一捧桃子抱在怀中,一边啃一边晃晃悠悠地往木屋走。
风中飘来令人垂涎的香气,李昭棠吸了吸鼻子,咽下一口果肉,加快脚步朝灶间跑去。
他自小钟鸣鼎食,尊贵荣华,早吃腻了山珍海味,也过烦了时时端架子拿腔调的生活,反倒是粗糙简单原汁原味的饭食更让他胃口大开,虽然从高高在上的小王爷猛地跌到隐匿山林的草民百姓,心理落差一时调整不过来,好在清幽自在的山中日子让他心情松快,诸多新鲜景致吸引了他的全部心思,李昭棠基本上很难有时间自怨自艾叹晚景凄凉,只有在面对江楼时,才会表现出类似国家高级干部退休离位后的心态:敏感,失落,脾气大。
钱权两失不说,人还被他压在下面……虽然以前就被他压在下面……
被他压在下面不说,还要时时受他言语戏弄……虽然以前那厮就以戏弄自己为乐……
受他言语戏弄不说,近来那浑帐简直肆无忌惮完全把老虎当病猫……虽然以前……
新仇旧怨被那晚的尴尬事以及那句“你相公我”引得尽数出笼,李昭棠越想越不是滋味,心想自己向来在风月场中无往不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少绝色少女少年在他身下欲死欲仙,自打碰见那个煞星,居然一直被压在下面翻身不得,而且压他的那个浑帐竟然天经地义般以夫君自居,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以前是被他花招百出诈唬得乖乖顺从,又怕闹出去脸上挂不住,现下既然远离了尘嚣,又注定要长相厮守下去,有些帐,他得慢慢和他算。
再一次加强了自我催眠和心理建设,李昭棠推门进了灶间,江楼盛了一碟汤凑到唇边尝味,见他进来,又添了一勺,笑吟吟地递过来,道:“尝尝看,小心烫着。”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李昭棠也懒得伸手去接,干脆就着江楼的手一口口抿干了汤汁,末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唇,道:“还行。”
江楼自动把那句“还行”代换成“绝顶”——对于一个嘴比蚌壳还硬的人,你是不能要求太高的。
抢过李昭棠手上啃了一半的桃子,把它当成面前那人,狠狠地咬了一口,江楼笑嘻嘻地赞道:“好甜,和你一样。”
李昭棠嘴角抽动了一下,把怀中的桃子丢入灶边的果篓中,挑起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楼。
身高与他相仿,体型基本相同,长相属于白面书生的那种斯文俊俏,一头半长不短的散发添了几分野性,剩下的,就是一肚子鬼主意和满嘴的浑帐话,这样的人,要压倒应该也不难——反正,他是豁出去了!
江楼那根粗钝的神经还没有觉察到危机的前奏,他皱皱眉,手指尖轻触李昭棠的腮畔,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皙的皮肤,多了几道红红的抓痕,一直延伸到耳下,李昭棠又抬手抓了抓,不以为然道:“摘桃子的时候沾到毛了,有些痒。”
“不许乱抓。”江楼拧了块湿巾轻轻擦拭,嘴唇凑了过来,洒下一路碎吻,低喃道,“抓红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嗯。”李昭棠习惯性地应了一声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对他服帖到这般地步,一张脸又开始泛红,三分羞三分恼,再加三分隐隐的期待。
意外的是,江楼的唇流连片刻,却放开了他,将剩下的半只桃塞回李昭棠手上,转身朝灶台走去。
浓浓的失落感涌了上来,李昭棠闷不坑声地啃咬着手上的桃子,为自己几乎再一次沉沦而气恼不已,暗自起誓一定要在床笫之间翻身作主!
江楼那粗迟钝的神经依然没有觉察到危机的升级,他放开李昭棠的原因很简单——
溢锅了。
“软骨也要啃干净哦!”江楼把李昭棠讨厌的黄豆和葱丝挑出来,往他碗里堆了小山高的排骨,配着芹菜油菜胡萝卜,李昭棠连话都顾不上说,只管抱着碗埋头猛嚼,啃得津津有味。
对做菜的人来说无疑是极高的礼遇,江楼一边吃一边欣赏李昭棠的吃相——真比任何美食都开胃啊!
一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李昭棠放下碗,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江楼盛了碗汤给他润喉,道:“下午我去镇上买些生鲜菜蔬,你想吃什么?”
李昭棠轻啜了口汤,饶有兴致地凑向前,道:“我也要去!”
“你是朝廷钦犯,忘了?”江楼一盆冷水浇了上来,“满大街都贴着你的画像,出去自投罗网吗?”
