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那个是什么?」君君微弱的声音从震天价响的广播声中杀出。
买票入场後,才发现这是一家结合景观与游戏的亲子、情人主题乐园,但由於是非假日,人潮并不算太多。
凌千绢顺著她的指尖探去。「君君想玩吗?那是身体彩绘。」
「我可以玩吗?」
凌千绢回头以眼神询问利正扬,只见他垂眼想了下。「君君,画一个小小的图案就好,好不好?」他怕化学颜料会渗进君君的血液,造成伤害。
「好。」只要能画就好。
「好,那我们去排队。」凌千绢牵著她排在队尾,却突见有工作人员递来一只红色康乃馨。
「母亲节快乐。」那人如是说著,又递了一枝给君君。
「谢谢。」母女俩同声说著。
啊啊,原来这个星期假日就是母亲节,该打个电话跟老妈说声母亲节快乐。
「妈咪,我待会可不可以把康乃馨画在我的手上?」
「可以啊。」
「耶!」君君学她开心时的哇哇叫。
凌千绢不由得笑眯了眼。
眼前就要轮到他们身体彩绘,却有人很不客气地从一旁直接插到她面前,她略微不悦地挑眉,想开骂,但一想到君君在旁必须注重身教,所以她忍著一口气,但当她听见插队的太太和小男孩的对话——
「哇,长得好像钟楼怪人喔!」
「长得真丑。」视线很鄙夷地闪开。
理智咻的一声,不见了!
「什么叫做丑?你们又有谁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美丽?」凌千绢怒眼横瞪,炮火击发。「这位太太,你美吗?你知道什么叫美什么叫丑吗?当你纵容儿子伤害别人时,那就叫做丑陋!而刚才送康乃馨的工作人员的态度才叫做美丽!」
她凛目噙威,因为怒气她的身体益发僵硬,但握著君君的手却是更温柔。
那对母子被当面骂得脸色青白交错,半句话也反驳不了,只能很丢脸地快步离开。
凌千绢还在发火,气到眼眶发红。
「妈咪,不要生气。」君君见状,赶紧安抚她。
「妈咪没有生气。」深呼吸一口气,凌千绢蹲下身,美目直瞅著她。「我的君君好捧,还会安抚妈咪,要是君君不在妈咪身旁,妈咪会更失态呢。」
她希望君君没听见那对母子的缺德对话。
君君瘦削的颊浮现淡淡红晕,怯怯地说:「妈咪,真的好漂亮。」
凌千绢缓缓勾笑。「君君长大之後会比妈咪更漂亮。」
「那,现在想不想更漂亮一点?」利正扬蹲到两人身旁。「轮到你彩绘了喔。」
君君缓步走到位子前,怯声问:「你好,我可以彩绘了吗?」
彩绘人员看著她,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问:「可爱的小天使,你想要画什么呢?」
「我想要画一朵康乃馨。」她伸出蜡黄扁薄的小手,上头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痕迹。「画大一点,不然妈咪每次看到都好难过。」
彩绘人员闻言,心口一窒,无声地点了点头,低头帮她彩绘。
而一旁——
「老婆,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凌千绢还在生气,不过气的不是他。
「谢谢你帮君君出气。」利正扬从她身後轻轻地将她搂住。
「我不是帮君君出气,我是向来就讨厌那种人、那种教育方式,简直是气死我了!」厚,害她哭了啦。
「能够娶到你,真是太好了。」他把脸埋在她丝柔的发上。
她回头瞪他。「会吗?有人昨晚无故离席还不回家,害我担心得一夜没睡,头痛得要死。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孕妇?一夜没睡,我会有多虚?」
「对不起。」如果告诉她,他是因为那种鸡毛蒜皮的事而离席,怕是一辈子都不原谅他吧。
「你不要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泯恩仇,回家之後你就知道了。」
「那有什么问题?」他偷偷地轻吻她柔白的颈项。
「喂!」吓得跳起来,她抚著被他吻过的地方,粉颜羞红。「大庭广众之下耶!」
「没人看见。」
「一堆人好不好!」被他吻过的地方像是著火般地烧著她的心。
「没关系啦。」他笑得懒洋洋的。
「有关系!」很丢脸、很不好意思捏~
「没关系啦,爹地跟妈咪感情好,我才会开心啊。」君君早已彩绘完毕,笑吟吟地看著他们,然後一手牵著一人。
「君君,这花画太大了。」利正扬浓眉微拢地看著几乎占满她整个手背的花。
「这样比较漂亮。」
「可是……」
「没关系啦,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凌千绢打圆场,不希望刚画好的彩绘马上就洗掉。「走,君君,你想先到哪里玩?」
「我要玩空气枪。」
「好,走喽。」
「喂,我呢?」利正扬在後头喊著。
「谁理你?」凌千绢对他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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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趟洗手间。」凌千绢对坐在树荫下石椅的父女说著。
