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当他靠近时,嗅了嗅,闻道一丝隐约的酒味,倏时神智惊醒。
“你喝酒了?”她质问。
他一凛,半响,讪讪地回头。“老婆,你鼻子真灵。”
她蹙眉瞪他。“你不是答应我不喝酒的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替人挡酒。”他解释。
“替人挡酒?为什么?”
“因为他们实在太为难温特助了,我看不过去,不过币别担心,我其实只喝一杯而已,后来他们知道自己太过分,就不闹了。”
“一杯也是酒!”叶初冬翻身下床,对丈夫无法信守承诺感到生气,更气的是他明知自己最近肠胃有问题,还轻忽身体。“而且你们应酬喝的酒都是烈酒不是吗?那个温特助又是谁?为什么你替她挡酒?”
“她是总经理特助,脾气很倔的,不好惹。”萧仲齐一面脱衣服,一面回答。
叶初冬一愣,虽然丈夫说话口气没什么特别,但女性敏锐的直觉仍是教她听出一丝异样。
“温特助是女的?”她试探。
“是啊。”他不以为意额地回答,忽地朝她耍赖地一笑。“老婆,今天很累,明天早上起床再洗澡。行不行?”
她不说话,只是蹙着眉望他,她不必开口,只需一记凝重的眼神,便足以令他缴械投降。
“算我怕了你了。”他任命地叹气,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浴室。
叶初冬目送丈夫的背影,明知自己不该小心眼地猜忌,却仍是心有疑虑。为了替一个女人挡酒,他违背了对她的承诺,这对他而言,或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听人她耳里,却像根锐利的针。刺痛她。
偏偏他的手机又在此时响起简讯铃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狐疑的瞥向他手机,内心交战许久,终于忍不住拿起来查看。
今天谢谢你,手帕洗干净后会还给你。温莉莉。
温莉莉?就是他口中的温特助吧?手帕又是怎么回事?
叶初冬心念一动,开始搜丈夫的西装口袋,果然发现她为他放在口袋的手帕不见了。
她心弦牵紧。那条手帕可是她一针一线绣的,当时费了好多功夫,重绣好几次,连手指都笨拙地刺了两个洞。
他把她送的手帕,借给那个女人了?
“……你在干什么?”沉哑的嗓音蓦地在叶初冬身后扬起。
是萧仲齐,他迅速洗过澡,裹着浴袍走出来。
她一震,急忙将手机丢回床,用他的西装盖住,然后努力掩饰惊慌,颤笑地回眸。
“我在帮你整理衣服,你怎么洗那么快?”
“还不是为了早点上床睡觉?”萧仲齐哀怨地瞧她一眼,一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嗯,你快睡吧。”
得老婆恩准,萧仲齐当然不客气,马上懒洋洋地倒上床,双手双脚展成大字型。
叶初冬这才松一口气,庆幸老公没发现她偷看他手机,否则他们很可能会像结婚第一年那样,因此起争执。
当时,她基于一半好奇一半好玩的心态,点阅他的电子邮件,不料引起他勃然大怒,与她冷战数日。
他说,他最痛恨隐私权遭人侵犯,每个人都有不允许别人随意触碰的逆鳞,而她,犯了他的大忌。
他要知道她又偷看,一定会很生气。
叶初冬悄然叹息,一面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一面又忍不住想追根到底。她挂起西装外套。故作不经意地问:“你的手帕呢?”
“手帕?”萧仲齐闭着眼,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
“就是去年生日时,我送你的手帕。”
“啊,那个啊,我想想……”他稍稍收束涣散的神智。“对了,温特助想吐,我借给她用了。”所以那条手帕还沾上某个女人呕吐的秽物了?
叶初冬心痛。他还真大方,他可知晓,他送她的东西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珍藏着,舍不得沾惹一粒灰尘?
