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虽然是边境大城,图书馆的规模却也远不及王都,但费迩卡的脑袋里也许真有一个图书馆,解读对他大概构不成什么问题。他想起他面前成堆的书本和稿纸,他对于知识的饥渴有时真让他觉得恐怖。
怎么才能说服这个人,再一次披上他厌恶的救世主外衣,站到阳光下完成他最不屑的戏码……他默默地想,强迫把这件实际上他并不感兴趣的事塞到脑袋里,并让它运行。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就是提不起精神思考,他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件事。
“他妈的,为什么精灵的未知之书里会放着那种没用的东西!”迪安破口大骂,激越高昂的声音打断的他的思绪,他回过头,两个法师甚至还没走到门边——他们的脚步十分轻柔,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到,直到精灵法师的大喊大叫远远传来,破坏了这样的寂静。
弗克尔斯坐着没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动不了。
从某一个角度来说,他嫉妒迪安,至少他比他更接近那个人,虽然他从不知道他们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那种氛围,知道那种共同的激烈与渴望,他们同样狂热地崇拜某种甚至不是神祗的东西。
他听到另一个法师不屑地冷哼,“肯定是因为他们以为法师里没有剑士属性的,所以才以为你会高兴。”
“你不该人身攻击。”精灵回答,“我承认这东西很难得,可是它对我没什么用处,我还没有对人生失望到希望毁灭世界,该死的,一个灭世咒,难道他们一直在打这种主意吗!”
“我只觉得你的语气更像个铁匠、杀手什么的,总在不停强调实用,”费迩卡说。
“难道知识不是为了用吗,难不成学来当嫁妆。”精灵嘲讽。
“我不是为了达到什么东西才学习它们的,我只想要它本身。”费迩卡说,“我既不想征服世界,也不想被一群傻瓜抓住大叫国王陛下万岁。”
“征服世界?”迪安笑起来,“哦,那只是说说罢了,因为没人能做到,谁知道呢。”
“那并不困难,”另一个法师说,“诸神已经在逐渐远去,不再干涉人界的事物,但太古时期的魔法相当奇妙,被遗忘并不代表不存在。”
迪安迅速站住,“你得到了什么?”
“温塔。”费迩卡说,“不知道你是否会赏脸知道一点。”
“见鬼,我当然知道……虽然知道的不多,”迪安揉揉眉心,两人继续往前走,“那个被我神背叛的可怜虫,你说的残余记忆就是它的?天哪,你竟做到这一步——”
他再次停下来,紫色的眼睛盯着某个角落,弗克尔斯第一次看到这个骄傲的法师如此激动。
“那你见鬼的还查什么书本,知识全在你脑子里了!”
“你是白痴吗。”费迩卡喃喃地说。
迪安意外地没有反驳,他捂着额头,“我太激动了,你需要时间消化,才能使用它,那肯定是个庞大的体系!”
“我准备到大法师之塔去。”费迩卡说。
“等,等一下,你该不会是说那个……”精灵瞪大眼睛,“那个‘真知者的墓碑’?”
不知道费迩卡做了什么表情,精灵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在开玩笑?!”他叫道,“如果你说你是去接手大法师之塔的主人我倒更能相信一点,但你肯定不是!该死的,你在这方面没有野心的让人不能理解!”
“知识已经逸散了很多,那里可以提供最大量的书籍和试验用品,我所有的想法和知识都可以找到对应的东西,进行补充和解释。”费迩卡说,“把你的手拿开,迪安,我们还没沦落到要动手打架的地步吧。”
迪安忿忿地放开手,不甘心地叫道,“可你犯不着去受那份罪,你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让所有的人敬你为最强者,无数屈服于力量的奴隶为你提供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我们从来达不成共识,我渴望力量,那可以让你渺视所有人,洗清轻蔑眼神最好的方式是让它变成恐惧!可是你呢,你……”
他放轻声音,“你不可能离开,即使你有多少种自以为可以成功的力案!天知道有多少人永远留在那里,他们每个都是最优秀的法师,并肯定用尽方法尝试出来,但一个也没有!你永远不会知道它可怕的禁锢体系——”
“我知道。”费迩卡简短地说。
“一切为了魔法!”迪安恨恨地说,“什么险都值得冒!该死的,你还真敢去,有时候……你真让人忌妒……”
费迩卡整理了一下衣领,他的声音轻柔而平淡,“行啦,迪安,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就要启程了。”
明天这个词让弗克尔斯感到心脏像被划了一刀,看到两个法师谈完了,他连忙站起来,把那些心烦事挥开,他还有别的事待办。
法师们停下脚步,费迩卡看到了他,暗夜中那双眼睛蓝得不可思议。“我必须和你谈谈,费迩卡。”弗克尔斯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中午好像来过一趟?好像还说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呃,我忘了,”迪安说,用一个他能做到的最嘲弄的表情看着他的同学,摊摊手,“好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先在这里向你道别,费迩卡,我没有一大早爬起来给死对头送行的好节操。”
“如果你不想我一大早就复习攻击魔法的话。”费迩卡说,精灵笑起来,“和你道别总让我想起毕业典礼,之后很多年我总问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疯子动手差点弄得毕不了业。但有些事并非那样难以理解,继续去找你要的东西吧,你永远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他施了一个法师礼,转身离去。
那精灵纤细的身形迅速消失在黑暗中,那样的种族从来都是光明阵营最忠实的臣民,而这个人却走入黑暗,毫不犹豫,弗克尔斯想,但现在他意识到那并非不可理解。他转过头,那双蓝眸看着他,这个人一样是黑暗的一员,却没法让他不去叹服。
他做了个手势,“里面谈。”
费迩卡沉默地点点头,弗克尔斯走在前面,寻找话题。
“你们的研究有结果了吗?”
