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望了一眼,小霜有些不安,“那些人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见锦衣卫出城去了,她低声对他说:“我们也跟过去看好不好?万一……”
但他觉得不妥,摇头道:“他们要抓的人可多着,不一定是我们所想的。就算是,难道你不相信师父们的功夫,就凭那八个,能把他们怎么样,而且,这或许是师父们故意要引开他们的注意,现在最重要的证物在我们这身上,那些人还不知道,所以猛追师父他们。”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我们轻轻松松前进,当作出来游山玩水一样。”
因此他们一路上嘻嘻哈哈,就像对年轻夫妇一样,并未让人特别注意,也一点都不像是身负重任的人。
终于,他们到达京城,发现这儿反而不像在来之前那些天小县城盘查严厉,大概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锦衣卫的大本营,人手众多,搞不好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就是乔装后的密探。
雷誉和小霜进了城后,先去客栈落脚休息,然后出门看情况办事。
“雷誉,快过来!”小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差点高兴的要跑过去。
雷誉抓住她,“小霜,你要干什么?”
“你没看见吗?是六叔耶!”
“就算真的是,也不要那么冲动的跑过去,说不定有密探在旁边监视着呢。”
小霜想想有理,“那怎么办,就当作不认识他们吗?!”
“嗯,我们走我们的,他们走他们的,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成为目标,必须趁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把东西送到于大人那里。”
“糟了!”小霜忽然喊。
“怎么了?”
“卓姐姐可没说怎么去于大人家,京城那么大,怎么找?去问人去……”
小霜转过身拦住一个推了一车子南北杂货的小贩,“请问……”才开口,她便让一个包子打到头,她气愤的张望一下,大声叫嚷,“是哪个混帐王八蛋!”
雷誉把包子从地上捡起来,小霜则还在气呼呼的东张西望。
被她拦下来的那名小贩不耐烦的问:“姑娘,你要问我什么?”
小霜差点忘了这回事,但是雷誉不让她有机会开口!赶紧道:“这位大叔,她想问你,这附近除了包子,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好吃。”
小贩还是一脸不耐烦的说:“有钱的话,找家馆子,随便点些什么都很好吃。”他打量了一下他们风尘仆仆又荆钗布衣的模样,轻蔑的说:“没钱的话,包子就够受用的啦!”
小霜忍不住骂道:“狗眼看人低!”
雷誉拉住她,“好了啦,饿不饿?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而且还要点一大堆鸡鸭鱼肉!”
她忽然发现他手中还拿着那个打中她脑袋瓜子的包子,“你把那个捡起来做什么?”
雷誉看了她一眼,拍一拍包子上的尘土,然后一口就咬了下去,“我饿得快昏了,先吃点东西再说。”
小霜皱起眉头,“这么脏你也吃?”
“不然等你打定主意吃什么,我大概就饿死了。”
她瞪了他一眼,雷誉则好整以暇的吃着包子,一脸无所谓。
进了饭馆后,小霜继续对那个包子表示意见,而雷誉还真的吃完整个包子,脸上一副很满足的样子。饭馆人潮多,饭菜迟迟没送来,小霜瞪着雷誉又说:“有那么好吃吗?也不留一口给人家。”
雷誉笑了笑,小心的瞄了一下四周,然后才从嘴里吐出一颗石头。
“包子里居然有石头!”小霜忍不住叫嚷。
他一边端详一边说:“猜猜看,刚刚拿肉包子打你的是谁?”
“你看到了?”
雷誉摇摇头,看着石头上刻着一个“英”字,努力思索其中的含意。
小霜从他手中拿走石头,“咦,是丑儿的名字。”
“丑儿?谁是丑儿?”
