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玲珑瞟过去一眼。
小婵伸手朝外指指,小小声道:“还等着回话呢!”
她冷笑,“敢情送这么个东西还想要回礼?”
小婵没敢搭话,朝另一边的小蛮瞅了一眼,只见她目不斜视,小婵学到了,立马也开始目不斜视。
温玲珑啪的一下合上首饰盒子,沉着脸起身就往外走。
等在外面的是温子初的小厮孙山,一看小祖宗一脸愠色地闷头朝院外走,吓得赶紧跟上去。
温玲珑直奔七哥的思贤院而去,一路倒是畅通无阻,也没人敢拦她,而她对这院子熟门熟路的,也不用人带路,直奔待客的花厅。
果然,那个人一身水色长袍,端坐在主位上,身边也没有侍从,手端茶碗轻呷茶,那模样真是美得如同一幅画……
啊呸,温玲珑在心里呸了被美色迷了眼的自己一口,拿着檀香木首饰盒子大步就走了过去,直接啪的一声按在了他身边的桌子上。
龙昭琰抬眼看她。
温玲珑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忍他了,“怎么着安王爷,您送我这么个玩意儿,还指着我感恩戴德吗?”
“纯金的。”
温玲珑气得直接造型都变茶壶了,“龙昭琰,你可真够‘招眼’的,你怎么就这么优秀呢,活该你这辈子打光棍。”
她气得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还是你自我感觉太好了?”她嘲讽。
“鳏夫和光棍还是有区别的。”
她怔了下,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张口结舌了片刻才成功发出声音,“龙昭琰……”
龙昭琰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有些古怪。
“看什么看,难道我叫错了?”他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啊,虽然她是亲妈,但要不是这名字有谐音哏,她倒还真未必记得,起的人名过多,重复了她有时都未必知道。
“很久没人叫过这名字了。”
温玲珑咬牙,一不小心就让他又能卖弄身分,那是,人家已经是权力顶峰上的人物,还有谁敢直呼其名啊,整天都是尊称敬称的,名字,不存在的。
她真的不想跟他继续说话了,血压容易升高,转身就走。
“送你听响的,怎么不高兴?”
真是去他大爷的!温玲珑一个没忍住转身朝他竖了个中指。
看着她气呼呼地走了,龙昭琰忽然无声地笑了,这么活蹦乱跳的姑娘,还真是挺好玩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短命的。
温子初心情复杂地走进来的时候,龙昭琰正优雅地喝茶。
“王爷——”看妹妹跟王爷说话,被王爷气跑,他心里这个不安啊,忐忑啊,简直是难以言表。
他是不想让妹妹跟安王碰面的,可是不依照安王说的,把妹妹叫过来,他是真不知道这位主儿会搞出多大动静来吓死人。
安王对妹妹有意这事儿,他对谁都没敢说,第一是觉得安王不像来真的,可能就是觉得自家妹妹有趣逗着玩。
以安王的性情,这种恶劣的爱好他一点儿不缺,只不过大家总是被他漂亮的外表蒙蔽了,总觉得他是一个餐风饮露的真仙人。
以前他也是那么认为,后来跟王爷混熟了,原来的神仙形象瞬间就崩塌了,现在碎得黏都黏不起来。
龙昭琰扫了他一眼,“本王有分寸。”
我信了您的鬼!温子初腹诽,您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失分寸,您要真有分寸,上次我祖母过寿您至于差点儿闹出大事来吗?
哪有让侍卫拿剑架着脖子逼人家姑娘家吃掺了药的茶点,不吃就硬塞,这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舍妹从小野惯了,方才若有失礼之处我代她给您赔不是了。”
“她很好。”
听到这个回答的温子初非但没安心,反而更担心了。
龙昭琰起身,却没往外走,温子初也就站旁边等他的下文。
“你最近缺钱,是吧。”
“不缺。”温子初几乎是立刻马上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龙昭琰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我可以借你。”
温子初斩钉截铁地表示,“我不卖妹妹的。”
龙昭琰扫他一眼,云淡风轻地道:“本王的格调没这么低,而你的分量也没这么重,换成令尊还差不多。”
温子初:“……”想友尽。
接下来,一直到被温子初送出平远侯府龙昭琰都没再说一个字,只是在他上马车后,冯剑抱了一个盒子,朝送客的温子初走了过来。
“七公子,这是王爷给九公子的礼物,劳您转交。”
接过盒子的温子初只觉嘴里发苦,他就知道王爷之前是故意逗妹妹发火的。
看,答案来了吧,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抱着这个礼物他只觉得烫手,可最后还是得硬着头皮送过去。
看到七哥抱着一只雕花盒子跑到自己的玲珑院,温玲珑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
温子初顶着妹妹不善的目光艰难开口,“这个才是礼物。”
温玲珑的手指关节发出喀喀声,一脸微笑地说:“礼物啊……”
这个样子的妹妹好可怕!