“是的,那并不困难,”法师柔声说,“也许你可以把拆了封的书还回去,但我猜精灵们可能会不高兴。”
弗克尔斯苦笑,“你……要去大法师之塔?”他试探着问,“你去那里做研究吗?我以为你很讨厌和那些法师待在一起。”
费迩卡沉默一下。“大法师之塔至今仍保留着一个真知者的席位,那是远古时魔法无分界时留下的传统。为了保证知识的神圣性,总会有一个也计危险但天资很高的法师,被允许参修塔内所有的魔法典籍,我身上已经没有属性,很适合那样选择,因为我不光可以学习,还可以使用完全不同系别的禁门法术……”
他停下来,弗克尔斯愣了一下,作为剑士他并不了解法师的事,但很意外大陆还有这样奇特的制度,当然法师们一向很奇特。
“也许我以后会有机会到那里去。”他微笑,“到时我会去找你,也许你能和他们和解,到时……”他有些惊讶于他这样的选择,但未来他也许会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他……
“你永远无法再见到我了,弗克尔斯。”费迩卡轻声说,“因为如果我做了那样的选择,我今生将再不能离开塔门,为了消除我的危险性,我将终生被禁锢在那里。说得通俗一点,你可以当我死了。”
弗克尔斯猛地停住脚步,费迩卡也停下来,蓝宝石一样的双瞳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在……开玩笑?”弗克尔斯说,他的声音抖得很难说出句子,这个可能性太可怕,他不停告诉他这是这个疯狂法师的一个玩笑,可是意识却在大叫着告诉他那是真的。
法师平静地开口:“不然你以为他们凭什么让我参修所有的典籍呢,弗克尔斯?我会被关在由最坚固的铁门和最复杂的咒语把守的地下室里,禁锢我的法阵是以我的血作引,我今生不再被允许见到阳光。”
“你疯了!”弗克尔斯叫道,“如果你今生只能待在一个该死的地下室里,取得那些力量又有什么用!”
“我的自由从不在地域上,”费迩卡转身往前走,“知识学习不尽,弗克尔斯,那是值得让我放弁一切的存在。”
他们走进书房,他反手把门关上。
“而且那里再不会有人打扰我,所有凡俗的人或事,都将彻底被摒离我的视线。”他继续说,甚至是期待的,“除非有一天大法师之塔毁了,不然没人能让我离开那里。”
弗克尔斯瞪着他,心里想着最好那个废死的塔立刻毁掉,龙焰也好神罚也好,他怎么能容忍这个家伙一辈子把自己关在塔里面,再不见天日?!
但是那不可能,所以他只能用力摇头。“不,不!这太疯狂了,你已经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犯不着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你不知道塔里有什么,”费迩卡不屑地看着他,“那里保留着最完整的古代典籍,最巨细靡遗的魔法知识,最威力通天的禁咒……没有分界,没有战争,那里有一切让法师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那些东西只有真知者可以修习,连首席法师都不能观看它们……”
“不!”弗克尔斯大叫道。费迩卡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他被重重抓住,后脑磕在墙上有些疼,一个温暖的躯体死死拥住了他,下一秒,那个人的唇封住了他的。
他感到因为噬咬唇角留下的疼痛,以及淡淡的血腥味,这个人的动作像想把他整个人吞到肚子里,而且用的是最粗暴野蛮的方式。
他没有动,一只有力的手用力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扬起颈项,另一只手则像铁钳一样紧箍在他的腰身上,这样的力道让他觉得全身都很痛。可是口腔中的感觉更糟糕,他厌恶这样的亲密,可那个人的舌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像野兽般狂暴,他只是垂下眼睛,任那个人亲吻。
他熟悉这个人的味道,他好笑地想,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熟悉的关于人类的味道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那么做!”弗克尔斯无措地叫道。离开了他的唇,他的吻不断落在他的脸上,发上、耳边,他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身体不知道是惊慌还是激动的颤抖。
“我当然能,弗克尔斯。”他冷冷地说。他安然想起毕业时老师的评语,简洁而且颇具他一直以来的刻薄风范——“这家伙显然已经疯了”,他在结业证书上这么写,这想法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没人能阻止我,所以你最好闭嘴。”他有些烦躁地说,虽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和背叛这个人,甚至杀死他,但他意识到他并不怎么喜欢面对面地看他伤心。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弗克尔斯说,“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我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可是你竟然要让自己被关上一辈子,一辈子!”他大叫。
费迩卡皱眉,“哦,是的,我疯了,我从不指望你理解,弗克尔斯,也不指望任何人理斛,这是我自己的事。好了,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另一个问题。”他把话题岔外,一边诅咒着自己的软弱,他可不该为另一个人的痛苦而不忍。