她坐在床沿,望着丈夫平静的睡颜,不得不承认,他长的很帅,眉目俊朗,五官分明,经过五年岁月的洗礼,更增添了几分熟男魅力。
这样的他,在职场肯定很受女性欢迎吧?她能想象那些女同事痴痴仰望他的眼神,而他想必也跟从前一样,说着令人心痒痒的花言巧语。
可恶,真的好可恶——
叶初冬闷闷地想,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摇醒这个潇洒不羁的男人,问问他,那个总经理特助跟他这个业务副总有何特殊关系,为何有什么道谢的话不能当面说,还刻意半夜发简讯来?
但她不敢。
她不允许自己失去冷静,无端端吃这种飞醋,他肯定会不耐烦,她不想令他失望。因为她是他温柔娴淑的妻子。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隔天下午,叶初冬跟好友夏晴见面喝下午茶,夏晴听罢她的转述,很不解。“明明就生气,为什么不问清楚?”
问得好。
叶初冬苦笑,她也不懂在丈夫面前,自己往往就是难以剖白真心话,尤其是关于黑暗的那一面。
“我也不知道。”她涩涩地低语。“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怕把!”
“怕什么?”夏晴追问。
“怕他骂我无聊,如果他跟那女人根本没什么,他说不定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可万一真的有什么——”
“你又不敢面对现实。”夏晴了然地接口,很快便领悟她心中打的结。
不愧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叶初冬微微一笑。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自己的老公了?”夏晴探问。
她一凛,急忙摇头,说不相信太言重了。“不是不相信,我知道仲齐对我很好,对这个家业也很有责任感,只是……”
“怎样?”
“我不希望他对我只有责任。”她悠悠叹息。
夏晴眯着眼。“你这是怀疑他不爱你?”
叶初冬倏地咬唇,该怎么说呢?也不能说完全不爱,但他们的婚姻生活的确走入某种瓶颈。
“他最近很少碰我。”她微窘地坦白。“我们已经有一阵子……不做那件事了。”她想,或许是他对她失去了兴趣。
“怪不得你们生不出孩子。”夏晴露初恍然大悟的表情。
叶初冬胸口一紧。
说到孩子,又是她心头另一个难言之隐。仲齐不明白她心中对一个完美家庭的渴望,除了一对相爱的夫妻,还必须有可爱的孩子,而她这个母亲会全心全意地呵护他们长大。
“他觉得我太急了,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
“其实他说得也有道理,这种事急不来,也得讲缘分,说不定哪天你不求,宝宝就自己来敲门了。”夏晴中肯地评论,搬出与萧仲齐类似的论调。
叶初冬并不意外好友也如是想,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想这么相信。她摇摇头,再度叹息。“小夏,你说我是不是很钻牛角尖?”
“你钻牛角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夏晴很坦率,朝她俏皮地眨眨眼。“我老早就说过,你这人实在太严肃,有时候也得放轻松一点嘛!”
就像她一样吗?
叶初冬明白好友的意思,小夏一向主张尽情享受生活,游戏人生的态度颇接近仲齐,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两个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啊,就是爱乱想,又老是听你们那些小区欧巴桑说那些婚姻不幸福的故事,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夏晴感叹。“其实虽然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也不一定全都是不幸啊,像我公司同事和她老公,他们就很幸福啊!结婚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会每个礼拜去约会看电影,晚餐后牵手在公园散步。”
“真羡慕他们。”
“羡慕什么?你跟你老公也可以这么做啊!”
就算她想,他也未必能配合。他老说现在是冲刺事业的紧要关头,她哪好意思老是要他抽空陪自己玩赏风花雪月啊?
叶初冬默默地在心底推翻好友的提议,为免气氛太沉重,她试着转开话题。“算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现在正在恋爱,一定很幸福喽?”
“呵呵。”提起自己的恋情,夏晴傻傻的笑了,粉颊犹如秋枫,染上美丽的红霞。
真美,叶初冬心动地凝望她,不晓得自己当年谈恋爱时,是不是也这么美呢?
