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伏风心想:只怕就连她身边的亲人朋友,也没几人真正知晓。
依她的说法是,她开镖局不过是与他们交换条件,他们给她武功秘笈,给她表演武功,说江湖故事当写书参考,而她给他们能糊口饭吃的活计,也不过是玩玩而已,哪天她都随时可能不玩了,要是众所周知之后,以后要收拾起来,光是解释东解释西的,只是想都觉得很麻烦。
倘若在十几年前,只怕谁也不会相信,几大门派的高手会被拿捏在一名少女手里,正如谁也料想不到,当年索命门的两桩暗杀,会改变整个武林。
第一桩暗杀,对象是帝王的御前宠臣元奉平,不过,行动没有成功,元奉平只受了轻伤,倒是索命门折了几个高手,但是,元奉平并没有派人追究这一场暗杀行动,就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
因此,索命门才掉以轻心,以为在朝廷大臣眼里对付异己没有丝毫留情的元奉平不过泛泛,于是,他们有了第二次暗杀行动。
这一次,他们接受委托,所要暗杀的对象,是即位不久的帝王段竞云。
只是这次,从来都是无往不利,只在元奉平手里栽过一次的索命门,依然失了手,却没想到,他们这次行动却激起了元奉平的杀心。
原来,第一次暗杀,元奉平没有追究,是因为他根本不太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谁敢妄动帝王一根汗毛,就是傻得犯了他的忌讳,却不料,元奉平不止要灭索命门,更要让整个武林都消失掉,再不让人有机会可以伤害他所重视的帝王,以绝后患。
至今,元奉平生死未卜,但是,整个武林因为被元奉平逐一击破,没有全灭的,也几近半毁,想来都仍旧是胆颤心惊,一有风吹草动,依然宛如惊弓之鸟。
经过那场浩劫的武林前辈们说起来,都还是一背的冷汗,他们说亲眼见过元奉平真面目的兄弟们不多,但是凡是见过,还能侥幸活命的人,都忘不掉那个人在大开杀戒时,如玉般温润绝美的脸庞上,所泛着的微笑,犹如天上的神佛般慈柔,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在杀人,而只是在捏死一群该死的蚂蚁。
所以,解伏风的想法很简单,当年,百家争鸣,各显神威的武林,尚且会被弄出事,更别说他们‘舍予镖局’根本就是一群被雷舒眉给召集起来的乌合之众,看起来硬如石头,其实比鸡蛋还脆弱。
确实,跟小张三心思一样的,在镖局里还有不少人,对他们这位总镖头多少都有怨言,谁也没想到这个妮子为了写武侠小说,为了搜集武功秘笈,对众多武林高手简直是到了蒙拐抢骗,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许多兄弟们都说她是仗着有一位身为“京盛堂”东家的爹亲,才由得她作威作福,但是解伏风可不以为,一个没有几分真本事的斗花子,不可能把他们这些仗着一身武功,都颇有几分傲性的江湖高手,给制得服服贴贴。
雷舒眉论年纪,或许是个斗花子,但她可不是空子门外汉,要说起来,她是一个不是武林中人,却熟悉武林各色规矩的玲珑码子。
他与几位长老都认为,整个武林受创太深,还需要再多养生休息几年,雷舒眉在这个时候出现,是老天爷再巧妙不过的安排。
所以,他们不介意被雷舒眉利用,就比如这次被她调派来监视回报问惊鸿的一举一动,以及随她前来“金陵”,在必要时为她解决麻烦,他们与她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要是这层互取利益的关系消失了,他们才要觉得困扰呢!
这时,解伏风看见人群中有手势做出熟悉的暗号,泛起微笑,扬起手,又给了小张三后脑一个响头。
“还看还看!就不过一些蛇和青蛙,哪天这老儿能使得动耗子鱼虾,才真有几分趣味,走了啦!老头儿有交代了。”
说完,他率先转头就走,轻快得几近诡谲的脚步,不一会儿功夫,把捣着脑袋苦追的小张三远远地抛在脑后。
双生子。
当问惊鸿派人调查,最后得到这个结果时,他并不感到诧异,只是对于令他们困惑的谜底,竟是如此简单,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罢了。
原来,打从一开始,“浣丝阁”的东家何世宗先与“京盛堂”借款抵押,之后不久,又与“云扬号”之间做了转手交易,最后却消失无踪,引起了两家商号之间的纠纷,实际上,并非全是何家少爷一人所为。
另一桩买卖,在契上画押者另有其人,不过是顶着一张天生与何世宗一模一样的脸孔,教人不察罢了!
知道前后两件交易,分别是双生子所为,先前让“云扬号”与“京盛堂”觉得困惑的谜底,很容易就得到了答案,不过,若不是深入追查,这世上只怕除了知情的何家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当年何夫人诞下的是一对双生子,这才是整件事情的精采与荒谬之处。
更没有人知道,双生子之一被家人送到南方,给了一对蟹户夫妻为子,在户籍上成了贱民,就只是为了避免双生子同样的面孔,以后,兄弟之中,哪一个继承家业,另一个人不服,杀兄戮弟,取而代之,人们也细认不出究竟有何不同。
从小生长在商贾世家,问惊鸿对于家大业大,尤其忌讳双生儿子的事情并不陌生,但是,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会觉得这种将亲生儿子送人或下毒手的事情,离自己很遥远。
因为,无论他是否拥有孪生兄弟,问惊鸿很肯定将其中一子送养他人或致死的办法,光是他娘那一关,就绝对过不了。
从小的流离失怙,让他娘亲对于拥有一个家的渴望,远远胜过于平常人,对于从她己身娩出的骨肉,谁想从她身边夺走,怕是必须先取她性命才可以,他妹妹问孟蝶在二岁就因肺炎夭折,至今,十多年过去了,仍旧是他娘难以诉诸的哀痛,即便是他与他爹,都不忍也不敢轻易开口,去触碰他娘心里的伤痕。
不过,“浣丝阁”之事,因为双生子的事情水落石出,也算有个头绪,以问惊鸿的角度来看,再略施小计,将隐匿行踪的何世宗给引诱出来,依照“浣丝阁”上下老幼皆异口同声称赞这位少爷的温和善良,只要“云扬号”与“京盛堂”之间能够取得共识,余下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而,是他接下来要办的事,若是有个差错,才是对“云扬号”会有莫大影响,甚至于惹上不必要的官非,才是真正的棘手。
盐引——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代表着巨大的利益。
这才是他此趟前来“金陵”的真正目的,只要他能够顺利查办此事,日后他在爹娘面前,就可以独当一面,所以,他格外重视最后完成的结果。
秦淮河畔,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熙来攘往。
临街的酒楼,一幅大大的“酒”旗迎风招摇,旗杆儿之上,半敞的菱格窗户之内,是二楼的单间雅座,问惊鸿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店主设位的心思十分巧妙,所以人们从街道往上仰看,看不见单间里的人,但是,单间里的客人却可以将街道上的一景一物都看得很清楚。
“没想到,那些混混们做的帐,倒是意外的仔细。”问惊鸿翻着手里的一本流水帐册,嘴角噙起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