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见我,我实在大高兴了!”乍见夏莉安翩然到来,夏靖宇一脸掩不住的喜悦之色。
“废话少说,我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要来看你的。”夏莉安语气极其冷淡,“我是专程来向你求证,你昨天告诉雪儿,要把公司和房子过户给我们的事情是否属实。”
“是真的。雪儿应该有告诉你,我将不久於人世的事吧!”她的态度令夏靖宇原本兴奋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
“我还是不太能够相倍,你会这麽好心,在你狠心遗弃我们那麽多年之後?”夏莉安一脸怀疑地看著父亲。
“莉安,我知道你恨我,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们,现在,我想在仅剩不多的日子里,尽我所能的补偿你们,连你丁阿姨都赞成并鼓励我这麽做。”
“你说丁莉?!那个臭女人会这麽好心,我才不信!”夏莉安撇撇嘴,一脸不屑。
“莉安,我知道你眼里容不下她,但,你何必一定要用那麽难堪的字眼来形容她呢?”夏靖宇婉言劝著,“好歹她也是爸爸所爱的女人呀!”
“就因为她是你的女人,我才瞧不起她、鄙视她、痛恨她!”夏莉安情绪骤然沸腾起来,“天下男人何其多,她谁不找,偏偏要招惹上你,难道她不知道夺人之夫是非常可耻的行为吗?”她连珠炮似的吼著。
“你还小,很多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感情的事常常说发生就劈生,并没有一定的道理或逻辑可循的。”
“我还小?”夏莉安一副非常可笑的神情,“告诉你,我已经二十六岁,一点都不小了,对於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和种种沧桑、险恶,我都尝过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段被父亲遗弃的日子里,为了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她堕人红尘,每天过著出卖笑容和灵魂的生活。
那一段岁月是她心里最大、最深的痛!而这个痛却是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
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的,就算他两腿一伸,四支钉子一钉,她还是不会改变!
“是我对不起你们┅┅”夏靖宇睥中泪光闪闪,一脸的忏悔。
“不必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必再说什麽对不起的话,在我尝遍人世间的辛酸凄凉之後,这一切都是多馀的。”夏莉安对父亲的道歉及忏悔表现出一脸的不屑与不耐,她现在一心一意只记挂在继承他公司的事情上。
“刚才的话都就此打住,我们遢是来谈谈最重要也最实际的事吧!”她从皮包裹取出一只牛皮纸倍封袋,递至父亲面前的桌上,“这里面有我和妈妈的身分证和图章,我全交给你了。”
“只有你和你妈妈的?那雪儿的呢?”夏靖宇一脸的讶异。
“雪儿说她不想要继承你这家公司,她叫我转告你,要你只把公司转到我一个人的名下就好了。”
爱财如命的夏莉安决定一人独吞父亲这家贸易公司,反正雪儿学校一毕业,就要嫁给欧林当现成的老阅娘,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亨用不尽,只剩下她和家里那个精神异常的母亲相依为命,有这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当然要多为自己想一些了。
“雪儿不愿意跟你一起继承我这家公司?难道她心里还恨我,还不肯原谅我吗?她昨天明明告诉我,她不再怪我了呀┅┅”夏靖宇一脸猜想不透的喃喃自语著,突地,他倏然起身,“不行;我要去找她问个明白,既然她都不怪我了,为什麽不接受我对她的这点补偿?”
“等等--”夏莉安冲过去拉住他,“你不能去我她!”
“不能去找她?为什麽?”夏靖宇一脸狐疑地问。
“因为┅┅因为她现在正在上课。”夏莉安慌乱地回道。
“没关系,我不会打扰到她上课,我在她校门口等她放学出来。”
“还是不行!”夏莉安冲口而出。
“为什麽不行?”夏靖宇心想,她怎麽变得这麽奇怪?