“我告诉你,小冬,我看到他时,心真的跳得好快喔!”夏晴傻气地表白。“我本来以为,都已经过了暧昧期,是男女朋友了,可每次见到他,每次还是忍不住会心动,真的……唉,好没骨气唷。”
“这跟骨气没有关系,恋爱就是这样的。”叶初冬分享过来人的经验。“每分每秒都想见到对方,不停的心动,就连看他吃东西狼吞虎咽,没一点斯文形象,还是会觉得他率性得好可爱。”
“没错,就是这样!”夏晴赞同地拍手。“所以说我完了啊,简直看不出他身上哪点不好,他的每个缺点到我眼里,都变成优点了。”她认真德叹气,仿佛很害怕自己因爱成了个识人不清的大傻瓜,却又不由得为自己感到一点点受虐似的欢喜。
叶初冬忍不住笑了。“OK,诊断完毕,你确实在恋爱。”
她好羡慕好友能恋爱,恋爱的酸甜苦辣,她也曾尝过,但现在那滋味仿佛已离她好远了,远到她几乎怀疑自己其实不曾真正品味过。
“羡慕吗?”夏晴似是看透她心思。
“是啊,很羡慕。”她坦承。
“既然这样,你就想办法让你跟你老公也回到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啊,谁说老夫老妻就不能约会了?何况你们才结婚五年,还很有新鲜感呢!”夏晴强力劝说。“他工作忙,就由你这边主动会怎样?他总不能老是工作,放你一个人在家里发呆吧?偶尔也该带你出去玩,耍点浪漫。”
“嗯……”
“还犹豫什么?就这么决定了!今天刚好是礼拜五,晚上你就约你老公出来吃烛光晚餐——”
烛光晚餐。
叶初冬承认,好友的提议令自己很心动,不由得认真考虑,若是她约老公一起吃顿烛光晚餐会如何?他们会不会重温从前谈恋爱时浪漫的滋味?
又或者,他们可以不必去外面餐厅,她可以在家亲自下厨,做一席丰盛的料理,铺上蕾丝桌巾,点亮香氛蜡烛,或许她可以再饭后,换上当年蜜月旅行时,老公特意买给她的性感睡衣?
他们已经有好一阵子不曾激情做爱了,或许,她可以诱惑他……
一念及此,叶初冬蓦地脸颊烫红,用手扇自己的脸,试图扇去害羞的热气。
她曾听某些人提及,为了增添生活情趣,一个妻子偶尔也要学着成为一个性感的妖姬,引诱自己的丈夫,但她从未试过。她个性太保守,而仲齐在婚前又遍览群芳,她总觉得自己那么做,会不会反而招来他讪笑?
他曾说过,当初他会注意到她,就是觉得她像只清纯的小兔子,她又怎能在他面前扮性感?
“他一定会笑我的……”叶初冬呢喃,纵然思潮起伏,蠢蠢欲动,仍是压抑这灵光咋闪的念头。
算了吧。
还是先吃饭就好,毕竟他们夫妻俩连好好坐下来,吃顿悠闲和乐的晚餐,都已经久违了。
下定决心后,叶初冬一颗心蓦地飞扬起来,与好友道别后,兴冲冲地回家,到附近的超市搜刮食材。
要做什么好呢?仲齐最近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要清淡,却又要精致可口,也许日式料理是不错的选择。
对了,干脆打电话问问他想吃什么吧!
想着,她从皮包掏出手机,铃声却抢先一步响起,她瞥了眼屏幕,正是老公打来的,不禁微笑,叹两人心有灵犀。
“喂,小冬,是我”萧仲齐声嗓清朗,听来元气满满。
“我知道。”她甜蜜地弯唇。“我正想打电话给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抱歉,我早上出门忘了跟你说,今天业务部的员工邀我聚餐。”
“什么?”叶初冬一愣,努力收拾失望的情绪。“所以你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不是,我要回去,他们中午的时候忽然跟我说,想尝尝家庭料理,顺便到我们家参观参观——”
“所以他们要来我们家吃晚餐?”她惊愕。
“是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不是说过,这种事要早点说啊,你现在才通知我,我怎么来得及准备?”就连抱怨,她声调也是温婉柔软的。
“我也没办法啊,他们也是临时提议的。”萧仲齐辩解。
那你可以拒绝啊。叶初冬蹙眉,几乎想呛回老公这句话,但她知道,就算呛了也没用,他个性一向海派,从来不懂得对别人说“不”。
“你不用太紧张,随便弄点东西吃就好了,他们都很好相处的,我看顿个咖喱饭就可以打发他们了,对了,别忘了准备啤酒跟一些下酒小菜。”
所以他们不但打算吃饭,饭后还想饮酒作乐?叶初冬暗暗咬唇。
“就这样啦,一共大概有十个人吧,七点到。”萧仲齐潇洒地挂电话。
叶初冬郁闷地瞪着手机。
所以方才还在她心湖悄悄泛开的粉红泡泡此刻全幻灭,她从梦想的天堂一下跌到现实的地狱,老公要带一群同事回家吃饭,而她只有不到三小时的时间可以准备。
他说得简单,咖喱饭跟下酒小菜就想打发他们,他以为那群员工没事为何想到上司的家里用餐?不就是为了考察副总夫人是否真如传说中一般温柔贤惠?