君君用力地挥挥手,有点虚弱的身子倒进爹地的怀里。
「累了?要不要回家了?」他担忧的问著。
「不要,我还有很多地方都还没有玩。」她扁起嘴,然後又虚弱地阖上眼。「爹地,你别再老是惹妈咪生气了,我觉得妈咪很好,你要是错过她,你要再上哪赔我一个这么好的妈咪?」
「小鬼头,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利正扬轻笑著。
张开眼,君君看著不远处的露天咖啡座道:「爹地,你去帮妈咪买一杯咖啡,好好地跟她陪罪。」
「等你妈咪回来,我再去买。」
「那就不是惊喜了。」
一杯咖啡算什么惊喜?他心里笑著。「不然你陪爹地去买?」他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不行,我要在这里等妈咪,要是她回来没看到我们,会担心的。」
「没问题,我打手机给她,跟她说,我们移到咖啡座那边。」
「不要,这里风景比较好,可以看到整片的花。」君君很坚持,从他身旁爬起,开始推他。「你赶快去啦!」
利正扬心里微感古怪,但还是起身。「你乖乖地在这里等妈咪,不可以乱跑。」
「好。」耐心地等著爹地走远,君君才赶紧起身,用她摇摇摆摆的步伐走向另一头空地上大大的帐篷。
帐篷上写著「真情告白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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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千绢回到树荫下的石椅,却没瞧见应该在那等她的父女。
啊咧,人跑去哪了?想跟她玩?还是想吓她?
左右张望了下,确定不见他们踪影後,她二话不说地掏出手机。「喂,利先生,请问你现在在哪?」
「利太太,我正在为你制造一个小小的惊喜。」电话那头是利正扬慵懒的音调。
「哦?什么惊喜?」隐约听见那头的嘈杂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路径那端的露天咖啡座。
「惊喜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
「那倒也是。」她呵呵笑著,喜欢他偶一为之的小小浪漫。「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等我喽。」
「好吧。」收起手机,她真的乖乖待在石椅上等著。
几分钟过後,利先生出现在路的一端上,她笑吟吟地瞅著走近的他。
「请你喝咖啡。」
「这就是惊喜?」够了喔,没创意。咕嚷著,但还是收下咖啡,却突地发现少了一头牛。
「君君呢?」在她发问之前,他先问了。
「嗄?」她才要问呢。
「君君呢?她说要在这里等你。」
「没有啊,我回来就没看见你们,我以为君君是跟你在一起。」见他脸色凝重,她蓦地坫起身,神色比他还紧张。「会不会是故意要制造我们两个相处的机会,所以她跑去躲起来了?」
她的猜测不无可能。君君是个敏感的孩子,肯定发现他们之间些微的不对劲。她又是如此的贴心,总是想微调他们之间的平衡。
但是,她不同於一般的孩子,她随时都可能有症状发生,现在他们不在她的身旁,她要是昏了、跌倒了、受伤了……
思及此,她的心悬得极高,整个人惶恐起来。
「她应该不会走远,你别那么紧张。」抬眼见她神色不安,利正扬不由得轻拍著她的肩。
「可是,她要是遇到坏人,还是遇到像刚刚的那对母子,欺负她、伤害她……」
他一把将她搂住,温热的唇凑在她的耳边。「嘘,不要紧张,调整呼吸,不会有事的,君君肯定在玩什么惊喜,又也许只是躲在一边看我们两个的反应,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真的吗?」他温醇的嗓音像阵充满力量的风,探入她的耳内,镇定她的灵魂。
「不管如何,我们先到处找找,再看要怎么处理。」大手在她背上轻抚著,确定她情绪已镇静许多,才轻轻牵起她的手,到四处寻找君君的踪影。
「对不起,是我没有把她看好。」她好懊恼、好内疚。
他侧眼看著她。「傻瓜,没把她看好的是我,那小家伙要我去买个咖啡给你一份惊喜……她肯定是在玩什么小把戏,八成是希望我们赶快和好吧。」
「你说得真轻松呢。君君才多大,她会想这么多吗?」
「别看她小,她有时候可古灵精怪得很。」
「可是,我担心她一个人乱跑,要是跌倒,细菌感染……」
利正扬叹口气,打住她不安的絮语。「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才是君君的生母。」他紧紧地扫住她因不安而泛冷的手。「别怕,有我在。」
「还敢说,都嘛是因为你,昨晚没事闹失踪是怎样?」要不是他拗脾气,搞得她情绪不稳定,君君会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吗?
