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从龙原涛怀中传来的暖意,也记得在他身旁醒来的惊慌,所以,她偷偷溜出了揽云居,也离开了龙原家,为的只是想求得一方可以整理思绪的角落。
她还记得她走着走着,突然一块微湿的布掩上她的口鼻,跟着一阵呛鼻难闻的味道袭来,然後她就什麽都不记得了。
口中的干哑和被反剪绑在背後的双手,种种的迹象让她明白她是被人以哥罗芳之类的迷药迷昏後绑架,只是,她还猜不出来掳她的人到底是何用意。
又是森下莉奈的嫉妒心作祟,还是……「你也该醒了。」
既然被人识破,宫律只好乖乖的坐起身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在脑海中搜寻着眼前看来有些眼熟的男人。
「森下博英先生是吧?您不觉得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人似乎有些不妥?不知道您这麽大费周章的请我来,所为何事?」宫律不动声色的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至少她得先弄清楚他为什麽要绑架她。
「你和樱子真的长得一模一样。」森下博英着迷似的用手轻摸着宫律的脸,「只除了你的性子似乎此她冷静许多,就算是亲生女儿,这血管中流的血还是有差别的。」
「你知道我是……」宫律皱起眉头。若不是她自己招认,旁人通常会接受她和竹宫樱子只是亲戚关系,毕竟,隔代遗传相像的人比比皆是,可为什麽森下博英会如此确定她就是竹宫樱子的女儿呢?
除非他早就知道竹宫樱子的女儿没有死!
「是你杀了她吗?」宫律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
「不是!」森下博英一下子提高了音量,那原本冷厉的脸瞬间变得异常狰狞。「她不是我杀的!我是这麽的爱她,怎麽可能会杀她呢?」
「如果不是你,为什麽你要假造那封遗书?」
「你怎麽会认为那是我假造的呢?」森下博英冷笑,但他的笑意凝在他的唇角,他的眼中却是一片冷然。
「除了假造的人外,没有人会认为竹宫樱子的小孩还活着,不是吗?」
森下博英赞许的点头,他抬起宫律的下巴,好让她的眼睛对上他的,「你很聪明,但你不知道聪明的人往往活不久吗?」
「如果我不能活很久的话,至少让我明白她死亡的真相不为过吧?」宫律毫无畏惧的看着他。
好—会儿,他们两人就这样互瞪着。也许这样看着宫律触动了他的心底某一处的回忆,他的脸上有那麽一瞬间的软化。
「好!你想知道什麽?」
「她为什麽会坠楼而死?」宫律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森下博英一下子便暴怒起来,「都是竹宫隆士的错!他错在不该和我抢樱子,他错在不该得到了樱子又伤害她,而最最不该的是,樱子竟然还想原谅他!」
「你做了什麽?」宫律冷静的问。
森下博英的表情是一片空白,他像是整个人坠入了过往,迷失在时间的河流里。「当樱子离开竹宫隆士时,我以为我的机会到了,可是,樱子也随之失踪。
当我遍寻不着她的下落而正想放弃时,没想到我竟然比任何人都早一步发现她回到日本了。我以为这是老天的安排,我和樱子才是最合适的一对。
「可是,我怎麽也没有想到樱子竟然对我说,她已经做了妈妈,而这个新的身份让她重新思考了许多事,她发现自己最爱的人还是竹宫隆士,所以,她要回到他的身边。她一点都没有发现我的心在淌血,我是那麽的爱她,可是,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所以,你就将她推下楼?」宫律皱起眉头问。
「我说过,我没有杀她!那一切都是意外。当时听到她那样说,我再也忍不住的抓住她,我告诉她我不会让她走的,就算是必须关她一辈子我也绝对不会放她走的。可我没想到她会有这麽大的反应,她一直挣扎着要逃开,就只是一瞬间而已,她的手腕便从我手中滑开……」他猛地倒抽一口气,他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破碎。
宫律轻叹一声,看来森下博英对竹宫樱子是真的有感情,不然,不会一提起这件事就让他狂乱至此。
「你别耿耿於怀了,她已死了这麽多年,就算是杀人也早已过了追诉时效,更别说是过失致死这种比杀人轻上许多的罪,你不要一错再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於情於理,眼前的男人或许都算得上是她的弑亲仇人,但宫律毕竟是个法律人,也许是看多了人间光怪陆离的现状,她反而比较能心平气和的看待这些事物。再加上她这一趟重回京都,本来就是要寻找答案,现在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对她来说也就足够了。
「谁说都过去了?」森下博英毫不领情吼道,「樱子是我的,谁都不能把她从我的手中抢走!」
