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不完全是讨厌,而是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也无从理解。对于无法掌控的人事物,他向来敬谢不敏。
可此时看着这样的她,让他的心里有股说不上来且不曾有过的激动及悸动,让他觉得焦虑,甚至是愧疚。
“你……别哭。”
“我没哭。”戚书雅倔强的一抹眼睛,没好气地道,“我是看不惜她那样说你,才会对她说出你所谓不懂尊卑伦常的话来。”
听着她的反讽,乔无惑蹙眉苦笑,可是知道她是为自己抱不平,他心里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欣慰。
这府里,不是没有人为他抱不平,可除了她,从没有任何人敢为他挺身而出。
他从不怪那些沉默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没有谁一定得帮谁,想来,也只有她这种性情刚烈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乔无惑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严厉,话也有些说重了,这会儿他放缓了态度,“孙小姐,我不是在教训你。”
“谁说不是?”戚书雅娇悍地瞪着他。
“在戚家,除了老夫人,很少人是真心受我的。”他的声音平缓而沉稳。
她微顿,两只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乔无惑笑叹了声,“他们一直当我是眼中钉,他们的冷言冷语,我早已习惯。”
“这是姑息。”她凛然道。
他深深注视着她,“或许,但为了老夫人,我可以接受这一切。”
“就为了报恩?”戚书雅揺头,“你应该知道,老夫人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乔无惑淡淡一笑,“正因为知道,我不希望她为难,甚至选边站。”
她一时语塞,想她当初不让戚老夫人知道金贞行来找麻烦,不也是因为这样吗?
“我虽不是戚家人,但老夫人对我并没有分别心,那便已足够。”他续道:“但你不同,你是戚家人,而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往后你得跟他们一起生话,何苦顶撞他们,以致于你在戚府的日子过得不舒心?”他澄澈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地又道:“坏人,由我来做就行了。”
“乔无惑……”原来他是为了她好,原来这就是他的顾虑,原来这就是他的细心及体贴。
他不是姑息,不是不苦,不是软弱,他一切的忍让全都是因为体贴老夫人,也是对她的用心。
这一瞬间,她理解了他的为人,对他,她心生赞佩。
其实她知道在戚府谁是真正对她好、关心她的人,像是戚老夫人和周品洁,还有他,只是和同辈比较容易拉近关系,她目前为止,只和周品洁较亲近,却迟迟没有接近戚老夫人……
其实她应该高兴自己多了家人,而不是老是对他们心生防备,跟乔无惑对老夫人的用心一比,她简直就是冷酷了,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向老夫人表示一下,免得让她老人家一直对她感到歉疚,这样太不应该了。
“孙小姐,做人要内方外圆,要如水,不论装在什么容器里,形象变了,但本质不变。”
前一刻的感动,此时又被他的说教打得四散,她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喔。”
看来他也不是这么完美,爱说教这一点要是改一改会更好。
第4章(1)
记取了乔无惑的“教诲”,戚书雅努力的调整心态,当他所谓“形象变了,但本质不变的水”。
之后,一次在戚府遇上戚聿恬时,她主动上前喊了声“大姑妈好”,这可把戚聿恬吓坏了,之后只要一想起戚聿恬当时的表情,她总是忍不住想笑。
不过大概是戚聿恬在戚聿静跟前说了什么,周品洁自那天起就再也没来过雅坊,她想,周品洁肯定被下了禁足令。
这日,她系上自己手染,并在边角绣上一丛绿叶的领巾,准备带着染好的布跟手缝的头花去锦绣织交货。
她正要去问问管家能不能借她一辆马车,就碰到准备进城的乔无惑,见她手中捧着一堆东西,乔无惑什么话都没说,便将东西接过。
此举,霸气又暖心,简直是偶像剧或罗曼史小说里的男主角才会干的事,让她的心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她还没回过神,又听到他沉声道——
“上车,我顺道载你。”
“喔。”
这回,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喷出“不用,谢谢,我自己可以”这样的回应来拒绝他,而是乖乖地顺从他的指示上了车。
她想,她一定有哪里不正常了。
坐在揺揺晃晃又有点狭窄的马车车厢里,两人的肩膀不时的碰触磨擦,她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坐一车,但不知为何,这次她却觉得特别特别的窘迫,她的呼吸莫名变得急促,还会不自觉地偷猫他的侧脸。
英气的浓眉、高挺的鼻子、饱满的唇片,下巴到喉结处的线条如此诱人……第一眼看见他时,尽管她还迷迷糊糊的,但已经觉得他是个高颜值的男人。
现在,她越发觉得他好看了。
戚书雅看他看傻了,就连他突然转头看着她,她还无法立刻回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宭得低呼一声,“啊!”
她本能地伸手捂着嘴,懊恼又羞赧得想跳车逃跑,她怎么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举动?
乔无惑睇着她,眼底有着一抹深意。“你……”
“我不是在看你!”不等他说话,她急着辩解澄清,“我只是好奇你那边的风景。”
他先是一怔,然后忍不住蹙眉一笑。“我只是想问……你怎么把帕子围在颈子上?”
“嘎?”戚书雅尴尬地摸着脖子上的领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换,她真的是蠢毙了,根本就是自己挖坑还往里边跳。
不行,她得冷静,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取下领巾,转头看着他,若无其事地道:“送你。”说着,她把领巾折得方正,递给了他。
乔无惑微怔,“送我?”
“嗯。”她点头,“这是我自己手染的,可以当领巾,也能当帕子。”
“噢?”他看着她,再看着她手里的那条帕子。
他只稍稍沉默了五秒,她便心想着他可能不要,她尴尬得想收回,他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她心头一震,又惊又羞的看着他。“干……干么?”
“不是要送我?”他问。
“你不是不要?”她秀眉一蹙。
他的眉心微微皱起,“谁跟你说不要,我正缺,拿来。”说完,他几乎是用抢的将她手中的帕子取走。
乔无惑将帕子捏在掌心里,隐约感觉得到那帕子上仍有温度,莫名地,他心头悸动。
接下来的路上,他们各自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马车才到锦绣织的铺子大门前,里头的掌柜跟伙计就瞪大了眼睛。不为别的,只因他们发现停在门口的是戚家的马车,而且是乔无惑专用的马车。
乔无惑留在开阳的时间,几乎天天都进城,他日日穿梭在各个戚家铺子之间,没人不识得他、不识得他的马车。
坐在车前的小厮崇学下车,拿了凳子搁着,掀开帘子,“爷,到了。”
乔无惑踩着凳子下车,回身朝着车上的戚书雅伸出手。
她搭着他的手暂,小心翼翼的下来。
这时,掌柜已经迎了出来,客气恭敬地道:“乔爷……”
“金掌柜。”乔无惑一揖,“近来生意可好?”
“托福,还行。”金掌柜困惑的瞄了眼站在他身后的戚书雅。
据他所知,这位姑娘是戚家的远房亲戚,虽然住在戚家,还得自己谋生,想来地位应与仆婢无异,可今天她却坐着戚家大掌柜乔无惑的马车来,难道她的身分不如他所知的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