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行囊中的衣物消失,赶上崖壁上崖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阵势虽然已经被孙颢所破,但天然阵势自有回复的功能,就算尚未恢復完整,也非他这个对阵势不够熟悉的人所能破解的,因此他就只好在山下等待,相信如天人一般主子必能平安回来。
现在孙颢沒时间责罚属下的罪过,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左小草在喝下汁液吃过火莲实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依然如故,闭着的双眼若能睁开眼睛的话,也还是银灰。
“因为庄主迟迟沒有消息的缘故,之前我便已经送信告诉二庄主这件事,他们回信说要立刻赶过来,相信应该快到了才是。”瞧见主子横抱昏迷不醒的左少爷,再看向孙颢显而易见的担忧,明白只有在左少爷有危险的时候,庄主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因此立刻将安大夫即将赶到的消息报之。
“那我们立刻回镇上去等吧!”
希望安兰能夠找出原因,小草一定会沒事的。
“我到现在才晓得原来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把完左小草的脉象之后,安兰不禁吃吃轻笑,笑孙颢前所未有的浮躁。
“兰!”明知道他笑得出来就是沒事,问题在于他沒看过这么沒良心的朋友,不先解除他心中的担忧,反而先嘲笑他。
“好啦!”摆摆手,脸上的笑容依然笑得刺目。“小草已经沒事了,至于发色,我只听过一夕白首,还没听说过可以一夕复黑这一回事,再过些日子你就可以发现发根的地方长出黑发,眼睛的颜色也会慢慢变回来的。我比较不敢确定的是皮肤,当初小草跟我说的原因中,除了玉凝香之外,还有一泉寒池水。反正这样的白皙挺好看的,只要身体健康,这应该沒什么好介意的吧?”
“我希望能夠全部恢复过来。”放心之后在床沿坐下,探手轻抚左小草的脸庞,他想看见的是跟一般人一样的小草,那会主他的心安定些,不会老是有一种小草会随风消逝的错觉。
“贪心。”安兰嘟哝,打开孙颢带下来的布包,里头堆了满满的火莲实。“你是将所有的火莲实都带下来啦?”这么多?
说到这个,孙颢就觉得脸热,赶紧将头转向床內,不让其他人有机会看他脸红的样子。
罗念善拈起一颗火莲实。“他肯定是看小草一直昏迷不醒,怕药效不夠,所以将能看见的火莲实全带下来了。”
离事实差距不远了。夜叉在心里头喃喃自语,主子不只连眼睛能看见的全带回来,就连被金雯蝶打落水底的莲蓬都要他们去取上来,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满满一袋。
“这也好,这可是补身增强功力的好东西,夜叉拿一点分给其他人吃,其他的就留给小草补补身吧!”
夜叉接过火莲实,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庄主,风鬼沒有见到金雯蝶跌落崖的尸体。”风鬼就是一直待在崖下等待的部属,他一直待在崖下,可是不曾发现任何一具尸首落下。
“那女人真长命。”孙颢皱眉。“算了,反正她已经武功尽失,身上的三阴之毒不会让她活太久的,她也不敢回金家求援。”沒有能力作乱的人,已经沒什么好担心的。
“我听说这件事了,小草似乎是想起之前的事了是吗?”安兰对这点有些不安。
“应该是想起来了。”沒忘记他伤心欲绝的脸庞。
转视左小草安睡的神情,清秀的脸庞已经不如前些日子那般柔和平静,秀眉即使在昏睡中依然轻拧。“你想他会怎么办呢?”想不出醒来的小草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管怎样,我都会守护他的。”孙颢坚定回答,怎样的小草都沒关系,他会尽全力帮他渡过这一段日子。
安兰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粗茶,闭上双眼冥想。重点不是能帮小草度过这一个难关,而是小草愿不愿意让自己跨过。在小草而言,他的过去就只有娘亲,他的回忆也只有娘亲,娘亲的惨死除非遗忘,要不然一辈子都会是伤痛,想抹掉伤痛,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遗忘。
遗忘他试过,现实中金雯蝶却又逼他想起。
那这一次呢?
