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挤出笑容,她抬头看他。
"怎么了?这里的食物不合你的胃口吗?"她捺着性子问道。
蓝柏毫不客气的坐到她身边。
"怎么会呢?我并不挑食,事实上我非常喜欢台湾的小吃,才来不到两个月,我整个人已经胖了一圈。"他对何城说,还拍拍自己的肚子。
都侬瞄他一眼。她看不出他哪里胖了,脸皮倒是比她想像中厚得多。
"我想何先生对你喜欢吃什么并没有兴趣。"她给他泼了盆冷水。"你干么不回去自己的位子?服务生都已经把你的晚餐送过去了。"
蓝柏对她摇摇头。
"何先生,你别介意,她就是这种个性,嘴巴坏,心地倒是很善良,跟她同居那么久,我很了解她。"他伸手拍拍对面何城的手背。
"蓝柏-坚尼,你到底想干么?"都侬索性放下刀叉,免得气到一刀捅进他的肚子里。
他一脸无辜的回答,"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会特别过来跟何先生聊聊呀,这有什么不对?"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根本就是来搞破坏的!意图那么明显,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没关系!"何城连忙出声缓和。"坚尼先生说的对,交朋友并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能认识坚尼先生是我的荣幸,现在这个时代,那么勇敢的人不多了。"他敬佩的说,指的是蓝柏让老人家打消轻生念头的事。
"那是应该的,毕竟祈老伯是我的朋友。"蓝柏表现出难得的谦逊。
"现在安养院的事进展得如何了?听说你还在为这件事四处奔波?"
"是呀,事情都是说的容易,实行起来困难,不过不管再怎么困难,我都会将它完成的。"
"真是了不起,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也希望能在这件事上面出一份力。"
"都侬说的没错,何先生真是个好人。"
"丁小姐提起过我?"何城意外的问。
"是呀,我们两个是无所不谈的!"他搂住都侬的肩膀。
她板着脸推开他的手。
"你少乱讲!"
"事实上我们的关系很亲密。"
"亲……密?"何城的视线在蓝柏和都侬脸上来回望着。
"没错!"蓝柏肃穆的点点头。"七年前我们就一起在床……"
"蓝柏-坚尼!"都侬适时的大叫,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该回去了吧?"她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他敢把她的糗事抖出来的话,她绝饶不了他!
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出乎意料的,蓝柏还真的乖乖起身,在她含怒的目送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一脸落寞的吃着晚餐,有一口没一口的,丁强跟庄衍德连安慰他都不敢,丁强目光带着责怪的看着都侬。
都侬一点也不让的瞪回去。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样好吗?"何城担忧的问。
"不用理他,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赌气的说,拿起刀叉继续吃晚餐。
何城喂女儿吃饭,餐桌上有一阵子的沉默。
"他很喜欢你吧?"
都侬蓦地抬起头,愕然的看着他透彻的双眼。
"不可能,"她心神紊乱的摇头。"我早就认识他了,如果要喜欢早就喜欢了,更何况他一直都很爱欺负我,刚刚你也看到了不是吗?"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何城摇摇头。"我看见的是他的占有欲,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占有欲。"他是旁观者清。"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知道他会有这些举动,全是因为在乎你。
她勉强一笑,"别说了,我知道他这个人,你说的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在捉弄我罢了。"她又想起当年那晚,他在床上强吻她的事。
他——以戏弄她为乐,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呢?你对他又是什么感情?"何城又问。毕竟是记者出身,问题直入核心。
"我?"她紧张的失笑。"他只是一个朋友,如此而已,什么感情都没有。"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不要欺骗自己。"何城说,又拿了个面包给女儿。"我太太去世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以前能承认自己有多爱她,谢谢她如此丰富了我的生活,谢谢她给了我这么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那该有多好,至少现在就能少一份遗憾了。"他叹口气,"勇于面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坏事。"
都侬心里一阵难过,望向蓝柏,他正在跟庄衍德说话。
"我不知道,他不是个可以让人认真的男人。"她喃喃的说。
他太耀眼,而她太平凡,站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搭调。
"是这样吗?"何城摇摇头。"他只是没遇到值得认真的对象吧。"
"你们男人都只会帮男人说话。"
"那是因为男人的心事只有男人才了解。"
"不要谈这个了,我们就只吃晚餐好不好?"她快要受不了了,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将这顿晚餐给吃完。
她都这么说了,何城只好不再谈这个话题,开始说起以前跟太太在一起时所发生的趣事,说到太太临终时要他好好照顾女儿的话,他眼眶忍不住泛红。
都侬一时心有所感,也不禁流下眼泪,感受到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却无法长相厮守的无奈。
她何时才能找到那个生死相许的人呢?不自觉的又朝蓝柏的方向望去。
蓝柏正在帮一名女服务生签名,不知他说了什么,女服务生笑着轻拍他几下。
收回目光,她推开餐盘,拿过柳橙汁,闷闷的喝着。
她绝不会拿自己幸福开玩笑的!
