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心魔这么问着她。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但她知道,他话里的那个渔人,说的就是他。闯进她梦里的心魔退站至梦境的角落,扬起一指示意她看,她转首看去,原本黑暗的梦境顿化为战场,漫天扬起的沙尘令人无法呼吸,轰声隆隆的千军万马近在咫尺,在人吼马啸声中,伫立在战场中心的她,用力掩住耳,紧闭着眼抵抗刺眼的风沙,当四下蓦然变得死寂无声时,她挪开双手张眼一看,一具具横陈在她脚下的尸首,何止千万?不肯瞑目的战士们皆僵瞪着眼,一束束含恨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刺穿。“他们都是你杀的。”
不愿承认的她频频摇首,逃避的脚步勉强地想后撤,但脚下的沙地却迅速化为血海,将来不及呼救的她给淹没。
当她即将溺毙在这片血海里时,有人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拉上来。“弯月!”强行将她自噩梦中摇醒的雷颐,将挣扎不休的她自床榻里拉起,试图按住她胡乱挥打的小手。睁大了双眼的弯月,在被他牢牢抱进怀里时,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拨开她覆面的发丝,“看清楚,是我。”
惊悸犹在她眼中不肯散去,在他怀中的娇躯哆嗦个不停。
“怎么会……”犹如惊弓之鸟的弯月,拉着他的衣衫不解地喃喃,“申屠梦……怎会将我的噩梦放出来……”
雷颐安抚地在她眉心印下一吻,以袖拭去她额上的冷汗,在她仍是紧捉着他不放时,他淡淡地道。
“你不能永远逃避它。”
聆听着他似乎是有备而来的话语,僵怔在他怀中的弯月,思绪霎时变得清明。
“是你……”她颤着声,“又是你做的……”这个骗子,他根本就没受申屠梦美色所惑,之所以找上申屠梦,原因就同他找上云中君与嗔婆一般,他只是想自他们手中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对。”
她气息难平地问:“为何你要这么做?”
“即使是噩梦,那也是属于你的一部分。”雷颐直视着她眼中正暗自丛生的怒火,“申屠梦还给你的,不只是噩梦,她还把你的美梦一进还给了你。”
弯月使劲地推开他,愤怒地一句问过一句,“为什么你要来找我?为什么你要那么多事?我要求过你吗?我有说过我要拿回它们吗?”
“我会陪着你的。”他静静地说着。
“你走!”再也压抑不了那些自他出现后就一直埋藏在她心中的情感,她盛怒地挥扬着手,“现在就走,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需要以解救者自居的你留在我身边!”
遭拒的他试着想靠近地,“日后,无论你做了噩梦或是美梦,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她怒声驳斥,口气里有着哽咽。
“我根本就不要那些噩梦重新回到我的生命里!”她花了多少年,才把那些不堪的往事遗忘?他不会知道,她有多么庆幸遇上了申屠梦,只因申屠梦不但夺走了她做梦的权利,申屠梦也一块带走了那些纠扰着她不放的噩梦。
唯有摆脱了那些总是在夜里反复上演,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将她的罪想推至她的面前要她承认的噩梦,她才有办法逃离那座弥漫着杀意、恨意,充斥着血腥与枯骨的梦境,还有……自那些死在她手中的人们,临死前憎恨的眼神中逃离开来。
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再恐惧黑夜,她才能过正常的日子,她才能在每日清晨醒来时,提醒着自己要呼吸,告诉自己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她得在一无所有中,忘掉那些噩梦,继续朝着阳光迈出脚步……
好好的,试着活下去。
“但我不能任你这般活下去。”雷颐冷静地陈述,“只是活着,并非真正的活着。”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眸心里盛满痛苦的她,不断朝他摇首,话语说得支离破碎。“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你怎会知道……这几千年来……我一个人是怎么捱过来的……”
当她想他的时候,他在哪?
当她苦苦等待着他时,他又在哪?
同是遭受命运拨弄的两个人,为何待遇却如此不同?