“我那个不幸夭折的弟弟呀,丑儿这名字是我起的,不过后来爹又帮他取了个正式的名字,单一个字叫英。”小霜忽然领悟,“啊,那用包子打我的不就是爹了吗?我知道了,这个字八成是要告诉我们什么讯息。”
可是两个人想了半天,想不通“英”这个字能代表什么。
“对了,丑是哪个丑?是子丑的丑,还是丑八怪的丑?”雷誉只好换个方向思考。
小霜不好意思的说:“是丑八怪的丑,因为我不知道刚生出来的婴儿都那个皱巴巴的样子,只觉得他好丑,就叫他丑儿。”
“也许师父们是要让我们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不过……”
“唔,丑与丑同音,也许他们要我们等到丑时跟他们会合。”
雷誉也是这么认为,“那我们天一黑就待在房里等他们。”
小霜又想起另一个可能性,“不,丑字旁边是个酉,说不定应该是酉时才对。如果等他们到丑时,当大家讨论好要怎么办事时,天都要亮了。”
雷誉点点头,“这么说也是有道理。”
她脑筋动来动去,又说:“可是,丑这个字拆开来是酉跟鬼,‘酉鬼’不就是‘有鬼’,听人家说鬼都是子时以后才会出来,寅时回去,所以会不会是子时?”
怎么说怎么对,于是他们决定回客栈,反正晚上不要出门,等他们找来就是了。
☆☆☆
可是一整夜他们左等右等,却等不到半个人。
小霜踱步道:“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天都快亮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或许我们错了,‘英’代表的是别的意思。”
“啊!”小霜忽然大叫一声,“英就是雪花的意思,东大街那边有一间专卖糕饼的店叫雪花斋,会不会就是叫我们去那儿?”
雷誉点头说:“也有可能。”
“走吧!”小霜立刻急着往外跑。
雷誉拉住她,“先别急,这个时候出去乱晃,不是太引人侧目了吗?我们等天亮后再过去,像一般的老百姓一样。这样就算我们又会错意,人家也只把我们当成去买饼的人而已。”
“唉!”小霜无可奈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最讨厌等了。”
天亮后,他们去了雪花斋,发现爱吃雪花斋糕饼点心的人可多了,仔细听居然有许多是南腔北调的出外人,都来买了回去要给家中老小吃。
小霜和雷誉静待一旁观察,可是什么线索也没有,而在人家店里待久了,不买点东西也说不过去,不过倒也称了小霜的心,买了好几样松糖软糕。
雷誉从来弄不明白,她怎么总是那么快就能转换好几种心情。像现在,他正因重责大任没法完成而如坐针毡,她却吃点心吃得不亦乐乎。不过,从真正把她摆到心头上后,他已能用欣赏的目光看她。
突然外面一队锦衣卫“砰砰”的捶敲对面一户人家的大门,而过往的行人或卖杂货的纷纷走避,仿佛怕被殃及。
雷誉看了眉头直皱,小霜也把俏脸绷紧。
“别看!别看!”雪花斋的伙计们忙将门给关上,“再看,就要把祸害给看进门。”
叫人别看,结果那个伙计却把眼睛凑在门缝里偷瞧。
老板也忍不住好奇的问:“有抓人吗?”
“才进去呢。”伙计回答。
雷誉随口问:“对面住的是谁?”
老板答道:“哦,那是兵部侍郎于谦于大人的府邸。”
“出来了!”伙计嚷嚷着,“不过没抓人。”然后等锦衣卫的人马如潮退一般走得精光后,他才把门打开。
“看来只是过门拜访而已,没事、没事。”
老板笑着安抚众人,不过雷誉和小霜除了暗出口惊喜外,可没半点惊慌的样子。
他们互换眼神,让老板把点心包好、付了帐,便走了出去。他们在雪花斋门口向对面张望一眼,不过雷誉马上发现附近有眼线暗中窥伺,于是拉了小霜就走,不敢多留。
但是他们并不就此放弃,转个胡同从别的小巷子走回去,然而他们发现,不止前门,于府四周都有人监视,简直跟皇宫一样,滴水不漏。
“看这情势,他们可能已经发现我们的人来了。”雷誉猜测。
“又或者,他们只是预期我们快要来。”小霜说。
他们只好回客栈,想想看有什么能够不惊动那些人,就可以见到于大人的方法。
雷誉望着窗外呆呆的出神,小霜则一口接一口的吃点心。这点心实在好吃,让她不由得想起同是女儿家的卓雪雁,“不知道有没有人为卓姐姐买雪花斋的点心?”
然后她塞了块松子枣泥糕到他嘴里,问:“好不好吃?”