温子初扔下盒子跑了,跑得义无反顾,一骑绝尘。
温玲珑看着七哥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合上了嘴,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小蛮和小婵相视而笑。
“姑娘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小蛮怂恿。
“想看自己打开看。”温玲珑却是没什么兴趣,径直继续到榻上歪着去了。
小蛮去把盒子打开了,一看见东西,略带欢喜的声音响起,“姑娘,是串纯金打造的风铃。”
“我们给姑娘挂起来吧。”小婵说。
温玲珑没搭腔,两个丫鬟就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了,高高兴兴地将风铃挂到窗檐下。
有风吹过,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歪在榻上的温玲珑抬头就能看到那串金灿灿的风铃,她诚恳地说,这风铃确实是挺漂亮的,但是送风铃的人就不大讨人喜欢了,那人就是欠揍的。
算了,她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这种人计较了,反正以后见不见得着还两说呢,没准儿这就是大家的最后一面了,记好不记恶,大家都好过。
她单方面决定,这一页,就算掀过去了。
“九妹。”
一声温柔的呼唤叫回了倚栏发呆的温玲珑,她回头看到了珠围翠绕的五嫂,心底就敲了警钟。
人心不足蛇吞象!
五嫂是承平伯家的庶女,在娘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嫁到他们平远侯府后因为五哥疼媳妇,婆母也慈善,日子一下子就舒心惬意了,说她一句掉进福窝也不为过。
可是,是非不分地紧着娘家顾着娘家,这就有点过了。
本来那是夫妻两口子的事,她一个隔房的妹妹管不着,但五哥宠媳妇宠到要卖妹妹,她就不高兴了,问过她意见了没?
她语声冷淡,“五嫂。”
柳语柔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入凉亭,等丫鬟铺上锦垫后这才在石墩上坐下,继续一派温柔地说话,“妹妹身边如今就只剩下小蛮小婵这两个丫头伺候,这要是出门,院子里连个看门的都没有,我这边倒有两个不错的,不如就送给妹妹使唤好了。”
若是以往的她听五嫂这么说也就答应了,反正不是多大的事,但是如今小湖和小娇之所以被提前打发嫁出去,不就是因为她们不老实吗?
这个始作俑者如今还要给她院子里送人,这是打量着她好欺负吗?
于是,温玲珑笑了笑,坦言道:“我说实话也没剩几年活头了,那院子以后住不住还两可,放人守着是大可不必了。”
她朝身边的两个丫鬟看了一眼,“至于这两个丫头,有合适的人选我也会提前放出去嫁人的,没得跟着我这主子再给耽误了。”
“妹妹这话说的,”柳语柔以帕掩口一脸吓到的样子,“这种不吉利的话可别乱说。”
温玲珑倒是不以为然,“这种明摆着的事谁不知道啊,避讳有什么意思?”
柳语柔呆了呆,叹了口气,“妹妹也是命苦。”
“我命挺好的,”温玲珑反驳了她,“全家人都拿我当珍宝,随便我如何胡闹,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我这若还叫命不好,那是会被雷劈的,人得知足。”
最后几个字,她加重了语气,柳语柔面色微变,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要知道,他们家这位小祖宗虽然行事随心所欲,但回到府里还是很好相处的,今日说话夹枪带棍的,是怎么一回事?
柳语柔在自己嘴上轻轻打了一下以示认错,“是我说错了,妹妹的命自然是好的。”
“我向来懒得理会那些家长里短的,人生苦短,我自己的事且还厘不清呢,哪顾得上旁人啊。”温玲珑转着手里的团扇,一脸的笑,“可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一说。”
柳语柔绷紧了心弦,“妹妹请说。”
温玲珑看着她笑了声,“我五哥是个实在人,不过有时候就是太实在了,有人照看着时他日子还过得去,若是单靠他自己,那可就要吃苦头了,五嫂也是伯府里出来的,勋贵府里的踩低捧高想必是习惯了的。”
柳语柔心下一紧。
温玲珑起身看向亭外的湖面,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团扇,“我呢,终究是个早走的,顾不了他太多,且我也不是个烂好人,别踩我底线,否则临死前我也能摁死几个碍眼的。”
天气明明炎热,可是柳语柔却整个人都发冷。
温玲珑淡淡地继续说:“嫂子的姨娘在承平伯府,或许身不由己,但你总要记得自己已经嫁人了,不指望你以夫为天,也不能把夫家的人当傻子坑啊,是不是?”