尤其那些未婚的女同事,肯定拿放大镜在检视她。
思及此,叶初冬不觉感到胃袋微微揪拧,不是她太过神经兮兮,是她真的有过切身之痛,之前在上海时,为了令台湾干部与当地员工相处融洽,萧仲齐每个月都会在家里办聚餐,初始,她还觉得热闹有趣,兴致勃勃地忙碌,之后便感到心力交瘁。
真的好累,连回到台湾后,都不能放过她吗?
叶初冬一面叹息,一面迅速在脑海拟菜单。
“哇~~这个好好吃!副总夫人,这道菜真的好赞啊,一级棒!”
“还有这个,这个也很好吃呢,清淡不油腻,口齿留香。”
“对啊,对啊!”
一顿饭吃下来,众人赞叹不断,人人都羡慕副总超幸福,娶了个很会做料理的完美娇妻。
萧仲齐呵呵笑,对同事们的赞赏却是谦虚一对。“你们也别夸张到这种地步好吗?这手艺只能说还好啦,瞧你们一个个把我老婆当五星级饭店的主厨捧,会把她乐坏的。”
“夫人,你别听副总的,我们说的可是真心话。”一个女同事转向叶初冬,慎重声明。
她浅浅一笑。她对自己的烹饪手艺还算有自信,吃过的人大多赞不绝口。
女同事见她笑了,悄悄偎进她,像说秘密地低语:“副总是不是一直这么小气,都不肯率直地夸赞你?”
她不解地扬眉。
女同事笑着解释。“像这种情况,副总应该得意洋洋地像所有人夸耀自己的老婆啊!男人啊,总爱佳装谦虚,在外人面前贬低自己的老婆,真是个坏习惯。”
“你说什么?”另一男同事凑过来,听见她说的话,故意大声告状。“副总,Rose在说你的坏话。”
“什么?”萧仲齐目光投过来,其它人也好奇地跟着转动视线。
“这女人挑拨离间,副总应该好好教训她。”
“死Jack!你说什么?”Rose抓狂德握着粉拳扁他肩头。
两人打打闹闹,乱成一团,其它同事不但不阻止,反倒火上加油,在一旁摇旗呐喊。
叶初冬笑望着这对冤家,从一开始进门时的自我介绍,这两人便开杆,彼此斗不停,任谁都看得出他们之间流动着暧昧的气息。
Jack与Rose,不就是电影“铁达尼号”生死相许的男女主角吗?
她微杨唇,正想加入众人也取笑两句,目光一转,却意外与一双雾蒙蒙的眼眸相接。
那是属于一个女人的眼睛,一个美丽的女人,晚餐席间她一直保持沉默,静静坐在一旁,叶初冬却能由她身上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她便是温莉莉。
当叶初冬从萧仲齐口中听闻这芳名时,她整个人怔住了,没想到老公竟会将这女人也带回来。
温莉莉并不是业务部门的同事,不是吗?叶初冬不明白她为何会参加此次聚餐?看她跟其它人相处,也是一副格格不入的状态。
她满腔狐疑,但看老公却是神情自若,胸怀坦荡,似乎不觉得邀请总经理特助一同来聚餐有什么值得奇怪。
他不奇怪,她却很奇怪,而且她敢肯定,温莉莉答应前来,肯定别有用心。
与她视线交会,温莉莉微微一笑,她也礼貌地回以微笑,然后,温莉莉也不知有意或无心,将目光调往挂在墙上的月历,她已凛,直觉对方看出了特别标注记号那几天的用意。
温莉莉又再度望向她,这回,她肯定自己在对方眼里看见一丝丝怜悯。
难道是同情她想要小孩却迟迟生不出来?