雷誉不是很喜欢这种甜腻腻又软糊糊还会黏牙的东西,忙倒了杯茶喝。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孩子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小霜又塞了块洒了白色糖霜的松糕到他嘴里,“你该多吃一点,好让你的嘴甜一些。”
“你那么爱吃,嘴还不是辣成这样。”雷誉也不客气的批评她。
“你居然说我的嘴辣,你的才是酸的呢!”
雷誉怪声怪气的笑着说:“是酸的吗?你确定?”
才说完,他便往她的脸上凑过去,用舌头舔着她的嘴唇,接着又把舌头探进她的嘴里,缓缓的尝遍她口里芳香甜蜜的滋味。
此刻,蒋威和蒋俊父子乔装成穿金戴银的生意人,住进同一间客栈,两人大摇大摆的经过雷誉和小霜的窗外。
一见拥吻的他们,不用表演,脸上的骇然表情已够逼真。
蒋俊很快的回过神,满心兴味,想起小的时候还为了讨好小霜,处处和雷誉过不去,而没多久之前,小霜还老是对雷誉吹胡子瞪眼睛呢!
他拼命忍住笑意的嘀咕,“不过才几天没见,他们的感情怎么就好成这样?!”
蒋威好不容易收回被吓掉的魂,看他们小俩口你侬我侬,一副天塌了也不管的亲热样,不知道是要生气还是替他们欢喜,只能装模作样的骂着,“咳咳!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
雷誉和小霜闻声倏地分开,她恼羞成怒的正要开口骂人,却在认出抿嘴直笑的蒋俊后,又把到口边的恶言吞进去。然后她认出下巴只剩稀稀疏疏的几经灰胡子的蒋威,诧异的惊呼了一声。“你们小俩口的感情还真好啊。”蒋威挖苦的说。
雷誉和小霜害羞的彼此撇开脸。
但是因为怕隔墙有耳,蒋威也不敢太明口自张胆的表示亲近,于是板着脸慢慢往前走,并大声的对蒋俊说:“阿俊,明天是什么时候?”
“爹,明天是初一了。”
“哦,初一啊,听说皇太后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到白马寺去上香拜佛,我看明儿个白马寺附近恐怕会挤得让人寸步难行,我们就别往那儿去。”
“那就改天再去跟张老板取货吧。对了,爹,出门前娘有吩咐,叫咱们一定得去买点雪花斋的糕饼带回去。您看,是不是赶明儿个去雪花斋挑几样?”
“你去,我可不去。听说那附近这些日子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东张西望。而且明天太后出宫,必定会安排大批侍卫护驾。万一我被坏人盯上了,去哪儿找官兵保护。”
“好吧,我自己去,爹您就待在客栈好好的休息。或者……”
接着小霜和雷誉听见隔壁传来蒋威和蒋俊故意笑得很暧昧的大笑声。
“嘿嘿!大好时光怎能错过?不过回去可别告诉你娘,我去了百花楼。”
蒋威叹着气说:“你当真以为我不说,娘就不知道你又去找那些莺莺燕燕了吗?”
“你知我知是一回事,把话说破了又是一回事,将来等你娶了媳妇就明白了。”
雷誉和小霜也都听得很明白,反正明天就再去一趟东大街,原来大伙儿都躲在百花楼里,只是怎么也把端庄贤淑的卓姑娘也带进去了呢?
小霜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发泼,一把抓住雷誉的前襟,大声叫着,“你说,你是不是也去过百花楼?”
雷誉并不知道这是演戏,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没有。每次来京城你不都跟得紧紧的,我有没有去你会不知道?”
小霜当然知道,她还知道他每日进京,都会回以前的老家凭吊忆往。她虽然都偷偷跟在他后面,但是从不跟他胡闹。
她笑着偎进他怀中,撒娇的说:“以后也不准你去,可别像隔壁那个老不修。”
雷誉听她故意说得那么大声,才知道她在开玩笑,轻轻的以手指叩她的额头。
他在她耳旁低语,“你怎么真的骂四师父老不修。”
“不这样,怎么会显得自然?”
