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镯子,是我爹用天山怪蛇制成,套上了便只有那蛇的牙可开,我爹曾送给我娘做订情信物,他死时交到我手中……”
她知道,所以才在临走时把这般重要的东西还了他,可他却……
“重遇你那日,我说我不稀罕它了,拿不回也无妨,确是实话。后来我才明白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戴着它的那人,是你。”慕容谈盯紧了她,一双眸子浓深似海,“你不要它,是你的事。可如今我又套回你腕上,牙匙也扔了,这辈子你休想取下……如此,你还敢说不明白?”
他说最后一句时,声音嘶哑,气息灼人,阿沁身子一震,不由倒退几步。
他也不逼她,立住了,定定看她。
阿沁被他看得心乱如麻,话也说不好:“可……你以前一直……怎么突然……”
他们之间,一直是有些不拘礼的,可那是因了他不在意这些,而她知道他这性子。偶有尴尬,她只略过了不提,他也不见有何反应,分明没把她当寻常姑娘家的,怎又突然……
“是我驽钝。”慕容谈咬牙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一向视天下女子为麻烦物,也不觉男女情爱有何意思,就连方才,也不信自己是对这丫头动了心思。
若不是她取他颈上牙匙时,他由不明她举动的忐忑到悟出她要不告而别后的心冷,这一热一冷,终叫他明了自己的心意。
是,他确是该死的驽钝!早该在为了她与显弟分开留在城中之时,在发现她被人掳走后的心慌中,最迟……也该是在枫晚山庄里不愿去想他们终要分别那会,便发现自己的心意,偏生直到她要走那一刻!
他心下懊恼,见阿沁仍是怔怔的,不由上前一步,“你倒是说话呀!”
说什么?
阿沁又被他吓退一些,微慌道:“可……我有什么好?”
“你有什么不好?”
“……我、我是不干净的孩子……我没同你说,阿爹曾告诉我阿娘怀我之时出过几次意外,因此生我这般弱,其实,其实,那不是意外……是我娘瞒了他喝药,她便是这般不想要我的!”
“那是你的错吗?小爷还是弑师恶徒,邪魔歪道!你去同天下人说,瞧他们是骂你还是骂我!”他又逼近几步,她却已背抵大树,无路可退了。
“我缺了两指……”
“你……气死我了!你是逼我愧疚吗?当初说要护你的是我,大意害你受伤的也是我,你有什么好自责?”
他越这么说,阿沁却越怕,便像幼时怕阿爹对她好,因她无论如何也成不了阿爹的亲生女儿回报他。
“你之前不也说过……我心思太重……”
慕容谈又气又急,突然张臂拥了她,大声道:“是,你心思重,你还爱防人!他人待你有几分,你才会待人几分。原先你防着我之时,便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来着!可是,可是一旦他人对你用了几分心,你也会还人几分心!否则你幼时怎会替我顶罪,后来又怎会对我这般好?我知你现今还未喜欢我,可是你留在我身边,我……我一直全心待你,总有一日你会喜欢我的!就算你执意要走……”他闭了眼,心一横,“我也决不放你!”
两臂间是烫的,如他的面颊,他不管不顾只紧紧地抱了,但其实……心底还是怕的。
便就这么心跳如鼓地等怀中人反应,突然胸口微凉,这感觉……他有些慌了,“你……你莫哭呀。”她还是不愿意吗?就这么不愿意吗?
阿沁拼命摇头,他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突听她哑声问:“你要的……是这个断了指,又心思重的阿沁?不是别的阿沁?”
“这是自然!”
怀中的女子哭得更厉害了,慢慢地伸了双臂。
回抱住他。
慕容谈一愣,蓦地明了这一举动的意思。
那一刻的狂喜难以言表。
鸡鸣之时,城门终于开了。直至日上竿头,进出城的人流便多起来,许多行脚人都想趁着日头仍阴凉时上路。
一个汉子略急了些,扬起的长鞭竟不慎扫到旁边一辆马车车头上,坐于车夫位上的男子眼疾手快地勒住受惊的马儿,近乎全黑的眸子往这头一瞪,汉子便吓得驱马退了几步,让那马车先过去了。
城门边上的一家酒楼内,白衣男子立在二楼窗边摇扇悠然目送马车出城,他身后小厮道:“公子,不是说要搬家逃命吗,怎又在城中逗留这么久?”
“这你就不懂了,”百晓公子悠然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慕容谈若要寻我晦气,断不会想到我仍有胆留在这城里。”
小厮撇撇嘴,“说得好听,昨日是哪个听说人家去而复返,差点便撇下我连夜潜逃了的……”后来弄清他们只是回来一睹旧物,才故作镇定地又坐下喝茶摇扇……假仙!
“哎哟!”没非议完头上便吃了一扇,小厮吃痛抱头。
“没大没小!本公子若不爱惜性命一些,入江湖第一日早被人砍了,哪还有命留到今日给你调侃?”
那是因为你挖人隐私太多了!
小厮幽怨地想着,睨见自家主子仍望着那马车,忍不住又道:“想与人家交朋友便说,何必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送他们?人家又不会领情。”
“朋友?”百晓公子突地摇着扇笑了,“像我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的。”
小厮看他一眼,非常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意。
公子没有朋友,因为敢留在公子身边的人,不准什么时候便会被他害了!
自然,他是不会将这话说出口再讨打的。
尾声
山林郁郁。
山道上,两个背着柴的樵夫在闲话。
“大叔,今日我们砍的柴已够了,为何还要往上走?”
“你没听说吗,年轻人?”
“听说什么?”
“这山上,据说原先住了个魔头,过往人都绕了走,便连我们也不敢上这山砍柴。后来听说这魔头死了,大家才大着胆子上来,于山脚处砍些柴,上面却还是不敢去的。”
“啊?那我们还去?”
“年轻人莫这般心急,听我说。后来又有了个人误闯上了山腰,见着那魔头住的地方,据他说上边全是宝贝,可惜他心慌慌地只敢拿了一样,却也不用再做樵夫了,进城开店去喽!”
“有这等好事?大叔为何不独自发财,却说与我听?”
“嘿嘿,大家一同去壮壮胆嘛!谁知那魔头真死了没,人多也好照应。”
“……大叔,你其实是想找肉盾吧?”
“年轻人怎这么说话呢?不准那魔头先找的是我呢?”
“……大叔,我怎听你说的像熊瞎子……”
正说着,眼前突现出一个庄子,两人不由噤了声。真个提心吊胆地弯身探入那有些破败的庄门。
“大叔,这儿这么多屋子,宝贝会放在哪间……”年轻的樵夫方才小声说了这么一句,前头突地哗啦一声,蹦出个黑咕隆咚的东西来。
“魔头啊!”
“熊瞎子来了!”
伴着杀猪似的两声喊,樵夫们屁滚尿流地蹿出庄门,连掉在地上的柴都不要了。
“……”那灰头土脸的东西瞪着庄门半晌,伸手往脸上一抹,才现出一点人脸来。
身后脚步走近,原先在后院收拾的女子探身过来,“出什么事了,方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叫喊?”
“……你听错了。”
“……”女子睨见地上那两捆柴,便有些明白了,“这是人家的?替他们送去吧。”
“小爷为什么要还给他们?”那男子便怒,“正好里头的柴湿了生不起火,我便拿这些来烧!”气哼哼地拎了两捆柴进灶房。熊瞎子?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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