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过脸,埋首在晴空的胸膛里,不愿再去揣想它将会在何时熄灭,她伸长了两臂再将晴空拥紧一点,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什么似的,原本还在施法的晴空停止了诵念,低首瞧了她写满恐惧即将失去的小脸一眼,不舍地将两手环在她的身后,与她紧密相偎。
这些日子来,他们哪都不愿去,执意守著彼此,一直待在彼此可以触碰对方的怀中,可他知道他再也无法不让那盏灯熄灭,因他就算再怎么施法,或是克制自己压制住那份深藏在心中的情意,他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诚实,他无法继续在晚照的面前欺骗自己。
温暖的小手抚上他的面颊,他凝视著她祈求的眸光,俯身与她四唇相接,想藉此吻去她眼底的不安,想再将彼此拉近一点别再分开,唇舌交缠间,他尝到了甜蜜与苦涩,一种他想渴求的永远。
一道尖锐的声音贯穿他的耳际,晴空的身躯蓦地大大震了震,位在他们前方的那盏爱灯,倏然熄灭,顿失所有力气的他也同时朝后头倒下。
「晴空?」晚照紧张地将他搀坐起,「你怎么了?」
法术完成了……
当晴空察觉到这一点时,四肢已麻痹僵硬,也无法移动自己分毫,而他的声音也遭法术封住无法施法解咒,他强迫自己定下心,试著想理清这究竟是何法术,但一阵冷意突然自他的背后升起,刹那间,仿佛有人自他身后狠狠抽出了他的筋骨般,将他身上的法力全数抽离他的体内,他颤抖著身子,怎么也留不住数干年来苦修的道行。
「终于等到了。」无酒在他拚命喘息时优雅地在他面前现身,「我说过我会来为你收尸的。」
跪在晴空的身旁,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晚照,将浑身冒汗的晴空靠坐在壁上后,心忧如焚地问向始作俑者。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施了个咒。」无酒不顾她的反对,一把将她拉离晴空的身畔,心情甚好地向她解释,「这咒,叫我咒。」
总算知道无酒所施究竟是何咒的晴空,当下张大了眼,难以相信此刻自己会佛法尽失,竟是由他自己亲手所造成的。
无酒得意地向他解释,「我不过是在你身上种下个诱因,对你施行法术的人可是你自己,是你在暗示下让法术完成攻击你自己的。」有谁能够敌得过这佛界的圣徒?当然只有佛界的圣徒本人。
赫然明白自己是以己攻己,才会落得丧失数千年道行,晴空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败在一个微不足道的法术之下。
「怎么样,失了法力变成凡人后,有什么感觉?」软玉温香在怀的无酒,刻意搂著晚照向他炫耀。
晴空忿忿地眯细了双眼。
「无酒,解开他身上的咒,不要——」
「你还是暂时让开点好。」无酒微笑地将她推至一旁,而后转身掀起衣袖朝晴空击出一掌。
晴空瞠大了眼,怔看著在千钧一发之际,宿鸟那具挡站在他面前的背影。
「你永远都是佛界的骄傲。」鲜血自宿鸟的唇角滑下,「也永远,都是我的向往……」
聆听著他的肺腑之言,晴空更是挣扎地想动,无奈不听使唤的四肢就是不与他配合。
「晚照……」负伤的宿鸟侧首看著她,在她面前正视他心中积藏已久的愧疚,「杀了你的人,是我。」
一字一句间,晚照真切地听见了,宿鸟在愧疚中无法获得解脱的真心,盈满她眼眶的泪水,令她看不清这个为了晴空,宁愿出卖自己并独自承受痛苦的宿鸟。
「真令人感动的友情。」无酒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金刚杵,「既然你这么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你。」
这一回,当来势凶猛的金刚杵朝宿鸟的胸口刺去时,欲结佛印抵挡的宿鸟犹不及完成手中的佛印,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过他的眼前,生生地替他受了这一杵。
宿鸟愕然地接住身子往后倒的晚照。
「你……」她只不过是个凡人,哪堪受这一击?
