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随春嬷嬷入内,里边一个穿桃红绣芙蓉花衣裙的女子已经迎了出来,她梳着高耸的云髻,满头的珠花步摇,很是光彩照人、艳色无双,但此时她那风华动人的脸容却一脸焦急,年纪与桂娘相仿,想来那就是彩娘了。
琴羽杉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对方已经仆跪在她眼前,顷刻间泪如雨下。“奴婢彩娘见过姑娘!”
琴羽杉再度知道了自己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理素质有多丢人了,还以为那彩娘会高高在上的问她一句你谁啊?没想到人家是忠仆。
她连忙把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彩娘扶起来。“什么奴婢啊,彩姨快别这么说了,快起来,可折煞死我了,还有,以后不许自称奴婢,不然我不来了。”
彩娘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这怎么可以?奴婢身份低微,一日为奴,终身是奴,奴婢是老爷夫人赐了姓蔺的,这一辈子是姑娘的奴婢,不敢有二心……”
桂娘嫣然一笑。“彩娘,你就听姑娘的吧!姑娘也不让我称奴婢,还称我一声桂姨呢。”
听桂娘那么说,彩娘才答应不再自称奴婢。
琴羽杉一笑,提醒众人,“进去吧!一路过来,我还真是渴了。”
彩娘吩咐跟在她后面的大丫鬟紫烟。“快去泡茶,就泡张御史前儿送的那山岚龙井,再拣一盘最好的点心过来。”
吩咐完,她转身问琴羽杉,“姑娘说要住上一夜,房间都准备好了,一早上这样往返奔波的肯定累了,姑娘要不要先去房里歇会儿?”
琴羽杉不紧不慢的一笑。“我想先看看账本,至于桂姨你们三个就先去吃点心歇会儿吧!这里有彩姨在,不打紧的。”
彩娘忙道:“是啊,这里我会伺候姑娘,你们去歇会儿吧!”
桂娘等人见琴羽杉是想单独跟彩娘说话,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另一名大丫鬟紫雾下去了。
“账本在账房里,咱们到账房去吧。”
琴羽杉暗自观察着彩娘的脸色,彩娘听到她要看帐,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还雀跃不已,就好像一个把功课写好,等着被老师夸奖的小朋友一般。
进了账房,她都还没坐好,彩娘便忙不迭拿出好几本大账簿来。
她这可佩服古人的节操了,她那个娘不管帐,彩娘大可以卷款潜逃,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却死心眼的守在这里。
“这是这三年的账本,姑娘先看看,之前的锁在库房里了,我这就亲自去取过来。”
琴羽杉微笑点头。“有劳彩姨了。”
彩姨出去后,她翻开了账本,开始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前世她要管理好几间夜总会和赌场酒店,不但学了企业管理,也特别学了账目管理和会计,在她这个专业人士的眼中看来,彩娘的账本做得那叫一个井井有条、巨细靡遗,毫无缺失,即便是再小的支出都列在了帐上,收入更是列得一套套的,一点儿也不隐匿,即便她没学过会计也看得懂。
彩娘回来了,后面跟着四名小厮,各抱着数本账本,把账本依她指示放好之后便出去了,此时紫烟也端了茶水点心来。
打发走紫烟,彩娘亲自关上了门,还谨慎地落了锁,她慎重其事的取来其中唯一一本红皮的本子交给琴羽杉。
“这是当年小姐交给我的蔺家财产清册,这些年凡有添上庄子还是店铺的都记上了,存在银庄里的数目也在这里,姑娘请过目。”
琴羽杉接过那财产清册,才翻开第一页,一颗心似乎要跳出嗓子,面上故作沉静与淡定。
这是多少产业多少银子啊?还有那金银珠宝玉器的,她活脱脱是富婆了……不,是富可敌国的富婆才对,不但这辈子吃喝不成问题,带着一大家子逃难也绰绰有余……
但是,这大萧国的银子可不是国国通用的,当务之急,要先把银子换成黄金才行,黄金是千古以来的最佳保值圣品,带着逃难也方便,等到了落脚处,再把黄金换成当地的货币即可……
她蓦地抬起头来看着彩娘。“彩姨,这里可有金库?”
大萧是个风雨飘摇的国家,把黄金存在钱庄里当然不保险,等到边关或城门一破,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谁还管开门让你提取,当然还是放在垂手可得的地方才安心。
“姑娘是说金库吗?”彩娘一愣。“咱们本家祖宅老爷的书房里是有个小金库,这小楼当初是我监造的,却是没有造那金库。”
琴羽杉已在心里打起了造那小金库的主意了。“彩姨,你可有能信任的泥瓦匠?”
闻言,彩娘莫名其妙的脸一红,有些羞涩地道:“是有一个能信任的泥瓦匠,当初这小楼便是那人造的。”
琴羽杉看在眼里,便知彩娘跟那人肯定有点什么。
她徐徐一笑。“彩姨,那人还没成亲吧?是不是对你挺好?”
彩娘的脸腾地一下子又红了,她低下了头。“是对我挺好。”
琴羽杉没再问下去,心里有数定是那人来此建造小楼,两人日久生情,但可能碍于彩娘这媚香楼大掌柜的身份,两人无法再进一步,情意却是有的。
她一笑揭过,只道:“我连夜把金库的设计图画出来,你明天把那人叫来,问问能不能照着我的图在这小楼里增建金库,此事务求保密,便是你的贴身丫鬟也不能透露。”
彩娘忙收摄了心神,应了下来。
琴羽杉喝了口茶,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我看了账簿,这一年来媚香楼的生意似乎有渐走下坡的趋势?”
听到这个,彩娘秀眉也蹙拢了。“姑娘说的没错,新开的烟波楼买了许多皮肤白皙的波多国女子,虽然样貌普通,但胜在新鲜,倒是把咱们的生意抢了大半。”
琴羽杉是第一次听到波多国,心想会是波斯国还是古代的俄罗斯人?不过不管是哪国人,她心里已有了主意,陪酒的花样她脑中随便也有一、二十种,把生意抢回来于她不过是小菜一碟。
“彩姨就不必烦恼这个了,先把金库建起来,要怎么把生意抢回来,我日后再告诉你。”琴羽杉笑笑,又问道:“赌坊的生意倒是不错,现在由谁在打理?”
“是老爷一个死忠手下方大奂和他的儿子方展钰在打理,老爷对他们爷俩是有恩的,当年他们流落街头没得吃喝,偷了酒楼的吃食差点被活活打死,是老爷救了他们回来,就此一直对老爷忠心耿耿,账目都交到我这里来。”
琴羽杉点点头。“改日我再见见他们。”
她今天跟彩娘谈的这些事,若被桂娘、竹韵、桃雨听到,她们一定会吓傻,难得的是,彩娘一点也没把她当丫头片子,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待主人似的,只要是她的吩咐,没有半个不字和犹豫,那些奴大欺主的情节全没发生。
看来她娘还是有慧眼的,将这偌大产业交给一个奴婢不是没原因的,定然就是看到了彩娘这份忠心耿耿。
她一抬眸,竟看到彩娘在偷偷拭泪,不由的大惊。“彩姨,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彩娘拭去泪水,哽咽道:“我是太高兴了,如果老爷夫人小姐还在世,看到姑娘对咱们家的产业如此上心,不知道会有多欢喜。”
“你尽管放心好了,以后我还会更加上心的。”她不想彩娘又往感伤里钻,便伸伸懒腰起身。
“看了许久账目,肚子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