她郁恼地咬牙,表面仍极力持住淡雅的笑容。
饭后,一群人移驾客厅,享用叶初冬烤的苹果派以及来自加州的顶级红酒,萧仲齐担负起男主人的责任,尽力招呼客人。
他为每个人斟酒,也为自己斟一杯时,叶初冬及时抢过他手上的杯子。
“你不能喝。”
“就喝一杯吧,老婆。”他悄声打商量。
他严肃地摇头。
“老婆。”他又恳求。
她瞪他,半响,轻声叹息。“好吧,只能一小杯。”
得老婆大人允许,萧仲齐克开心了,乐呵呵地为自己斟酒,鉴于有双灵透的眼一直在旁边盯着,他果然只斟了五分满。
两人的互动谁也没注意到,唯有温莉莉,深思地看在眼里。
“好,大家干杯!”萧仲齐举高酒杯,带领众人干杯。“祝我们上恒科技营运昌隆,大伙儿年终奖金一年比一年多!”
一时间,清脆的玻璃碰撞击声在室内此起彼落,叶初冬也跟着啜了一小口酒,她不敢喝多,只敢抿一点。
酒过三巡,一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从八卦谈到时事,又从时事谈到公司内部的业务,初始叶初冬还能勉强插上嘴,到后来,她渐渐地跟不上话题。
老公和同事们聊的全是业界的消息或专业术语,她听不懂,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僵凝。
总是这样,即便她能用一席色香味俱全的料理收买这些人的胃,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他们,他们自成一个世界,而她,是圈外人。
就连原本寡言的温莉莉此刻都在同事的追问下,滔滔不觉地发表看法,而她,只能傻傻笑着,听大家说着对她而言宛如天方夜谭的话。
她静悄悄地走进厨房,收拾善后,又切了几盘水果,她期盼没人注意到她的疏离,因为他们同情的眼神,往往会令她更难堪。
在上海时,甚至有某未婚女同事,单刀直入地建议她一个女人不该老是只窝在家里这个小世界,有机会也要出去开开眼界,否则丈夫会觉得她这个“黄脸婆”很无知,不识趣。
或许正是因为她无知,所以丈夫才从来不跟她说公司的事,反正说了她也不懂。
她其实很希望能分享他在公司的得意与失落身为妻子,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丈夫的精神支柱。
但她在这个方面,似乎是不及格的……
“我们还可以再开一瓶酒吗?”一道沙哑的嗓音蓦地在叶初冬身后扬起。
她怔了怔,回过眸,惊讶地发现走进厨房的不是别人,正是温莉莉。
她一时有些莫名的慌。“当然……可以啊,柜子里还有一瓶红酒,冰箱里也有啤酒。”
“我看就先开红酒吧,混着酒喝容易醉。”温莉莉建议。“如果喝不够,再来开啤酒。”
“好啊。”叶初冬取下红酒。利落德以开瓶器开酒,然后在倒入醒酒瓶里。
温莉莉观察她的动作。“夫人好像对红酒很有一套。”
“因为仲齐小喜欢喝。”
“夫人常陪副总一起喝吗?”
她摇头。“我酒量不好,不太能喝酒。”
“是吗?真是太可惜了。”温莉莉淡淡地评论,说话的口气听起来仿佛是在叹息
他们夫妻在这方面不能和乐融融地夫唱妇随。
叶初冬胸口一紧,告诫自己想太多了,或许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副总在家里,应该是个很体贴的老公吧?”温莉莉状若漫不经心地问。
叶初冬戒备地神经紧绷,表面却浅浅一笑。“嗯,他是不错啦。”
“他在公司也很受欢迎呢,所有高阶主管里,大家最喜欢他。”
“我想也是。”别说萧仲齐经常孩子气地跟她炫耀这点了,从各种蛛丝马迹看来,她也相信必是如此。
“所有夫人难道不会觉得有点担心吗?”温莉莉似笑非笑地问。
她一凛。“我不明白温小姐的意思。”
“我有个朋友,也是嫁了个很帅很有人缘的老公,她说男人愈帅,愈会在外面招蜂引蝶,当他的老婆愈辛苦。”
这算是在试探她吗?