无酒一个箭步上前将金刚杵划向宿鸟的眉心,趁著宿鸟闪躲时,一把将晚照自他手中抢过,再将手中之杵刺向他的胸坎。当宿鸟掩著胸口跪下时,无酒随即将晚照带过一旁,心急地将她放在地上。
「不准死!」在她不断呕出血水时,他忙想补救她这副在他错手之下已毁的身躯。
在身躯似要四分五裂的剧烈痛楚中,晚照只是侧过脸看著远处的晴空。
「你说过不会再放开我的手……」她费力地低喃,「千万,不要忘了这句话……」
「不准,我不准……」无酒转过她的面颊,直在她耳边大喊:「晚照!」
下一刻,已在无酒怀中断气的晚照,不顾晴空的心痛再次合上眼睫,她那副由无酒重新为她塑造还魂的身躯,在无酒怀中化为颗颗留下住的细沙散落了一地,没来得及救回她的无酒,仅仅捉住了部分她四散的魂魄。
目睹这一切的晴空,微张著嘴想唤晚照的名,却似遭人硬生生掐住了咽喉般,在他无法喘息之余,第一世时所历经的销魂蚀骨之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躯里,无所不在的恸意将他淹没在这片生死别离之海中,无声灭顶。
后悔难当的无酒握紧了双拳,凶狠地转首看向晴空,毫不犹豫地朝他送出一掌。不能动弹的晴空,恨意无限地张大眼眸,看著下肯放弃的宿鸟飞扑至他的面前代他再受一掌,而后静静倒在他的身上。
在无酒下一掌再起之前,紧要关头赶到的轩辕岳,先以金刚印击中正欲下手的无酒,随后自知不是无酒对手的他,朝后唤出打手。
「藏冬!」这种对象就交给大人物了,他这个小人物还急著去替晴空解咒。
「手下败将,你就老老实实的再输我一次吧!」早想再扁他一回的藏冬,兴高采烈地接下轩辕岳的位子。
「臭老鬼……」一见来者是这个死对头,无酒当下打消了再杀晴空的念头,脚下一转,急著去搜集晚照四散的魂魄。
藏冬追在他身后大吼:「喂,你别跑!」一招半式也没出就走,太不给面子了。
抢时间的轩辕岳,将晴空身上的宿鸟拉开后,自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将利用自无相口中所套出的解咒之法烧烙在黄符之上,当黄符在他掌中烧尽之时,他一掌印向晴空的胸口。
「晴空?」他焦急地看著满面痛苦的晴空。
「我没事……」晴空困难地启口,担心地看向一旁的宿鸟,「他怎么样?」
「这家伙有佛印护身,死不了。」追丢人的藏冬走至宿鸟的身旁蹲下,不客气地以掌拍著宿鸟的面颊,「喂,别装死,快点活过来!」
「宿鸟……就拜托你们了。」稍微移动都感全身剧痛,晴空咬牙地在地上坐正,试图将丧失的佛法都给找回来。
「你想做什么?」轩辕岳忙按住不安分的他。
「救晚照。」
轩辕岳看著远处一地的细沙,遗憾地摇首,「她已经不在了。」
晴空没将他的话听进半分,兀自勉力将手结成佛印,他那忍痛的模样,看得轩辕岳不得不出声阻止他。
「晴空,她烟消云散了!」
「不会的。」闭著眼的晴空,表情显得很镇定。「只要她身上有我的血,她的魂魄便永不会灭。」无酒为她还魂所造的身躯虽灭了,但她的魂魄仍在,若要再为晚照还魂,他得赶在晚照的魂魄被鬼差拘走前抢回来。
「你早说嘛!」藏冬听了,当下就把手中准备抱往一旁的宿鸟扔下置之不理,打算先处理完晚照的事再说。
「死山神……」刚醒过来就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宿鸟,恨恨地瞪著好神只做一半的藏冬。
平定下紊乱的气息后,晴空正襟危坐,施法将心中之眼放至远处,在众生众界中寻找著那方离开人间的芳魂。
「找到了吗?」一人一神挨在他的身边等著听结果。
找得满头大汗的晴空,眉心愈锁愈紧,不一会,他难以置信地张开了眼停止寻魂。
「晴空?」
「她不在人间也不在鬼界……」他频喘著气,在搜遍各界后眼中泛满了心急,「她不在五界……」
「怎么可能?」藏冬与轩辕岳互看对方一眼。
晴空顿了顿,猛然想起一事,「须弥山。」
「什么?」
「放眼众界,我的佛法仅有一处到不了……」他勉强自地上站起,踩著不稳的步伐走向门边,「晚照在修罗道,无酒将她带回去了。」