是再度遗忘?还是……
来过北京的人都晓得北京胡同多,大胡同三千三,小胡同多如牛毛。胡同数千,想来必然异常凌乱,其实相反。北京的建造采棋盘式,此格局在明代就已经形成。中、东、西、南、北五城,一共分三十三坊,依坊筑巷,虽然大街小巷无数,却都井然有序。
左小草醒来的时候,就是身在胡同中,床褟的另一边窗上,映出一个不大的庭院,院中种了一颗大树,树旁有小小的园圃,园圃中长了无数黄色小花。眼睛转动,瞧见守在一旁的孙颢,书冊臥在胸前,一手在椅靠上弯曲支撑头部,长长的睫毛遮盖,本来就斯文的脸上更添一分柔和。
他好喜欢这样无声无息地瞧他,怕一出声就将如此靠近的两人拉远距离。
可是他可以看他多久呢?
在心里头这样问自己,问了千遍也得不到答案,这不是一个人能给的答案,只有上天才知道结果。
“你醒了!”张开的黑瞳愉悦及担忧交织。
面对这样的眼神,左小草脸上挂起笑容,笑得天真纯然。“颢,这里是哪里?”
黑瞳里的担忧减去几分。“这里是京城,你这一睡可睡得真久。”小草儿笑了,笑的这般柔和,是不是他再度遗忘过去的惨事?
“京城?我在这里做什么?咱们不是在济南城里吗?不是说好明天要到长白去?”秀美的脸蛋愕然。
孙颢终于完全放下心中的重担。“我们已经从长白回来了,你有沒有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了一点?”
“骗人!我怎么可能一睡就睡到长白再睡回来,猪也沒有那么能睡。”小嘴喃喃嘟哝,起身动动身子,发现除了因为睡太久有点僵硬之外,过去那股充斥全身的无力感及不时冷得他发颤的寒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咦?我好了,真的好了。”忍不住跳下床东跑跑西跳跳以证实身体的舒畅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给我克制一点成不成?”受不了地将人给抓回来。“对于你要到处乱跑来显示现在身体很健康这点我是不反对,可麻烦请穿上鞋子再跑行吗?”指指他空荡荡光溜溜的脚丫子。
结果左小草摆摆手,一副你太大惊小怪的模样。“以前我在田里头都是光着脚丫子工作,又沒差。”
孙颢咬牙,决定亲自帮他穿好鞋。“这里不是田,你也沒在工作,请乖乖把鞋子穿好。”也不想想他现在的脚丫子跟个姑娘一样柔细,一不小心踩破皮怎么办。
左小草皱眉。“有差吗?我以前在家里头也常常光着脚丫啊!”哪来的钱买那么多鞋穿,伤到脚过几天就好了,反正皮粗肉厚的也不用担心那么多。
“你还顶嘴。”
“我才沒有顶嘴,你自己还不是常常沒穿鞋到处跑!”回答的理直气壮。
他什么时候沒穿鞋到处跑了?从小到大他的记忆里就只有更衣就寢的时候才会光着脚丫子,从来就沒有不穿鞋子到处跑………
正想反驳回去,忽然发现不对,小草是将他当成福来所以才会这么说,光着脚丫进田是福来常做的事,他这一反驳不就泄了底?
“那是以前,现在我可沒有,反正你就是给我乖乖穿好鞋就对了!”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旁边的小草早就拍腿笑个不停了。
真是的,他孙颢什么时候变成老妈子一个?
“你们在笑什么?”安兰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疯子。
“沒事,小草醒了,你帮他看看身子。”这话怎么能说出去,说出去他一个庄主的形象就全沒了。
安兰狐疑地来回扫视两人的脸在小草身边坐下。“手给我。”看病不只把脉还要观心看相,手还沒碰上左小草的手,他就明白小草已经不一样了,跟北上的小草不同,跟北上之后的小草不同,跟疯了之后的小草更是不同。
左小草躲开他的目光,收回脸上的笑容,远远地望着窗外一个角落。
放开纤细的手腕。“他现在的身体很好,已经沒什么好担心的了。”有问题的是他的心。
笑容又回到秀美的脸蛋。“沒事我就可以种田了是吧?”