自分别以来,无尽的相思即不断折磨着她,她常在想,他究竟是死了,或是也和她一样遭人握在手中?为何他迟迟没有半点音息?他若还活着,为何不来寻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凄站在将会失去他的恐惧边缘等待着他,但他始终没有来,仿佛,他早已遗忘了他说过会信守的诺言。
在积压了千年的相思将她逼疯之前,不得不做出抉择的她,强迫自己必须割舍、必须忘了他,自那日之后,她认命地投人她的命运里,忘了自己以供主人使唤,长久下来,神解不了她的债,佛渡不了她的孽,于是她只能独自承受杀戮的苦果。她就是一直这么活下来的,不要在这时才告诉她,她错了,已经逝去的岁月她唤不回来,已经失去的那些,也早寻觅无踪。
她找不回那个曾经被雷颐爱过的弯月。
望着那双明明就是很想掉泪,可是却流不出泪的眼眸,雷颐低叹了一声,不舍地将她贴按在他的胸前。
“我怎会不明白?”他闭上眼,将面颊贴在她的额上。“我会疼的,见到你,我也会心痛的。”
本是同体同心,怎能不疼?
在她饱受过往的煎熬之时,他也在她的爱恨中载浮载沉,若是能将她所有的过往酿成酒,哪怕是再苦再醉,他也愿一饮而下,代她咽下她所有的悲喜情愁,她那无法改变的悲凉。
此番将她找回身边,他不求别的,只求一回所梦,偏偏他的这个梦,已如一颗遭人粉碎的水晶球,于是他只能强忍着心痛,弯下身来,四处寻找、小心地捡拾,为的就是希望能将它拼合起来,再为它抹去身上所有的伤痕。
对他这抹只存于黑暗中的灵魂,她是他唯一执迷不悟的光芒。只因为,她给了他一个梦,而他,爱上了她给的梦,只求今生能化作天际那颗心甘情愿守候着月儿的星子,小心守护着他那残缺的月儿,盼她终有一日能够圆满,他的心愿很小很小的。
在他用深沉的温柔将她包围之时,弯月努力想压住心中难以拘禁的悔意,只因在那片悔意中,她看见了原是相爱的两人,在分离之后,其中一人意志坚定地等待着再聚之日,但另一人,却在中途弃守了那份真爱……
为何她不能似他那么坚强?当年她为何不再多等他几千年?若是知道日后他会回到她的身边,她也不会背叛爱倩、遗忘彼此,成了他们之间的叛徒。
是她首先放弃了他,因此她没有资格叫他回到她的生命里,也没有权利……再让他爱她一回。
“不要怕,你不会再孤单了。”雷颐在她耳边低声呢哺,“日后,你若想一直躲在人间的边缘,我陪你。魔界。妖界、人间,无论你想上哪一界,我陪你,就算你想走遍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你去。往后你要是又做梦了,陷在过去里走不开,那就呼唤我的名字,只要你张开眼,你就一定能见到我。”
鼻酸的弯月,用力闭上双眼,徘徊在他胸口的掌心,不知是该推开他或抱紧他。
“弯月………”他捧起她的脸庞,切切地问:“你忘了吗?我曾在桃树下对你许过诺的。”
令人心痛的往昔在眼底浮动,看着当年曾在桃树下对她说,他们要永远在一起,直至今日仍是坚守着这个诺言的雷颐,弯月忍不住将双手环上他的颈项,想在这软弱的时分,紧紧攀附着这个重新给了她一个希望的男人。
“你等我,有天,我会把你找回来。"他低声保证,“完完整整的,全都找回来。”
随着房里一盏盏的烛火,在烛蕊烧尽之时纷纷熄灭,雷颐揉了揉愈来愈瞧不清怀中人的眼,在心底不断祈求上天,再给这双眼,多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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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的夜晚,繁星散落在天河两岸,与人间的百家灯火两两遥应。
站在窗外,就着房里的烛光,雷颐静看着映在窗纸上的伊人剪影,虽然纸片上的人影很模糊,但他却不舍移开目光。
其实他不该在这时出现的,虽说白日里他仍看得见,但近来在入了夜之后,若是近处无多数的火烛照映,他只能看见隐约的光影。他知道,再过不久,这双眼会在入夜后失去所有功用,他必须开始学习适应黑暗,可他仍旧贪恋着夜晚所为他带来的醉意,一种,将相思酿成了月光的醉意。
知道他一直站在外头的弯月,推开窗,朝他轻唤。
“进来吧。”
