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以乔还不知死活,大方接下话,“可不,所以你们别给我弄嫁妆,到时全落在将军府,我会心痛不已,不如……娘,你们把这些金簪银钗宝石环的,全换成银票、缝在棉布衣里让我带过去,哪天真被休离,我便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让他们看看我是多么潇洒自在。”
“你想都别想,还没成亲呢,就一心想着被休离,你啊,也不想想,被王爷休离之后,还有哪个男人愿意要你,到时你要靠什么生活?病了谁来照顾?老了谁来养……”
杨素心拉拉杂杂说过一大串后,才突然想到,这……不就是她们三个姐妹的问题吗?可事实证明,她们是离开那边之后,才真正过上顺心遂意的好日子,拿这个话来说服女儿,似乎是讲不通的呀。
果然,郁以乔站起身,把瓷瓶收进怀中,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她,脸颊与她相贴靠,轻轻摇晃着身子,笑说:“我不是还有你们?我早就说过不要嫁,要一辈子陪着娘的,等到我再大上几岁,手边的事情闲了,再领养几个孩子,让大娘、二娘、三娘含饴弄孙。你们说,好不好?”
“傻气,我们这是命不好,我们家小乔的命可好的呢,怎么会轮落到我们这等田地。”
“是啊,小乔命最好啦,如果不好,怎么会碰上三个爱我、宠我、溺我的好娘亲,就这么说定喽,娘,以后我照顾你们,你们也得照顾我。”
什么说定啊,怎地让她胡搅蛮缠一通,做出这等结论?
她们才要出声反驳,没想到红菱、紫荷从外头进来,她们屈膝福身,道:“禀夫人、小姐,王爷来访。”
第6章(1)
董亦勋身着月白长袍,头戴纱帻、足登粉靴,腰朿锦带,看起来雍容华贵,气势凛凛,比起多年前坠马那天,他瘦了许多,如今他身材颀长,棱角分明,剑眉鹰目,气宇轩昂,浓眉飞扬处,一双深邃的眸子隐隐含笑。
见他进屋,秦宛音三人起身相迎。她们没想过董亦勋会到这里,有几分讶异,却没有惊惶之态。
董亦勋举目望去,眼中流出几分欣赏。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妇人,与养在深闺、只懂争斗的女子截然不同。
“王爷。”秦宛音口气不卑不亢。
“还是喊我亦勋吧,我自己都还没习惯那个称呼。”
他出人意表的亲切,让秦宛音几人惊讶。
她们早在侯府见过董亦勋,清楚他知道郁以婷逃亲,也晓得将从侯府代嫁出门的是小乔,她们以为王爷并不满意此桩亲事,甚至看不起小乔的出身,只是名气太大、丢不起这个脸,再加上前头的谣言,日后要再说亲怕有困难,才勉为其难同意侯府的李代桃僵,吞下暗亏。
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和气,言行举止间并无半分高高在上的骄态。
“小乔,给董公子上茶。”
秦宛音没表现出过度的热络,也没拒人千里,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郁以乔应下,低头走到隔间处给董亦勋冲煮茶水,却拉起耳朵,企图窃听她娘亲要同对方说什么。
她当然明白,娘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可她又何尝满意?她以为前世缘、今生续,她终要和苏凊文再遇一回,没想到……
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吧!
她叹气的同时,秦宛音也在叹气,抬起沉稳的双眸,缓声对董亦勋说:“将军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小乔从小跟着我们几个妇人长大,没见识过深宅大院,不认识宅门里的规矩,着实不是王妃的好人选。
“本来这门亲与她无半分关系,而我们也从未有过高攀心思,谁知事不由人,竟会发展成今日局面,倘若董公子也觉得此门亲事不妥当,不如上奏、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至于到最后,文成侯府会不会为皇帝所怪罪,她们可不会在乎。
“看来,秦夫人认为在下不适合小乔姑娘?”
“那孩子心计浅,咱们从小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女红、厨艺,能教的全教了,可就是没有教过她大门大户里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我们几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对女儿没有太多期待,不求财、不求富,不求名利或禄位,一门心思只盼她能得到夫君的专心疼爱,平平安安过日子。”
她这是在告诉他,虽然小乔不是养在深门大户里,但她们家女儿学的、懂的不会比那些千金小姐少,只是她们从没打算高嫁,因此没必要让女儿染上肮脏心思,并且暗暗提醒,像他这种阅人无数的男子,从来不在她们挑女婿的标准里面。
董亦勋听明白了,他浅笑,并未作答。
看来,她们是真心把小乔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只想着她好、盼着她幸福,从没指望过她来荣耀己身。
柳盼采见他不言,还以为他没听明白,急急补上几句。
“我们从不拘着小乔,任由她做自己喜爱的事,她爱看书,所以胸襟开阔、见识不凡,她在大事上有主意,却不会同人斤斤计较小事情,若是董公子期待她像名门千金,只会一味地恭顺谦卑,那可是打错主意。”
这说得更明显,她们家女儿“胸襟开阔”,只在乎大事,不会与那些妻妻妾妾锱铢计较,倘若她们之间有纷争,必是大事,而她们家女儿“见识不凡”,别指望她把委屈给吞进去、一味地恭顺谦卑。
哪家母亲会这般说女儿的,好似真想把这婚事搅黄。想来,在她们眼底,他还真不是个好女婿。
杨素心轻叹,把话说得更直白。“那日承董公子仗义出手,顺利解除我们心头多年沉疾,于公子,我们有满心感激,也愿意倾囊相报,只不过,我们不认为让小乔以身相许是个好决定,这不仅仅对小乔是糟透了的事,对董公子亦不公平。”
不公平?“此话怎讲?”
秦宛音接下话,“董公子出生名门,身分高贵,且战功屡屡,日后必是皇上身边的股肱大臣,自当找一位能为您掌理好内宅,并且能在关键时刻助您一臂的女子为妻,我们家小乔……着实不合适。”
话已经说到这分头上,他再不反驳个几声,怕她们真要想办法让郁以乔上不了花轿,虽然他不怕她们使手段,只是办婚事嘛……还是欢欢乐乐、开开心心的比较好。
“董某明白夫人们的顾虑,也理解夫人们疼爱女儿的心情,只不过,夫人们会否太看不起小乔姑娘,一个年纪小小、却能在短短几年内,襄助夫人创下这片家业的姑娘,怎会连个小小内宅都管理不来?”
他说得她们语顿,垂下眉眼。照理说,她们根本没有任何立场阻止亲事,郁家那边已经将小乔入了宗祠,如今她是曹氏所出的嫡长女,而皇上赐婚,谁又能说不?
如今她们斗胆提出来,只不过是出于母亲爱惜女儿的一片心意,能起的效果有限,本也是赌董亦勋对小乔无意,但如今看来……她们轻声喟叹。
郁以乔窃听得够久了,怕再谈下去要拧了,连忙端茶水进门。
她尚未出声招呼,董亦勋便向她望去一眼,转头对秦宛音说:“凤陵公主想见见小乔姑娘,董某能否带姑娘出门?”
凤陵公主?那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与皇上感情甚笃的人物,秦宛音心思一转。让小乔去见公主?他这是要帮小乔在将军府里站稳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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