「没有人能再拥有她,她已经死了。」宫律平静的陈述事实。
「『红叶﹒雪樱』是樱子惟一留下的身影,那也是我的!」他的眼神有些狂乱,但他的声音却让人明白他是认真的。
「你想要『红叶﹒雪樱』?」宫律微皱起眉头。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麽要带你到这儿来?』』森下博英的手一扬道。
这时,宫律才注意到在她前面不远处下风有一片山壁,峭直的山壁上有一个两人高的山洞,洞壁附近似乎还有人影。
「这儿是?」
「栖龙岛。」森下博英冷笑的拖着她走向山洞,他的笑疯狂得让人心惊。「我知道最後的关键之钥在你的手中,等我拿到了『红叶﹒雪樱』,我会把你的血一点一滴的放光,因为,樱子只能属於我的!」
宫律就算真为森下博英骇人的话而心惊不已,她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慌乱的神色。
她冷冷的出声,「横竖你都会杀了我,我又何必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由不得你!你没有看清楚山洞口被绑的是什麽人吗?」
宫律顺着他的话向洞口一看,看到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她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男人竟然是竹宫隆土。
「你这是什麽意思?」宫律微皱眉。
森下博英走到竹宫隆士的身边,一把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带,冷笑道:「你刚刚听得够清楚了吧?她就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下你就算是死也该瞑目了。」
「你快走!不要理我!」总算能出口的竹宫隆土忙放声大喊。
他被绑的位置处在下风处,所以,他把森下博英和宫律之间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於这突如其来的女儿,竹宫隆士在震惊之余,心中有着莫大的狂喜,原来他和樱子的女儿还在人世!
他看着宫律那一如樱子翻版的容貌,一旦明白宫律是自己的女儿,他看着她时原本心中的疼痛全都转为身为父亲的护女之心。
「啧啧啧!好一个慈父,为了女儿连命都不要了。」
森下博英嘲讽的大笑,然後转头看向宫律。「丫头,竹宫隆土能这麽简单地被我抓来还真多亏了你的帮忙,要不是你告诉他一些消息,让他心烦意乱,要捉到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放了他,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宫律冷冷的看着森下博英。
「不可以!」竹宫隆士猛地摇头。
森下博英不客气的一脚踹向竹宫隆土,「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住手!你为什麽要这样做?」她低喝。
「哼!我恨不得杀了他。你以为我为什麽要捏造那一封信?告诉你,我就是要他活在被樱子憎恨的痛苦中,对我来说,让他死根本是太便宜他了。」森下博英举起枪瞄准竹宫隆士的脚,脸上更见狰狞神色。
「你如果不想永远看不到『红叶﹒雪樱』,就快放了他。」宫律冷声威胁。
「你想和我谈条件?」森下博英冷哼,「别忘了,现在你们的生命全都在我的手中,你凭什麽和我谈条件?」
「就凭我手中的『红叶﹒雪樱』。」
森下博英大笑,「杀了你,我一样可以从你的身上拿到我要的东西。」
「如果你真的那麽确定,你早杀了我,不是吗?」
宫律的脸仍是清清冷冷的,那像是看人人心的眼光教人心慌。
「不信,你可以赌赌看。」
森下博英狠狠的瞪着她,好一会儿,他耸耸肩,做出一个悉听尊便的手势,「算你有种,你说什麽就是什麽。」
「放了他,我和你一起进去龙之洞。」
「不行!」竹宫隆士反对。
「我也觉得不大好,要不这样,你走前面,我和竹宫就走在你身後。」他拿枪比了比竹宫隆士的太阳穴,示意宫律走在前面。
「别想玩花样,我的枪会时时刻刻指在他的头上,我的情绪一向不太稳定,一个不小心,会发生什麽事我可不知道。」
秋未的风,冷冷的刮着,伴着不安的气息蠢蠢欲动——
香味,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在半梦半醒间由记忆之海回溯。
龙原涛一翻身,伸手欲揽他身边的可人儿,不意却扑了个空。
他微皱眉的望向身旁的枕头,上面的凹痕和淡香证明了昨夜拥佳人入梦并非他的想象而已,这小女人八成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偷溜了。
