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念生驱策马儿回到宅院,翻身下马,「砰砰砰——」的猛敲漆红的大门。
「二少爷……」将门开了一道细缝,沈娘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手一滑,门被强制推开。
「怎不是生叔开门,明月呢?」冷念生心急如焚,迈开的步伐急匆匆,冷凝的脸色难看。
沈娘连忙跟在主子身后,开口就是一大段的说:「二少爷,你就不知道刚才府衙的官差来宅里,说什么追查多日,才问出陈婉儿的下落,还说陈婉儿的爹死了,这干明月什么事啊?别人家死了爹,官差竟然请明月去认尸。阿生不放心,也陪明月一道去。」她担忧明月这趟出门有个万一……「怀孕的女人去看尸体可不吉利。万一动了胎气……多可怕啊。」她等着小少爷或小千金出生呢。如此一来,二少爷说不定会娶明月为妻,愿意担负责任。
冷念生的脸色一沉,思忖:生叔和沈娘应尚不知明月的出身。接着,不禁松了一口气,「既然有阿生陪伴,我也放心多了。」
看主子还是很关心明月的啊……呃,她之前是否误会主子了?也许因为明月怀孕,主子才和明月分房。呵,沈娘暗自窃喜,「二少爷要去接明月回来吗?」
「我就是得知消息,立刻赶回来找她。」他料想,明月的身世一定被斯文人给查出来了。
不少人亲眼见他在市集教训风纪延的手下,斯文人追查起来并不困难,他得警告斯文人,别在他人面前扯出明月以前做了什么,否则,绝不饶他!
冷念生又调头上马,丢下一句:「我去府衙一趟。」
沈娘把门阖上,心下暗自做了决定——得给明月洗脑,要她好好抓住主子的心……
***
仵作将罩住尸体的白布掀开的剎那,吓!明月一瞬软了脚,所幸有阿生在一旁给予支撑的力量。
「是爹没错……」她撇过脸庞,倏地捂着嘴,奔至门外干呕不止。
「明月小姐……」阿生立刻上前,掩不住满脸担忧的神色,问道:「你没事吧?」
「走开,别理我。」抿紧的唇色发白,止不住浑身颤抖,一股恨意未消,在心里扎了根,人死一了百了……不可能。试着驱逐适才所见,那发紫、发肿的尸身散发阵阵恶臭,死不瞑目的模样可怖……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明月泛红的眼眶流下无奈的泪。是哀、是怨……更多的却是一股恨意。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摧毁在后娘的煽动之下,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说了的下场是造成父女俩生离死别,她一点也不意外。
颓软的身子沿着门板滑落,不断自言自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恨你,死了也一样恨着你……」难过与心伤这身处境,谁怜过她的遭遇,唯有一个人,也在心里扎了根。
「念生哥……」她呼喊,想要他在身边帮她一把,把过往的一切都抛开,遗忘人性的丑陋、亲情的不堪一击……
阿生蹲下身来,轻唤:「明月小姐,请节哀。」
「别碰我!」明月一瞬拍掉伸来的手,拒绝任何人关心。除了念生哥以外。
二少爷不在,他得扛起照顾明月小姐的责任。阿生站起身来,回头对仵作与邵捕头说道:「我家的小姐因为悲伤过度,所以……」
「嗯。」邵捕头明白这是人之常情。但,疑问在心里。从多次的经验看出家属获知亲人死亡的反应不一,哭泣、伤心、甚至昏厥……显示默不关心,说着恨意的话倒是头一遭。
莫非是因为……妓院?
