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伶浑身一颤,半晌才淡淡应了一句:“我谁也不恨,只恨我自己。”
傅秋辰微微合上了眼眸,掩去了眼底那抹伤痛。
够了,不是么?
再这样下去,他只会把她拉进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先出去好吗?我想尽快把这幅画心修完。”苏映伶又将注意重新放回了裱画上。
“好。”傅秋辰没再逗留,走出装裱间的时候,为她轻轻关上了房门。
一幅画的画心可以通过技术修好,而人的心,怕是无论如何也修复不了吧?
凄恻一笑,他掩住双唇,压抑地低咳了几声。
应该放她自由了。
原本她就不爱他,他又何必这样困住她?
只是私心里,他真的好希望她可以真正爱上他,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但可能连这一天,都是自己奢求了。
在他答应徐子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势必会失去她。
没做过挣扎吗?
不,他做过挣扎!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有自己的爱恨挣扎,也有自己软弱的一面,他甚至想过,什么都不要管了,只要可以和她在一起就足够了,可惜,最终他还是做不到……
当苏映伶走出装裱间时,发现天竟已又亮了。朦胧而淡淡的天光,倾洒着大地,她却连一丝暖意也感觉不到。
秋天的气息越发浓重了,迎面而来的萧瑟秋风,让她从头到脚都打了一个寒颤。
是天冷吗?
还是人的心太冷?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她微合起双目,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
那幅画的画心总算补好了,只要一会儿再好好装裱一下,应该就可以完成了。
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想休息。因为只要一闭眼,她就会看见徐子皓,就会想起那日徐子皓被兀真打落悬崖的那一幕。
她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无法原谅自己总是成为别人的负累。
不管是徐子皓,或是傅秋辰。
徐子皓是因她而死,而傅秋辰则是因她而背上了永远也无法解脱的枷锁。
昨夜在装裱间,他惊痛而哀伤的眼神,她又怎会没看见?只是……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
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在漩涡中挣扎着,她曾试图过解脱出来,但到头来,只会越陷越深。
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微微吃了一惊。
傅秋辰。
他就坐在梅花树下,微合着双目,似已沉睡,黯淡的天光,衬着他的脸色苍白而疲累。
这么冷的天,他竟睡在露天下?!
心口不自觉地一揪,她连忙急步走过去。伸出手,原本想唤醒他,却又收了回来。
也许是脚步声惊醒了傅秋辰,他轻蹙了蹙眉峰,缓缓睁开了眼眸,当他看清面前的人影时,竟是淡淡一笑。
“娘子,你那幅画裱好了?”
看着面前那张似乎一点也没变的笑脸,苏映伶微微失了神。
“娘子?”
那一声轻唤,让她清醒过来,“还没有,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她微微别开眼眸,不想再面对那张笑脸,“你怎么睡在这里?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
也许是因为她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关心,傅秋辰唇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娘子不是说让你先裱好那幅画吗?所以我只好在这里等你了。”他伸手扶上树背,似想站起,但这一下竟没能站起来,脚下轻颠了一下。
苏映伶下意识地伸出扶住他,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你——”
“没事,只是脚有些麻了。”傅秋辰云淡风轻地一语带过,目光却柔和地落在了苏映伶扶着自己的手臂上。
“你找我什么事?”苏映伶僵硬地收回了手。
看她收回手,傅秋辰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落寞,却是一闪即逝,随即又露出了笑容,“娘子,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教我裱画的吗?”
“教你裱画?”苏映伶错愕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他竟还有心情学裱画?!
“我最近比较忙,有很多事——”
她试着推脱,手腕却被扣住。
扣住她的那只手,竟比秋风还要冷上三分。
“只教这一次。最后一次,我以后就不缠着你了。”
那一句话虽轻,却也带着淡淡的哀求。
不知是因为他那哀求的语气,还是因为那冰冷的手,苏映伶心软了。
“好吧,我刚好没有糨糊了,你帮我洗粉吧!”
“好。”傅秋辰黯淡的双眸终于亮了一分,原本扣着她手腕的手,改为了握。
他紧紧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就好像永远也不想放开一般。
苏映伶只觉心底像被什么给狠敲了一下。
有点点痛。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合作。
傅秋辰做得很认真,每一下都按苏映伶所教的步骤去做。两个人好像抛开了一切,互有默契地倒水、揉粉、洗粉……
天还没全亮,装裱间里的烛火也未熄灭。
傅秋辰嘴角含笑,一边跟苏映伶合作,一边看着两个人映在墙上的剪影,眼底掠过了一丝似叹息又似满足的神色。
他不应该再贪心了。
这就够了啊!
至少,他留住了最后一份美好的回忆。
当细罗中的淀粉洗尽,露出了面筋之时,天也已经大亮了。
“好了。”苏映伶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回你学会了吗?”
“嗯。当然学会了。”傅秋辰扬唇一笑,“有娘子你这样手把手教我,怎么可能学不会呢?”
苏映伶微垂着头,没有看傅秋辰的笑脸。
突然之间,就这样沉默了,彼此间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秋辰呆呆地站在那里,怔然看着苏映伶优雅的侧脸,直到心口又涌上一阵熟悉的剧痛。他才压抑地闷哼了一声,背过身,伸手紧按住了胸膛。
“怎么了?”
背后响起了苏映伶疑狐的询问。
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下那排山倒海的疼痛,“娘子,自从断屿山回来后,你就再也没叫我过相公。”
苏映伶一怔。
傅秋辰转过身,忽然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
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他只觉得一阵腥甜涌上喉间,连忙强行咽下。
“娘子,我只想你再叫我一次相公——”
“你本来就是我的相公。”苏映伶埋首在他怀中,淡淡地道。
“以后就不是啦!”傅秋辰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般,“所以,我想再听最后一次。”
苏映伶闻言惊讶地抬起头。
傅秋辰放开了怀抱,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
“这是休书。”他的神色很平静,唇角甚至挂着笑容,“娘子,你以后自由了。”
“你要休了我?”苏映伶脸色惨白。
傅秋辰点头,“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没有一个丈夫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一直装着别的男人。我们又何苦一直这样折磨彼此?”
“这就是你的理由?”苏映伶直视着他。
“嗯。”傅秋辰微垂下了眼眸,“我想通了,放了你,就是放了我自己。”
苏映伶紧紧盯着他手中的休书,眼中神色复杂莫名。
为什么她看着这封休书,她的心会这般疼痛?
“好。”忽然,她接过了他手中的休书,“我收拾完东西就走。”然后,她转身离开了装裱间,头也不回。
傅秋辰静默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她终于自由了!
不用再被他绑住!
不用再因为那个夫妻的关系,而痛苦地留在傅家……
他该为她高兴。但为什么,他的心好痛,痛得像要裂开一般?
一阵秋风吹过,吹得半敞的窗门“吱呀”作响,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出了装裱间,抬头看着已经越来越亮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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