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磊必须承认他想念这样的距离,想念他们曾经那么靠近,他只要伸手就能呵护。可惜他不够醉,所以只能回以相同保留的笑,玩笑说着:“谁叫你努力,你这个努力家,就不能留一点给别人努力吗?”
“你管我。”她双颊鼓了鼓,撇过脸。
那侧脸微红,不知是因酒气还是灯光……他实在不该追究太深。徐光磊长指推动了酒杯,“戴诗佳,我们从朋友重新开始,好吗?”
那声音轻轻的,几乎被身边的嘈杂盖过,但她确确实实听到了。戴诗佳握握手中酒杯,举高轻敲他的,点点头。“好。”
水晶杯的声音比他们达成的协议更加响亮,震入耳中。
从朋友重新开始……没什么不好,是吧?
至少比一见面就尴尬的关系好多了不是?
交往又分手,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耿耿于怀又能怎样,都是什么时代了,真的放不下就再去表白一次,说分开的时间里心中只有他,说分别的考验只更加确认此生再也找不到如此契合的对象……太夸张过头?太恶心?如果没那么非君莫属,那么就该大大方方的。大方打招呼、大方问候,把他当成一幅最美的过眼云烟——可以沉醉片刻但千万不要想着再捉住什么了。阿任是这么告诫的,而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戴诗佳想起那天老弟吃错药发脾气后,又神经错乱花了整个周末将家中打扫了一番,就这么巧,钉死的书架斜了一角,滑下了几本她自己编撰的sop手册,又那么巧压在最上头的那本正是写完前言后亳无进展的“前男友养成手册”……
这本标题乱写一通的笔记,一写完前言她就马上想销毁的册子分明塞在书架底处,究竟怎么在打扫时不小心掉了出来,还压在杂物上方显眼处的……其实已无追究的意义。情圣等级的老弟后来向她语重心长地开示了整个下午,给出的结论就是:对于分手的恋人,如果无法老死不相往来,那就试着做朋友吧,毕竟人没有抹去过去恋情的需要,那是再怎么否认都不会消失的历史。
戴诗佳又喝了口杯中物,酒香醇厚,她却反而清醒了过来。
徐光磊没有一秒将视线移开。
交往时的她并不是如此沉默,私底下甚至有顽皮的一面,然而他已没有再见到那样的她了。是因为他们不再是情侣关系?还是她本就只在特定对象面前才会显露真实的一面?
眨眼,相同的昏黄气氛里,人声交谈变成了自弹自唱的情歌,眼前的她颊上依然红晕醉人,那个大男孩弯身轻点了她红唇……握着酒杯的手蓦地收紧,徐光磊垂下眼。
两人间又陷入了沉默,少了先前的紧绷与尴尬,多了某种迟疑。
“嘿,介意我们加入吗?”
解救他们的是几个年纪相仿的会员,手持酒杯与余董新开的酒围到了相较之下空旷的圆桌前。
“不介意。”戴诗佳与徐光磊异口同声,下一秒身边围来了几个会员,适时转化两人间忽暖又忽冷的气氛。
杯中草原味十足的非洲红酒饮尽,换了优雅的法国红酒,话题不断转换,从酒的产地到起士到生火腿到橄榄,再到旅游、购物、各地美食,然后不知道怎么跳到了基隆夜市、阳明山夜景跟金山温泉。谈论的内容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个人都能或多或少说说自已的经历,藉分享寻找共鸣。
“没想到你也会上山看夜景呀。”聊到夜市话题时才加人的黄颖纹趁着交谈的空档来到徐光磊旁边。众人说起近来上映的几部文艺片,他们正好都没看过,所以插不上话。看出徐光磊有些心不在焉,她小声问着。
“嗯,以前去过几次。”他不会开车,曾经情到浓时有一任女友会刻意绕很远很远的路送他回家。徐光磊点点头,举起的酒杯挡住一半表情。
黄颖纹喔了声,那么浪漫的行程是跟女朋友去的吗?话还没问出口,下意识想到了他的前女友戴诗佳……转转眼,咦了声。“戴律师呢?刚刚不是还在这吗?”
“她去接个电话,事务所同事打来的。”徐光磊代她回道。“话说回来,也去了满久了呢。”旁边的西装男看了眼手表,“十分就出去了吧,现在都快半了。”
若不是一直注意着,又怎么会知道她离席了近二十分钟?徐光磊眉微蹙。“外头接电话?可是没看到人呀。”黄颖纹朝店门口的窗外望去,对街还有间居酒屋,桌椅都摆到外头来了,还有人在划拳,但巷内不见她身影。
“戴律师从后门出去的,”西装男又说,望向徐光磊,“前门那边大概太吵了,隔壁桌刚好有人说从后门防火巷抽烟回来,她就往那边去了。但……真的有点久呢……”
“对呀,二十分钟真的有点久呢……”黄颖纹也顺着西装男视线看向徐光磊,见他没接话,只好又道:“要不要去看一下?”
他跟戴诗佳曾交往的事早餐会里大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跟小江因为戴诗佳的事当众起过冲突也是会员间津津乐道的,众人不知道的是,她的工作电话大约是半小时起跳的……
不过,换了部门也是这样吗?倏地徐光磊一拧眉,放下酒杯。“我去看一下吧。”
铁门边一个木质酒箱叠起至半身高的置物台,台上一盏小灯及烟灰缸,戴诗佳斜倚着酒箱,手机夹在肩耳间,一手压着笔记纸写字。“好,嗯,记下了……没关系,我本来明天就会一早进公司处理事情,而且小温先生早上不在,去所长那边简报只要十分钟,没问题的……嗯,不客气。”她说着,将笔夹在笔记纸中,收进口袋,“你刚说还有另一件事是……呃……这个要问林助理,我离开的时候把东西都移交给他,他也跟对方律师见过两次面,至于他们会面的内容我就不清楚……啊?怎么会这样……呃,好吧……当时三房主张地是她的,二房主张房子是她的,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二房的三男竟然倒向三房那边……等等,李助理,那已经是一年前的案子了,说真的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三男的意图……可是……好吧,嗯,也只好先这样。好,掰掰。”
收了线,戴诗佳左右摆动保持同一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脖子。
她是不介意明天一早去所长室简报以前经手、并且于调职前几个月就交接给林助理的案件,讲究各人事各人理的小温先生那边她也不会去提,省得节外生枝;刚才电话中李助理对于案件档案不全一事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就一个案件请她协助。
是不是她没有交接好呢?是不是匆促之间她说得不够清楚、文件不够详细呢?还是因为她的临时调职让林助理一下子多了太多工作而分身不暇?就连正在处理欧洲事务的李助理都要分身帮忙……
戴诗佳泄气地垂下双肩,她连不给同事添麻烦都做不到,自己或许真的无法胜任在所长室的工作,这与努力无关,与能力有关。
叹气……戴诗佳甩甩头,才想回到店内,手机又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绷紧的表情缓了下来,她接起。
“嘿,到饭店了……没有,我在外头。嗯……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吧,呵呵……不会啦,你也辛苦了,巡演到哪了?卡加利市?……不知道,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