陈三郎的死因是否与卖女儿一事有所牵连,他与大人都怀疑过,可,尚不能妄下定论。
仵作将尸体盖上白布,确定死者并非自然死亡;身上的尸斑显示死者在生前受到他人的施力控制,指甲缝里残留第三者的血迹及肉屑,不过令人疑惑的是竟找不出死者的致命点。人并非窒息而死,身上也无刀口痕迹,甚至不是中毒……
这可难倒了众人,皆想不透凶嫌用什么手法夺去一条人命。
阿生向仵作和邵捕头问了详情之后,才知前来这趟府衙,除了确认明月的身分与死者之间的关联之外,邵捕头还详加询问明月的生父在死前是否与人结怨,问她可知后娘怀春的下落,以及其他等等。
然,得到的结论只有不知道和没有,这两个答案。
三个大男人瞧她两眼茫然,整个人呈现呆滞状态,开口、闭口都唤着念生哥。
「明月小姐,我们可以走了。」不敢碰她,阿生只好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等官府查出弒亲凶手,将人绳之以法,以慰令尊在天之灵。」
明月置若罔闻,甫一抬头,想见的人就在前方,她飞奔至他身前,问:「你听说了是不是?我爹死了,他死了……」
揪扯在前襟的指节泛白,冷念生俯头映入她凄楚的模样,万般不舍,她这般可怜。他眉一拧,将她压来怀中,开口安抚:「别哭。」对胎儿不好。这句话没当场说出口,须隐瞒。
怔在门口的阿生见到二少爷来了,眼前的画面一瞬击入脑海,是否证实了二少爷对明月小姐……
「生叔。」乍然,一声叫唤提醒了他的身分,阿生暗吸了一口气,压下莫名的情愫。「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搞啥啊,他又不是不知道明月的身体状况,若无须逗留在外,就尽快离开。
阿生赶忙步上前来,「二少爷有何吩咐?」强调了身为下人的语气,视线与二少爷对齐,刻意忽略二少爷怀中的明月小姐。
冷念生的胸前一片凉飕飕,有点莫可奈何地暗咒:妈的!跟斯文人牵扯就是会死人,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是没死,却要应付女人的泪水……他磨了磨牙,这才想到自己把斯文人丢在溪畔。
「生叔,府衙外有一匹黑色骏马是翟颖的,你立刻往城西的郊外进入山林道路,就能找到人,然后把马匹还给他。」
「二少爷,那地方是不是你经常会去的小溪边?」
二少爷只要心情不好,就是往溪边跑。这事,阙三爷以前向爷提过,而他也曾经被爷指派去跟踪二少爷的行踪,结果发现大少爷也去溪边,就在三更半夜……
「你怎知道我经常去那里?」冷念生的脸色一黑,被人给逮着小辫子,揭发鲜为人知的秘密。
「二少爷,有些事,你瞒不过爷的眼。」
言下之意就是爹很关心他——怎没听爹问起,他三更半夜跑去溪边干什么?
冷念生轻推开闷在怀中的人儿,安慰道:「不论你爹如何死的,都不值得你掉泪。」眼看尸体就躺在对面呢,他可不怕犯忌。哼了哼,才不信鬼神那一套。
「念生哥,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眼一眯,他环顾四周的环境,不禁猜测斯文人究竟睡哪?
冷念生心下思量,他若是当梁上君子摸到府衙来,斯文人会不会抓他去坐牢?
***
阿生循线找起,果然在往山林的入口附近找到大少爷的行踪。
几年未见,大少爷与印象中的容貌有些不同;为官三年,一身的凛然之气令人肃然起敬。
「生叔,是你。」礼貌的问候,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尊敬,翟颖问:「是念生派你来的?」
阿生立刻下马,恭敬地说道:「二少爷叫我将马匹带来还你。」
牵过马匹,翟颖淡然一笑,「念生何必见外,他若要马,我给他便是。」
不在乎步行回府衙,一路上,翟颖沉淀了思绪,该收心,明知不容易,仍忍不住问道:「生叔,念生怎会叫陈婉儿为明月,他们俩的关系……」
阿生讶然道:「二少爷没跟你提过?明月小姐是二少爷认的妹妹。这事爷和夫人都知道。」
「原来是认的妹妹……」他是没听爹娘提起。
此刻,内心波涛汹涌,阿生捎来的讯息为他燃起一丝希望。紧握手中的缰绳,想要牢牢抓住一个人的渴望在雀跃着,仍有机会不是吗?
阿生憋了个把月,终于可以对人诉说二少爷的行径实在不负责任。
「大少爷,你和爷以及夫人都不晓得,二少爷表面上跟明月小姐以兄妹相称,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匪浅。明月小姐怀了二少爷的孩子,至今都四个月了,也不见二少爷给明月小姐一个交代。二少爷我行我素的行为真不会为姑娘家设想。这明月小姐的性子温柔婉约,逆来顺受二少爷的安排。」
他并非有心碎嘴,实在是忍受不了明月小姐必须躲躲藏藏的过日子,想着她将来挺着大肚子出门,肯定遭人非议,他为明月小姐叫屈!