“不行!”孙颢开口。
左小草习惯地向他一瞪,随及撇开头。
他的动作令孙颢感到奇怪,不过不是非常注意。“你不是说想学骑马还有练武吗?我教你骑马跟练武,你別给我种田。”
“我有说过吗?”左小草带点茫然地回视他。
孙颢想起那是他们往长白山的时候说的,现在小草不记得他们曾经往长白的事,自然不知道。“你说过的,难道你不想学吗?”他反问回去。
“想,我想学。”左小草看了安兰一眼,向前伸手拉住孙颢的袖子一角。
孙颢拧眉拉住他的手。“我的衣服比我的手好拉吗?”之前小草都是拉他的手,会这样拉他衣角的只有刚嫁进孙家不久的小草。
是不是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小草想起过去的某些事情了吗?
“小草。”
“嗯?”专注于自己被拉着的小手,几乎完完全全被包进他的大掌之中,掌心掌背连每一根指尖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的温暖可以让他忘记一切,忘记不愿意想起的一切。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他平靜地仰看离自己不到一个指尖的脸庞,温热的气息熨热他的脸,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那双眼睛看过他的全部,看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不该因为一个男人对他做出那种耻于见人的事而感到心跳加速,但掠过痛苦的那一段,大掌的抚摸令他觉得舒服。
这是一件可耻的事吧?但为什么他不会觉得惭愧羞耻?
他脸红的模样教孙颢忘记自己要问些什么,粉色的红晕从纤长的脖子慢慢染上脸颊再红了耳根,那模样煞是动人。
“颢?”为什么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像是又拉近了?
沒有应声,该说话的双唇印上他的,慢慢缓缓轻舔柔嫩的唇瓣,舌尖滑过贝齿启开一条细缝。
左小草傻傻地让他吻着,伴随他舌尖侵入口中,双脚跟着一软,手臂不自觉攀上宽厚的肩膀想稳住身体,腰身被不晓得什么时候圈过来的双臂紧锢。
安兰趴在桌子上,觉得自己需要一包瓜子跟一杯凉茶,这样的亲热戏可少见得很,尤其还是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真是……突破传统……沒错!就是突破传统。
“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罗念善有点无奈地揉揉额际,要他过來叫人吃饭,不但沒把人给叫人,连自己都不见人影,害他特地跑过来一趟,才晓得被叫的人正在演亲热戏,叫人的趴在桌上看得一脸若有所思。
安兰抬头,只说了一句。
“你应该把食物拿过来吃的。”
金家离孙家很近,不过就是在同一个城里头,但是孙家的人很到到金家门前,金家的人也很少到孙家门前。
那是过去的景象。
自从孙颢他们从长白回到济南之后,金家常有人来孙家“拜访”,只不过这些“拜访”从来就不是好意。既然不是好意的话,那孙家也就不客气地将他们的命给留了下来。
左小草不曾见过金家派过来的人,根本沒有见着的机会就全叫隐藏在四处的手下了账了。
可他想要见金家派过来的人,想问他们一件事。
“练剑要专心,像你这样的练剑法,请问你是要杀敌人还是要杀你自己?”孙颢险险夺过几乎要往小草腿上划下的短剑,决定下次教他练剑时先去买一把木剑准备着。
“颢!”
“什么事?”
“我想到城里头逛逛可以吗?”他要到金家一趟。
“当然可以,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那次去长白待了太多的时间,搁下不少工作,因此每天晚上颢都很晚才回房休息。
他最近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尤其近来打算将江南一带的槽运扩展到內地一带,这事情必须好好规划,并且跟槽帮的人说清楚。到江南联络的事颖去做就可以了,不过他必须先事先规划一番。
“那我让夜叉陪你好了。”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必须自己一个人去,若是让他们知晓,一定不肯让他一个人上金家的。
“不成,除非有人陪你去,要不然我不放心。”这里也有金家的地盘,现在金家血楼被闹得人仰马翻,楼主恨不得杀光他鬼阎罗里的人,小草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独自出去,会没发生什么事平安回来才叫做奇怪。
“好……吧…”到時候再想办法把夜叉给撇开。
“不过现在天色已经有点晚,要不要等明天再去?”或许是已经习惯他脆弱的样子,不管小草到哪里做什么事,他都会感到不放心。
“我只是要散散步而已,现在的时间刚刚好,不像午时那样热。”小草知他的想法,这些天来他的表现似乎还不足以令人相信其实他是很强壮的。
“小草要出去吗?这样好了,我陪小草一起去走走。”罗念善的声音突然响起,看入左小草眼睛的眼神有着了解,他已经从安兰那里知道了一些东西,像是……小草根本就沒有忘记过去的事实。
躲开罗念善的试探,袖內的双手握拳,指尖狠狠掐入手掌心中。
为什么他们非得这样阻止他不可?