李昭棠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来,下巴垫在桌沿上,咕哝道:“想吃……福瑞楼的三色酥……庆祥斋的八宝饭……天锦苑的卤鸭……”
“好啊!”江楼一口答应,把伺候自家挑嘴的情人当成最大的乐趣。
山中不知寒暑,午后虽阳光明媚,却被层层密密的树木遮挡了大半,剩下点点光斑,温柔地跃动在人的前襟下摆,早散去了逼人的热度,连风都带着几分凉润,轻拂过耳畔,带起未束的碎发,轻盈舞动,让人心旷神怡。
李昭棠在溪边打了个盹,睁开眼睛时已是暮色苍茫,算算时辰,江楼应该已经满载而归了,他揉揉饿得发慌的肚子,起身朝木屋跑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卧房和小厅都空无一人,灶间的东西还是中午离开时的样子,那个声称早去早回的家伙,还不知在哪里晃荡。
李昭棠忿忿地踢开拦路的板凳,在灶间转了几圈,看看天色越发昏暗,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盛了小半碗剩饭菜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完全食不知味。
他为什么还没回来?是遇到了意外?还是……李昭棠加快了扒饭的速度,拒绝去想另一种可能。
他应该相信他,他承诺过会相信他,只是,他无法不去假设他会弃自己而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情景。
记得初见面时,一个意气风发唯我独尊,一个身陷勾栏求救无门,一夜之后虽然自己被迫为他赎了身,一张卖身契约定了他的下半辈子,但是李昭棠心里明白,江楼是自由的,他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人能阻挡,没有人能干涉,连名义上身为主人的自己,都得屡屡让步,现下他离开自己这前朝余孽,定然是海阔天空,又有谁能束缚得了?
前面说了,我们下岗隐居的李小受正处于敏感多疑的退休老干部心态,径自生了半天闷气,末了泛上浓浓的悲哀,在溪水中洗浴过后连衣服都懒得换,像婴儿一样光着身体钻入被中,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江楼也不会回来偷袭了,他还有什么好防的?
——诸葛亮大意失荆州,令人扼腕;李昭棠失身给江楼,纯属活该。
一个年轻男人,一个长得不错的年轻男人,一个有家室的长得不错的年轻男人,应该明白一件事:宁可晚起床,不能晚回家。
如果超过半夜十二点回家,要准备一个理由;如果超过两点回家,要准备三个理由;如果过了四点,那就什么理由都不用准备了,等着老婆向你摔盘子砸碗就好。
不过以上在李昭棠身上通通不适用,前面说过了,他正处于敏感多疑的阶段,把钻牛角尖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再加上想象力颇为丰富,自然是把二人恩断情绝地场面详详细细地设想了个够,而身为小攻兼出气筒的江楼没有及时出现在他面前,又不可能发短信肉麻一番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一口一口啃死你云云,剩李昭棠一个人光溜溜地窝在被子里胡思乱想,心绪难平。
这里要澄清一下,我们正忙着往回赶的江小攻绝对想不到他的爱闹脾气的情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否则李昭棠的小屁股绝对会被爆炒一顿——而修练得越来越精猾的江小攻也绝对没有出轨叛离的念头,他之所以回家晚了是因为磨着天锦苑的老板娘教他做卤鸭——等他提着香气四溢的成品上山时,已是繁星满天。
朦胧的月色映着脚下的路,小木屋在不远处等着他,窗口黑黢黢一片不见半丝光亮,江楼心一紧,不知道李昭棠是睡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就着微弱的月光点起了灯,床帐没有放下,李昭棠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江楼松了口气,锸上房门,俯身凝视李昭棠沉睡的容颜。
眉头微锁,气息并不平稳,梦中似乎有烦事纷扰,浅绯色的薄唇抿在一起,像是在睡梦中也不忘发脾气,江楼莞尔一笑,手滑入被中,触及丝绸般柔和温暖的肌肤,他怔了一下,随即掀起被子,瞪大了眼睛。
白皙匀称的躯体伏卧着,肩背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形状优美的肩膀,光滑紧绷的背,柔韧细瘦的腰,窄小圆翘的臀,以及交叠在一起的修长双腿,在烛影中罩上一层柔和温暖的光晕,及腰的长发散乱了一身,挑逗中偏偏带着几分纯稚,半遮住俊美如玉的脸庞,几缕发丝落在鼻端,随着呼吸而不停地颤动着,美景如梦,摄人心神。
江楼只觉喉咙一阵发干,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肩背,顺着熟悉的曲线一路下滑,停在双臀之间,那一片惹人遐思的暗影。
另一只手忙着解去自己的衣物,越来越灼热的呼吸拂过李昭棠的面颊,床上那人低喃了一声从梦中醒来,一偏头却发现恶梦中纠缠不清的人正在自己身上点燃处处火花,湿热的吻从肩头一直曼延到腰下,浊重的呼吸灸烤着他的肌肤,双手带着些许粗鲁的爱抚,流连在他的腰腹,并且很不客气地朝下探去,李昭棠低喘一声,仰起头来,身体不安地扭动着,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嘶哑道:“你……不是已经走了?”