「等等,以你现在的身子,你还不能——」轩辕岳忙想拦他,欲碰上他衣袖的指尖,突遭一股力道猛然震开。
淡淡的光芒将晴空包围住,他闭著眼,两脚悬浮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岳拉过藏冬,可藏冬也对他摇著头。
宛如从极长的睡眠中悠悠苏醒般,晴空缓慢地睁开双眼,感觉所失的力气已重新汇聚重回体内,另一股新生的力量,冲破了他身上长年来无法突破的桎梏。他恍惚地回想,当他还在佛界时,他曾苦苦修炼,渴望能在佛法上更上一层,却每回只能触碰到边缘,而此时的这份感觉,则是冲破了那始终阻拦著他不能前进的枷锁,领著他来到一个新领域。
「我已渡过最后一劫。」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在晚照消失在人间后,他即通过了他在人间的试炼。
「那个……」藏冬一手指著上方,「晴空,佛界来接人了。」
晴空仰首瞧著笼罩他的佛光,光源的尽处,是一座座浮飞在云彩间的层叠寺宇,熟悉的梵乐自远处悠扬地传来,声声催促著他回到他原本的地方。
「要回去吗?」轩辕岳瞧著浴沐在七彩光线下的他,不知他将会有何选择。
晚照在阳光下的笑脸,根深柢固地眷留在他的脑海中不肯离去,而她死前仍惦念著的誓言,也还在他的耳边。
晴空仔细地将眼前这幅他等待了两千年的情景收留在眼底,半晌,他褪去身上的僧袍将它往旁一扔,而后转身大步走出佛光之下,准备前往须弥山。
「很遗憾,神之器的传说已成真,我无法回去了。」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月光照下穿云雾,栖身在云朵间的须弥山,在云海中忽隐忽现,袅袅白雾徘徊在山顶的宫阶上,宫阶尽处,巨大的宫门门扉深深紧闭。
夜半不眠的无酒,坐在大殿上独饮,丛丛火炬下,他的身影有些孤单,他静看著手中收藏著晚照魂魄的水晶球,在球里,他看见了晚照深藏在心底的过往,那些关于梧桐树下的故事。
他不想让她醒来。
虽然他可以令她再度还魂,可是他却觉得,或许就这么让她活在过去之中比较好,只因为,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而他,没把握也能给她那么多。
聆听著此时的心声,他不禁想起总是在黄昏时分高站在皇城上的皇甫迟。以往,他从不知这些年来皇甫迟是带著什么样的心情,去缅怀那一段过去,又是在何种心情下拱手将心上人让出,他虽不明白爱是怎么一回事,可现在,他却有点明白皇甫迟那份想成全的心情。
「臭皇甫,连我也被你给带坏了……」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他速将晚照的魂魄收至袖中,这时远处承受不了撞击的宫门,在晴空起脚用力一踹之后应声倒下,无酒怔愕地看著就这么大剌剌直闯须弥山的晴空一行人。
「你没回佛界?」都已渡过四十九劫了,他不是该回去了吗?
晴空踱至他面前,面无表情朝他伸出一掌,「把她交出来。」
「她死了。」他不忘提醒。
「我要她的魂魄。」累积过多的愤怒,使得晴空的神情更显冷冽。
无酒扬手将两袖一振,「休想。」
「咱们闪远点。」藏冬忙拉著小跟班轩辕岳往旁躲,以免等一下被战火波及。
阴森幽暗的大殿,在晴空抬眼看向无酒攻来时,殿上插放火炬之处忽燃起朵朵佛火,霎时殿中大放光明,刺目的光线直刺眼底,晴空偏首闪过一拳,随意以一掌袭向无酒的胸口,无酒忙以掌回挡,却遭他的掌劲震得止不住退势,晴空两眼一眯,一手掐住无酒的咽喉,另一手飞快地自他袖中抢走魂魄,无酒忙要将它抢回,晴空立即以一记重拳将他拽倒在地。
「不自量力。」晴空低首冷睨著狼狈的他,「我早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哼,就算你抢回她又如何?」无酒坐在地上拭去唇边的血丝,「她不过是只鬼,鬼后迟早会将她索回阴间。」两个和尚没水喝,这下谁也别想得到她。
「再让她还魂一次。」他当然知道这一点,若不是指望无酒能让晚照还魂,方才他何必手下留情?
