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以乔走进门,屋里瞬间膜雀无声,所有目光刷地一下子全集中在她身上,而她的目光却被陌生女子深深吸引。
天地间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真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呐,任何人往她身边一站,都要自惭颜色。
看见郁以乔进门,林氏立刻盈满笑意,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走,再走到小妇人身边,两相一比。
“就说亦勋有眼光,看上的媳妇儿,一个比一个俏丽,一个比一个水灵,这对姐妹花站在一块儿,谁不羡慕咱们亦勋有福气。”
姐妹?她扬起眉梢,满眼疑问。
就等这个呢,林氏笑容可掬,说道:“她叫郑允娘,是亦勋养在外头的小妾,肚子里头已经有董家的骨血,自然不能让她流落外头,今儿个早上,是董肆着人给抬进门的。”
林氏早就知道这件事,过去几个月,她放在外头的人就发觉一处外宅、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以及董亦勋经常进出那里的消息。
她捣着掩着,便是想找个好时机把事情给捅出来,没想到人家的肚子硬是争气,她不必动手,男人就抢先一步行动。
董肆?所以是亦勋亲自下的命令!
像被人狠狠将手臂削去似的,她来不及喊痛,只觉得惊恐。
她一次次拆开林氏的话、再重组,但不管是怎样的排列组合,组合出来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这个美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女子是亦勋养在外头的女人,她怀有孩子,若非骨血不能外流,至今,她依然被蒙在鼓里。
她可以不相信林氏的话,但她无法忽略董肆这条讯息,如果是别人抬进门,那么她可以抬头挺胸,说这是恶意栽赃,她会理直气壮一句:等亦勋回来,他认、我便认。
但……是董肆,不是别人。
心头沉甸甸的,像是被谁塞了块拧过的海棉,上头强留两分湿气,迫得她几乎窒息,她听见自己重重的喘息声,一抹无奈的苦笑却悄悄地攀上眼帘。
林氏见她没反应,加把劲儿说:“郑氏今年二十岁、你十六,说起来呢,你该喊她一声姐姐,只不过将军府有规矩,先来后到,既是你先进门,郑氏该以妹妹自称,这点身为婆婆的,自该为你出头,可人家肚子里怀了孩子,也不能受委屈,况且瞧她这模样,定也是好人家出生的女儿,算了,所有事都等亦勋回来再说,你先把人领回去耕勤院,好生照料着。”
视线转过,太夫人的不欢、林氏的幸灾乐祸,以及躲在门外的庄氏的满面春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吧,她又不是吴宗宪,眼巴巴地赶来看她说演,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目光停留在郑允娘身上。她与她对望,无惊无惧,清亮如水的黑眸沉静而淡然,她脸上没有一丝怨气或悲哀,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不染世俗尘埃的气质,让她看起来更似天仙。
郁以乔承认,自己输了。比气度、比沉稳、比美丽……自己无一不败,碰上这样的女子,任何人都不敢存心攀比。
郑允娘走过来向她见礼。
“姐姐,王爷他说,您会宽待我、护我周全的。”
她苦笑。能不宽待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要是聪明一点、懂事一点,再发挥一下上辈子卖屋的本事,巧言令色几句,用满脸无害的笑容安慰她几句,肯定会获得满堂喝采。
她全都知道,只是做不来,她连勉强自己挤出一丝笑脸都是困难。
“就说是个好教养的,瞧,言语行事多周到。”
林氏嘴里夸着郑允娘,眼睛却瞄向郁以乔,没将话明说,却是暗暗教人比较上一回——大少夫人的气度的确不如人家。
郁以乔承认,自己是不如啊,不管怎么说,掠食者的气势是该强过被掠食者,小三的气焰强过大老婆,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来人,把郑姑娘送到耕勤院里安置下。”林氏下命令,两个嬷嬷进屋带走郑允娘前,她刻意拉起郑允娘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说:“别胡思乱想,再过几日,亦勋就回来了,他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现在该好好休息、好好养胎,若是缺少什么,别客气,着人上我那里拿。”
“谢谢大夫人。”
送走郑允娘,林氏还得把戏给作足,她对着郁以乔说:“我早就教过你,严官府出贼盗,你越是东阻西防的,男人不敢明面上来,只好在外头作怪,今儿个是郑氏肚子争气,亦勋不得不把人给抬进门才没闹什么事儿,若是时日拖得久了,被外头的人知道,你让亦勋的面子往哪里放?”
“母亲教训得是。”
明知道不该与人家攀比的,可事到临头,她还是骄傲了,还是不允许自己输掉气度,于是她分明心痛,依然拉起笑容。
一直没说话的太夫人开口,对郁以乔招招手说:“你们全都下去,大孙媳妇,你过来。”
郁以乔待所有人离开、门关上,才走到太夫人身边。
秀眉拿来一个小杌子让她在太夫人身边坐下。太夫人握起她的手,凝视她的眉眼,半晌才说:“此事是亦勋做得不地道,以至于你面子上难堪,祖母是过来人,那颗心是怎么煎、怎么熬的,我能体会,可事已成局,你不能不坚持下去。
“别去理会你婆婆说什么,只要想着,怎样做才能赢得局面。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在这上头让他,日后他定会回报你,亦勋这孩子是我养大的,我明白,他是再有责任不过的孩子。”
责任……这时代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只是责任?
如果仅仅如此,她还真的不在意,她从不期待谁为自己负责任,她有能力负担自己,不需要依靠男人。
“我明白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一手承担五个孩子的教养,把他们带得这般好,亦勋因此承了你的情,从没在你身世上多说过半句,便是你婆婆有微词,也都让他给顶了回去。你们的感情蜜里调油似的,教人好不羡慕,这回的事也一样,只要你好好照料郑氏,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亦勋肯定会明白你待他的好,绝不会厚此薄彼,把心给偏了去。”
就说呢,说上这一篇好言好语,不过是担心她使肮脏手段,眶害了郑氏,放心吧,她再不济,也不会使出这等手段。
何况才短短的一面之缘,所有人就都认定亦勋会厚此薄彼,她不喊输,还真的不行。
“太夫人,孙媳妇明白。”
“你能明白最好,回去吧,找郑氏好好谈谈,若能谈出几分感情,往好处想,有你们两个联手,日后外头的女人想迷惑亦勋的心,怕也没那么容易。”
郁以乔嘴里应是,心头却像咬破了胆子,苦涩的胆汁渗入,真苦……
当一个女人的婚姻需要和另一个女人联手,才能不遭受觊觎,是悲哀?还是笑话她不知道。
第12章(1)
浑浑噩噩地,郁以乔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耕勤院的,只晓得那一步一步踩上的,不是泥、不是地,而是自己破碎的心。
心,不是隐隐作痛,而是铺天盖地、几要将她吞噬的疼痛,是几千个人在里头拉扯、敲捶,非要把她打烂不可的那种疼。
她想放声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紧紧咬住下唇,紧紧地把伤憋住。她缓缓地张开眼睛,原以为应该是泪流满面的脸颊,伸手一摸,才发觉脸上眼里干涩得如裂了缝的泥土地,炙热,却无力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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