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们这般惊吓,宫华软声安抚,“没事了,你们快进马车里换一身干衣裳,可千万别受风寒。”
“少爷……谢谢您,以后碰到这样的事,千万别再……”苓秋低声道,话未说完,就让宫华打断。
“千万别理会你们,由着你们代我受过?别傻了,堂堂男子汉,岂能眼睁睁看自己的人受苦、受灾殃?快上车,万一你们病了,谁来服侍我。”
他第一次摆出主子架式,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宫华不认得慕容郬,慕容郬却认出自己送进宫家的紫屏和苓秋,便顺势猜出宫华的身分,听着主仆间的对话,他刚硬的脸庞露出几分柔和。
这孩子好样的!果然有乃父之风,不轻贱人命,威武不屈,他细观宫华的气势度量,心底暗忖,若是好好磨练,再过几年,京城俊秀除他谁领风骚。
慕容郬的手下很快将那些匪人捆绑成一串。
宫华将紫屏、苓秋送上车后,转身迎向慕容郬,拱手行礼,“多谢先生相救。”
“不客气。”他颔首,清冽的声音带着淡淡冷漠。
知道有匪贼半路劫掠,慕容郬便领了人快马奔来,谁知会撞上这一幕,这是缘分吗?非要他三番两次出头,替宫家解围?
宫华瞄一眼在地上萎靡不振、频频哀号的匪人,他们早无之前的嚣张,他冷冷一哂,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谁知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请问先生可是蜀王派来的人?”
宫华把眼光移到慕容郬脸上,他的容貌并无特出之处,唯一双浓墨剑眉,斜飞入鬓,勾勒出肃然英气,而一对丹凤眼奇异的散发着魅力。
他喜欢这人!那个喜欢说不出具体理由,就是感觉很好,即便对方身上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宫华仍想试图与他亲近。
慕容郬严厉刻板的脸庞并无多余表情,但深邃黝黑的目光中闪过两分赞赏,这孩子年纪那么小,竟敢直视自己,不简单呐,他细看着宫华的清秀脸庞和细致五官,清澈的眼底带着淡淡仰慕,慕容郬柔和了线条。
“我是。”
“请教先生贵姓大名?”宫华拱手相询,虽是一身狼狈,可那气度让人无法忽视。
“慕容郬。”他言简意赅的道。
是他,那个只闻其名的人物!宫华心底一震,对他的崇拜更甚几分。
“家父是邑县县令宫节,他有一封信要宫华转交慕容先生。”
他转身到马车边,令苓秋找来书信,双手呈上。
慕容郬亦不客气,当着宫华的面将信纸拆开,信里大意是说,托慕容郬对宫华多加照料。
扯起嘴角,他将信纳进怀中。“既然令尊有所请托,就请小公子与我一起回蜀王别院吧。”
“多谢慕容先生,不过宫华还有一事相告。”
“请说。”
宫华看一眼围观人群,刻意向前两步,凑到慕容郬耳边,将方才的情况细说分明,并道出心中所忧。
慕容郬听着宫华的话,视线转到那群贼人身上,目光一射,虬髯大汉的眼光闪躲不及,被他看出了心虚。
他赞赏地拍拍宫华的肩膀,孺子可教,才十岁竟能分辨出事情轻重。“明白了,我会查明。你先上车吧,有话咱们回王府别院再谈。”
接连几日,贺心秧忙得昏天暗地、日夜颠倒。
自那日从书铺回客栈后,她埋头开始写稿子,眼不见身外事、耳不闻窗外声,她拼命和手中毛笔进行殊死战斗。
唉……她的毛笔字,真的是惨不忍睹,幸而连日的练习,总算能看出几分模样。
比起那些单调的后花园私会,她能写的东西可多了,朱门恩怨、上一代的情感纠葛,造就了苦情小鸳鸯,历经重重劫难,两人仍不改其心志,一朝幽会、终身相许……
就在贺心秧热烈地进行她的赚钱大计时,客栈伙计来敲了她的门,急急说道,东家要避难去了,请她速速结账,趁大水未至之前,也跟着逃命去。
她还笑着糊弄伙计说:“放心,你们这里是吉祥客栈,吉祥得很,水淹不到的,便是淹了,也淹不上二楼,不如你们逃你们的命,我留下。”
伙计苦笑道:“姑娘的说法并非不可行,但大家都逃命了,谁给姑娘开灶?况且谁说淹不到二楼,去年那场大水就淹上去了。”
于是她被赶出客栈,不过客栈老板好心,看她是长期主顾的分上,给了她一把伞和油布,她一层层将稿子和文房四宝给密密包好,连同银子用包袱绑在身上,撑着伞走出客栈大门。
她没接收到官府的倡导,压根儿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只能跟着人潮走。
幸好逃难人潮虽行色匆匆,却没兵荒马乱的现象,城中秩序良好,处处都有差役在指挥大家往哪个方向走。
贺心秧出了城,寻了个妇人问,才晓得只要跟着人马车潮走,就能走到避难处,于是她小心谨慎的用那把伞保护好怀中的包袱,低着头,随着前方的百姓挪动脚步。
走了好长一段路,在她几乎以为走不到尽头时,听见有人哄着身旁小孩说:再忍耐一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还有一个时辰啊,她觉得两条腿都快废了,忍不住抬眼叹气。
抬头,她发现前方的马车停下来,排成长长的一列挡在路中央,怎么啦?是土石流淹没马路吗?但为什么人可以过,马车过不了?
她快步向前,想看个究竟,这才发现拦路匪徒正在抢劫富户马车,眼见被打伤的富人家眷,她虽心生不忍,却也暗暗庆幸自己够穷,穷到连匪徒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盗匪不对行路百姓刁难,她本来可以快步走往避难处的,但她看见两个小姑娘被用力拽下马车,心底一阵不忍,便慢下脚步,驻足人群中。
她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也听过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名句,可她就是忍不住冲动,想要挺身出头。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比她更神勇,竟昂首跳出来,讲了几句很英雄的话,然后刀子就围了上来。
贺心秧又急又气,一颗心像被什么给夹扁了似的。
她很想跳进圈圈里,朝男孩头上巴下去,狠狠骂上几句,“死小孩,你有没有头脑,在美女面前逞英雄是最白痴的行为,这种时候要求饶、要周旋嘛,用嘴巴说得贼人手软,比把脑袋送上前、让人砍得手软来得睿智。”
可接下来,飞马至、贼人逃……像一出完美的闹剧,闹剧尾声,是大家都乐见的剧情。
事情告一段落,贺心秧松口气,偷偷在心底憋了两句,“死小孩,算你好运。”便准备走开。
只是她没想到,在转身的瞬间,她的视线与那名十岁小孩相触,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梗在胸口。
那个感觉是……熟悉?
哪有可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连“卫生纸”都陌生到让她在厕所里面一面哭号,一面埋怨,口口声声想念当灰姑娘的时期。
同样的震惊也发生在宫华身上,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没有天崩地裂,他却感觉世界末日在眼前,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眼花吗?
千丝万绪,一古脑儿挤到脑子中心,呼吸像是被谁胁迫了似的喘促急切,他揉揉眼睛,快步往前,他怕自己看得不真切,可那眉眼鼻唇、那习惯性的挑眉……
苹果!那的的确确是他们家的苹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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