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也这么懂吃,教她不禁想起她的好友少敏,美食家一个,从上菜顺序、用餐顺序,她全都讲究得很。
“怎么一直看着我?”
“你很懂吃。”其实也对,他是皇亲国戚嘛,身在皇家自然是比寻常人讲究。
“也不是我懂吃,而是我大嫂老这么说着,说久了,我就记下了。”
“喔。”看来他和家人相处得还不错,轻点着头,她的目光盯住那道生菜包肉片。满桌的菜就数这道最引她注意,因为她在这个时代待了两年,还没见人直接摆生菜的。
“尝尝。”说着,他已经夹菜凑近她的嘴。
她也不客气,张口就尝,扬起的眉随着咀嚼慢慢地蹙拢。
“这菜虽是生的,但可以去腻,我觉得还不错,你……吃不惯吗?”
“不,很好吃。”这肉片腌制入味,有些微辣,看起来是用烤的,可偏偏肉质软嫩得紧,生菜上头的西红柿片和洋葱切丝,去腻之余更能替肉片增添风味,简直……就像是少敏的手法。
听她夸赞,他不禁又接着道:“跟我回京城,易水楼里样样都是招牌菜,你肯定一吃就上瘾。”
“你堂堂一个王爷懂这么多,莫非真的想当厨师?”
“这说来话长,你坐下吧,我边说你边吃。”
她知道他有意道出身家背景,她便由着他说,从他在京城里成长,爹是个坐馆大夫,娘开了家烙饼小铺,十五岁那年遇到了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少年一日被带着进宫,岂料却开始了十年的苦难。
进宫后他因火焚身,无法动弹,那与他面貌相似的少年是唯一皇子,在父母双亡后登基为帝,却受制于摄政王夏侯决,皇上为救身边人而日日食毒,他将一切看在眼里,直到他可以起身走动后便开始亲自下厨。
“知道我第一次下厨煮了什么?”夏侯歆笑问着。
连若华没吭声,真的觉得这男人心机非常的重。
“粥。”她不问,他也自问自答得很愉快。“其实那粥是焦了底,就是一碗清得见底的粥,可是……我大哥一口一口地喝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大哥哭。”
连若华喝了口汤,还是不吭声。
太卑鄙了,以为端出可怜的过往就可以教她解气,既往不究?
“大哥为了保护无法动弹的我,明知有毒,他还是得吃下,我看在眼里,心想定要替他弄些吃的,能教他吃得开怀的。”夏侯歆顿了下,思绪像是飞得极远,接着扬笑道:“还好,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大嫂在,他可以放心吃食了。”
连若华汤早已喝完,只是轻咬着碗缘,想了会才问:“你呢?”
“嗯?”
“你对吃没恐惧吗?”想到当初喂他,他丝毫不犹豫,恐怕是因为万念倶灰,不管吃什么都无妨吧。
夏侯歆错愕了下,随即笑暖了俊颜。“我曾经怕过,但也是托我大嫂的福,后来对吃食更添了几分兴趣,就好比方才布菜的顺序全都是她的心得,她常说吃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有一次我们一道窝在小厨房里,她弄了瓮仔鸡要替我大哥庆生辰,桌上这道瓮仔肉片也是她亲授予我的,我们那时一道尝,笑着,闹着……”
“你说瓮仔鸡?”她抓着他急问。
“那是我大嫂的拿手菜。”夏侯歆直睇着她,几不可察地叹口气。
说这么多本是要让她吃味的,怎么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大嫂叫什么名字?”
夏侯歆不解地看着她,据实以报。“少敏。”
连若华喜出望外地道:“辛少敏?她是不是长得有些圆润,身高不高,大概到你的胸膛,她很爱吃也很贪睡,她……是不是两年多前才出现的?”
“若华……”夏侯歆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我大嫂是名唤辛少敏无误,但她压根不圆润,极为纤瘦,身高也矮了些,而且她……我和我大哥虽是两年前才识得她,但是她已经在宫中许久,因为她是摄政王夏侯决安插在宫中的探子,假扮成试毒太监,最终却与我大哥相恋。”
连若华怔怔地望着他,乍至的喜悦瞬间被冻结。
是啊,怎可能会有这种事,不过是料理名称,是她甚少在外头用餐才会不知道有这道名菜,只是一模一样的名字……不过,她来到这里,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躯体,如果少敏也换了身体……
“你怎么了?”夏侯歆看着她一脸落寞,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燃起希望,轻漾笑意。
对他而言这是相当少有的状态,她一直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鲜少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没事。”她摇了摇头,想了下,又问:“你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问一点,多点线索,她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少敏。
第十章家乡风味菜(2)
“她……”想起辛少敏,夏侯歆漾开宠溺的笑,教连若华微愕的听着他说,“她很有趣,很爱吃,为了吃有满脑袋的鬼点子,她很重义气,哪怕生死一线间,她也跟我大哥同进退,她深爱着我大哥,自第一次见面起从没将我和我大哥误认过,而她总说我们是一家人,大哥、我、太斗、平安……我们是一家人,一起度过了最艰困的那段时光,却也快乐极了。”
看着他神往的笑,连若华不禁微眯起眼,怀疑这是不是他心机的一环,可他的笑太真诚太喜悦,彷佛陷入回忆,沉浸在某个她进不去的温馨午后,教她不禁脱口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你大嫂吧?”
夏侯歆愣了下,大方坦承。“曾经。”
意料中的答案教连若华垂眼不语,直觉地讨厌这个答案,无声叹了口气。真是糟了,他都说是曾经,她竟还这般在意,真是白活了她。
“他们成亲时我还假扮我大哥进喜房,话都还没说,她就认出我了。”
“你该不会……”
“怎么可能,我才闹着靠过去,她就打算拿筷子戳瞎我的眼。”
“所以她要是没打算戳瞎你,你会一直靠过去?”洞房花烛夜,有人冒充新郎官闹洞房,会不会闹太大了?
夏侯歆笑柔了黑眸。“你吃味了,若华。”
连若华哼笑了声,不想理踩他。
“是人都有过去,因为想爱,所以爱了,但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才擦身而过。”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离开的,不是专属的,留下的,是命运牵引的,也许你还忘不了你最爱的男人,我也没要你忘了他,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爱着你,让我伴着你,就这一辈子。”
连若华托着腮不语,想起险遭侵犯的那一夜,她最终想的竟是他而不是死去的男友培一……她知道,她喜欢他,但是就算喜欢也不见得要相守,尤其当彼此的身分如此悬殊,她又那般厌恶规矩教条的人,跟着他……觉得日子难捱。
“若华,我……”
“王爷,新任知府带着圣旨到了。”话未尽,太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事关重大,再不愿,他也得先起身。“若华,咱们明天再谈,待会把药喝下,早点歇着吧。”
“你今晚不回来吗?”她突问。
“恐怕会晚一点,你先睡。”
“我等你。”
她要闻他身上有没有沾上熏香味,再决定未来她和孩子得要往何处走。
“……你还要凌迟我?”
瞧他眉目间埋怨的神情,她托腮的手不禁滑落,啼笑皆非不已,既然他这么认为,那就由着他。
凌迟?说得真可怜,要知道凌迟他,对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府衙地牢里,阵阵冷风夹杂着潮湿腐味拂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