初见到她时,她是热情的午夜女神,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她就和他一同度过了满是火花的一夜;再次见到她,她是冷静淡然的执法天使,彷佛他再怎麽努力也唤不回她一丝的热情。
她的巨变让他迷惑,也让他看不清真正的她其实是个敏感深情的女子,看不清热情的午夜女神和冷静的执法天使都是她,也都不是她。
但是不管什麽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不论是哪一个她都深深的迷住他。
如果扣去十年前他和宫律之间的纠葛不算,他和宫律第一次见面就上了床,就算在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麽事也没什麽好大惊小怪的,反倒是同榻而眠却相安无事才令人疑惑。
记忆中,他从没有和一个女人同睡一张床而什麽事都不曾发生过,而她,是第一个。
他一直认为若非为了生理上的需要,要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实在是一件不甚舒服的事;可拥着她一整夜,只是静静的让她依偎在自己的胸口、闻着她淡淡的发香,非但没让他感到厌烦,反而在心中生出一种满足感,彷佛他的身体仍然记得她,彷佛她生来就注定要留在他的怀抱似的。
如果说爱情是无时无刻想一个人、念一个人,彷佛血管中全都是她,彷佛呼吸间也全都是她,那除了爱,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麽来形容他对她的感觉了。
每拥着她一次,他似乎就愈能明白他父亲那爱到连生命都不要的疯狂,可这样的想法又让他自觉难以面对他的母亲……他一抹脸,不再让自己沉迷在烦人的思绪中,才欲起身,突然有人闯入,让他一下子沉下脸,顺手抓起晨褛穿上,然後怒视着不速之客。
「你?!」等他看清楚眼前的女人时,他不禁微皱一下眉头。
「你还有心情睡觉?」方角律斜睨了龙原涛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不过,还真是挺养眼的。要不是她有要事待办,她非拿台相机拍上几卷,拿去大发利市不可。
「你怎麽会到日本?」龙原涛的语气不甚高兴,因为方角律的到来很可能是为了带宫律回台湾。
「到日本有什麽难?买机票、搭飞机,谁不会到日本?」
「你不会是来跟我谈买卖的吧?你要多少,开价吧!我会照付的。」龙原涛和方家最小的女儿方羽律的情人卫焰是旧识,他早就听过方角律无所不用其极的吸金方式,所以,也不和她罗唆,直接挑明了讲。
「你搞错了吧!我是卖服务,可不是卖姐妹,如果宫律不想留在你身边,你就算把整个龙原企业给我也没有用。」方角律诡笑一声,「不过,阁下开口就是付钱,想来也是个凯子爹,要是我大姐真和你在一起,岂不成了凯子娘?不行、不行!这实在太难听了,像我这般爱钱如命的女人,说什麽也不能有个凯子亲戚。」
「你是来跟我抬杠的,是不是?如果你的目的只是来卖服务的,我可不知道你有什麽服务能让我花钱去买的?」龙原涛挑了挑眉。
「如果真有呢?」方角律也不正面回答,毕竟,会做生意的人通常是不会太早亮底牌的。
龙原涛静静打量了方角律一眼,虽然他还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但是,他感觉不出她有什麽恶意。
他优雅的一笑,「价钱随你开,只要值得就行。」
他不把话说绝了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後路。
方角律拍拍手,眼中多了一分赞赏。「你比卫焰那小子上道多了,你一向都是这麽冷静理智的吗?」
「好说。」龙原涛轻笑。
「别客气,你是比起卫焰冷静多了,要换作是他知道羽律被人抓走了,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还能和我论价。」方角律故意不给龙原涛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你是什麽意思?!」龙原涛整个人跳了起来,脸上的平静顿时尽失。一种不安的预感向他压了过来,他一把抓住方角律,想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方角律一反手就甩开龙原涛的手,「说话就说话,你没听过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的吗?」
「方角律,你给我说清楚,宫律到底怎麽了?」他心急的追问。
「如果照我大姐身上的追踪器看来,她应该是被森下博英抓到栖龙岛去了吧!」方角律耸耸肩。
「栖龙岛?森下博英有什麽理由要抓宫律去栖龙岛?」龙原涛疑惑问道。
「为了龙原之钥或是『红叶﹒雪樱』,反正一定是其中的一个。」她又不是森下博英肚子里的蛔虫,她哪里知道那个男人要的是什麽?