无酒得意地回拒,「我不会为了你而让她还魂,我要你抱著遗憾过一生。」
「不劳费心,这种小事用不著麻烦你。」藏冬朝他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向晴空说明,「我有法子救她。」希罕啊,会还魂大法的又不只他一只。
「燕吹笛?」晴空边问边将手中的魂魄交给他。
「正是。」藏冬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我会尽量赶在天亮之前让她还魂。」
「不许走!」无酒纵身往前一跃,急著想将魂魄抢回,晴空迅速来到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不说,在无酒还来不及反应前,狠狠将手中的佛印朝他的胸坎一印。
「你……」
晴空露出冷笑,「我不需要你了。」
正往宫门处走的藏冬,一听晴空开口说出此话,猛然踩停脚步,转身急急忙忙走回原处,满心不安地瞧了晴空好半晌后,他叫糟地掩著唇。
「要命……」这小子气昏头了。
「你还不快走?」走至宫门边没见著藏冬跟上来,轩辕岳折回原处拖著同伴。
「轩辕小子,你留在这看著晴空。」藏冬镇定地藏起一脸惨色,正经八百地向他交代。
轩辕岳一脸不解,「看著?」
「必要时使出你的看家本领尽全力去拦著,千万别让晴空毁了整座须弥山。」他一骨碌地将所有重责大任都推至不知情者身上。
「他是个佛,我怎么拦得住?」不嫌实力差太远了吗?
「所以才叫你尽全力呀!」他以为没事带他这跟班来这是为了什么?
「等等,咱们为什么要拦著晴空?」满头雾水的轩辕岳在他走神前拉住把话说了一半的他。
「因为无酒不能死。」他可不想让晴空铸下大错。「修罗道只有六个修罗,申屠令已经干掉了一个,而咱们又不小心打死一个,你家师父则是跑去人间不干修罗,再死个无酒,你想毁掉修罗道让六道失去平衡吗?」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只是无酒这回恐怕是死定了……」轩辕岳一头冷汗地看著晴空手中高扬著一朵浮屠之火。
藏冬转首看去,只见很少发火的晴空,此时并非只想拦住无酒,而是摆出一副非置无酒于死地的模样,他连忙按住轩辕岳的肩头。
「这样吧,在无酒被打死前你快去找个帮手。」朋友就是交来这时陷害的。
「找谁?」
「那里有扇门不是吗?」藏冬扬手指向角落,含蓄地给他一个小小的暗示。
说得真简单,他跟神界的神又不熟!
不给轩辕岳丝毫拒绝的余地,赶时间的藏冬把话说完了就走,任由轩辕岳恨恨地瞪著他不负责任的背影。
眼看晴空又开始一路压著无酒打,他没好气地跑至门前用力敲著门扉,「门神,你在的话就快出来!」
门板文风未动。
「门神!」他重重再敲一拳。
「你叫我?」难得听到有人这么需要他,神荼兴匆匆地自门里探出头。
找错神了。轩辕岳皱著眉,忙伸出两手将他推回去。
「不是叫你,快去叫另一个来!」这只道行差太多了,来了也没用。
神荼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钻回门里。
「都不重视我的存在……」呜呜,欺负神嘛。
不一会,夜半正好眠的郁垒,就被哭哭啼啼的神荼给找来推出门外。一看救星到了,轩辕岳眼中马上绽出精光。
「又找我做什么?」郁垒黑著一张脸抱怨,「我说你们这些人可不可以别老是敲门乱叫?我已经不是门神了,不要随随便便的把我找出来。」
「随你怎么说都好,哪,这是你们神界的使命。」轩辕岳才不管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拉过他将他的身子一转,再用力往前推。
「什么使命……」犹弄不清发生何事的郁垒,在转首面向晴空时,他紧急扯住脚步。「搞什么鬼?」卖豆腐的渡过最后一劫了?
轩辕岳在他身后使劲推著他,「快点过去,你的同僚说不能让无酒死于晴空的手中!」
郁垒当下如临大敌,「慢著,你是想叫我对付晴空?」这个凡人想叫他去送死呀?究竟是哪个同僚陷害他的?