轰!宛如晴天霹雳,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翟颖脑子嗡嗡作响,「明月怀了念生的孩子……怀了孩子……」难怪他拒绝他的碰触,甚至是厌恶……
「呵。」翟颖不禁一抹苦笑,刚才在想什么呢。算老几,他一个大男人跟女人争什么,男女在一起乃天经地义,他却妄想离经叛道的荒唐事。搅了一池春水,兀自多情,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他们都有孩子了……」喃喃自语,一切已经太迟。
阿生继续道:「大少爷,二少爷为了处理她爹的身后事一定会去找你,请你多劝劝二少爷,导正他的思想与作为。」男女之情、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二少爷八成是当揍人一顿就了事,想不透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定性。
翟颖暗敛了思绪,问:「你怎没跟我爹娘说?」那家伙根本不听他的劝。
阿生谨守本分,有些事即使看不惯,也没立场去管。「身为下人管不着主子的事,况且二少爷想要瞒天过海,我不懂何须隐瞒不让他人知情,这事暂且请大少爷替二少爷保密。」
「我懂了。」那家伙死要面子,不娶明月的因素八成是碍于她的过去,怕丢脸是吗?可恶的家伙!那性子明明敢做敢当,怎会在男女私情上像只缩头乌龟?!既然在乎世俗的观念,又何必招惹?一股怒意油然而生,那家伙真是欠教训!
「生叔,你大可放心,我会帮他隐瞒此事不让爹娘知情。念生若是有来找我,我会劝他就是。」
「那就请大少爷尽力,依二少爷的年纪早该成家了。」
「我明白。」他也该彻底死心……翟颖昂然的身躯一跨上马,眉宇之间盈满正气,暗压下满腔私情与怒火,决定不再睁只眼、闭只眼,任那可恶的家伙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生叔?」
「不用麻烦了,宅院离这儿虽有一段路,我自个儿走回去无妨。」
「那么,我先走。」他尚有要事处理,已经追查出一幅失落的假画,是由城里的某家当铺收购。
当铺老板隐约记得,卖画的是一名年约三十来岁的汉子。
***
二更天。
府衙外,一条人影在墙边徘徊留连,马匹就系在不远处,内心却犹豫着该不该翻墙而入……
何时做事这般婆婆妈妈,冷念生暗恼地踹着墙面,「叩!」额头也抵上墙,想见的人就在这道隔阂里面,他却还在跟勇气拔河——
理智与疯狂在心里挣扎,扪心自问:焦虑什么……
他抬头凝望月色,幽暗的眼神映入模糊不清的晕黄轮廓,都晃成两个了……
张嘴无声地骂:妈的!斯文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好事?!满脑子都是想他该死的脸……又没自己好看,想着他干什么!
昏昏然的脑袋是一团混乱,七拼八凑之下,为自己找了最佳的理由与借口——
他是来找斯文人问清楚关于偷画的事,到底找到贼了没有?
也要问清楚,明月的爹何时可以拖去埋了?
至于其他的事,通通跟自己没关系。只要把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好,该报的仇也清算结束,他跟斯文人之间就没牵没扯,恩怨一笔勾销。
他也犯不着一直惦着——怨该死的斯文人怨了四年……
深吸了一口气,冷念生一瞬攀上了墙头,俯下身来瞧底下黑压压的似一片树丛,顿时重心不稳,晃然的身子一摔,跌到树丛里「碰」的制造声响。
「妈的!今夜喝多了,都是那该死的斯文人,搞得心情真差!混帐东西……」冷念生兀自碎骂,爬出树丛外,抚着发昏的脑子,没察觉眼前站着一人。
「原来是你。」收了刀,邵军回头遣退身后两名值班守夜的属下。
没拿下入侵者,因对方是大人的亲属,嗅闻他身上飘出一股浓郁的酒味,「你醉了?」
冷念生眯缝着眼,指着对方的鼻子,说:「原来是斯文人的爪牙,讨厌鬼一个。」
「在下邵军,我也不欣赏你。」若不是这小子和大人攀亲带戚,不然他一定把这小子给揪去地牢喂老鼠。
「斯文人在哪?我有事找他。」冷念生的身形晃了晃,一副理所当然的下令,可不管对方欣不欣赏。
邵军回头看了一眼,大人为了胶着的案情尚未入眠,这会儿被这小子制造出来的噪音给引了过来——
「发生何事?」
「来了不速之客,半夜爬墙来找您的。」
翟颖趋上前,还来不及问话,眼前颓然的身影一倒,他顺手接住,讶然地唤了声:「念生。」酒气扑鼻,他低头细凝他的额上有块瘀青,怎弄伤的?