“嗯?”江楼正啃咬他的后颈,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身体整个覆在李昭棠背后,灵活的手指探入他的体内,激起阵阵难耐的呻吟,李昭棠浑身发软地贴合在江楼身下,被他碰触过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热得要烧起来,身体内部更是空虚茫然得让他无措,极烫,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熔成灰烬,却极冷,因为能将他完全点燃的东西,还迟迟没有造访。
“啊……”李昭棠吐出一声低吟,双手拧搅着床单,浑沌的大脑早忘了曾经发下的誓言,因为得不到满足而疯狂叫嚣的身体不住地磨蹭着身后同样炽热的肌肤,此时的他,早已无力挣扎,唯一的渴求,是要江楼填满他,进入他,不留缝隙地、深深地占有他。
江楼的下身嵌入他双腿之间,一手抬起他的腰部,俯身在李昭棠耳边喘道:“小棠,我要‘对你做那禽兽之事’了,让不让?”
怎么会有这么爱记仇的人啊?!李昭棠将胀得通红的脸蛋埋入枕中,呻吟道:“让……让……你快……啊……”
尾音结束在愉悦的低喊中,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到了那个被狠狠侵入的地方,熟悉的火热脉动深埋体内,让他不由自主地扭动身体,无声地要求更多的欢愉。
“宝贝,别急,我们有得是时间……”江楼的声音低哑深沉,双臂紧拥住李昭棠的身体,舌尖滑过他的耳轮,下身缓缓地抽送起来,绮罗帐抖个不停,李昭棠的声音从几近低泣的吟哦,到碎不成声的喘息,最后化为忘情的低喊,萦绕帐中,销魂蚀骨。
虽然是第一次用这种体位,却达到了意想不到的契合与享受,江楼轻拍李昭棠的肩背,嘴唇吻上他的鬃角,问:“你还想当鸵鸟当多久?”
李昭棠依旧趴着不肯起来,脸埋在枕头里也不怕把自己憋死,闷声闷气道:“你说什么鬼话,我听不懂。”
“意思是:鸵鸟遇到麻烦时会把头埋到沙子里,”江楼不怀好意地拍了他翘翘的小屁股一下,接道,“但是屁股还露在外面呐。”
李昭棠额角爆起几根青筋,胡乱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转身朝里,半晌无言,江楼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你若不姓李的话,就跟着我姓江也不错。”
一句话成功地让羞愤交加的李昭棠振起身来——显然他想起了那夜一句“若再让你做那禽兽之事便不姓李”的诅咒——直冲江楼扑了过去,合身压住他,叫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做!”
江楼被他重砸之下,怪叫一声:“谋杀亲夫啊——”
李昭棠气得七窍生烟,一手朝江楼腰下探去,直指禁地,修长的手指眼着着就要突破防线,江楼抵住他的肩膀,惊叫道:“等一下!”
李昭棠挑起一双略带怒意的桃花眼,语气阴沉得吓人,道:“江楼,你口口声声疼我爱我,却连这些让步都不肯?!”
江楼胸口一窒,身体软了下来,低声问:“那个……被压在下面疼不疼?”
李昭棠见他像是认命的样子,也温柔了许多,薄唇轻吻他的眉眼,诱哄道:“一点都不疼,放心吧。”
江楼颤动了几下,又问:“那……舒服吗?”
“舒服极了,欲死欲仙,放心吧。”李昭棠急切地抚弄着江楼的腰腹,手指尖在私处游移不去,寻找着进入的机会,江楼抓住他的手,垂死挣扎道:“即使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就进去,也不会疼?!”
“绝对不会,你放心。”李昭棠顺口抚慰了句,一直僵着脸的那位闻言却笑了,自言自语道:“这样啊……”
“嗯?”还不待李昭棠回话,江楼猛地翻身将他压在下面,一手抬高他的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李昭棠惊叫一声,先前被爱抚到酥麻不已的内部再一次被火热填满,那浑帐又开始攻城掠地,汹涌而来的快感让任何推拒都变得无力,帐中再度春光旖旎。
积了很久终于得以一展雄风的江小攻毫不客气地将李昭棠爱到爬不起来,酣畅淋漓,之后又殷勤备至地端来香喷喷的卤鸭配着小米饼喂给浑身无力的李小受吃,而我们原本打算翻身反攻的李小受偷鸡不成蚀把米,脾气收敛了许多,闷不吭声地吃完东西后,由江楼伺候着清洗了身体,靠在他怀里入眠。
……唔,看来,对付任性而闹脾气的情人,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上,不让上也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尤其是,当对方欲求不满而不自知时,行一次房,便会乖得像猫儿一样。
以上,是江小攻这次小受郁闷事件的心得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