“因为┅┅因为她说她暂时不想再见到你。”夏莉安情急之下,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著。
“不想见我?!为什麽?”夏靖宇又是一脸的疑惑。
“因为她说她一下子无法接受你将不久於人世的消息,她需要一段时间来调适她的心情,在她没有作好心理准备之前,她不想再见到你,她怕她会悲伤得不能自己。”夏莉安说得跟真的一样,夏靖宇真被她这席话给骗了。
“哎!我真是老胡涂了!有个这麽善良温柔的好女儿,却不懂得珍惜,害她吃了那麽多的苦,真是罪恶呀!”夏靖宇一脸的悔悟。
“她吃苦?”夏莉安从鼻子里哼了哼,“有我这个姊姊罩著她,天塌下来也有我帮她顶著,她会吃什麽苦?真正吃苦受委屈的人是我,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补偿你。”望著咄咄逼人的女儿,夏靖宇感到有些难过。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家,如今竟变成这般现实、世故得近似冷酷无情的模样,怎不教他感到心痛及自责呢!
“好啦!言归正传,证件都给你了,我什麽时候可以来接管这家公司?”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事。
“你就这麽迫不及待吗?”夏靖宇痛心地道,“我就剩下短短几个月的生命,等我两眼一闭,我的律师自然会通知你来继承接管这家公司的。”
“好吧!”夏莉安有些不情愿地耸耸肩,“我回去等消息。”说完,她就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莉安--”夏靖宇及时叫住她。
“还有什麽事吗?”夏莉安神情略显不耐烦。
“你┅┅会再来看我吗?”
“不会。”夏莉安毫不考虑地就回答。
夏靖宇一脸的伤悲,“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够再多见你们姊妹俩几次面┅┅我真的好希望┅┅”
夏莉安闻言,无动於衷地狠心转身离去!
夏靖宇见状,整个人跌进身後的牛皮座椅,也跌人了失望的深渊里,迟来的忏悔无法获得女儿的谅解,他注定要抱著遗憾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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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父亲将不久於人世的消息之後,雪儿终日落落寡欢,郁郁不乐。裴振亚见她突然失去往日的笑靥,每天愁眉深锁、心事重重,十分担心她是否有了什麽烦心事。
这天傍晚,欧林有事出去,雪儿才刚到店里准备上班,裴振亚便将她拉到厨房後门的小巷子里。
“上班时间,你把我拉到这里做什麽?”雪儿甩开他的手,一脸的不悦,最近心情不佳的她,火气显得有些大。
裴振亚丝毫不以为意,关心地问∶“这几天你好像不怎麽开心,是不是奢生什麽事情了?”
“我发生什麽事关你什麽事?”心烦意乱的雪儿,口气有些冲。
“别这样,雪儿,我是真的关心你。”
“谢谢,我不需要。”她并不须情。
面对雪儿一脸的淡漠,裴振亚突然有些挫折感,但他很快便调适好自己的心情,“雪儿,不要这样冷冷的对我,好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少爱你一些,但偏偏我就是做不到,每一天,从你来到店里,准备上班的那一刻起,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锁在你身上,整个人整颗心,随你笑、随你悲,你知道吗?”
雪儿努力伪装出来的冷漠,霎时被他温柔似水的话语和眼神给融化了!
“不要再给我温柔,不要再对我好了,我承受不了,我负担不起┅┅”雪儿摇著头,摇下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我的爱会是你的负担吗?”裴振亚心痛地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问我了。”雪儿情绪失控地狂喊著。
裴振亚沉默了,在她柔弱的肩膀上,究竟承载了多少的压力,使她年轻的脸庞失去了应有的欢笑?
天哪!他多麽想一肩为她挑起所有的压力,多麽想一把将她拥人怀里,为她抹去悲伤的泪水,用无数、无尽的柔情将她深深的包围。
“此刻的你,也许需要好好的痛哭一场,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把肩膀借给你。”他用一双最温柔的眼神,深深、深深地凝望著她。
半晌,雪儿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投人了他宽广且温暖的胸膛,放声大哭。
裴振亚任由怀里的雪儿被汹涌的泪水淹没,只是无言地紧紧地抱著她。
直到雪儿哭声渐止,他才低下头,轻轻为她抹去两颊的泪水,柔声地问,“心情好点了没?”
“嗯。”雪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接著她发现,裴振亚胸前的衬衫已被她哭湿了一大片,她低垂著头,羞红著脸,“对不起!”
“什麽?”裴振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雪儿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胸前被她哭湿的衬衫。
“哇!想不到你的眼泪竟然这麽多,我看改天石门水库要是闹水荒,找你帮忙准没错。”裴振亚故意逗她。
此招果真奏效!
