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锋打了个酒嗝,颠颠倒倒的打开门,想着今晚要说的话,他并不是没有谁不行,他有他难以改变的生存方式,他得这么告诉那个无辜的女人,让她在他步上父亲后尘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勇敢接受它。
“嗯?”醉眼蒙胧的他,对玄关那几双摆得乱七八糟的鞋子眨了眨眼。
锵!杯子互相碰撞声中,还夹杂着男人的欢呼声,这让已灌了五六种烈酒,下定决心对谷芙兰狠心的阎锋瞬间清醒过来,忙冲进屋里。
只见黎青军、齐柏明、雷浩志和夏泽治坐在餐桌旁,边吃着满桌食物边愉快谈天。
“你回来啦?”雷浩志转头对他笑说。
阎锋质问:“谁准你们进来?”而且一次这么多人?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由人做出来的食物,都只能吃泡面或面包,听齐柏明说你家里住了金锅奖的冠军,而你居然没告诉我,你想要我饿死街头吗?跟你当年一样?”乐团解散后,就在危险的地下散打擂台当选手的黎青军不满的瞪着他。
“你也知道搞电影的最穷了——”夏泽治可怜兮兮的喝着浓汤。
阎锋立刻打断他,“没人承认你是搞电影的!”
“你回来啦?真多谢你的好朋友们来帮我解决那么多菜。”谷芙兰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好开心的笑说。连做了好多天菜都等不到阎锋回来吃,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幸好他们来了!
“不用谢他们!”他大声抗议。
她却不理他,兀自对其他人抱怨,“你们都不知道,阎锋叫我设计新菜色,鼓励我出版食谱,我终于拟好了菜单试做,他工作忙又不回来尝尝,还好你们来,经由你们的试吃意见,我可以做很客观的修改。”
“他们已经来了好几次?”阎锋颤着手,指向他们。
“你当着嫂子的面说我们是‘他们’,这太过份了。”齐柏明边吸着螃蟹肉边道。
“当你忙着带那蓝千惠找室内设计师、装潢木工和餐饮设备,去搞她那个什么‘满福号’的时候,我们就来啦。”曾是首席男公关的雷浩志,用自己善于挑起纷争的本事,报复一下阎锋不欢迎他们的态度。
谷芙兰原本沉浸在满足的表情不禁微敛。阎锋这几天都跟蓝千惠在一起?他明知道“满福号”曾是她家的产业,却还是陪着蓝大小姐去忙开餐厅的事?
不,是自己无能,“满福号”都被蓝千惠买了,她还能怎样?
“嫂子,你别担心,他对蓝千惠没有特别的意思。”身为团长的黎青军像是有良心的开口缓颊,“因为帮她处理完餐厅的事后,他晚上都到酒店去,有好多不同的公关小姐……所以他并没有特别看上蓝千惠呀。”
现场一阵静默,齐柏明最先爆出哇哈哈的大笑声,夏泽治、雷浩志和黎青军也跟着疯狂的大笑,阎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这些混蛋……
不过他故意流连酒店、喝个烂醉,把自己搞得很烂,不就是想要谷芙兰了解他是个多差劲的人,好让她主动离开?为何他们帮他掀开他做的烂事,他却不知如何应付?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不起一个女人。
阎锋心烦,毫不留情的将他们赶了出去。
“我的手早就好了,也可以工作,我是应该搬出去重新生活了,我刚住进来的时候就这么想。”
他以为她会生气。不料,谷芙兰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就事论事,但脸上却有掩不住的自嘲。
“我并没有暗示你得搬出去的意思。”他不禁皱眉。
