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皆不见像是茶室的屋子,阿沁小心记了路,忽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
原来这间屋后便是一处空地,有个少年正与一个老者在空地上过招,双方都不用兵刃,只是拳脚到处虎虎生风。
若是杨九重或刀疤脸这等老江湖,一见这情形知是师门内部切磋,便会急急走避,因江湖上最忌不经允许偷看别派授艺。阿沁却不懂这些,下意识在墙角处停了步,却没想到要走开。
那少年约十三四岁模样,不似她一路碰见的那些穿得像模像样的弟子,他只着了一件粗布衣,招式狠厉,打法不似切磋倒像拼命。只是不管他如何进攻,皆被那老者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阿沁不懂武艺,连他们的招式都看不清楚,只是见灰衣老者形容枯瘦衣袍宽大,整个人就似一只大怪鸟,那少年却与自己差不多年岁,不免就希望他赢。
正想着,少年不知使了什么身法突地欺近对方,老者“咦”一声,动作极快地一掌拍在他胸前,少年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呀!”阿沁惊呼出声,幸好反应够快捂住了口,又听那老者说:“小子,今日倒是难得能近我身,只是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要杀我却早得很。”
少年啐一口血,抬起头来狠狠瞪他。
老者怪笑几声,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阿沁苦藏身的墙根,振开衣袍掠了出去。
待他离开,少年才慢慢捂住胸口,突地扭头,朝这边瞪了过来。
阿沁与他目光对上,生生吃一惊。
只见那少年唇红齿白,长眉斜插入鬓,一双凤目黑处比白处多上许多,虽是鬓发凌乱,周身却散着让人不敢小瞧的气势,只是眼神未免太过狠厉。
阿沁被他瞪住便动也不敢动,下意识贴紧了墙根,垂发遮住半边浮肿的脸颊。她心中咚咚急跳,小嘴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少年哼一声,撇头朝相反方向慢慢挪了去。
阿沁松口气,眼看少年已走出一段距离,她垂眼望着残留一丝嫣红的地面,这才轻声说出她方才想问的话:“请问……茶室在哪呢……”少年的脚步不见停滞,她本也不奢望他会听到,小小叹一口气,她转身欲回来时路。
“嗒!”一颗小石子突然在脚边疾射而起,阿沁吓一跳猛地扭身,刚才那少年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一手捡起几个小石块。见她回身,他手一扬,又一个石子险险擦过她脚边,激起的土粒隔了衣服也砸得肌肤生疼。
阿沁掉头就跑。
她手脚本就迟钝,听得足边噗噗疾响,慌张之下连摔几跤,早将原先记在心中的路径抛之脑后。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没了动静,扭头看看少年也未追来,她正想停下歇口气,一颗石子又擦着鼻尖飞过,忙又转一个方向逃窜。如此几次,一直被逼进一条小道,前头便是死角,她心一横,推开尽头的门躲了进去。
外头再无动静。
阿沁贴着门扉心怦怦急跳,片刻才小心开了条小缝向外窥视。
对面屋脊上坐了个瘦削身影,一手在空中抛弄着石子,但在眨眼间,人影便不见了。
他要做什么?为何突然拿石头丢她?
阿沁困惑半晌,掩紧了门调过头来,这才发现这间不起眼的小屋,原来就是茶室。
第二章遭遇险境
当晚杨九重过来陪阿沁至戌时,隔壁通铺的嘈杂声一直传到这儿,邻近帮派难得齐聚一堂,都借这个机会互通有无。杨九重虽担心女儿在陌生地头会害怕,但终是改不了江湖习性,听着隔壁声响便坐立难安。
阿沁小小年纪便会察言观色,当下说道:“阿爹,坐了半日马车我都困了,你也过去休息吧。”
杨九重心喜,一头嘱咐女儿拴好门,另一头半只脚已跨了出去,狭小的茶室便只剩下墙上一个单薄身影。
阿沁关好门,吹熄烛火,禾衣躺进墙角简单铺就的床铺里,墙那头传来男人们打水收拾的声响,偶尔某个粗犷的嗓门高声大笑,墙壁也随之颤动。在这些声音中,杨九重的大嗓门最好辨认。
阿沁浅浅笑一下,蜷着身子闭上了眼。
阿娘不喜阿爹混迹江湖,连带着也不跟他那些兄弟来往。她对阿爹所处的江湖其实一知半解,这次随他出门,好奇的心理倒是多于不安。
脑中回味今日所见所闻,印象最深的仍是后来碰见的古怪老者和少年,后者的面容在脑中停留了一下,便被浓浓的睡意掩了过去。
夜半阿沁醒觉,轻手轻脚拉开门一看,外头月色清辉,整座庄子静籁无声。她大着胆子绕到屋后茅房,出来后倒不舍得回去了。
绝情庄依山而建,仅设个庄门,整座山壁便是它的后墙,此时在清朗月色映照下,平日阴森恐怖的夜林倒显得超脱尘世。
阿沁贪看月色,不觉走离了山庄范围。眼见距一处密林越来越近,她探头去瞧,终是不敢进去。转身正要回庄,脚下却不知踩到什么“啪”的一声轻响。
“谁?”林中倏地轻喝。
阿沁还未及回头,便被身后劲风扑倒在地。
她这下跌在月辉中,霎时便瞧清扑住她的人面容,想叫,喉咙又被那人掐住发不出声。
那人见到阿沁也是一愣,十指反而缩紧了,竟似要置她于死地。
身下的小人在徒劳挣扎,他的脸色却阴晴变幻,一时拿不定主意。思绪飞转间,被他制住的女孩反手一抱,小小软软的身躯竟贴了上来。少年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将她甩了出去。
女孩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慢慢地爬起身捂住喉咙咳了一阵,这才哑声道:“哥哥,别杀我……”
“谁是你哥哥了?”少年怒道,面上却是一阵火辣,“白日便见你到处乱走,现下又趁别人睡时鬼鬼祟祟,换了庄里哪一个撞到了都要杀你!”
他又在外头做什么了?
阿沁心想,却放软了语气:“哥哥却不会的,你白日还替我引路……”一口气提不上来,低头又是猛咳。
少年见她眉目委顿,左颊上还有几处斑驳,偏生一头黑发又密又长,如今咳动之下披散开来就似他幼时在市集上看到的木偶娃娃。他杀意已消,却仍是哼一声,随口道:“不杀你,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教少年武功的人生性锱铢,不知对多少手下败将说过这句话,他耳濡目染之下倒也说得无比顺溜,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阿沁慢慢抬起脸来,见他仍是白日的装束,衣襟一点暗褐是他被老者打伤咯的血,她犹豫半晌,小声问:“那我帮你洗衣服,可好?”
少年未料到她会这么说,反倒怔住了。
原来他被绝情老魔掳来此地数年,同门师兄多是富家子弟,学武也带了僮仆随侍,只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一切都得自己打理。让他劈柴扫地倒还好,洗衣这等女人家的事却做不来,常常一件衣服穿个四五天只泡泡水了事,阿沁这一问还真问到了点子上。
少年想想,道:“好,你替我洗衣服,洗得干净我便不杀你。”
话说到这分上,其实就算阿沁将衣服洗烂了他也不会对她怎样,但口头上总要吓吓这傻妞儿的。
阿沁说:“我这就去打水。”
“打什么水?这儿又没井,随我来。”少年将她带进密林,视野顿时暗了下来。
阿沁跌跌撞撞地跟着,总觉下一脚便是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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