获邀入内的雷颐,不语地看向廊上那扇微敞的厢门,直在心底斟酌,是否该冒着被她察觉的风险入房?但一想到她自梦魇中惊醒的模样,为她心忧的两脚,在他回过神时,已朝她的厢房房门走去。门扇一合,关起了两片各有心事的小天地,各据屋内一角的两人,有默契地不启口出声,窗外鸣唱的夜虫,与房内的无声在他俩之间形成一种介于热闹与宁静交叉点。
总觉得房内灯火不足以让他看清的雷颐,在他俩皆保持着沉默时,走至备有烛台的小柜前蹲下,自里头取出数盏灯座与烛,在这时,坐在桌畔的弯月出了声。
“你可以不必守在外头的。”
举烛将房内所有的灯全部点燃的雷颐,边燃起最后一盏灯的灯蕊时边应着。
“怕你又做噩梦。”自从回来人间后,她无一日不做噩梦,他答应过她的,他会让她在睁开眼时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
心弦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弯月,看着他在灯下移动的背影,想起了方才她透过窗缝,瞧见他坐在窗外的廊上仰望的姿态,那是一种令她深感歉疚,又备感心安的守护姿态。
回来人间后,他们不曾提起在魔界发生过的种种,但她知道,他并没有因此放弃寻找她的那些主人,每回他派出去的式神只要一向他回报,他便会在白日里失踪,但在每夜夜深之前,他定会追上想要返回天问台的她,而后坐在她落脚的客栈房门外;看上一晚的星与月。
她多么想告诉他,不要为她如此做,但那双灰眸中的坚持,却又不是她可动摇的,相反的,动摇的却是她这颗因爱恨重生再也不能安分地待在她胸坎里的心。
掌着一盏灯的雷颐,移步走至窗畔的长椅坐下,似乎并不想打扰她的歇息,可了无睡意的弯月,却一径地瞧着他。
“在想些什么?”带点温柔,他的声音款款滑过幽夜。
弯月深吸了口夜晚芬芳的空气,试着回想起白日在他不在时,她所得知的那个消息。“碧落送来消息,要你别再四处行走,最好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雷颐颇感兴趣地扬高了墨眉,“为何?”
她不自觉地绞扭着十指,“她说,魔界因你而死伤惨重,现下整个魔界都团结起来要对付你。”魔与魔之间情分淡薄的魔界,这回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团结,而他们会如此齐心。就只是为了他一人。
“是吗?”他的眼眸问了闪,玩味地勾着一抹笑。
“你真在魔界杀了很多魔?”就她所知,他不像个会伤及无辜的人,可魔界在他们停留的短短数日间,死了不少魔类却是个铁铮铮的事实。
“我没那等闲工夫。”他只找他名单上的目标。
她一愕,“那……”
“看样子,似乎有人想嫁祸于我。”不过片刻即推论出来的雷颐,一脸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
愁眉因此深锁的弯月,心情却无法似他这么轻松。
“你不澄清?”先前听碧落说神界已在追捕他了,现下又来了个魔界……
他淡淡反问:“有谁会信?”他本就不是个受欢迎的人,只要有人有心挑拨,他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她想也不想,“我去替你说。”
雷颐怔了怔,不一会,俊脸上笑意堆满面,开心得像挖到什么宝似的。
“怎么,担心我?”他走至桌畔拉了张椅子与她面对面坐下,并顺手移来一盏灯。
弯月很努力想要忽视他脸上的笑容,“你是因我去魔界的,因此我有责任。”
“除此之外呢?”他一手撑着面颊,并不想放过她。“没别的了吗?”自她得回爱恨后,也有一段日子了,虽说待他的态度是有些软化,但表面上她总是一到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让他不禁要想,她是不是已经忘了怎么爱与如何恨,或者,她是刻意想压抑它。
她的目光,不知该如何自那双灰眸里逃躲。
可能是因近来他异样的温柔,又或许是因与他相处久了,被勾起的回忆也就愈来愈多,使得她很难不回过头去看他,很难不去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她那颗不安定的心,总会在她卸下心防时,忍不住地想靠近他一点,可一旦靠近了,她又怕难以抽身自拔。“雷颐,别逼我。”她不是浴火的凤凰,死后仍可重生,在某些方面,她和凡人一样,曾经失去过后,就很怕能再次拥有。
他微微苦笑,“不逼你,难不成就这样让你躲我躲下去吗?”