「没有最後一片的『红叶﹒雪樱』根本没有人能打开栖龙岛的龙之门。」龙原涛的眉头更紧了,除非……「如果说我大姐身上就有那一片『红叶﹒雪樱』呢?」
「这怎麽可能?」他讶异的惊喘一声。
方角律耸耸肩,「你不相信就算了,我可没有时间再和你闲聊下去,要是晚了救不了我大姐,那问题可就大了。」
「该死!如果你真怕救不了你大姐,你现在竟然还浪费时间跟我说这麽多,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哪?」龙原涛一想到宫律有生命危险,早就没了—贯的平静。
他转身冲向门外,「之彦,马上给我调一架直升机过来,现在!」
左藤不明白的看着乱了心神的龙原涛,「发生了什麽事?」
「别问这麽多!马上给我调直升机过来。」龙原涛没有时间解释。
「不用了。」方角律出声阻止。
龙原涛像是被人踩到痛脚的野兽般狂吼道:「天杀的!你想害死宫律吗?」
「你这句话又让我多了一笔收入。」方角律拿出一本记事本写了起来。
「钱!钱!钱!除了钱,你能不能想点别的?」龙原涛总算明白了为什麽一提起这个女人,卫焰总是又吼又叫的。
这个女人真有逼疯人的本事。
「可以啊!金子也不错。」方角律一脸正经的回道。
「我没时间理你这个钱鬼!」龙原涛转身就要走。
「唉!才说你比卫焰冷静,看来也是差不多嘛!」
方角律假意的叹了一声,她看看手表又看看天空,眼中闪过一丝狡狯。
突然一阵飞沙走石,接着是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隆声,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一架直升机竟然从天而降,来到他们面前的草皮上。
「这是?」龙原涛一脸惊疑。
「等你调直升机来,我大姐早就玩完了。」方角律点头,示意龙原涛上直升机。
「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
「我说过,我这个人一向只卖服务,而且是第一流的服务。」
她把手中的帐单递到了龙原涛的面前,脸上的笑容不减,「我想,这价钱你应该没有任何意见吧?」
第一流的服务,当然收的也是第一流的价钱罗!——
龙之洞和一般的山洞不大一样,通常的山洞给人的印象总是潮湿和阴冷的,可龙之洞不仅一点都不湿,而且空气中隐隐还有几分的燥热感。
因为手被绑在身後的关系,宫律小心翼翼的走在最前面,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
其实,跌倒事小,她比较担心的是万一她一不小心跌倒,身後的森下博英误以为她有什麽不轨的举动而伤了竹宫隆士。
洞中的燥热和紧张让宫律的额头不停的冒出汗来,沿着她的额际而下,因为她没有手可以拭去汗,只得眯着眼睛阻止污水进入她的眼睛。
这一段路说长不长,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宫律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将近一辈子,而这条路却像是怎麽走也走不完似的。
终於,她还是走到了路的尽头。
在她的面前是一扇厚重的青铜大门,门的中央有一个约两尺见方的拼图,那是一张秋天漫天舞的枫为底的图,图中的主角是一个身着如雪般洁白的和服女子,女子的脸部因为少了一块拼图而看不出她的样子。
「快!把你的那一片拼图装上。」森下博英命令。
他的脸因为兴奋而有些扭曲,就连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宫律动了动她身後的手,「我这样能做什麽事?」
「哼!谅你也不敢轻举妄动。」森下博英用枪在宫律的面前比划了两下,在确定她明白他的威胁後,抽出他腰上的小刀,一把将她手中的绳子割断。
解脱了手上的束缚让宫律暗暗松了一口气,双手能够自由,至少在有机会可以行动时会方便许多,而她现在等的就是机会。
她尽量拖延时间,她先用手交替的揉着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腕,帮助血液早一点恢复顺畅流动。
「你还在拖拉个什麽劲,我叫你快点把拼图装上!」
森下博英再一次命令。一想到在这道墙後就是他想了这许多年的「红叶﹒雪樱」,他连多等一秒都嫌漫长。
宫律拔下她手上的手表,将镜面敲碎,由里头取出了那片拼图。
「原来东西藏在这儿,难怪我怎麽找也找不到。」
森下博英恍然大悟。他早在宫律昏迷时就搜过她的身,只是,他怎麽也没想到她会把那片拼图藏在手表中。
看着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宫律不免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幸好她一向不爱穿戴手饰,所以,方礼运就请人将这片拼图封在手表中。也就是因为这样,森下博英才没能轻易的由她身上取到这片拼图,不然她现在或许已经是一具死屍了。
「只要放上去就好了吗?」宫律拿着手中的拼图比对着。
「快一点!」森下博英没耐性的大吼出声。
宫律将手中的拼图小心的找好位置,轻轻一放,拼图就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然後呢?」宫律不解的看着毫无动静的门,出了什麽问题吗?