这时隔壁又传来说话声。
“阿俊,放心,爹会帮你挑一个好媳妇,绝对不会让你娶到一个像隔壁那种泼妇。”
小霜听了以后,马上张口结舌,气得火冒三丈,让雷誉实在分不出是真还是假装。
“可恶!真是把我给活活气死!”
小霜怒气冲冲的推开房门,雷誉没防备她会有此举,眼睁睁看着她跑到隔壁门口叫嚣,才惊慌的追过去。
“你这老头说的是什么鬼话,”
蒋家父子也没想到她就这么冲过来,吓得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告诉你们,就凭你们这种脑满肠肥,既没学问,又没良心的商人,就算搬金山银山来下聘,我都不屑嫁过去呢!”
蒋俊是和小霜一起长大的,一看就明白她在演戏,于是也跟着大声起来。
“喂!你这泼妇,这位仁兄,快把你家这个恶婆娘带回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蒋俊后面那句话自然是对雷誉说的,可是雷誉一愣一愣的,搞不清楚状况。
蒋威也明白小霜和蒋俊的用心,于是也应和着,“小兄弟,你怎么娶到这样的婆娘,我真是替你可怜哪!”
雷誉总算也了解了,但是他只能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小霜一手技腰,一手指着他们,“你替他可怜?他才要替你们可怜呢!”说着,她抄起桌上蒋俊的扇子,高高举起,作势要打人。
蒋威立刻大喊大叫,“女强盗杀人呀!”
这时掌柜听到吵嚷声,跑了来,“什么事啊?”
“你看、你看!她要打人哩,快把她给赶走。”
“是我们先住进来的,你凭什么要赶我们走?”
他们各有各的道理,掌柜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拉拉雷誉,要他劝劝自己的老婆。
“隔壁住着这么一个母夜叉,我们怎么敢安睡?”
“什么?我才怕你们两个色狼呢!”
“算了、算了!阿俊,我们去找别的地方住。”蒋威假装要拉儿子出去。
掌柜忙道:“客倌别发火,我帮你们安排别的上房。”
蒋威瞪了小霜一眼,没好气的告诉掌柜,“最好离她远远的,就连影子也别给我瞧见。”
掌柜连忙唤来小二帮忙带路,并劝小霜回自己房间,急得他满头大汗。
回到房间后,小霜立即趴在床上,用棉被盖住头大笑。
雷誉也觉得很好笑,坐在她旁边,看着她颤个不停的肩头。
不久,她掀开棉被,然后又滚进他的怀中,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真顽皮,不过,四师父居然也跟你一起玩,倒是莫名其妙得很。”
小霜解释,“这么做可是有用处的。”
“什么用处?”
“万一有人在附近监视,我们这么一闹,表明了彼此没有关系。而且,明天到了那儿,万一监视还是很严密的话,我们今天已有嫌隙,到时可以有借口再大闹起来,待那些窥伺的人手忙脚乱,我们就能乘机潜入于府啦!”
雷誉不得不佩服她能借故设计。
“真亏你长那么多的心眼,已经想到明天去了。”
“不过……”小霜忽又露出满脸红晕,“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不想让四叔和蒋俊整夜在隔壁,万一被他们听到了什么,不是让我羞死了嘛。”
雷誉不禁大笑出声,“还好你先想到了。”
☆☆☆
隔天是蒋家父子先到雪花斋,雷誉和小霜在附近逛了一圈,发现四周守卫人数竟然不变,可见锦衣卫的忌惮有多深。
不过幸好小霜早一天已设计好了,但最好笑的是引燃战火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昨天也住同一家客栈的客人。起因是他们曾想占小霜便宜,却反被修理,因此经由他们怂恿,使得蒋家父子又和小霜当街起勃溪,而且愈闹愈凶,围观的人也愈多。没多久,也不知是新仇旧恨还是怎么的,相干或不相干的人全都打起混战。
大蒜萝卜满天乱飞,摔跤的人怕被踩死、压死在地上乱爬,雷誉则是最袖手旁观的,一发现有处角落没人看守,拉了小霜便往外钻,借由围墙边的树荫掩饰,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于宅内。就连蒋家父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更别说其他人了。
他们进去后,先沿着围墙绕一圈,然后从后院进入。
亏得雷誉还记得幼年时住在雷府的印象,也亏得官家住屋的格局差异不多,他们很快就找到书房,里头于谦正奇怪的询问家丁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家丁解释只是街头的纷争而已,官差已经在排解了。
等家丁出去后,雷誉和小霜才悄然现身。
于谦虽然吓了一跳,但还算冷静而不动如山的看着他们。
他们拱手恭敬的同声说:“在下雷誉、简小霜,未能叩门投帖而冒然造访,失礼之处尚请原谅。”
于谦无言的提防着。
小霜于是又俏皮的加上一句,“没办法,外面乱成那样,为了怕那些人打了进来,弄乱贵府的花园,所以我们只好翻墙了。”
于谦终于露出一点点笑容。“两位光临,不知有何贵事?”