不想面对这件事的弯月,在偏过脸起身欲走时,遭他握住一手,不放她离开的雷颐,仰首望着她那清婉典丽的容颜。
“爱恨并不困难,你以前也曾有过的。”当年的她,裙裾翩翩,发丝翩翩,笑意宛若桃花………这些不是不能重来的。
“就是因为我曾有过因此我才格外明白,爱恨一旦提起,就很难放下。”弯月拉开他的手,转身走向窗口,“我不是个懦夫,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些。”
他站在她的身后问:“躲着我,就能好过吗?”
是不能,在他再次深深介人她的生命中后,她就很难再变回那个对任何事物都视若无睹,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求的弯月了。
站在窗边看向外头夜色的她没有回答,远处的灯海闪烁如夏夜流萤,朦胧的烛光令她想起申屠梦那张总令男人迷途忘返的脸庞,她还记得,那时他曾问她嫉妒吗?当时她的不语不是否认,而是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心头那些来得太快、令她措手不及的七情六欲。
他以为当一个人久沉在水中,在终于能浮上岸时,所呼吸的第一口空气,感觉是很甜美的吗?不,那是种裂肺的痛,是种必须把紧窒的胸口重新放松的苦。
冰冷的体温环抱住她,蓦然自她身后欺上来的身躯与她紧密的贴合,她低首看着他紧环在她腰上的双手,感觉他胸膛里的那颗心,有力的节奏,正透过她薄薄的衣裳、她的背透抵至她的胸腔,一声声地向她催促。
沙哑的低吟徘徊在她的耳边,“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等什么?”
“我想要一弯月亮。”雷颐将她扳过身来,只手抬起她的小脸。背着烛光的他,她有些看不清,但那双灰眸的色泽,此刻看来很像月光,迷迷蒙蒙的,穿过天际的云朵俯探下来,拉她人梦。
“爱我。”他以额抵着她的,渴望地央求,“试着爱我。”
求之不得的音调,静夜中听来格外教人不忍,弯月伸手抚上这张总会将她自噩梦中拉出来的脸庞,他微侧着脸,吻过她的颊,她没有拒绝,带点凉意的唇遂来到她的唇上,轻轻点碰着她的唇,唇上久违了数千年的感觉,令她在心生怀念之外,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她闭上双眼时,雷颐细吻着她的眼皮。
“你已有了爱恨,别再告诉我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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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燕吹笛家门前的轩辕岳,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门板上叩门用的铜环,每回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铜环之时,总又会无法克制地收回来,如此反复下来,这等举动,他不知自己已重复了多少次。
见他一面,有这么难吗?轩辕岳无声地自问。
是有点难。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起因是一个人。
他记得,那日晴空找上他时,是这么对他说的。
“神界打算派出郁垒、藏冬与圣棋三大高手对付雷颐。”
原本打算赴西域修法的轩辕岳,在半途遭人拦下后,拎着行囊,百思不解地站在城外一望无边的草原上。
“据我所知,他们已脱离神界。”无端端的,神界为何要派出那三神对付雷颐?
晴空点了点头,“是如此没错,但这回事关神界,他们这三位天上神。或许会看在神界的分上出手帮忙。”
“我不懂。”不明来龙去脉的轩辕岳,还是没个头绪。
“佛界与鬼界那边,我可设法,神界这方面,倘若他们三神不插手,尽我全力,应能挡住一两口。”准备主动下去趟浑水的晴空,还是为雷颐的未来感到不乐观。“只是……”
“只是什么?”
“魔界与妖界也插手了。”不希望其他两界插手的晴空叹了口气,“五界若是联手,就算雷颐乃神之器,他也没有胜算的。”
轩辕岳再也忍不住一探究竟的渴望。
“雷颐到底做了什么?”惊动三界不说,还波及了魔妖两界,如此劳师动众,总有个原因吧?