「该死的!怎麽可能?这门怎麽不动?」森下博英恨恨的对着铜门射了两枪,然後将枪口转向宫律和竹宫隆士,「既然开不了龙之门,那留着你们也没什麽用。」
他话才说完,突然一阵天摇地动,铜门应声而开,里头是不见五指的黑暗,接着一团火光亮起,原来是森下博英点燃了地上的两盏大油灯。
随着光线愈见明亮,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的便是那张「红叶﹒
雪樱」的原图!
宫律怎麽也没有想到原图竟然这麽大,那上头的竹宫樱子如真人般的大小,活灵活现的像是随时会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见过竹宫樱子的人都说宫律和竹宫樱子长得分毫不差,原本她以为这只是夸大的说法,直到现在,她才相信她们两人有多麽相像。
就像是在照镜子似的,她望着画中的女人,而画中的女人也望着她。虽然在理智上她知道竹宫樱子是她的生母,但是一直以来,她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这是第一次她这麽深刻的感受两人之间的关联。
「我一直明白龙原静言是用全心爱着樱子的,所以,我才会这麽轻易的相信樱子背叛了我,只因为,我一直不相信樱子会舍下龙原静言而选择我。」竹宫隆士轻叹一口气。
宫律明白竹宫隆士的话是在向她解释,但她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静静的消化这幅画带给她的震惊。
「他当然是爱她的,你以为龙原静言为什麽要把龙原之钥和『红叶﹒雪樱』放在一起,而把钥匙交给樱子?你没发现这是一种障眼法吗?真正能开启龙之门的不是组合完整的拼图,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交给樱子的这一片拼图才是真正的钥匙。」
「障眼法?真正的钥匙?」宫律皱起眉头。
「还不明白吗?龙原静言锁上了他的心和龙原族长的权杖,只有樱子可以重新打开。」森下博英冷笑。
「他是够多情的,但樱子终究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
「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吧!只要是龙原家的东西,没有人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迳自带走的。」龙原涛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的身後还跟着左藤和方角律。
森下博英怎麽也没想到龙原涛会来得这麽快,依他的计划,他应该可以在杀了竹宫隆士和这丫头後带着「红叶﹒雪樱」离开才对。
他直觉的抓住离他最近的竹宫隆士,「别过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别再挣扎了,我们这麽多人,你根本跑不了的。」
龙原涛的语气中饱含了危险。
「除非你们想看着他死,不然就让我带走『红叶﹒雪樱』。」
森下博英是豁出去了。
竹宫隆土突然轻笑出声,他用身体撞向森下博英,「我就算死也不会受你威胁的。」
「去死吧!」森下博英没想到竹宫隆士会反抗他,举枪就对着竹宫隆士射击。
「小心!」好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宫律为了救竹宫隆士而飞身扑向他,而龙原涛也害怕宫律会受伤的扑向她,一下子三个人全都跌成了一团。
说巧不巧,这一撞就撞到了地上的大油灯,油灯整个飞泼到「红叶﹒雪樱」的图上,一下子整张画就被吞噬在熊熊的大火之中。
「我的樱子!」森下博英心神俱裂的大吼。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他竟然扑向火焰,企图用自己的身体灭火。
「别傻了!来不及了!」龙原涛想把森下博英拉出来,可他仍然疯狂的抱着那幅图。
逐渐加大的火势又引点了地上许许多多的油灯,结果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於是所有的人只好急忙的往外撤退,直到出了山洞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宫律静静的看着山洞里熊熊的烈火,想着森下博英、想着那一幅画、想着那燃烧一切的情火……或许对森下博英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也说不一定。
「大姐!你受伤了?」方角律一声惊呼。
「我?」宫律不明白她为什麽有此一问。
「不然,你的衣服上怎麽会有血?」方角律指着她的背後。
宫律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身後,那大片的血迹让她倒抽了一口
气,她很明白自己并没有受伤,那受伤的人一定就是——「你为什麽不说你受伤了?」宫律一把拉着龙原涛,脸色发白的看着他胸前不停出血的伤口。
「这和十年前是不是很像?我觉得我好像开始想起十年前的事了。」说完,他整个人就这麽昏了过去。
炽天使书城——【第十章】
方角律抱胸斜倚在红叶阁的门柱上,她不出声的看着宫律将一件件的衣物收进行李箱中,偌大的红叶阁里,只有收拾行李的窸窣声。
终於,方角律还是忍不住了。「大姐,再怎麽说他也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连看都不去看他一眼,这怎麽说都说不过去吧?」
「我不是等到知道他没事了吗?而且医生不也说,没什麽大问题。」宫律强作一脸的淡漠,但是她颤抖的手指却泄漏了她的心事。
「你和他十年前就认识了吧?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角律,你别逼我好吗?」
「大姐,你在逃避。」方角律也不拐弯抹角,一开口就直指中心。
「角律,我这样做是为了大家好,那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提出来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宫律避开了方角律像是要看入她心底的眼神,她明白方角律看事情的眼光一向犀利,可现在她最不希望的便是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好吧!山不转路转,反正他昏过去前说他开始想起十年前的事,大不了我去问他便是。」方角律耸耸肩,转身就走。她律师又不是当假的,学法律的都知道发现事实是必须由多方面下手,而一向优秀的她,怎麽会不知道如何淋漓尽致的使用呢?