小霜解释,“是这样的,有一位姑娘托我送点私人的物件来给您。”
于谦皱起眉头问:“什么东西?”
那份血书和密团早被他们取出装在锦囊里,雷誉将它呈上去。
于谦才看一眼马上就明了,紧张的问:“那位姑娘呢?她可安然无恙?”
小霜笑答:“请于大人放心,她很好,现在正有许多人在保护她。”
于谦放松的吁了口气。“真是谢天谢地!”
雷誉和小霜也总算完成任务。“既然已把东西送达,我们的任务也了……”
“请慢,”于谦站起来,并向他们拱手,“是你们一路护送卓姑娘进京的吗?”
他们点头称是,“我们是从兰州就同行而来。”
于谦于是道:“既然如此,我先帮你们引见一个人。”
雷誉和小霜狐疑的对望一眼,不知他要引见的是什么人,也害怕他会不会早就倒戈,忧心忡忡的犹疑着互视对方。
于谦大概是看出他们的疑虑,开口先表明态度,“哈哈!两位别担心,我要帮你们引见的是卓雪鹏。”
两人闻言难以实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卓姑娘的哥哥没事,现在人就在府里?”
于谦点头,“先别声张,往这里走。”
他把他们带到一道墙后面,那里原该是个书库,但在搬开一排柜子后,一条秘道黑幽幽的赫然入目,于谦解释,“因为锦衣卫监视严密,所以先让卓将军躲在这里。”
雷誉恍然大悟,“难怪我们昨天看见大批人马到你家,原来是想抓他。”
“奇怪?”小霜不禁好奇,“他不是被监禁吗?怎么比我们还快逃到这里来?”
“让他自己跟你们解释吧,不过,”于谦点燃蜡烛,引着他们走进秘道。“假如没有这份密函,他依然是个通敌的死囚。现在可好了,明天早朝,我就禀明圣上。”
“哎呀!卓姐姐若是知道她哥哥没死不知道会有多高兴,真恨不得现在就去告诉她。”小霜替卓雪雁雀跃不已。
而密道底处,一盏灯因他们的进入所带来的微风吹得火蕊跳动,一个男人已经站立着迎接他们。
“于兄,我刚刚听这位姑娘说……”
雷誉向前一步,拱手道:“卓都督,令妹现在也在京城,既然知道你平安无事,我们会尽快安排让你们兄妹团圆。”
“真是太好了!”卓雪鹏感激的热泪盈眶。
☆☆☆
“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然会如此完美,”小霜不禁叹息。
“是呀,”雷誉也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幸福,好像童年时的悲惨遭遇已经不再像恶梦般纠缠他。“不过,现在要安排他们兄妹相见恐怕得大费周章,尤其他们两人都是异心人物非除之而后快的人。”
雷誉想着想着忽然笑起来,“不然这样好了,反正你在京城已出了名,干脆再去大闹一次百花楼,然后趁乱让他们兄妹见个面。”
小霜知道他是故意损自己,但是非但不觉得生气,还有些洋洋得意的说:“好呀,我还没闹过妓院呢!”
他无奈但又带点宠溺的对她笑了笑,“还真给你闹出兴致来了。”
她当真的计划着,“你想,要不要找四叔再来凑一脚?人多才热闹,像今天这样,简直叫自助人助,比我预期的还要顺利。”
雷誉开口随便问:“去闹百花楼你要怎么闹?”