「我……」唉,说来说去,又是他的错。
「不跟你说了,现在不想跟你吵,我只想赶快找到君君。」松开手,她看著他道:「你往那边,我往这边,分头进行,找到的话,手机联络。」话落,飞也似地走了。
利正扬只能望著她的背影叹气。
「爹地,你们又吵架了?」身後突地传来君君微喘的气息,一回头瞥见她,他一把将她抱入怀里。
「君君,你跑去哪了?」想斥责,又不舍。
「……我去看花。」小声说著,看著凌千绢愈走愈远的背影,她赶紧拍著他的肩催促,「爹地,快点,找们去追妈咪回来。」
「妈咪在生我的气。」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飞快的抱著女儿跑著。
「一定是因为我,我去跟妈咪道歉。」
「不是的。」问题是出在他身上。
「那你要跟妈咪好好地道歉啦。」几绺滑落的发丝随风飘扬著,看著凌千绢的背影愈来愈近,她拔声喊著,「妈咪——」
凌千绢闻声,回头,快步跑向她。
「君君,你跑去哪了?」害她担心得要死。
「对不起,我跑去看花了。」君君赶紧跳下爹地的怀抱,改而投向她。
「你应该要等妈咪啦。」很想骂她一顿,但实在是狠不下心。
「对不起啦,妈咪,你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要生爹地的气,好不好?」她软声撒娇著。
「妈咪不会生你的气。」至於她爸爸,那就另当别论。
「还是生爹地的气?」
凌千绢很没辙地叹口气。「你要我不气,我就不气了。」
「那手牵手。」赶紧抓来爹地的手。「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还没玩呢。」
「还玩?」都没心情了啦。
「可是,我现在不玩,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出来玩。」
小脸哀伤地垂落,要她於心何忍?「累不累?如果不累,我们再去那头看花。」
「好。」小脸瞬间发亮。「妈咪在我的右边,爹地在我的左边。」
须臾之间,三人行再次成行,几乎走遍整座乐园,直到余晖斜映,拉长了三抹影子。
「妈咪,我生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好不好?」走回停车场的路上,君君这么说著。
「你生日什么时候?」一问出口,凌千绢随即微恼地拧起眉。快,随便找个话题转移君君的注意力,可是她不够聪明,她连隐藏情绪都做不到。笨捏~
君君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笑著。「就是爸爸节的前一天啊。」
欸?难道她没发觉古怪?「对厚,我怎么会给忘了?」不管了,总算是逃过一劫了。「好,到时候我们一起来。」
「一定喔。」
「那当然。」她记住了,敲进了脑袋,绝不可能忘。
「妈咪。」
「嗯?」
「下辈子,你还要再当我的妈咪喔。」
「好啊。」
「真的喔,你要记得我喔。」她扬著绘在手上的鲜艳康乃馨。
「没问题。」她相信尽管到了来生,也不会忘了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
「我呢?」一直没发言的利正扬很哀怨地插入母女俩贴心的对话。
「爹地还是爹地啊。」
「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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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君君送回医院之後,温馨的氛围瞬间荡到冰点。
冰点里闷烧著毁天灭地的能量,在关门的瞬间,彻底释放。
「说!你昨晚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凌千绢开头第一句就释放所有能量。
利正扬扬起笑,企图以暖笑融化她。「千绢……」
「别想打马虎眼,给我说清楚!」他的行径古怪,必定有其内幕,说出来,大夥沟通商量,再决定责罚。
「对不起,千绢。」伸臂搂住她,他吻上她的发梢。「昨晚我听见你跟陆副理的话,我知道你是因为他才嫁给我,所以我……」
他总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被抛下。
尤其当他得知,她是基於那种可笑的理由才嫁给他,更是瞬间崩解了他的信念。
她垂眸回想。「所以,你因为我们的对话而当众离席,给我搞一夜失踪?!」可恶!再踹两脚。
利正扬任由她踢踹不还手,失去平衡,两人双双跌进沙发,他被压得死死的。
「你既然有心要听,你为什么不听到最後?!」偷听?这真是个坏习惯,更混蛋的是,居然没听完。
「嗄?」还有下文?