「他醉了,大人。」
将两人之间的暧昧看在眼里,大人为他夜探地牢,在堂上忍受这小子的无理,就连现在……是将人抱起而不是扛起的模样分明是……
别开视线,邵军继续佯装什么都没看见。
「邵军,早点睡。别来我房里了。」
「嗯。」应了声,他不禁想着这三年来,眼看大人蹉跎光阴,拒绝了无数的攀亲者,原因由大人的口中坦承过——我有心上人了。
今夜终于明白,对方是谁。
不是没听过男人喜欢男人,大人的家族背景里就有一对不畏世俗眼光的「爹娘」。
「大人,我看这小子醉了跟醒着是两个样,您……」
「不用你提醒,我懂。」被他人发现自己的心思是早晚的事,早已留下蛛丝马迹让人联想,不怕人言可畏。
怀抱着心上人,沉甸甸的重量落入了心头,发酵的情意泛滥成灾,若要开口倾诉,却太迟……
眼看属下调头离去,然,他的双脚迈不开步伐,静默地凝视怀中人儿昏睡的容颜,任昏暗的月光拉长出两道暧昧不清的身影,不论怀抱在手的重量有多重,他舍不得放……
守在床边凝视刻划于心版的轮廓,贪恋的目光移至墙面的一幅字画,随着岁月流逝,隐藏在字画后头的是一张不变的俊秀容貌,漂亮的唇形漾着笑,灿烂如光,总是吸引他的视线追逐……
「念生……」修长的手施力一扯,纱帐飘落,遮掩那令人又爱又恼的家伙,翟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放在门板的手推不开沉甸的心事,真舍得丢下他?不看、不想也不要?徘徊在舍与不舍之间,懊恼地收回手,是自作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回到床沿,留下无数的叹息。
良久,翟颖动手为他解开脏污的外袍,露出白色薄透的单衣之下,隐约可见成熟的男性躯体。拥抱过女人,使她怀上了孩子……孩子……他眉一拧,满怀情意发酵成阵阵酸气直冲脑门,用力一扯,抽出他身下的衣袍,揪成一团,紧握在手。
昏睡中的人儿一翻身,正好与他面对,刚正的脸庞贴近,渗入浓郁的酒香,呛得心里发酸、涨痛。
瞧他醉得毫无防备,翟颖厚薄适中的唇缓缓落下,仅差寸厘就吻上微翘的菱角嘴。温热的气息喷上了脸,檀口微启似诱惑般,此刻他却连趁人之危的勇气都没有。
犹豫的当口,霎时衣襟一紧,四片唇瓣一瞬胶着,齿列被侵入的软舌撬开,缠上了他的。
香醇的滋味入了口,一双臂膀环抱在颈项,低浅的嘤咛萦绕在耳,唇舌纠缠,是浓与烈的燃烧,究竟,谁吻了谁……
脑中一片空白,断了思考,敛下眼睫,手中的衣袍落了地,翟颖捧着他发烫的脸庞,重温一道醉人的记号。
尝了满满甜腻的滋味,待两人的唇舌分开,狭长的丹凤眼眸映入他浓密的睫毛轻颤,湿润的眼迷蒙,开口唤:「颖……」
蓦然,翟颖一震,张口咬住他的喉头,可恶的家伙,醉糊涂了……唇舌下的喉结滑动,细碎的呻吟再度流泄,手被他握住移至单衣下的胸膛,滑腻的肌肤触感在掌心之下燃烧着高烫的温度,理智瞬间溃散——
「念生……」他轻唤,急切地扯开他的衣裳,唇随手走,游移在梦想已久的身躯印下属于自己的记号,赫然——眼底下的一道伤痕震醒了他的理智,他盯着雪白的胸膛有着深浅不一的疤痕,谁打过他?
抬头对上他醺醉的眼眸,「念……」开口的话尚未完整,下一瞬,见他霍地瞠眸,吃惊的神色似见了鬼。
冷念生挺身,抬脚就往他身上踹!