「角律!」宫律忙拉住她。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让龙原涛想起十年前的事,当然更不可能让方角律去刺激他的记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方角律也不罗唆,她就是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所谓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果她真想圆满的解决问题,至少得先了解问题所在,就像打一场官司也总得先弄明白诉讼标的是什麽吧!
宫律垂下眼睫,她的手不自觉的玩弄起她左手的无名指,「十年前,我在京都爱上了一个叫浪云的男人,他说他是一朵流浪的云,但他愿意为我驻留。」
「浪云?」方角律有些迷糊了,她还以为她大姐和龙原涛之间暗潮汹涌,什麽时候又多了浪云这一号人物来了?
「也许是年少轻狂,这情来得既急又凶,我就这样认定了他,还答应他的求婚。」宫律紧咬着下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还是悲喜交加?
「等等。那年你不是才刚满十八吗?」方角律惊讶的张大了眼。她还一直以为方家最冲动的是那个比男人还男性化的方商律,怎麽也没想到一向清冷的大姐也会有如此的表现,这真是太令她讶异了。
「十八岁……那是好遥远的日子了,我们没有买婚戒,但他在我的无名指上刺了一圈浪云相接的刺青。」
她的心早就在十八岁那一年急速老化,可她手上的刺青却时时提醒她曾有的年少轻狂。
这十年来,好几次她想除去这紧紧箍住她的迷咒,可终究下不了决心。
「然後发生了什麽事?」
「就像一出烂得不能再烂的通俗剧,浪云骗了我!他不是流浪的云,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叫浪云的人,有的只是一个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守护龙原家的龙原涛。」
「他?那个浪云是龙原涛?早知道他是这种男人,我在帐单至少得再加上十倍。」方角律气得直跳脚。
「我那时的反应比你更激烈,我几乎想杀了他,你知道吗?那是一个飘着片片落枫的崖边,我拿着枪指着他,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想就这样杀了他。」她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借此平稳心中的纷乱。
「你不会真的对他开枪吧?」方角律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然後一阵枪响,我那时真的呆住了,因为,我明明没有开枪,可是他却中枪坠崖,我猛回头,就看见他的母亲,也就是那个把龙原涛的身份告诉我的女人双手握着枪,而她的枪口还冒着烟。」
「她干嘛要杀自己的儿子?」方角律更迷糊了。
「你还不明白吗?她想杀的人是我,她一定是受不了我这一张脸曾夺去了她丈夫的心,现在又出现在她儿子的生命中,只是她没想到他竟帮我挡了那一枪。」
宫律脸上绽出一抹凄清的笑容。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恨松田流华,可是在明白了上一代的爱恨情仇後,她对松田流华的感觉也整个改观了,她在宫律的心中已不再是可恨,只剩下可悲。
「或许他并不是真的想骗你,毕竟,有几个人会拿生命来开玩笑?」
「不管真的假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在他坠海後,我也跟着跳了下去,我流掉了孩子,而他失去了记忆。」
宫律面无表情的道出实情。
「孩子?!」方角律惊呼出声。她庆幸自己不是站着,不然,这下她非跌个四脚朝天不可。她怎麽也没想到她大姐十年前的故事竟是如此轰轰烈烈、曲折离奇。
「如果说人的大脑会为了保护人类而自动遗忘一些不好的事,那他的遗忘不啻是一种幸运,他不会知道他曾伤了一个女孩也被那个女孩伤害过,他不会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早夭的小孩,这样他就不会难过也不会有噩梦了。」宫律轻绽一抹笑容,但看来却是如此的悲伤。
因为这样,她选择了默默离开。他或许骗了她,但他也救了她,如果遗忘是最幸福的方法,那她决定让他保有他的幸福。
方角律叹了一口气,「你根本一点也不恨他嘛!」
「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他。若真要说恨,我也只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你又为什麽要离开?反正他爱你、你爱他,不是刚刚好吗?」方角律真的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如果谈个恋爱就得如此耗心伤神,那她情愿拿这些力气去多赚一点钱!