「你一定是听到他说我跟他分手打击太大,所以才闪电结婚的,对不对?」她怒不可遏地吼著,泪水飞喷。
「……对。」
「不可否认,我一开始的动机确实是如此,因为我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我认为人生本来就该照著我拟定的蓝图进行,但是陆克翔却告诉我,他要和别人结婚,我当然会生气。」根本是气死了。
「那么,你……」
「闭嘴,我还没说完!」她要狠地瞪著他。「後来,就是昨晚,他告诉我是为了要激我才骗我要跟别人结婚,但我的反应不是兴师问罪,而是赌气的找人嫁了,我於是忍不住自问,我是否曾经爱过他。」
利正扬眉头微拢。「你怎么会这样问?」但心里忍不住欢呼。有怀疑,代表她的心动摇了,而原因,当然是因为他。
「因为我开始思考我和他以及跟你之间的关系。」表情很复杂。
「怎么说?」他开始扮演起心埋辅导师。
「因为不一样。」
「什么东西不一样?」心不自觉地雀跃著。
抿了抿唇,她很懊恼地说:「喜欢他,就像是喜欢上一种理想、一种社会价值观。」这是她後来想通的。所以,陆克翔的试探,她不妥协。
「那么,我呢?」他口乾舌燥地问著。
凌千绢一双骨碌的大眼瞪著他。「不知道。」哼,要她说就说?
「对不起。」他环住她,强迫她贴紧自己。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天下太平吗?要是有这么好的事,我们一起去抢劫再去跟店家道歉,你看人家会不会对你丢石头。」听著他急遽不稳、时重时轻的心跳,她开始怀疑他有心律不整的问题。
「今天在游乐区,你跟君君已经用空气枪打了我好几次。」他感觉快要分崩离析的灵魂逐一回到体内。
「拜托,那种软绵绵的球根本不痛。」她哼著。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能够原谅我。」丢石头、吐口水?
「不知道。」
扁著嘴,发现有把力道扳起她的下巴,然後吻上她的唇,轻轻浅浅的,像是初恋偷尝禁果的那种生涩之吻。
她瞪大眼,俏颜红透。
讨厌啦,干么这样吻她?吻得她莫名害羞。
「对不起,我只是吃醋。」他凑在她的唇角低声柔喃。
「你以为吃醋两个字是免死金牌吗?」她还很嘴硬,却没拒绝他的吻,缓缓地闭上眼,享受他如绵绵细雨般的吻。
她喜欢这样被他温柔呵护的感觉……
「我很不安。」
「为什么?」她揽眉。
「我怕你会跟君君的母亲一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他吻著她柔嫩的颊、圆润的耳垂。「我怕在不知不觉中冷落你,哪天下班回家,你就会消失不见。」
「你怕我消失,结果你就先搞失踪?」忍不住用力地咬他的唇。「给我听清楚了,利先生。我凌千绢向来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就算哪天我要跑,我也要先坐下来跟你好好聊过,确定彼此想法再做定夺,绝不可能搞人间蒸发!倒是你,下次再给我不分青红皂白的失踪看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以牙还牙。」
「千绢,真的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他柔声呢喃著,像是一团和祥的夜幕,轻轻将她笼罩,又像一片暖洋洋的海面,轻轻摇晃著她。
「不准你再误会我。」扁著嘴,她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好像被狠狠甩了两巴掌之後,又拿了药膏给她贴的感觉。
「我答应你。」
「我根本不爱他。」
「我知道了。」他的吻愈来愈放肆了。
「我饿了。」
「……现在?」就在这么情生意动之刻?
「我、饿、了。」再次重申,恶意强迫他蠢动的情欲就此打住。
看著她恶意挑衅的美丽嘴脸,他不由得勾唇笑著。「那还等什么呢?走吧。」他坐起身,再次吻上她的唇,然後趁她不备,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二楼冲。
「喂,你干么带我回房间?」她小声抗议著。
「喂饱你。」说得很狂野,动作却像是蓄满月华的柔情款款。
「我是肚子饿,我……」
唇被堵住,再多的抗议也说不出口了。
「我怀孕捏~」她在喘息缝隙中挣扎著。「我过两天要去产检。」
「所以我会很小心。」
「厚,就跟你说,我是肚子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