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诗佳唇掀了掀,道:“万一……”
“有什么万一,就留到万一的时候再讨论吧。”一个律师太过自大会交不到朋友但不影响工作,没有决断力与承担结果的觉悟却会是律师生涯的致命伤。小温先生不怕下属犯错,可万万不愿当个保母,他对同事浼有那样的耐性。“你只要在部门会议时报告进度就可以了。”
“喔……”戴诗佳有些不确定地点点头,只好将满腹想法又吞回。好吧,如果这是新上司的作风,那她会努力配合、努力学习。
“对了,”见她默默接受了,小温先生忽然想起交给她的另件事,转开话题道:“前几天我在所长那边碰到商务早餐会的会长,他说很高兴认识你,本来他固定让新会员一加入就办讲座,但前几次的主题太严肃,接下来半年预定安排些轻松、生活的主题,所以先向你说声抱歉,他会找机会介绍你给大家认识的。”
“会长太客气了。”戴诗佳不记得有跟会长交谈过,但孟学湛十分热情,不仅带她向许多会员打招呼,还硬是替她拗了张杉墨书店的贵宾卡……思及此,她不禁分心摸了下笔记不平的页面,是本子中间夹着一个信封所致:那信封是制式的印刷品,一个星期前就收到了,从颇有厚度的信封摸得出当中一叠纸张、一张信用卡大小的硬质卡片,她迟迟没拆,就一直这么夹着。
“明天也有早餐会吧?记得找时间补休。”她头微低没回话,看不出在想什么,玻璃门外正巧童秘书经过,探头指指戴律师,小温先生喔了声,道:“童秘书一直说想帮你办欢迎会,今天下班后有空吗?”
戴诗佳闻言抬起头,暂时没答覆。平常她会以公事为重、以事务所同事邀约优先,但今天她……
“不对……等等,今天是白色情人节,我怎么忘了。抱歉,我有其它重要的事。”小温先生懊恼地拿过桌历,通常这种节日他是不可能会忘,童秘书知道他习惯也不会故意约这天,一定是最近太忙了他们都没注意到,“改成下周二好吗?……喔,不,下周可能有其它事,我再跟你敲时间。”
“喔,好。”戴诗佳迅速瞄了眼行事历,才刚调部门,实在是一片空白。
“你看起来很开心。”小温先生没放过她的表情转变,他嘿嘿两声,八卦地问:“今天你也有什么安排吗?”
也?戴诗佳没错听,他笑容灿烂,似是乐在其中,可她以前分明听说小温先生……“男生不是一年过一个情人节就吃不消了吗?”
“那就要看对象了。”他笑眼眯眯,神秘说着。“你的对象对于这些节日可有透露一点不耐烦?”
“从来不会。”
戴诗佳扬起可爱的笑,小温先生也笑着,隔着一道玻璃门听不见里头对话的童秘书读不出两人诡笑的含意,挑挑眉,一下子无法判断究竟今晚的欢迎会举不举行。
木质有机系设计空间里几张废木材拼装而成,北欧风大地色系的长桌、椅子,几处桌角、椅臂挖了小洞种起多肉小植物,四周是手工菊糙的灰白油漆,墙壁裂缝处也栽种适合的绿叶,是生命伺机发芽的概念:整体空间宁静又充满生机,呼吸间满是微焦的咖啡香味,该是惬意、悠闲、文艺——却被略嫌粗鲁的对话破坏。
“你说这边木隔板可以拉起,然后这边柜子可以移到那边?”
“……不是,是那边柜子可以推到这边,然后这边木隔板只能收一半,你要问几遍?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看不到那边有个钉死的大书柜?”
“是这个书柜不能搬吗?我一直以为是那个。”
“徐光磊,你是故意来整我的吗?”
徐光磊手握专业卷尺搔搔头,觑着随手摆在桌上的笔记,非常认真地回想是哪个环节记错了。
孟学湛两个小时里数不清第几次抱头。“你既然这么状况外,不如改天再来吧,反正我答应店内任你使用就是随你爱怎么搬来移去、加东加西,只要别拆了店面,能变动的地方我一定配合,够意思吧?”
拿下置于耳上的铅笔,用尾端的橡皮擦擦掉原本写好的字迹,徐光磊重新注明不可移动。“不是任我使用就好,也要东西都能摆进来、动线好格调佳才行啊……”
“……”这家伙一定要这么不知好歹吗?孟学湛深吸了口气,忍下想揍人的冲动,迳自走到吧台后烧水,他还是泡杯甜薄荷茶来宁神好了。
远方,徐光磊仍独自忙碌着,一会量着空间的长宽高,一会埋头写着画着简易的陈列图。
杉墨书店的文具部不定期举行小型聚会,目的不在商品贩卖,旨在体验及认识文具,这类企划一向由徐光磊主导,他相信透过交流与分享能找到更多、更适合自身的使用方法,令文具发挥不同效用。对于参与者,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一群同好,站在文具采购的立场,理解客群的使用模式、爱好是一种必须。
令他佩服的是,不管活动大小,光磊总是非常用心准备,从整体主题到实际体验文具,无一细节不是费心筹画;这次他似乎是想将皮件专用的压纹机从店里搬来,为所有参加聚会的文青们压制限定纪念他从没看过光磊对其它事物如此投人,大概要转个角度,想像那等同自己对咖啡的坚持,才能体会这家伙对文具工作的热情。
好友非常专注,孟学湛不忍打断,随手替他冲起惯喝的日式中焙咖啡。
这不是好友第一次在他的咖啡店里办文具聚会,他们会认识就是因为将近两年前的某一天光磊找上门来说要包场,几次交谈发觉双方都是世间难得的怪咖,进而成为朋友。
在孟学湛看来,所谓的文具聚会就是一群文青乐此不疲地交换手帐并且互相推坑买新笔、贴纸、小文具的仪式。他知道这回光磊打算顺便做限定活动,具体内容没再深问,好友是个要求细节的人,他只负责提供场地跟事后收钱即可,不需参与太多,免得累到自己。
拿起杯子,打算唤他休息一下,喝点东西再继续,就见光磊涂涂改改,摇头叹气。
光磊这是……心不在焉?
以往来勘场,就算是中大型活动也都是三两下搞定,毕竟企划书早就提交给上司去批,细节都是来咖啡店之前就规划好的,人数、座位、餐饮、日期的讨论通常不超过十五分钟,多数时间花在跟自己试豆子、喝咖啡兼闲扯淡。今天他很反常。
不,最近他颇反常。
基于关心朋友的出发点,孟学湛眯细眼,回想着一向气定神闲有条有理的好友是从何时开始漫不经心……
好像是那时……还是哪时开始……
嗯……算了,想不起来,过度关心哥儿们也怪恶心一把的。耸耸肩,在光磊对面的位子坐下,将咖啡推到他手边,随口问:“所以,这次的聚会你准备亏多少?”
引他抬头的是咖啡香味,徐光磊暂时放下卷尺与笔,喝了一口,顿时醇香扑鼻,是没喝过的味道。“你收多少场地费就亏多少。”
“你不要把压力转嫁到我身上好吗?”孟学湛噗了声,被自己泡的茶烫到舌尖。好友说这种话叫他请款单怎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