“当然是你先去,然后我再去。”
想到自己要当众丢脸,他畏缩的说:“我不要!我做不来主角的。”
她嘟嘴娇嗔的看着他,“我都牺牲那么多次了,你牺牲一次会怎样!”
到最后,雷誉还是只能唯妻命是从。
☆☆☆
或许,京城里的人五年、十年后都不会忘记,有一个西安城来的悍妇,把原本因厂卫的存在而气氛肃杀的皇城,弄得像杂耍团般热闹滚滚。
那一夜,雷誉假装被蒋家父子唆使同去百花楼,正在跟一票子莺莺燕燕耳须厮磨的时候,小霜就杀了进来,把一桌子酒菜弄得满地,狼借不堪。
“小霜,别把人家的店弄得太糟了。”雷誉不免要稍微提醒她。
可是她闹得正起劲呢!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你把你的承诺配酒吞下去了吗?”
小霜又是哭又是叫的,最后大半的寻芳客在半醉中败兴而去,其余留下来的都是不胜酒力,醉得不省人事的落拓文人墨客。其中之一就是卓雪鹏假扮的。
而由万里镖局的镖师们假扮的仆役,则把大部分的酒客安置到房间去,卓雪鹏也不例外的被送到最后一间,在那儿失散许久的手足终于重逢。
“谢天谢地,”兄妹两人相拥而泣。
大概是情境所致,小霜看着父亲以及长辈,又因为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和他们离别这么久,于是也偎着父亲哭了。
“对不起,爹,让您为我担心了。”
“平安就好。”简当雄转过身,把雷誉也揽过,“誉儿,多亏了你,否则小霜不知道会把自己带到怎样的险境里。”
雷誉充满柔情的瞄了小霜一眼,“师父,这是徒儿的责任。”
简当雄也听蒋威说了,无论如何,水到渠成,反正早就要帮他们办亲事,这会更是拖不得。“二哥……”驼子老六从院子进来提醒大家注意时间。
简当雄点头,对卓家兄妹道:“卓都督,此地不宜久留,趁外面没有监视的探子,请尽速回于大人那边。”
卓雪鹏感激涕零的说:“谢谢诸位大侠的帮忙……”
简当雄打断他的话,“千万别如此说,这是我辈侠义中人所应为的。再说,比起卓姑娘,像她这么柔弱的女子,不畏艰难、不畏死,我们做的还算不了什么。”
接着简当雄又问:“不知卓都督和于大人有什么计划?需不需要我们的协助?”
卓雪鹏摇头,“一切都由于大人去处理了。事实上,我等于已经不存在这世界上。”
“为什么?”大家都很奇怪的看着他。
卓雪鹏叹了口气,“卓雪鹏早已在宁夏军区就地正法。”
小霜哇哇叫着问:“你明明是人,不是吗?”
卓雪鹏语气哀戚的道:“有位弟兄为了掩人耳目让我安然逃离,代我受死了。唉!我本来还以为能来得及救他,但是军区都指挥使怎么可能让我有活命的机会?只是他没想到是别人代替我上刑台。”
简当雄于是问:“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带我妹妹回洛阳故里吧。”
卓雪雁偷偷瞄了简当雄一眼,那一眼所代表的意思,除了简当雄本人,大概只有驼子老六才看得出来。
“不如这样,”驼子老六建议,“和我们回西安吧,我想你们若是回洛阳,目标还是太明显,万一锦衣卫反咬你一口,说你曾畏罪潜逃,总是会有许多莫须有的罪证的。跟我们回西安,换个姓氏,打着万里镖局的旗号,也是可以做不少事呢!”
卓雪鹏颇觉心动,微询的看向妹妹。
“雪雁,你觉得如何?”
卓雪雁忽然羞怯起来,“都好。”
小霜没瞧见卓雪雁偷瞄自己的父亲,误会她是因雷誉而羞怯,所以伸手紧紧的攫住雷誉的手臂。
“雷誉,你在看什么?”她发现雷誉竟然真的也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气呼呼的拉扯他,“雷誉!”