"你最好克制一点。"丁强等女服务生走开后才说道。"刚才都侬有偷看你,见你跟女服务生打情骂俏,又不高兴的别开脸了。"
蓝柏皱起眉头。"我并没有跟她打情骂俏!"
"都侬可不知道。"丁强招来服务生,请他送上甜点。
"你干么不早点跟我说呀?"蓝柏懊恼的低斥。
"现在不是说了吗?"他悠哉的吃着自己的甜点。
蓝柏试着跟都侬打招呼,但她不看他就是不看他。
到餐厅外听手机的庄衍德回来了。
"怎么了?"丁强问,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庄衍德摇摇头,凝重的看着蓝柏。
感觉到是因为安养院的事,蓝柏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又是那几个乞丐帮的恶棍!他们说如果再不拿医药费出来,安养院就别想建得起来。"她面色凝重的说。
"医药费?"丁强一脸不解。
庄衍德将事情经过说给他听。
"那种连乞讨来的钱都要剥削的流氓,应该多揍几拳!"丁强看着蓝柏。"我建议报警,让警察去处理。"
庄衍德叹了声。"报过警了,当警察去捉时,他们早就逃走了。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那些人看起来并不好惹。"
"这里还是有法治的国家,他们不敢怎样的。"蓝柏一点也不担心。
丁强握住庄衍德的手。"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谁敢碰她就是找死。
庄衍德甜蜜蜜的笑靠在他肩上。
蓝柏起身,跑上前去拦住正要步出餐厅的都侬。
"你要回家了吗?"他问。
"没有。"都侬冷漠的指指正在结帐的何城。"我跟何先生要带全全去看一部卡通片。"
"几点回家?"他又问。
"看完就回家了。"
"要回家时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何先生会送我回家。"
蓝柏沉默又无奈的看着她。"别太晚回去,还有,今晚我很抱歉,你别跟我呕气,回家时小心点。"
都侬楞楞的看着他颀长的背影。他刚才在向她道歉?
一只柔柔软软的小手握住她的,她回过神来,对全全开心的小笑脸露齿微笑。
"走吧。"何城牵着女儿的另一只小手。
都侬相信,若有人从后头看着他们,一定会觉得他们是一家三口,正要快快乐乐的去看电影。
头一撇,透过麻布餐厅透明的玻璃窗,她发现蓝柏正牢牢的瞅着她她。
坐在电影院里,都侬的脑子里一直想着蓝柏的眼神,完全没将银幕上在播放什么看进眼里。电影结束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何城送她回家时,全全已经在后座睡得香甜。
"谢谢你送全全的毛衣。"何城回头看女儿,她已经将毛衣穿在身上了。"她很喜欢。"
"她喜欢就好,像她那么可爱又体贴的小女孩,是应该受人宠爱的。"她怜爱的看着那张熟睡安详的小脸。"快给她找个好妈妈。"
"嗯,我尽力而为。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你也跟她处得很好。"
"我也很喜欢她。"她吸了口气。"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从朋友开始?"她期待的问。她总不能一直活在蓝柏的阴影下。
何城笑着摇头。
"行不通的,在你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不过我倒是很高兴能认识你。"他伸手与她一握。
"我心里并没有人。"都侬倔强的否认。
他宽容的轻叹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晚安。"
"晚安。"她开门下车,目送车子离去。
还没进门,门就开了,蓝柏高大的身影填满整个大门。
他侧着身子让她进屋。
"电影好看吗?"他关上门。
好看?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银幕上在演什么。
"还不错,是小孩子看的。"她环视客厅。"我哥在睡觉了吗?"