“即使他不做任何事,三界也不会容许他存在。”晴空苦涩地笑,“因为,他是柄足以毁灭三界的神之器,所以这数千年来他才会一直被封镇在剑中。”
这才知道自己放出什么来的轩辕岳,错愕地张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有何反应。
以往,站在人间的立场来看,他根本不该将如此具有危险性的雷颐给放出来,他是该负起主人的责任,立即找回雷颐将他封回剑中,以免雷颐危害三界。但,自从他脚下的立场变得模糊、变得再也分不清谁是谁非,他猛然察觉到,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公理正义再也不是他能够笃信不移的信条后,此时此刻的他只能保持沉默。
晴空抬起头,看着顶上一望无际的穹苍,淡淡的问句,似在同他,又像在问自己。
“让雷颐重获自由,这对雷颐来说,究竟是件好事,还是件错事?”这个问题,至今,他还是没有个答案。随他仰首看去的轩辕岳,在无一丝流云的蓝天间,找到了一轮白昼之月,这让他想起,自他十岁起有了雷颐的陪伴后,他时常陪着爱看新月的雷颐一块仰望天际。
“那晚,雷颐曾对我说,他想圆一个梦。”他忘不了,在说这句话时的雷颐,脸上的表情,除了温柔之外,还有着相思。
晴空淡淡接口,“那晚雷颐则是告诉我,他想去找一个女人。”就是因为看过雷颐的心,知道快瞎了的雷颐,数千年来心中唯一的愿望是什么,因此他才没有阻拦雷颐的离开。
艳阳下,天际那轮失了色的月儿,孤单地高挂天上,总是在夜色中追寻在月儿身畔的那颗无名星子,此时亦被日光掩去了光芒,不知为何,失去月泽的月儿,让轩辕岳直回想起雷颐那双灰色的眼眸。
自离开师门后,他已很久没再将责任摆放在肩头上,不知该如何在夹缝中选择的他,心态上面,一如离开师门时一样,依然摇摆不定,可他却在那晚牢牢记住了雷颐的眼眸,记住了那一双……固执坚定的灰色眸子。
他下定决心,“告诉我,该怎么救雷颐?无论是三界或人间,眼下的他,皆背负不了谁也分不清的对与错,可他确定他能做到一事,那就是帮助雷颐完成他的梦想。
就等着他说这句话的晴空,含笑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若要帮他就去魔界查出陷害他的真凶。”
“魔界?”轩辕岳皱着眉,“恐怕我没那么大的能耐。”自投入师门后,他从未到过魔界,而他也不认为,一旦遇上了魔界道高深之魔,他能够轻易走出魔界。
晴空摇了摇食指,“若你与某人联手,应当能办到。”
“谁?”
“燕吹笛。”要上魔界,当然得找个熟悉魔界之人作陪才行。
“大师兄?”轩辕岳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指名那个半人半魔的燕吹笛。
“申屠令在魔界的地位,仅次于心魔,而燕吹笛乃申屠令的独子,只要燕吹笛肯开口,申屠令应当不会坐视不理。”聪颖的晴空,老早就把厉害关系给分析了个仔细。
轩辕岳一头雾水,“既是如此,为何你不直接去找他们父子?”事情若那么简单,那直接找燕吹笛就行了,何必拐着弯找上他呢?
“谁教他们父子俩一见到我,不是躲就是逃?天性如此我也没办法。”晴空备感无奈地摊着两掌,“再加上佛魔两界素来对立,他们不会出手帮佛界的忙。”叫藏冬去找燕吹笛帮忙,燕吹笛不赏脸,说什么也不肯去魔界认爹,因此藏冬叫他干脆去找另一个绝对能够说动燕吹笛的人出马,而那个人,名字就叫轩辕岳。
一想到要去见燕吹笛,没事先做心理准备的轩辕岳,神色顿时显得犹疑不定。
晴空偏着脸看向他,“为了雷颐,你愿去吧?”
“可以问个问题吗?”看着他那副期待的模样,轩辕岳愈想愈不明白。
“请说。”
“身为佛界之人,为何你不帮佛界反帮雷颐?”按理说,他应当也是站在三界那一边的才是,可他没有,不但放了雷颐,还处心积虑地想为雷颐洗脱罪名。
晴空领了顿,笑意看似有些勉强,“我只是不希望传说成真罢了。”
“传说?”