「好歹你也曾干过战神,别告诉我连你也摆不平。」轩辕岳瞧不起地睨他一眼。
「告辞。」郁垒转身就走,完全不在乎什么颜面问题。
「回来!」不能让唯一的打手就这么跑了,轩辕岳忙七手八脚地将已一脚跨入门扉里的他给拖出门外。
「这哪是我一个神就顶得住的?」郁垒边怒瞪著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凡人,边一手指向晴空,「你听清楚,那小子不但是佛界代表,而且还是渡过四十九劫的圣徒!」在晴空已经历劫完成后,现下就算他和藏冬同时联手,只怕晴空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所以你得给你们神界争气点,快过去顶著先!」烦不胜烦的轩辕岳,索性一脚将他给踢过去再说。
被他一踢,不小心被踢进战场里的郁垒,正巧,就站在晴空与躺下的无酒之间,晴空在见来者是他后,虽是缓下了手中欲发的佛印,但在那双冷漠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收手的打算。
郁垒先是不安地瞧著连眼神都已经变了的晴空一会,在他身后的轩辕岳,已经把握时机将已没意识的无酒给拖至一旁,骑虎难下的他,也只好硬著头皮上场。
「晴空,可以看在我的份上放无酒一马吗?」如果能活著回去,他一定要同那些损友统统绝交!
「不成。」压抑许久的晴空没得商量地摇首,「私怨还得私了,希望你别来插手我的私事。」为了差点代他一死的宿鸟,以及不知能否再次还魂的晚照,这回他说什么都得亲自收拾无酒。
「私怨?」郁垒冷声讥嘲,「搞清楚,是你欠了无酒,若非无酒,你能再见到晚照?难不成恩将仇报就是你们佛界的作风?」
晴空轻哼,「好,那我就公事公办。」
「什么公事?」完蛋,他的眼神干嘛这么认真?那个卖豆腐的笨和尚跑哪去了?
他边说边挽起衣袖,「鬼界早就有意并吞修罗道,佛界也有意成全鬼界,因此我不过是完成佛界交予我的使命而已。」
「倘若我硬要留他一命呢?」
「佛界的私事,神界最好不要插手。」晴空笑笑地依样画葫芦,「我记得你也曾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被堵个正著的郁垒当下无言以对。
「你会使得六道失去平衡。」轩辕岳站在郁垒的身旁联合拦住晴空的去路。
「黑暗尽处有光明,光明尽处亦有暗。」前一刻还犹带笑意的晴空,在下一刻目光顿时变得残冷,「佛界本就不在乎六道。」这些年来,佛界早就对他不灭修罗道颇有微辞了,这回他正好可以堵上佛界的嘴。
轩辕岳忙问向郁垒,「真是这样?」如此一来,奉命行事的晴空不就杀无酒杀得正大光明?
「话是如此没错……」佛界的家务事他是听过一些。「不过我想,这小子现下八成是气过头而忘了理智,才不是因什么使命所以要杀无酒。」放眼整座佛界,独倡六道与五界共存的,恐怕只有晴空一人了,不然晴空为何两千年来从不曾对任何一位修罗出手过?
「那怎么办?」
郁垒没好气,「还能怎么办?只有想法子让他气消了。」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爆发的一日吧?先灭灭火再说。
等得不耐烦的晴空摊开两掌掌心,自掌心中释放出两朵色泽不同的浮屠之火。
「让开。」
足可将人融化的热度当下拂面而来,令人几欲站不稳脚步,面对可毁亦可炼神之器的浮屠之火,一人一神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是你拖我下水的,你先上。」郁垒将轩辕岳往前一推。
「不,我只是个凡人,还是你先上。」轩辕岳消受不起地改推他上前。
当眼中,手中都是怒火的晴空步步逼近之时,他俩看了彼此一眼,异口同声地大喊。
「我们一起上!」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天边的圆月将大地铺上一层银辉,就著明亮的月光,燕吹笛在苦行山山脚下的草丛里,手拿著黄符四处走来走去。
应该……就在这附近。
「你到底找到了没有?」陪他在这找了老半天的藏冬,再一次出声催问。
燕吹笛瞪了身后像是赶著要去投胎的藏冬一眼,而后不情不愿地再自袖中拿出一张黄符。
施了法的黄符,在离开燕吹笛的指尖后随风轻飘,在野地里飘扬了一阵后,最终落在一抔不起眼的土丘上。
燕吹笛朝上丘弹弹指,「出来。」