叶初冬悄悄对自己苦笑,又来了,每回这种聚餐,最后她总是必须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
她命令自己不动声色,回温莉莉一朵嫣然浅笑。“你朋友说得没错,嫁个帅老公,有时候真的很辛苦,不过我也有个好朋友告诉我,就把这当做是一种对我的考验吧。”
“考验?”温莉莉意外地扬眉,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然回应。
“考验我是不是有足够的智慧当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婆。”叶初冬继续微笑。“我相信我老公,他不会辜负我。”
温莉莉闻言,眸光一黯,默然注视她。“那就好。”半响,她无意义地低喃一句,接过醒酒瓶,往客厅走去。
叶初冬目送她傲挺得背影,知道自己暂且又通过了一次试炼,但她真的希望,这样的试炼不要再来了。
可惜上天偏偏要跟她作对,正当她以为这晚的聚餐应该可以圆满结束时,忽然传出温莉莉喝醉的消息,同事们商议着谁能够顺路送她回去,萧仲齐当仁不让,挺身而出。
“你们几个都跟她住得远,不顺路,而且你们都喝了酒,只能叫出租车,我看还是我开车送温特助回去好了。”
“可是副总,你也喝了酒……”
“才一小杯,早就醒了。”萧仲齐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望向妻子。“老婆,我先送他们下去,顺便送温特助一程。”
他没给她反对的余地,事实上,当着众目睽睽,她也只能识大体的表示同意。
“好吧,你开车小心点。”
“温特助,你还好吧?你起来。”萧仲齐展臂扶起醺然晕沉的温莉莉,她似是醉到全身无力了,整个人软软地偎进他怀里。
这一幕,刺痛叶初冬的眼。
“我走咯,老婆。”
萧仲齐率先扶着温莉莉出门,其他同事也跟着作鸟兽散。
“真是不好意思,夫人,今天晚上太打扰你们了。”Rose笑盈盈地对她道谢。
她微笑。“不会,欢迎你们以后再来。”
“嗯,有机会我们还会再来的。”Rose点头。
“还来啊?”Jack吐她槽。“你刚刚不是还说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吗?”
“夫人做的菜好吃嘛!”Rose气恼的瞪他。“难道你不想有机会再吃吗?”
“想是想,不过我不像某人厚脸皮”
“你!”
两人又是唇枪舌剑,接着,Jack忽地道出盘旋心头已久的疑问。“不过说也奇怪,我们自己部门的同事来就算了,温特助干么也跟着来?她跟我们又不是一挂的。”
叶初冬闻言,不觉竖起耳朵。
“谁知道?”关于这点,Rose也很不解,“听说是副总下班的时候,看温特助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多问了两句,结果就演变成邀请她一起过来聚餐了。”
“是副总主动邀请她的?为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Jack口无遮拦。
“你在胡说什么啊?”Rose毕竟是女生,很快便敏感地察觉不对,连忙阻止他。
两人同时尴尬地僵住身子,又尴尬地回头望向副总夫人。
见他们如此窘迫,叶初冬只能表现得更落落大方。“仲齐个性就是这样,他一向很关心同事。”
“是啊,的确是这样,副总是好人。”两人频频点头同意。“那夫人,我们先走咯,晚安。”
“晚安。”
送走一干人后,叶初冬关上门,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屋内,倏时感到一股难以承受的寂寥。
不管仲齐是基于什么理由邀请温莉莉一同前来聚餐,一个男人会主动关心一个女人,就表示他心里多多少少在意着她。
她是总经理特助,脾气很掘的,不好惹。
叶初冬忆起丈夫对温莉莉的评语,芳心无声地沉落。
既然不好惹,他又为什么要去惹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