那是一个娉娉弱弱,还带点忧愁的身影,她脸上有一些东西,让雷誉心中一阵凄然。
简当雄也发现她了,他很犹豫是要继续保密真相,还是让有梦的人都能实现。
“花老板,你不进来?”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跨步走进众人集结的轩阁。
“这位便是百花楼的老板,花若仙。多亏了花老板冒险收留,结果还把你的楼宇弄得一团糟。”
花若仙幽幽一笑摇摇头,“这没什么,能为诸位英雄豪杰出点力,也是我的荣幸。”
小霜看她真的是美貌过人,谈吐中更有一种雍容的气度。
而雷誉还在看她,眼睛眨都没眨。对她他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悸动。
最后,花若仙拂了拂,作势要退去。雷誉却不自觉向她走去,小霜想拉他回来,但是被父亲伸手拉住。
简当雄想,血亲之间的至情至性,就连战火,甚至是岁月都无法抹灭。
“花老板……”唤人的雷誉并不知道自己想从她那里知道什么。
花若仙急急的想走,不敢久留,终于逼得雷誉必须伸出手去拉住她。
“花老板,我……”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觉。
小霜虽然曾得到他爱的承诺,也明白他这样失态其中必有他的理由,可是她还是觉得嫉妒万分。
简当雄考虑再三,决定说出秘密。
“花老板,你就说出来吧,能够团圆总是一件好事。”
花若仙抬起盈泪欲滴的眸子,“我……”
“爹,她到底是谁?雷誉和她……”
卓雪雁比小霜冷静多了,她看着花若仙的纤细和雷誉的硕壮,发现其中竟有些许相像。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雷誉得到卓雪雁的提示后,立即就明白了。他难以置信的说:“姐姐!”
他这一声姐姐,叫得本名雷翠华的花若仙再难自持的呜咽着。
小霜愣了愣,没想到雷誉每回进京,总不死心的追查失散的兄姐的下落,不料姐姐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咦?爹,您怎么好像很早就知道了?”
简当雄点点头,“你想,爹怎么可能看雷誉那么希望和亲人团圆,却不试着帮他找呢?唉!其实是若仙姑娘先找到誉儿的。”简当雄解释,“那年誉儿第一次进京,曾回去找他以前的老家,想问出家人的下落,因为他是在剧变之前,让家里的老仆先行掩护逃走,也是因为这样,若仙姑娘知晓了他。”
“姐姐,跟我回西安,让我照顾你。”
雷翠华凄凄的摇摇头。
小霜现在可是爱屋及乌了,“姐姐,待在这里有什么好,还是跟我们走。”
雷翠华过来牵起她的手,“小霜,我知道是你救了他的,往后就请你继续照顾他。而我……”
“姐姐,”小霜直言无讳,“既然你们姐弟团圆,你又不是无亲无故,干么还待在这里,为什么不跟我们回西安?”
雷翠华还是摇头,有些事是很难启齿的。
“哎呀!你不跟雷誉走,他会每天都伤心的想念你的。”
终于,每个人都来说她两句,就连卓雪鹏也开口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雷姑娘……”现在所有人全自动改口不再叫她花老板,“干脆大家都一起到西安寻找新生活。”
小霜笑说:“是呀,姐姐你看,那么多人多热闹啊。”
其实,雷翠华只是过于自卑,但幸好有小霜的热情豪爽,以及卓雪雁的善解人意,她终于开始期望新的未来。
雷誉的胸口涌动着强烈的思潮,虽然他总是想着报仇,可是把兄弟姐妹齐聚一堂对他来说,才更有意义。
当然,每个人都了解发生在他姐姐身上的是什么悲惨的境遇,她一个侍郎之女,竟被贬谪为奴为妓,这绝不是她的错,是吃人的王法。而以坦然的心胸帮他说服姐姐的小霜,他不知道自己除了爱她生生世世,还能怎么回报。
他深情的望着她,用今生全部的爱情。
可是小霜却又不高兴的瞪他,以为他看的是自己身后的卓雪雁。
“你再看她,我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雷誉愣住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我说,除了我,你不准看其他的女人。”
雷誉莫名其妙的看她,“我除了你,还看过谁?”
其实,他说的是真的。在他的眼里,小霜才是他今生唯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