雪儿破涕为笑,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讨厌啦!人家心情不好,你还忍心取笑我。”
她的娇柔令裴振亚不知不觉地醉了,他再次紧紧、紧紧地将她拥人怀里,“噢!雪儿,你是这般令人既爱又怜,我是如此地深爱著你,爱到不能自己,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我一直都明白,可是我姊姊她┅┅”
裴振亚伸出食指,轻轻覆在她的唇瓣上,“我知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什麽你一定要对你姊姊惟命是从呢?为什麽要让你姊姊来决定你终生的幸福呢?”这个疑问缠绕在他心头已有好些时候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雪儿绶缓的转过身,目光投向巷子口那愧霓虹闪烁的招牌,“打从八岁开始,我就是由姊姊一手带大的。上至食衣,下至住行,甚至功课学业等等,姊姊没有一样没把我照顾得好好的。”
“你的父母呢?难道┅┅”
“他们都健在。”她幽幽地回道。
这下裴振亚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
“十五年前,我父亲在我母亲娘家的资助下,开了一家小规模的贸易公司。我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妇女,她认为女人结了婚就该在家里洗衣烧饭、整理家务,所以她专心扮好家庭主妇的角色,从不过问我父亲公司里的事。
“直到十二年前,也就是我父亲公司成立满三年之际,他公司的秘书来了一通电话,从此我们平静祥和的家庭破碎了,她告诉我母亲,她已有了我父亲的孩子,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她希望我母亲能成全她和我父亲,我母亲震惊之馀,一下子实在无法接受她原本美满的世界骤然变了天,在与我父亲恳谈无效之後,她心灰意冷的仰药自杀了┅┅”
说到这里,雪儿忍不住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裴振亚见状,轻轻地伸出手环住她歼细柔弱的肩,藉著温热的手掌传达他无言的关怀与安慰。
片刻之後,雪儿吸了吸鼻子,继续开口∶“由于姊姊的机灵,我母亲及时被救了回来,然而,不幸并未就此远离我们家和我母亲。走了一趟鬼门关回来,不知是打击太大还是药物伤害过深,我母亲变成精神恍惚、疯疯癫癫的模样。
“忍耐了两年,我父亲终于狠下心搬出去,抛下我们母女三人,到外头跟那个女人共效于飞。当时年仅十六岁,刚自国中毕业的姊姊毅然放弃升学,一肩挑起照顾年幼的我与精神异常的母亲的责任。”说及此,雪儿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我父亲离家之後,不但对我们不闻不问,更是未曾给过我们一分一毫的生活费。我姊姊是个既好强又傲骨的人,她宁愿饿死也不去找我父亲乞求帮助,为了让我母亲得到最完善的照顾,我姊姊忍痛将她送到疗养院,然後,为了应付每个月随之而来的庞大开支,我姊姊白天到工厂上班,晚上再到酒店当公关小姐,直到我国中毕业,我姊姊才辞去酒店和工厂的工作,在我们公寓楼下租店面经营咖啡屋。”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敬姊如母一般。”裴振亚终于恍然大悟。
“这十年来,我姊姊为了安顿我和母亲的生活,她抛头露面的到酒店卖笑,出卖自尊,对于这样为我牺牲奉献多年、无怨无海的姊姊,我除了满心感激之外,惟一能做的便是做个乖巧听话,不让她担心或生气的好妹妹。”
多舛的命运造就雪儿较同龄女孩更加成熟懂事,也更惹人怜爱。裴振亚被她这番话深深感动,轻轻将雪儿拉人怀中,“这一生中,我见过无数女孩,惟有你--最是让我心疼与爱怜。”
雪儿泪眼迷蒙地望著他,“小纪,趁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停止你对我的爱吧!我已经把我的情形全都告诉你了,我不能也不会接受你的感情,因为我不能做出违抗我姊姊的事,我不能!”
“你放心,雪儿,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在我知道你是这麽温柔善良又体贴他人的好女孩之後,我劈誓,我会用尽一切力量来怜惜你、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和委屈了。”裴振亚用拇指轻柔地为她拂去眼角的泪。
“噢!别这样,小纪,如果你真是为我好,就别再对我如此温柔,也别再用那盛满深情的眼眸看著我,我会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雪儿迅速避开他灼灿、热切的眼神,伏在他胸前饮位著。
“告诉我,雪儿,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占有一席之地?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你爱我吗?”裴振亚轻抚著她如云的发丝,柔声地问。
“何必在乎这没有任何意义的答案呢?”雪儿心痛地说,既然不能相守,爱或不爱又如何?