赫!翟颖瞬间握住他的脚踝,吃惊道:「你干什么?」
「闪开!」他跳下床,立刻抓好单衣,系上结带,开口碎骂:「真他妈的混帐,看你做了什么好事?」闻言,翟颖一古恼的火气都冒上来,要他搞清楚,「我们之间是谁诱惑谁?是谁喝醉?是谁主动?」
「喝!」冷念生倒抽了几口气,回头瞪他,「我醉了,莫非连你也醉?」
翟颖登时无语,因为他也醉……为了他而醉,明知他有女人,却比他还要糊涂!悬崖勒马才是应该。
暂撇开恼人的问题,翟颖望着他的身影,问:「念生,你身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干你什么事。」冷念生不愿回答,残忍的经历。算老几……
翟颖咬牙,「碰」地猛捶桌面,怒喝:「我问你什么,你就给我老实的回答什么!」受够了他的反骨,那什么态度。
冷念生嗤道:「你凶什么凶?以为我是你的犯人啊?」哼一声,「我可不甩你这套。」
瞧那副德行真是气死人也!翟颖火冒三丈,这恼人的醉鬼,嘴硬。又「碰」了一声,他下令:「你给我过来喝茶!」该清醒脑子。
冷念生一瞬愕然,以为他会更凶的骂人,怎没有?斯文人该不会等他上前接近,才出其不意的动手打人?
翟颖多等一秒都嫌不耐烦,催促道:「还不过来,发什么愣?」他的耐性濒临耗光的地步。见他仍杵着没动静,这家伙……
翟颖旋身至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袍,走到他身前,俯头瞪着他仰起来的脸庞显得呆滞,想不透他不该凶的时候凶恶,该清醒的时候却糊里糊涂。「我会被你给气死。」似宠溺的口吻,因拿他没辙。
覆在身上的衣袍有斯文人的清爽气息,冷念生眨了眨眼,头一垂,抵靠在他硬邦邦的胸前,唤:「颖……」他没醉,根本没醉……
若不装醉,他没有勇气来试探两人的心意,怨了他四年,是为什么?
在乎的除了怨他当初坏了他的好事之外,连他这个人也一并怨入心底,算老几的混帐盘据于心是什么地位?
不是亲人,不是哥们,是他一直不愿承认的喜欢对象。
斯文人有什么好?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没有答案。自然而然的发生,莫名的情愫悄然驻扎入心,惦念着……
冷念生悄然地伸手揪紧他的衣衫,指节颤抖着慌然与不安。斯文人看见了他身上的伤,会讨厌他发生过什么吗?不敢问,怕见到他嫌恶的表情。
冷念生开口求他:「别嫌弃我……」藉酒壮胆说出自己的心情,期盼他也回应。
翟颖怔了怔,好想要这闷在胸前的人儿。然,迟了一步。
回来的太晚,人事已非,梗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只有他的怨而已。抬起的手徘徊在拥抱与推开之间,该如何抉择……
拧紧的眉纠结着一份浓郁的情感,该释放还是隐藏,他犹豫了半晌,翟颖咬牙说道:「念生,你醉了。」并非嫌弃他,而是不该受到诱惑。
他们两人该有一个清醒,他跟怀孕的女人争什么!
抓开他环在腰际的手,剎那——退开的步履跌入身后发酵、发酸的醋海,沸腾滚滚,翟颖忍不住斥责:「你究竟在搞什么?是不是每次喝醉之后就胡来?分不清是男还是女,你到底玩弄过多少人?」
喝!冷念生瞠然不已,他哪有……
可,那义正辞严的数落,只会追究他喝醉,也不想想是谁给他机会!
为什么要趁他酒醉就偷吻?为什么要在他心里留下一道深刻的记号?
是谁愚弄了谁!一瞬扯下披在肩上的外袍,揪成一团用力地砸到他的脸上。恼羞成怒,他吼:「妈的!我才没有玩弄谁!」
翟颖任衣裳自脸上滑落,听他承认跟女子在一起是真心,并非玩乐。那自己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所以不当一回事,连玩弄都称不上……心顿时凉了半截……
冷念生拾起自身的衣袍,摸到一把匕首,真想立刻上前砍死斯文人,气炸了!
他匆匆套上外袍,回身见他仍呆傻的杵着。咬咬牙,愤然的情绪溢满胸口——怨他当他是玩世不恭的家伙,认为他不洁身自
爱,只会道貌岸然的责怪……眼眶一热,他又吼:「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若没有喝酒,我哪敢过来……」
扬手一甩,连刀带鞘砸向斯文人的脑袋,他旋身一脚踹开房门,头也不回的闪人。他今夜是来伤人的……瞬间,翟颖的整颗心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