「你不会明白的,我和他之间永远存在着一个阴影,明知道会是一种痛苦,我倒希望他永远不要记起这些事。」
「不公平!难道你就这样抱着记忆过一辈子,而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过吗?」方角律不赞同的皱眉。使不得、使不得!这档子事她怎麽算都是赔本生意。
「一个人痛苦总比两个人难过来得好。」宫律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明确的表达她不想再谈。
「可是……」
「没什麽好可是的,我要你以你的律师道德起誓,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绝不能跟他讲,即使一句也不行。」她严肃的看着方角律。
「我发誓,这样可以了吧!」方角律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谁教她大姐法官当久了,脸上总有一种不怒而威、不容反驳的气势。
不过,律师的道德一向是和赚钱的数量成反比,如果照这样的方式算起来,那她根本没有任何的道德可言,不是吗?——
自从中了枪後,龙原涛那十年前的记忆便奇迹似的一点一滴又回到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他,一心想逃避龙原族长这位子带来的压力而逃家,他渴望自己能成为一朵到处流浪的云,所以,他成为浪云……「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
突来的声音让龙原涛的心漏跳了一拍,等他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方角律时,他又恢复那一向教人难以看透的优雅神色。
「你这麽好心的来看我,我需不需要付费?」他脸上的笑化去了话中的尖锐。
「你真的很上道,不过,今天这个是额外服务,加量不加价。」方角律说得好似这是天大的恩情。
「真是难得。」龙原涛挑起一边的眉头,这种加量不加价的话怎麽可能从方角律这个钱鬼的口中说出!
「反正我和大姐就要回台湾了,在此叨扰这麽久也应该付点费用,才能清楚明白,老死不相往来嘛!」方角律说得很故意,听得人可是心惊胆战。
「宫律要回台湾?」他知道自己不该当着外人面前有太大反应的,可一听到宫律要走的消息,他的心就抽痛得不能自己。
「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不回台湾留在这儿做什麽?她和你可是非亲非故的。」
「谁说她和我非亲非故的?她和我在十年前就已经论及婚嫁了。」龙原涛又急又气的道。
方角律挑起一边的眉头,看来不用她多说,这男人已经想起来差不多了嘛!正好省下了她那所剩不多的律师道德。
「那时她多大?十八?你不知道未成年人结婚可是要监护人同意的,我爸什麽时候同意你和我大姐结婚了?要是他发现多出你这个女婿,非吓得他提早退休不可。」方角律一口就将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反正我不会让她走的!」龙原涛坚决的道。
「不让她走?你只会说说而已,我看你是受了点伤、失了点血,但也还不到不能走出房门去看看我大姐的地步吧?」方角律粉不给面子的吐他的槽。
「那是因为我的脑中还是一片混乱,该死的!她怎麽会原谅我抛下她一个人去面对这十年来的噩梦?」龙原涛心烦的抓着头。
她是有足够的理由恨他的,在她这十年来被噩梦困扰时,他竟是一无所觉的过日子,易地而处,他也会受不了的。
「天哪!跟你们这些人说话真是我的噩梦,一个是『一个人痛苦总比两个人难过来得好』,另一个人还担心对方不原谅,这是演哪门子的罗生门啊?」这下换方角律想去撞墙了。她拚命告诉自己,想想她口袋中这个男人的「贡献」,这样她就不会被逼疯了。
「她真的不恨我?」龙原涛的眼中亮出一丝希望。
「她一点都不恨你,但她决定你没有她会比较幸福,而她是个很难说服的人,你自己好自为之罗!」
「只要她不恨我,其他的都不会是问题。」龙原涛语气坚定的表示。
「看在你是个好顾客的份上,再教你一招——真理是愈辩愈明,如果我大姐太难搞定,就以理攻理,反正只要堵得她哑口无言你就赢定了。」方角律对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你的面授机宜真的不收费吗?除了和宫律有关的事情外,你向我收费的机会不会太多,你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龙原涛好心的提醒她。
她笑着说:「你放心,你马上还会付我一大笔费用的,而且,绝对是和我大姐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我?不可能!」龙原涛不相信。如果不是为了宫律,他哪有可能和这个「吸钱水蛭」谈交易,那他迟早会被她吸得乾乾净净,一滴都不剩。
「要不要赌赌看,赌金是交易额的一成,你觉得如何?」方角律贼贼的笑着。
「可以!」龙原涛爽快的一口答应——
秋天的脚步随着落叶渐渐的离去,那原本是漫天飞舞的落枫如今也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叶子在空中划过。
她张开手向前平放,纵然有几片落叶飘过,但总是在几个忽远忽近後颓然落地。
她轻笑着自己的痴傻,她到底还在期待什麽呢?