他晓得他们是为了他好,怕他一个人会遭到金家的攻击伤害,但他不过是想要………
“那就念善陪小草一起去吧!”孙颢的眼神也有些改变,幽深的黑瞳里染上担忧及不舍,他不傻,尤其小东西还是他最在乎的人,不会沒看出那些改变所代表的意义。“小草他想在城內走走。”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但不敢抬头看他。“那我去拿顶帽子马上就走。”急急地躲开两人试探的目光。
院子里的孙颢与罗念善先是一阵沉默,最后孙颢叹了口气。“他沒有忘记是吗?”之前逃避现实的小草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肤色跟发色引人注意,现在却记得出门要拿帽子遮掩。
“兰是这么跟我说的。”罗念善在一边坐下来,拔根草咬在嘴边。
“那他为什么要假装忘记一切?”他不懂,就算他记得过去他还是会像这样一直疼爱他的不是吗?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假装?
罗念善耸耸肩。“我不晓得,兰说小草必定是在害怕失去什么,所以才会不肯说,也不愿意我们帮忙。”如果换成是他自己,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事。
“等一下我也会跟上去。”
“你认为他会到金家?”
孙颢苦笑。“除了这个地方之外,他还会想要去哪里?”
“说得也是,他去金家做什么?报仇吗?”不可能吧!小草应该很清楚自己连金家守卫的一根指头都扭不断,那还有什么?
“他娘,小草一定是想取回他娘的遗骨!”他早该想到的。“傻瓜!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
罗念善不以为然地啧啧出声。“跟你说也沒用,我们又不是沒找过,结果呢?什么都沒有。”
怔然。“怪不得他不想跟我说,原来是我太不值得相信。”孙颢苦笑。
“问题不在这里。”刚走进院落,安兰便大声反驳。”说小草不相信你,还不如说天塌下来比较有可能,从你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只差沒把你不当神来拜而已,那也就是你们两个人之间为什么会有隔阂的原因,他把自己看得太低,把你看得太高…………会决定掩饰一切,他必定有其他的原因。何况这件是真要做的话,反而是小草亲自来比较有可能,因为他不会武功也沒什么背景势力,不涉及咱们鬼阎罗的放话,血楼楼主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对于这点,小草自己一定也想过,他们这些人都因为小草娇小纯真的模样而小看了他,忘记他也是一个懂得思考知道后果的男人。
“她当然不会把他放在眼中,光是一指之力就可以轻易将小草给杀了,说什么都不可以让他单独前去。”楼主对小草的观感根本沒人知道,要是一见面就将他给杀了怎么办!
“我又沒说要让他单独去,事情的严重性我也明白……”连他安兰也被当成小孩子看了,他有这么天真吗?
“对了,我想问一件事。”接着又道。
“什么事?”
“我们刚刚话里头的主角到哪里去了?”从他来时就一直沒看到,看地上的东西,他刚刚应该是在这里沒错啊!
“他去取帽子了。”
“喔!”原来是去取帽子了………
“该死!”
“糟了!”
“可恶!”
三个男人同时在一个怔愣之后发出气急败坏的喊声,不约而同地冲到孙颢跟左小草两个人住的院落,內房里头沒有半点人影,小草放纱帽的那一面墙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沒有。
“秋杀!”
黑影随孙颢的叫声窜入窗口落下。
“小草他人呢?”
“左少爷刚刚拿了纱帽又进去另一边的药室拿了些东西之后就走了。”
“去哪里?”
“人往的后院的方向去了。”
三个人又冲到后院叫出守备这里的属下,终于确定左小草一个人从后门离开孙家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