“有意义!这个答案对我来说有绝对的意义,请你告诉我,好吗?”裴振亚坚持著。
明知和他注定今生无缘,雪儿很想挥剑断情丝,奈何终究狠不下这个心,迟疑了片刻,她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你点头了!你终于还是点头了!”裴振亚欣喜若狂,“不管你是喜欢我还是爱我,对我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雪儿眼角再度滑下两行清泪,如果不是姊姊对她恩情似海,如果不是姊姊坚决反对,她会不顾一切地接受眼前这个爱她至真、怜她至深的男孩的。
她会的!她真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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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平静中快速飞逝!
五月下旬,雪儿忙著投人毕业考,在多方权衡与考量下,她决定辞去晚上在“欧林”速食店打工的工作。
对她而言,辛苦努力了近三个年头,为的就是希望能取得一张文凭,看看将来能否因此找到一份较好的工作,所以,这张毕业证书她是抱著志在必得的决心。
这一天晚上,欧林照惯例,不容她拒绝的送她回家。
回到公寓楼下,雪儿一反往日避之惟恐不及的态度,主动邀请欧林到她姊姊的咖啡屋里小坐。
欧林满心欢喜的以为,他的温馨接送终於送出感情来了,她的冰心终究让他热烈的情给融化了!
“欧林!你最喜欢的卡布基诺。”夏莉安递上一杯香气腾腾的咖啡。
“谢谢你!”欧林心情愉快地坐在吧抬前的高脚椅,嘴里随著店里的音乐轻轻哼著歌,身体左右摇摆著。
但他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雪儿便在他顶上骤然投下一枚威力不小的炸弹--
“什麽事?”欧林和夏莉安异日同声,默契似乎相当不错。
“我┅┅我想┅┅”看著姊姊和欧林一脸愉悦之色,雪儿顿觉难以启齿。
“到底什麽事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向来心直口快的夏莉安有点不悦了。
“我┅┅我想辞去速食店的工作。”
“为什麽?”又一个异口同声。
“我觉得好累,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还有半个月我就要毕业考了,我到现在还腾不出时间来温书┅┅”
“难道除了辞去我那里的工作之外,没有其他的变通办法了吗?”欧林难以接受这事实。
静默了片刻,夏莉安开口道∶“这几年你就是这样半工半读过来的,我也没听你喊过太忙或太累,你现在喊吃不消,我觉得应该是另有原因,对吧?!”
雪儿沉默地不蟹一语,真正的原因是她想摆脱欧林的纠缠,但她不能明说。
“你不否认就是默认棉!告诉我,为什麽突然想辞去工作?”夏莉安咄咄逼人地问。
雪儿紧抿著嘴,就是不肯开口说什麽。
“你不说是不是?很好!你要是不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我就不许你辞掉工作。”夏莉安态度强硬。
“姊,我只是想多点时间好好温书,我是真的想好好的把毕业考考好,求求你成全我这小小的心愿,好不好?我答应你,毕业後我会更努力工作赚钱来帮你分担家计的,求求你!”雪儿低声地恳求道。
“莉安,雪儿这样子确实太累了,就让她暂停工作,全心应付毕业考吧!”欧林不忍见她累坏身体,也加入游说。
显然,雪儿的哀兵政策挺有效的。
“你真舍得让雪儿离职吗?”夏莉安怀疑地斜睨著欧林。
“我当然舍不得。”欧林满眼温柔地望著雪儿,“我不同意你离职,我可以放你二十天长假,等你考完试再回到店里上班。”
“好办法!我赞成,就这麽决定了!”夏莉安擅自替雪儿作了主。
“姊,我┅┅”雪儿还想抗辩。
夏莉安不容她多话,“什麽都不必再说,就这麽决定了。”
雪儿一脸丧气的表情,难道,她这一辈子注定逃不开欧林的纠缠了吗?她脚踝上那条红丝线的另一端就是系在眼前这个男人--欧林的脚上吗?
她悲哀又绝望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