柳语柔身子微微发抖,她是被吓的,她太知道温玲珑在温府的地位了,这就是个不能招惹的,那是全府的老爷们捧在手里的祖宗。
若非她命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盯着她的亲事,只要娶了她,那整个平远侯府都是后盾,这可是平远侯府唯一的姑娘。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愿意赔个元妻名分搭上这门亲,若是死前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那这姻亲就断不了,只是温玲珑无意嫁人,家里人便也就随了她,从不松口。
团扇敲打在栏杆上,温玲珑一直没转过身,就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地继续说:“小湖和小娇我原本有意提一提他们家人的地位,毕竟也算是跟我一场。但最后我只是添了些妆便随便打发了她们,嫂子不明白为什么吗?嫂子怀着身孕,没事就好好在屋里养着吧,想走动也等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再说。”
她这就是明着告诉对方,我离京之前不想看到你了,就别出来碍我的眼。
柳语柔听明白了,手脚冰冷地叫丫鬟扶着自己狼狈地走了。
难怪这次出行本来是丈夫陪同,结果却换成了八弟……温玲珑什么都知道了,自己实在不应该再招惹她!
过了好一会儿,小婵才小小声地说:“五少奶奶走了。”
温玲珑发出一声轻叹,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悠悠地朝着亭外看了一眼,重新坐了下来。
“连个凉都不能好好乘,这府里确实待得腻歪,小蛮你去问问八少爷,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再拖拉下去,我可就换人了啊。”
“哦。”小蛮俐落地去传话。
想起这次离京的行程拖拖拉拉的她心里就烦躁,八哥这个麻烦精,比她一个大姑娘还大姑娘。
“走,咱们回去。”
本来心情挺不错的,结果碰到五嫂闹个不痛快,温玲珑带着丫鬟就要回院子,但主仆两个还没走出花园就碰上了前来寻人的孙山。
“九姑娘,少爷正找您呢。”
“找我?”温玲珑有点儿惊讶,但也没多想,只道:“那就过去看看。”
等她在自家七哥的书房外看到冯剑的时候,忍不住就朝孙山看了一眼,有客人在,怎么没说?
孙山只能把头低得更低。
在温玲珑想转身离开待会再来的时候,就看到冯剑做出了请她进去的手势。
得,看来未必是七哥想见自己,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欠揍的。
她一脚踏入书房,就肯定了心里的想法——因为书房就只有龙昭琰一个人。
“王爷。”
看着她那敷衍的福礼,龙昭琰不禁扬了下眉,“改明儿我找个嬷嬷来教教你礼数吧。”
收到警告的温玲珑只能重新规规矩矩地福了身。
龙昭琰走到她面前,打量着她,她今天穿了一袭淡青色的交领襦裙,外罩一件绣花纱衣,清新淡雅又不乏青春气息。耳侧垂下了两绺发丝让她显得俏皮可爱,元宝髻上绕以金镶玉的链饰,简单而又华丽。
她身上的脂粉气总是淡得很,这让他很舒服。
温玲珑小退半步,不解地看着他,“王爷有事?”
龙昭琰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发髻,“今天的发髻盘得不错。”
温玲珑瞠目看着他。
在她目瞪口呆中,他扶着她的发髻,将一枚雕龙紫玉簪插了上去。
这什么意思?在古代这发簪、发梳、手帕、头发那都是敏感物品,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尤其是异性之间。
她急忙伸手要把簪子拔下来,却被他按住了手,“戴着。”
“王爷,这东西不能随便收的。”
“上次的东西你不是收了吗?”
“那不一样的。”她急得要跳脚。
“都是我送的,有什么不一样。”
“您跟家兄是朋友,我收您一两件小礼物很正常,可这枚玉簪太过贵重,不能收。”这种类似标记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收啊。
龙昭琰若有所思,“果然只喜欢金子吗?”
温玲珑差点儿吐血给他看,“我没有。”
“那就收下。”
“不能收。”她拒绝。
“还是只喜欢金子。”
“对,我只喜欢金子。”她认了。
龙昭琰云淡风轻地道:“那下次换金饰,这个就先收着吧。”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不是材质的问题,这是东西象征意义的问题啊。
温玲珑动气了,“龙昭琰,我是说这种东西无论是不是金子做的我都不能收的,搞得跟私相授受似的,你想干什么?”
“私相授受。”
她就是白问的!温玲珑终于将玉簪从头上拔下来,然后强硬地塞到某人手里,一字一句硬邦邦地说:“您的东西,麻烦您自己收好,没事别随便调戏朋友的妹子,否则您很容易失去朋友的。”
“本王不是随便的人。”
“是,您随便起来不是人。”
书房的空气突然静止,温玲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好像一时脱口接了哏了。
看她眼珠乱转明显想混过去的表情,龙昭琰忍不住好笑,伸手在她粉嫩的颊上捏了捏,低声道:“牙尖嘴利的。”
温玲珑手背捂住自己被捏的脸,又往后退了两步,要跟他拉开距离。
但龙昭琰上前,一手拉下她捂脸的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的眼,不容她闪躲,微微俯身凑过去,停在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的距离,轻声道:“别躲,我难得看中个姑娘,希望能和她两情相悦,而不是单靠媒妁之言,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