闭上眼睛,出现在脑中的净是他的多情和温柔,就算不再相见,这样的记忆也将会永远陪着她,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再见了,我的爱。」她轻声告别。
风轻轻的逗弄着她的长发,吹得她的心酸酸涩涩的,而泪水,就在此刻抑不住的探了出来,点点落在她因风冷而泛红的粉颊上。
「为什麽哭?」饱含不舍的轻柔嗓音徐徐吹来。
她以为是秋风在玩弄她的记忆,直到那熟悉而温暖的大手贴上了她的脸颊,才让她讶然的瞪大了她翦翦的秋瞳,迎上他明澈的双眸。「你?!」
宫律把头一偏,急急的想闪开他那会令她眷恋的大手;可龙原涛却不这麽想。只见他长手一揽,轻易的就将她困在他的怀中。
「不许走!我们已经错过了十年,我不许你再离开我。」他把头埋在她纤柔的颈项中,他的气息一遍遍的熨烫在她的身上。
「别这样,你该明白我所下的决定对你我才是最好的。」她轻叹一口气。
「你还在恨我,对不对?恨我的遗忘、恨你的记忆,所以,你不肯原谅我让你失去了那孩子。」龙原涛的声音由他的胸中跃出,却破碎在她的心头。
一阵湿热染上了她的肩头,几乎让宫律为之瘫软。
他是如此紧的圈着她而不让她回头,不让看到他的脆弱,可是,她却明白那湿了她肩头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泪。
一个骄傲如他的男人的泪水啊!
「不是的!我一直希望你别忆起为的就是这个,我明白那种无法挽回的痛,我不要你感到和我一样的疼,那种疼是会蚀骨的。」
宫律紧咬下唇,强抑住啜泣声,不愿意让他发现她也已是泪满颊。
「所以,你情愿一个人疼了十年也不愿意回来找我?如果不是我去了台湾,如果我不是在你最脆弱的时候遇上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痛上一辈子?」他恨声说。
瞧她低头不语,龙原涛明白他说得没错,而这样的领悟只让他的心更痛。他为那早夭的生命心疼,可一思起她这十年来承受的痛,那疼更是千百倍。
「这是最好的,不是吗?一个人痛就够了,又何必再多一个人承受这种苦楚呢?」她轻声说。就是因为明白记得的疼,她才愿意成就他的遗忘啊!
「该死的!谁要你替我决定我该记得还是遗忘?我知道你是个断人生死的法官,你习惯了决定一切,但就算是死刑犯,也该有辩解的机会吧?难道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心情吗?难道你从来不曾想过我或许想陪你一起疼、一起痛,因为,那也是我的孩子呀!」
龙原涛的话句句打在宫律的心坎上,她总以为他的遗忘是一种幸福,她是不是太过偏执而落入了法官常有的自以为是的心态?一味的认定这样做对他才是最好的,而否决了他也有选择的权力?
「对不起……」她的口吻是慌乱的、是无所适从的。
「我不要你的道歉。」他怜惜的以指尖拭去她的泪,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面前等待着,「我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陪你痛、陪你笑、陪你每个情绪的机会。」
她抬头看着他,又看着他的手,怯怯的,她将她的手轻放在他的手上;而他紧紧的一把握住她的小手,他明白,这一次他将不会再错过了。
他将她的手反转向上放在他的掌心中,而他的唇也轻柔的印上她的,两颗心在彼此的靠近中渐渐趋於一致……一片飘落的枫叶像是怕惊扰浸在爱河中人儿们一般无声无息的飘落,不偏不倚的轻躺在两人交叠平放的掌心里。
你将手掌摊平,如果有一片完整的枫叶会停在你掌中,你就能拥有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