“男人总是会希望女人为他料理三餐,让女人有过多的期待而甘愿变成男人想要的样子,可是后来这些改变往往也变成了让男人害怕的地方,因为他们根本从来没打算要永远这样。”
谷芙兰嘴角轻轻一扬,又说:“你不用害怕,我做这些菜主要是想出食谱。只是,也不能否认,的确想要实践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阎锋不耐的伸手阻止她收拾残肴杯盘的手,她戒备的瞪着他。
自己虽说了那些讽刺的话,但还是顾忌他的脾气,他会用什么最冷血无情的话语来反击她?是不是会说她现在就可以滚了?不管是什么,她想,她都得承受,谁教她要爱上这么一个自私冷傲的男人。
“不要说那些否认你爱我的话。”
“那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在无视我的感觉之后又这么要求我。”
阎锋一直以为辩才无碍又从不在乎别人感觉的他,会是永远的赢家,但是见到被同事誉为小甜心的谷芙兰,能这么快就从爱中清醒,竟让他害怕。
在他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之后,他改握住她的手。
“如果你是因为想让我高兴,而努力成为我想要的样子,那我跟你道歉,是我的言行让你误会了,其实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阎锋试着安抚她。
谷兰芙只是微笑,却让他看了心疼之余更愧疚。
他不应该随便就做了想暂时让她离开自己的决定,他终于明白如果她不开心,他也不会开心,他后悔今天之前做的那些糜烂行为。
“你的强迫却使我生平第一次觉得有成就感,坦白说,自从你满意我的做舒芙蕾,我做任何东西都只是为了让你满意。”
阎锋心痛的将她拉过来,紧抱在怀里,感受她的存在,爱怜不已的亲了亲她的发。他该拿她怎么办?
她愈是对他好,就愈是让他舍不得,也让他愈害怕,他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爱她的能力,会不会伤害她?
当他意识到她在自己心中所占的位置重要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一切。
可是他不想跟谷芙兰分开,也绝不想看到她的眼泪,这是他唯一确定的事。
翌日,得到阎锋深情拥抱的谷芙兰,依然高高兴兴的准备午餐。
虽然她把话说得理智坚决,但实际上,她只是想在被心爱的男人伤害之前先逃离,只不过阎锋一个温柔的对待,她便又忘记他的残酷。
她用花布将三层便当绑好拎在手上,骑车来到真相法律事务所,当她敲了敲门迳自打开时,正瞧见阎锋被詹太太泼了一杯茶,因为离婚协议官司詹太太败诉。
“我想你一定曾被你妈抛弃过或是被你爸虐待,才会在真相面前这么冷漠。”
詹太太指责他。
脸和头发都湿了的阎锋没有任何反应,恍若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的攻击。
谷芙兰看了却有些心疼。每个人都以为阎锋铁血冷酷,但她觉得他每天要应付那么多各式各样的当事人,也见到太多黑暗的人事物,才让他不得不变得残酷吧?
詹太太负气转身,见到她拎着便当站在门口,冷笑道:“喔,我还以为谁那么眼熟,你就是金锅奖的得主吧?我儿子提过你,他就是那天大学生评审詹勇诚,他投了你一票,怎么?你拿着便当,是想用爱心便当讨好男人是吧?我告诉你,没用的,阎锋这种男人,当他对你日复一日等在餐桌边的表情厌烦了,很快就会踢你出门的。”
那正好是他们昨晚不愉快的点,谷芙兰觉得尴尬,不知如何面对她。
“既然如此,这份便当不如送给詹太太你,让你跟勇城说这是你做的,你儿子有多久没有吃到你亲手做的菜了?”阎锋将那堡堡拎到詹太太面前,他的目光少了些嘲讽和善意,多了些歉意。“你和你丈夫互相伤害,以为伤的只有自己吗?”
