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怕别人看出她只有半桶水功力,是个虚有其表的外行人,什么从不出错的运气全是假的,她的好运是捡来的。
成语雁神色紧绷地抚着莹嫩皓腕上的香木镯子,藉由镯子淡淡的木香气稳定不安的情绪。
“很好看。”比他想象中好得太多了。
牟长嵩两眼眯成弦月,高深莫测的瞅着身边的小丫头,嘴角那抹笑意让人感觉更加不安。
“那里好看了,我快紧张死了,手脚不晓得往哪里搁,你看我头发有没有乱掉,盘扣没松开吧?这鞋是新的,尚未穿过,有点咬脚,待会我若是不小心后脚踩前脚,你一定要拉住我,别让我跌个四脚朝天……”
她一慌就会胡言乱语,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不断地说话,会轻松些。
“什么地方都好看,你的表现好极了。”狡色一闪,他笑着拍拍她白皙的手背,安抚她的自我怀疑。
没发觉被占便宜的成语雁十分沮丧。“别安慰我了,如果今日来的是掬玉姊姊或是洗玉姊姊,她们肯定更沉着,落落大方不让你丢脸,她们可是一等一的美人,一出场便能惊艳四方。”
“她们不会赌石。”牟长嵩优雅的一伸腕,修长手指无意间滑过盈润朱唇,绛红色的唇肉软乎乎的。
这倒是,她好歹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赏石宴也要赌石吗?不是纯粹观赏各式各样的石头?”
几颗石头也能摆宴,有钱人的想法真是太奇怪了。
成语雁并不晓得玉城是全国玉石最大集散地,遇到一颗好石足以抵千金,城中的大户人家每年总会举办几场盛会,邀约对赌石感兴趣的同好前来赴宴,互相下注来竞赌开出的石头中是否藏绿。
“赏石宴不赌石赌什么,玉城以玉石闻名天下,他们所追求的便是石头中的藏玉,若是什么都没有的废石,玉城美名也就浪得虚名。”他顺势补足她对玉石的知识。
“要怎么看出石头中有没有玉,那太难了。”从外表看来都一样,没解开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难?她这话就说得惹人发噱了,拥有香木镯子的她一眼就能看出石中灵气的多寡,有无良玉一目了然,没一次失手的人说赌石很难,也不亏心,简直是在蜜糖里还嫌甜。
“从石头的纹路和裂纹去看,翡翠以纯净无色或白色为最佳,常见的翡翠颜色为白、灰、红、粉、淡褐、绿、翠绿、黄绿、紫红,多数不透明,个别半透明的质地则有宝石绿、艳绿、黄阳绿、浅水绿、蛙绿、瓜皮绿、油绿、藕粉地等二十多种……”
一说到与玉石有关的话题,牟长嵩就像一本内容丰富的书籍,滔滔不绝的说起玉石的种种,藉由他神采飞扬的解说,玉石蒙上一层神秘色彩,既生动又迷人,引人入胜。
听得一楞一楞的成语雁这才发现她把石头看得太简单了,对于玉石的了解也非常缺乏,几乎是门外汉,若没有神仙赠送的香木镯子,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就像一颗灰朴朴的石头。
不过她真的很庆幸跟对了主子,在他身边她学到了不少玉石知识,也从他一举一动中学习到玉的涵养,让自己对石头的所知丰富起来,潜移默化中,她好像也在发光。
“……除了部分水石和劣质玉石没有皮外,其他毛料都有厚薄不等、颜色各异的皮壳,皮壳指的是玉石的外皮,随着土地沙壤而有了深浅浓淡的变化,但也有杂色而居的情形,增加辨识上的难度……”玉石的珍贵在于取得不易。
“主子,到了。”
车夫一拉缰绳,马声嘶嘶,青帷软绸缀黄玉流苏华盖马车一停,小厮定一、定二已立于马车旁,丁立上前拉开车帘,恭请主子下车。
李老爷府邸富丽堂皇,大大敞开的朱漆铜门上有六个镀银兽形铜环,门的两侧各立公母一头的石狮子,母狮子脚下有只咬着彩球的小狮子,狮瞳中镶着翠绿和紫红两色翡翠。
不算财大气粗,但也给人富甲一方的豪奢感,没有百年世家的底气,却有银子堆积成的富贵,叫人有走入宝山的感觉,眼前豁然一亮。
“小雁子,你在发抖。”牟长嵩好笑的一低头,借着宽袖的轻掩,轻轻握住轻颤不已的冰凉小手。
“我……我不习惯嘛!”她想把手抽回,但他握得虽不紧,可是她怎么也抽不出,害皮薄面嫩的她一下子羞红了小脸,用眼角瞪他。
“看来你见过的世面太少了,以后我得多带你出来走动走动,学学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器,多见见大场面才不会怯场。”看她敢怒不敢言的鼓起腮帮子,他的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笑意难减。
“还有以后?”一次就够她受了。她可不想太出锋头,低调赚银子,小心藏秘密才是真理。
他低笑,带着她走向前来迎接的李老爷。“闭起你吃惊的红滟小嘴,蚊子飞进去了。”
“你……”他怎么可以取笑她,太可恶了。
一出了牟府,成语雁没发觉她对牟长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在府里,他是主子,说话必须节制,不敢有半句顶撞,可是一出了大门,明显主子的地位骤降,她开始尊卑不分的没大没小,当他是一般同辈,少了恭顺和敬畏。
她不晓得是他的纵容,只知飞出笼子的小鸟是多么快活,无所畏惧的畅所欲言,彷佛在府外的她不是丫头,而是寻常小姑娘。
“欢迎欢迎,我们牟爷真是难得一见的贵人,牟爷肯赏光,我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富态的李老爷一身肉,走起路来两颊垂落的肉一抖一抖地,虽笨重却利落,健步如飞。
“李老爷客气了,有石头的地方岂容我缺席,我还打算弄几块极品翡翠回铺子当镇店之宝呢!”
生意人的笑恰到好处,不浓不淡,牟长嵩和气地让人以为他只是来喝茶的。
“哎呀!你这人真贪心,拥有城里最大的玉石铺子还不知足,老想跟我们抢,你不老实,狡猾。”李老爷笑呵呵的拍拍肚子,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好老爷模样。
这才是藏得最深的老狐狸,李府和牟府一样拥有自己的玉石矿脉,但是李府找到的玉脉并不丰,而且开采得差不多了,顶多再过一年就会成废矿,不再有任何开采价值。
所以李老爷盯上牟府的玉矿,有意寻求合作,让牟府的矿石不断货的供应李府铺子,两相都好的买卖谁也不吃亏。
不是每一块石头都能开出玉石,而翡翠的好坏也有所区别,买下牟府的石料也是靠运气,好运的便能大发利市,差一点也有只能自认倒霉,赌石是愿买愿卖的生意。
“好石头哪能错过,都是玉石行家,有人嫌美玉少的吗?”他眼中笑意很淡,但面上的诚意十足。
“来来来,来看看我收藏的石头,你瞧哪一块有绿。”怕他拒绝,李老爷有些强拉。
袖子下的手分开,成语雁低眉顺眼地跟在牟长嵩身后,尽量缩着身子,不让自己太显眼。
外人看来,她就是个长得还阖眼的丫头,一个服侍人的奴婢,没人会想到她是一名赌石高手。
毕竟一屋子的老爷、公子,谁的身边没带几个小厮、丫头的,不过是些低贱的下人,无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