“不多说了。”不愿说明的晴空朝他笑笑,“总之,这事就拜托你,就当还我一个人情吧。”
明白他在讨上回收留之恩的轩辕岳,即使心中有着丝丝的不愿.依然正色地向他颌首,“这份人情我会还给你的。”“多谢。”
天问台上,夏草遭风儿吹得飒飒作响仍旧枯站在燕吹笛家门前的轩辕岳,在婆娑的草音中,静静地回想着那日晴空对他说过的话,但在这时,在他面前紧闭着的门扉,却一骨碌地遭门内人猛力开启。
他愣愣地抬起头,怔看着那个等得一脸不耐烦的燕吹笛,他还未开口叫人时,燕吹笛就莫名其妙地先赏了他一问好吼。
“你究竟要站到何时才愿敲门?”威力在上九重天的怒吼声彻彻底底的把他这个站在太阳底下快晒昏头的客人给轰醒。
老早就知道自家外头来了个客人的燕吹笛,打从自窗口见着来者是他足足等了一年多的师弟后,原本,他是很兴奋又快乐的,但,就在轩辕岳将手抬高又放下,不断重复着想叩门又不想叩门这两个举动后,他先前的好心倩霎时全都烟消云散。
站在门后等了又等、等了再等、等来等去还是筹,可他就等不到这个呆瓜师弟伸手叩一下门上的铜环!这个傻小子…他以为他是来见鬼呀?只是敲个门有必要犹豫那么久吗?实在是气得很想捏死他的燕吹笛,在吼完他后,先是悻悻地大步走回屋里.取了条打湿的绫巾后.快步走回轩辕岳的面前,以湿巾压在轩辕岳晒到都发烫的头顶.趁着轩辕岳还在发楞之际,他又冲回屋内拿了碗清水,拉来轩辕岳的双手让他捧着
燕吹笛直瞪着这个有中暑之虞的苯师弟.“把它喝了。”
被日头晒得确实有点头晕的轩辕岳,在回过神后,依他的吩咐将清冽的甘泉凑近嘴边喝下,滋润了干涸的喉际不说,也让身上清凉了些许。
“大师兄。”在神智清醒了些后,他清了清嗓子,不忘辈分先向燕吹笛请安。
“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两手环着胸的燕吹笛,不想客套地撇了撇嘴角,“想说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忙。
眼珠子转了个两圈的燕吹笛,搔着发,不情不愿地问。
“关于雷颐?”要是老鬼没说错的话,这小于准是为了那个三界闹得鸡犬不宁的家伙而来。
“嗯。”深知燕吹笛脾气有多坏的轩辕岳,小心翼翼地看脸色转眼间又变得阴暗不定的他。“那支破剑!”满心不平衡的燕吹笛,当下神情一变,脸色又酸又臭不说,还咬牙切齿地不断在嘴边咕哝,让跑来找他的轩辕岳,愣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自从听说轩辕岳离开师门后,他就天天等着轩辕岳会来投靠他,等了这么久,原以为轩辕岳会看在同门的情分,或是其他令他期待的因素而找上门来,可结果咧?居然是为了那个讨人厌的剑灵才来见他!这小子眼里究竟有没有他呀?
轩辕岳脸上写满慌张,“大、大师兄?”这种反应……到底是帮不帮忙啊?
眼看着面色灰败的轩辕岳快被他吓跑了,勉强咽下闷气的燕吹笛,伸手抹了抹脸。
算了……做人不能要求太多,先且不管轩辕岳是为了什么而来,眼下是只要这小子愿来就行,不然他要是再这样苦苦的等下去,那么这座天问台,迟早会被老是拿这事嘲讽他的藏冬改名为等人台。
“进来吧。”叹了口气的燕吹笛,将大门敞开了点后朝他招招手。
打算先和他说清楚某些事的轩辕岳,不但不进门,在深吸了口气后,结结巴巴地开口。
“师兄,我……我……”
低首看着他那副难以启口的模样,知道他心结在哪的燕吹笛,实是不忍他拿他们师徒三人之间的事,日复一日地为难着自己。
他僵着脸,语气十分生硬地开口,“不管你想说的是什么,那些都可留到日后,现在,先让我解决了那支破剑的事再说。”
轩辕岳怔怔地望着他,许久都没有言语,半晌,感于他的善体人意,轩辕岳朝他轻轻颔首。
“多谢师兄。
当轩辕岳举步踏人宅内后,站在门边没动的燕吹笛,僵硬地转过身,一手掩上微排的面颊,开始有了自作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