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为什么蜀州仍然年年淹水?”
“用人不当。”
用人不当?是指官员贪墨,还是腐官坏事?既然连慕容郬都知道朝廷用人不当,蜀王怎会不清楚?
宫节蹙眉问:“蜀州为王爷治下,为何王爷不斩贪官、革污吏,上奏朝廷,请皇上派来治水专家,让百姓不必年年受水患所苦?”
慕容郬静静想了一下,回答得隐晦,“一动不如一静。”一句让人满头雾水的话,宫节却听懂了。
难道果真如华儿所言,萧瑛并非表面所见,乐于当一名闲散王爷?
他不能动,因为一有动作便是收买人心、有所图谋,他只能风花雪月,留名于风月,不能计较官场是非?
又或许,那样一群不当的治水官员,还是朝廷派来试探他的奸细?
都经过五年了,萧栤那张龙椅仍然坐不安稳吗?他还是时刻惶恐着有人要来抢夺?
当皇帝难,当明君贤君更是难上加难,这么为难的事,真不明白怎就有那么多人抢成一团。
宫节淡淡一笑,抬头望天。“这场雨会下很久吗?”
“不知道,但若三日内雨水不停,宫大人最好尽快布置妥当,准备安排难民去处。”
意思是三日不停,便会酿成水灾?听说去年一口气雨水整整下了三十日,那么百姓要何以为生?宫节叹息。
方才萧瑛问他,除断案之外,可还有其他才能,难道指的就是此事?萧瑛在等着看,看他如何处理即将到来的水灾?
垂眸,他问:“我该怎么做?”
没道理地,宫节竟然相信慕容郬会给他一个答案,他们不过是萍水之交,偶尔出手相助已是盛情难还,慕容郬并没有义务得帮他这个忙。
宫节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天真时,没想到慕容郬竟然开口了。
“走一趟知府衙门,向蒋大人征借人手。”
征借人手?
听说年年水患一起,别说衙门差役,便是领头官员也是带着财产、携老扶幼的逃命去,人总是要顾及自己的性命,才照管得到其他,毕竟是天灾,便是朝廷要怪,也怪不到官员自保。
所以征借人手……宫节恍然大悟。
是,他得在豪雨成灾之前,先一步借到人力,若等事到临头,别说借,蒋大人自己都不晓得找不找得到属下保护他全家逃命。
有了足够的人力,他才能做好各项防灾工作。水患时期,定有宵小趁机打家劫舍,如何让百牲在水灾来临时有最少损失、最少死亡,便是他当下该做的事。
抬起眉眼,他饱含笑意的对慕容郬说:“谢谢慕容公子的提醒,我明白了。”
看着宫节瞬间发亮的双眼,不明所以地,他心头微微一颤,忍不住想伸手揉上他的头,可……他这是在想什么?宫节可是个男人呐。
转开头,慕容郬淡淡应一声,“宫大人客气了。”
第七章大雨成灾(1)
宫节从知府大人那里借来两百名兵卒,一回到府衙,就将人手分派下去,他从当中挑出二十个口齿伶俐的、三十余名能认字读写的留下,剩余的一百多人全发派到近郊,砍竹子造筏,而县府衙差负责安排这两百人的饮食起居、生活所需。
他大笔一挥,写下几条防范水灾需要注意的条例,诸如:储备干粮,将家中对象搬往高处、随时备妥紧急包袱、制作阻水沙袋……等等,再让挑选出来能读写的三十余人照他所写的,利用今晚腾写千份,明日再交由口齿清晰的兵丁,分送到邑县每户人家里,并加以解释。
宫节就住在衙门后头的公廨吏舍,因地方不大、屋舍老旧,多数的官员都在外头置产或赁屋,因此现在里头只住了宫节和其他两三户人家,宫节没考虑过住在外头,实因阮囊羞涩,能省则省。
他们与其他两户人家共享一个大门,门后有五个院子,因宫家人口不多,所以只分配到后头一个小院落,六间房住他们一家子刚刚好。
院子里有一口井和一株老树,老树枝叶茂盛、树干粗大,宫华初来乍到,见到这棵树时曾笑道:“夏日里,有好地方可以乘凉了。”
墙边还有几棵芭蕉和一块花圃,刚搬进来时,花圃里杂草丛生,现在已整治得略略有模有样了。
宫节把事情交代下去后,便带着邑县图志回到公廨,两名正在厅里缝缝补补的婢女听见声响,探头往外看。
这两名婢女是蜀王所赠,名唤紫屏、苓秋,芳龄十三,她们进门后,宫节没再为她们更名,本来宫节雇了个婆子来家里准备三餐,可婆子年纪太大、厨艺不佳,恰恰苓秋做得一手好菜,宫家父子可怜了几日的肠胃总算得到救赎。
雨滴滴答答下着,打在芭蕉叶上分外大声,紫屏眼尖,看见是宫节回来,马上拿把伞迎到门口。
“大人回来了。”紫屏低声道。
他们齐齐走过院子,一阵风挟带雨丝吹来,宫节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他吸吸鼻子问:“少爷人呢?”
“少爷在书房里,已经读好几个时辰的书册了,午餐吃得也不专心,随意吃两口又回书房里窝着。”
紫屏口气里带出几分薄怨,真不晓得什么书这般好看,让人茶饭不思,白白浪费了芬秋在厨房忙和整个上午。
“我去换下衣服。”
宫节朝紫屏点头,径自往屋里去,他不习惯让人伺候,两个丫头也知道他的脾性,便各自做各自的事。
她们是那日慕容郬连同长随一起送来的,经过细细挑选,心性、脾气都是好的,她们不像外头那些不正经女子,心底存着不该有的心思,尽管有好事者捕风捉影、张口谣传,说她们两人是蜀王送给宫节做通房小妾的,也没影响两人的处事作为。
她们自忖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何惧他人之言。
因此两人在服侍大人、少爷时更加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如无事便尽量不在主子跟前晃,免得有心人说嘴。
宫节换好衣服后绕进书房,宫华见着他,严肃的小脸拉出一道光华。
宫节朝他微微点头,走近,看他在读什么。“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你现在正在长身子,营养很重要。”
“华儿知道。”宫华低头应下。
他看着儿子一身沉稳气质,一双眼睛隐含郁色,实不像十岁小儿,只是奈何家逢巨变,再天真的孩子也得迅速长大。
如果能够选择,他情愿孩子痴憨一些、快乐一点,可惜环境非由他所能决定。
摸摸宫华的头,心底有几分不舍,扬起眉,他说道:“读书是好事,不为颜如玉、不为黄金屋,为的是那份见识与胸襟,但也不能成天窝在书房里,身子骨还是要顾的,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用健康去交换。”
“华儿明白,我会经常到屋外绕绕。”
宫节点点头后道:“我想了又想,男孩子总不能肩难挑、手难提,连上街都得乘轿,待过几日,我想寻人帮你聘个师父,教你武艺。”
“华儿愿意习武,但还是觉得应该先置下房产,再花这笔银子。”
这件事,他也盘算过好几次,住在这里,进进出出、人多嘴杂,想要有些隐私竟是不能,无论如何还是有自己的家宅比较安妥些。
宫节听着他的话,心有所感,这孩子竟也懂得替家里设想。
的确,祁凤皇朝官员俸禄并不多,七品县太爷每月只能领十二两银,一家子吃饭、开销,若是再摊上官场应酬,根本不够用,幸而宫节不为升迁而四处交际,然眼下家里多了紫屏和苓秋,想赁屋买房,都得再节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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