詹太太被一语中的,恼羞成怒的反驳,“我做的菜比这丫头做的好吃不知多少倍,只是我最近没……”她说到这里,才察觉他话里的含义。
她突然想冲去学校找儿子,送一大盒热腾腾的饭菜给他,并告诉他,她对他有多抱歉、她有多么爱他,不管自己跟丈夫谁输谁赢,他们夫妻永远都不想伤害他,可是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来不及采买了……
詹太太昂起头一把抢过便当,狠狠地横了阎锋一眼,甩头便走。
等她走了以后,他用深情的目光凝视谷芙兰,微笑向她解释,“我只是想提醒她别忘了还有一个人需要爱。而且我看到你只带一个便当,想说我们也不能一起吃,不如我请你去巷子里新开的居酒屋共进午餐。”
“我不介意,这是勇城投我一票的回报。”她甜蜜微笑,亲密的挽着他的手。
他以前处理家庭纠纷,从不喜欢以爱为考量,也许是他现在爱着谷芙兰,竟也不知不觉慢慢得用另一个角度思考,但他喜欢这个改变。
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声由远而近,蓝千惠在看到谷芙兰依偎着阎锋的那一刻,怔了一下。
她以为外面绘声绘景说阎锋和谷芙兰在一起的传言都是假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他竟跟那个圆嘟嘟的村姑在一起……
那最近他勤快的帮她打造“满福号”,不是表示他回心转意了?
她不知道的是,阎锋是想替谷芙兰保存“满福号”原貌才介入,他知道“满福号”是心上人的最爱。
谷芙兰看见蓝千惠这么大大方方的走进来,想必她常来事务所。
“锋,我联络到法国米其林二星的Silvain和Dexter了,他们的糕点和巧克力一旦进驻我的店,‘满福号’这三个字也要改一个优雅的中文名,可惜传说中那个尝了他做的甜点就会获得幸福人生的甜点大师Felicen,就算我爸动用了他在欧洲、美洲的势力也找不到他,看来他应该是不在料理界了。”
“不如我就把‘福满号’三个字拆下,刻上他的译名‘费利希恩’做为店名。你觉得呢?”蓝千惠无视于前屋主谷芙兰的存在,喜孜孜的跟他报告。
“把‘费利希恩’直接当店名,替代‘满福号’三个字?很正点。”他敷衍的说,只想让她快点离开。
“哪里正点了啊?‘满福号’是有百年历史的刻字,是艺术也是古迹,你们不能拆!”谷芙兰生气的抗议,“蓝千惠,你敢磨掉那三个字,我、我就血溅当场!”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又可怕啊?先是吓我你的屋子有红衣女鬼,现在又要血溅当场?”蓝千惠气呼呼,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阎锋,你快阻止她啊……”她才不管讲不讲理,她只想保住“满福号”,激动得快哭了出来。
“不过,这件事不急,说不定Felicien本人很迷恋中国风,‘满福号’这三个充满东方情调的字对他来说很有吸引力,如果真能找到人,等徵询他的意见再做决定也不迟。”他一脸中肯的分析着。
“好吧,我就先保留。”蓝千惠接受他的意见,她换了一个比较愉悦的表情,笑着邀约他,“你现在有空跟我去试菜了吧?”
糟了!阎锋后悔自己前阵子跟谷芙兰保持距离,又想偷偷帮她做点事,才参与蓝千惠的“满福号”改建,不幸却让她会错意,仿佛重获新生般,再度对他热络了起来。
“‘满福号’那间屋子只适合卖手工做的纯朴面包和家庭式的异国料理,不适合做高档的餐点……”谷芙兰还想要力挽狂澜。
“很抱歉,那已经不是你的屋子,你没有资格干涉!”她毫不客气驳斥。
阎锋揉了揉谷芙兰的头,赶紧温柔的邀约她,“你也是料理人,不如跟我们一起去试菜吧,既然你对‘满福号’有那么多想法,可以一起参与。”
“锋,我不要她去。”蓝千惠抗议。
“蓝小姐说得对,那已经不是我的了。”谷芙兰想起什么似的退了一步拒绝,但再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知道你会好好规划它,那我就放心了,因为你跟我一样爱它。你们去试菜没关系,我下午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