"我不知道,他搬去跟庄衍德住在一起了。"蓝柏走向她。
"那么快?"不知为何,她的脚仿佛胶着在原地,怎么都无法移动。
"他们两个彼此喜欢很久了。"他站在她面前,纤长的手指撩动她柔软的发丝,跟着扶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住她。
都侬热烈回应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
良久后,他放开她,却惊讶的发现她竟满脸泪痕。
"怎么了?"他不解的问,伸手拭去她的眼泪。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看着手里的湿濡发呆。
"我不知道……"说完,她又掉下眼泪。
蓝柏从衬衫里拿出手帕擦拭她的脸。
"你还在为今晚的事生气?"想想,这是最有可能的。
都侬摇摇头,接过手帕。
"我当时是很生气,不过现在不气了。"她走到沙发上坐下。"不过因为这件事,何先生婉拒了跟我进一步交往,只愿意当我的朋友。"她沮丧的垂下头。
蓝柏无法置信的看着她。
"你真的打算跟他交往?!你有那么缺男人吗?"她宁愿跟个寡夫在一起也不考虑他?
"他是个好男人、好爸爸,我想不出有什么不能跟他交往的。"她说,总算止住了莫名其妙的眼泪。
"如果好男人、好爸爸是你的标准,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我?"他两手叉腰,有些恼怒了。
"我才刚被拒绝,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她将手帕递还给他。
蓝柏握住她的手腕,被强大拉力拉起的她直接撞到他身上,惊讶的瞪着他。
"你一直以为我在开玩笑?"他隐忍着。"我从不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你明白吗?"
都侬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爸爸,但你并不是个好男人。"她肯定的说。
他真不知道是要剖开自己的胸膛,让她好好瞧瞧他的心并不是黑的.还是当场表演喷血,好让她明白他的血是热的!
为什么这女人这么难搞?!
"你真会伤我的心。"他放开她,英俊的脸庞上充满忧伤。
发现自己有些动摇,都侬连忙告诉自己别再被骗了。
"你现在经历的不过是以前我经历过的。"若论伤心,她的经验可比他丰富多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伤心会过去的,就跟当年的我一样。"她转身要上楼。
蓝柏拉住她的手臂。
"到底什么意思?"他固执的追问。"话不要只说一半。"
都侬干脆转身面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每回想一次,她的心就会痛一次。
"你记得当年半夜爬到我的床上强吻我时,说了些什么吗?"
"当我的女朋友,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他答道。
"结果是你逃回来台湾。"他语带指控。
"我被你吓到了,为什么不逃?"她生气的反驳。"还好我逃了,否则就见不到你这混蛋情圣在路边跟人热烈拥吻!"她伸出食指戳他的胸膛。
蓝柏一头雾水。
"在路边跟人拥吻?!"他努力挖掘记忆,蓦地浮起露西的脸,懊恼的呻吟一声。"天呀!那时我正要到你家找你,半路上被露西逮到,她抱住我就吻了,不过我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你放在她蛮腰上的手是要推开她了?"都侬咄咄逼人的问。
他简直是哭笑不得。"我是要推开她没错。"
"是呀!"她突然叹了口气。"你真不是个好男人,连个谎话都说得像真的!"她鄙夷的瞪着他。
"你跟我这坏男人接吻时,表情可不是这样的!"蓝柏被惹恼了,她的眼神刺伤了他。"别被别人拒绝了就把气发泄在我身上。"
她脸色瞬间刷白,气得浑身抖颤,扬起手,"啪"的一声,轻脆的巴掌声回荡在两人之间。
蓝柏可以避过的,但他承受了这一巴掌,他彻彻底底明白,自己再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她的认同,在她的认知里,他永远不会是一个合乎她要求的好男人。
他从没挨过女人的巴掌,也许七年前她就该打他了。
提着包包奔上楼,都侬的泪水早已决堤。
何城说错了,她不爱他!她绝不可能会爱上一个混蛋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痛……
翌日近午,都侬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提着熬夜编好的小毛衣,脚步飘浮的下楼,一双眼睛又泡又肿,脸色极苍白,透露出她一夜无眠的疲劳。
她环顾四下,没人,房子里很安静。蓝柏又出门去了,她也不意外,在玄关坐下,拿过一双布鞋穿上。
就算他已经打包回美国了,她也不会惊讶,他就是这样的人,喜欢就来,不喜欢就离开,他被阿谀奉承惯了,她给了他一巴掌,他不走才怪。
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七年来她都能自己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少他一个又怎样?她更能理直气壮的去找自己爱的人。
她不爱他,根本就不爱他。
步出玄关,转身关上门,她疲累的打了个呵欠。
边哭边打毛线,还真是挺累的,她边揉着酸疼的颈项边朝街口走去。
一阵轰隆隆的汽车引擎声从后方疾速传来,都侬连忙往路边靠去,才要回头看是什么车如此嚣张,还没从刺眼的阳光中恢复视线,一辆厢型车倏地就在她身边煞住,她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人就被掳上车,连声尖叫都来不及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