一缕尘土应声而出,燕吹笛看了,不禁掩面呻吟。
「都化成灰了,这叫我怎么让她起死回生,怎么让她借尸还魂?」原本他还以为里头会有晚照的骸骨,没想到时间太过久远,只剩下尘土。
「你可别又同无相那一回般不济,这回你一定要让她还魂成功。」藏冬也不管这事有多棘手,兀自出声在他身旁警告。
燕吹笛相当不满地问:「喂,你知不知道你很强人所难啊?」
「反正你得在天亮之前把这事搞定就是!」藏冬的态度依然强硬。
「为什么我非帮那尊天敌不可?」他将下巴朝天一抬,压根就不想再管晴空的闲事。
「你若不帮他,我就在轩辕岳面前把你的丑事全都抖出来!」藏冬一手指著他的鼻尖,直接亮出必杀特技。
燕吹笛速速涨红了脸,「帮就帮嘛!」
「动作快。」
努力捺下满腹火气后,燕吹笛抹抹脸正视眼前的难题。若要为晚照还魂,当务之急,就是他得在天亮之前弄出一副可以还魂的身躯。他转眼四看,此地除了一大堆野草之外就剩一堆荒坟,他就连借物的机会也没有。
「好吧,也只能用那招了。」他深深叹了口气,认分地先行在地上画出还魂阵后走至阵外坐下,再弹指叫出两名式神,分别去取来掺有晚照骨灰的尘土以及清水,而后他便开始捏泥偶。
在泥偶捏得快差不多时,他问向身后的藏冬。
「老鬼。」
「是时候了?」以为他要用到晚照的魂魄,藏冬忙不迭地想将藏在袖中的魂魄递上前。
燕吹笛推回他的衣袖,语气十分认真地问:「你身上不会刚好有颗舍利吧?」
「当然没有!」他以为那玩意是随处都买得到吗?
隐忍许久的燕吹笛终于火大地跟他杠上了。
「没有舍利,你是想让她在还魂后变成一具死尸不成?」他都已经牺牲到这种程度了,这家伙居然连一点诚意都拿不出来。
「快想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代替。」临时想不出办法的藏冬随意挥著手。
「哪有什么法——」燕吹笛才要驳回他的话,却突然顿了顿,「啊。」
「有谱了?」藏冬兴奋地问。
「恰恰有一个。」基本上,若不到最后关头,他是很不想用这种法子啦。
「有就快说啊!」
「还魂三要素,尸、魂、命。」燕吹笛抬起三指,「既没舍利,那就把阳寿给她。」无相就是少了命这一要素,所以才还魂不成。
藏冬紧皱著眉心,「哪来的阳寿?」他以为这种东西也是路上随处买得到的吗?
他撇著嘴,「谁想让她死而复生,谁就把阳寿分给她一点罗,不然还有谁愿平白无故地赠寿于人?」
「当真可以?」
燕吹笛冷哼一声,「怕只怕,每个人都太爱惜性命不愿分给他人而已。」
「我愿分给她。」晴空的声音当下直抵他们耳底。
一见晴空大驾光临,手上还拿著泥偶的燕吹笛,二话不说地起身就跑。
「不准跑!再怕你也得给我撑著!」藏冬一把拉住每次见了晴空就急著落跑的他,硬是将他给拎回阵里。
基于魔类惧佛本性,燕吹笛直躲在藏冬身后不断发抖。
就著月光,藏冬纳闷地看著同样也躲站在远处的轩辕岳。
「轩辕小子,你那身衣裳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小子的脸色跟他家师兄一样白不说,身上的衣裳还被烧得七零八落的?
轩辕岳将脸别过一旁,实在很不愿再回想起晴空在翻脸时的可怕模样,以及他与郁垒又是如何结结实实被浮屠之火吓过一回的惨况。
「别问。」原来最无害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以后他再也不敢登门去吃豆腐了。
藏冬小心翼翼地问:「在我走后,须弥山……」剩下的几只修罗不会全死光了吧?
轩辕岳咬牙地重复,「别、问。」要不是郁垒在他们被晴空打死前调来神界的四位龙王,硬是将晴空手中的两朵佛火彻底烧熄,也让晴空终于冷静了下来,只怕他们早就……
恢复冷静后,匆匆自须弥山赶来的晴空,走至藏冬的面前,以温和的语气问向躲在后头的还魂大师。
「燕吹笛,你能让晚照还魂吗?」
「这就得看你了,你真要把命分给她?」躲在藏冬身后的燕吹笛露出两只眼睛看著天敌。
「只要你让她还魂。」为了实现今生的承诺,他不计代价,也不在乎他的寿命能让两人再活多久。
燕吹笛还是要他想清楚,「你只是个凡人,事关性命,真不再考虑一下?」
远处传来阵阵鸡啼之声,众人站在晨雾四漫的野地里,扬首看了西斜的月儿一眼。
「不用考虑。」晴空不后悔地作出决定。
「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