他直视剑士六神无主的眼睛,“也许你忘记了,我们有一个约定,你帮我取得温塔的记忆,我承诺会给你一些东西。”
弗克尔斯张大眼睛,完全做不出反应。他当然记得那个约定,他一直没说是因为他以为事后费迩卡会完全不认帐。
“现在,你还有另一个选择,”死灵法师说,他抬起手,他的指尖纤细柔软,可是毫无感情,他指向外面。“你看到了吗,外面的精灵大军,你肯定知道若是打起来会死多少人,又会对这国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但这些,我毫无兴趣。”
蓝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他,弗克尔斯突然想起不久以前,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看到的那个男人,漆黑的眼睛,那是一种极度浓厚的黑暗,溢不出哪怕一丝的光芒,沉默却又咄咄逼人。
“我并不想违背我的承诺,但也不想兑现它,你可以用它来换取另一个承诺,关于保护你国家的承诺。”法师用平稳的声调说,“做个选择,弗克尔斯,你要你的国家,还是……另一个约定。”
弗克尔斯微微有些发抖,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把问题抛给了他,用讥讽又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的反应,他知道一切,却没一点怜悯。
他怔怔看着他,想要他,好想要他,想拥抱他,亲吻他,让他眼中的冰冷被欲望所融化,再看到他在自己手中一瞬间的破碎与空白,看到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
慢慢把手放在他腕上,没用什么力量,因为他并不准备强迫什么,他凑近他,吻住他的唇。费迩卡一怔,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可是那只手突然握紧了,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长发,一个温热的触感紧贴在他的唇上,接着,那个人温润的舌探了进来。
他感到他扯开他的农服,剑士有些粗糙的手从衣服的下面探了进去,那触感让他升起一阵战栗,浑身僵硬。他下意识地想把他推开,可是那人根本不容许他的拒绝,他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强势和热情亲吻着他,下身被猛地握住,耳畔没有了他喜欢的静谧,他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充满肉欲的喘息,弗克尔斯咬住他的耳垂,在唇齿间厮唐,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等一下!”他叫道。那个人紧贴着他的耳畔,用无比温柔甜蜜的声线呢喃,“费迩卡,费迩卡……我喜欢你,我爱你……你知道吗,我想要你……”
他可以感觉到弗克尔斯的身体已经兴奋起来了……
不应该这样的,他有些慌乱地想,无论从哪个角度想,也许这个人足够疯狂,但是他热爱他的国家,他不可能用那去换取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事,他不应该……
身上手指的动作色情又急切,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费迩卡觉得头皮发麻,脑袋一片空白!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念了一个麻痹咒。
完全是一种反射动作,他甚至没想过为什么,实际上,即使讨厌,但他是准备兑现他的承诺的。
弗克尔斯感到半边身了都麻了起来,再也无法移动半步,他瞪着旁边呼吸急促的法师,他衬衫的扣子几乎都被解开了,他可以隐隐看到里面的部分,这又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像天生就在引人犯罪。
“我以为……”他慢慢说,控制发僵的舌头,“你准备兑现你的承诺。”
费迩卡压抑着呼吸,迅速找回他引以为做的自制力,谢天谢地它很快就回来了。
做爱,可以说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事之一,那该死的浪费精力又让人丧失控制力的东西,而他一秒的自制力都不愿失去!他会屈服于自己灵魂的渴望,却绝不能屈服于肉体的!
实际上当初付给弗克尔斯的订金,可以算是他人生最惨痛的回忆之一了。
丧失了自制力,在另一个人的控制下达到那个可怕的高潮,人脑变得一片空白……他连想都不愿意再想!
“我觉得你有欠考虑。”他快速说,“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个……该死的愚蠢行为,我会同意的,但你真的确定吗?”
“你在怕什么?”弗克尔斯问,“我知道你讨厌,但你眼中……有恐惧。”
费迩卡吸了口气,忍住把火球丢到他脑袋上的冲动。
“不管那是什么,证明它,你也得不到任何东西。”他冷冷地说,“我还是会走。”
他转身离开,把那个人独自丢在这里,弗克尔斯还有一夜时间好好考虑,在他的身后,费迩卡缓缓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次却是针对自己。
是的,弗克尔斯的触碰让他格外容易丧失控制力,但那又怎么样。一些东西存在于否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早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