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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千帆(上) 第八章 高楼望断 作者:风铃子
    墨衣教,长定台。

    长定台,高二十二丈,由方方正正的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块汉白玉砌成,身为墨衣教权力的象征,它有着足够的庄严肃穆;虽经风雨,却凝稳朴实,一如昔日。

    只是台下芒草瑟瑟,砌台玉石光泽减损,已掩不住一片寂寥沧桑。

    这是百年以前,墨衣教举行重大典礼的地方。自从墨衣被并入苍圣教以后,为避讳,舍而不用,台上渐生青草。如今,石魁要光复墨衣教,自然要选在这个充满昔日荣耀的地方。

    六更天。

    整个西北分坛已是一片忙碌,梳洗,整装,练习礼节--没有人敢轻忽石魁长老的意愿,没有人。

    紧张,兴奋,不安,迷惘,愤怒……没有人知道,今天的大典是否会成功;也没有人知道,脱离苍圣教后的他们,会是什么模样;听天由命,听人由命,他们的命运,还很少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甚至是……也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命运交于他人。

    一刻,第一分舵舵主率领手下到台下集合,鼓手与侍卫站立就位;

    二刻,第四第五分舵舵主集合完毕,待命台下,使女队入场,立于西北角;

    三刻,六个分舵上下人等一律到齐,观礼的江湖人士陆续入场;

    四刻,仪仗队站立完毕,封锁道路;

    石魁站在台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只静静地站着,偶然遇上交情好的江湖朋友,才寒暄两句。

    他累了,实在太累了,石魁微微仰首,初升的太阳光,照在他脸上,苍白。

    他看着高台,静静地看着。

    身边几个江湖人士轻轻交谈着,议论着墨衣教的复兴,议论着苍圣教会不会来阻挠。

    高台上,三声鼓响!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汇聚到台上,阳光徐徐照落的地方--一个黑袍红带的青年缓步登台,两个红衣女子左右相陪。

    一步,两步,青年走得很慢,脸上神情肃然,两个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容颜,只有初升的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是要盖过这百年的沧桑痕迹。

    台下一时俱静。

    这个青年,就是墨衣新教的教主--过自居:江湖传闻中,此人原是西北分坛的坛主,过缘教主的后代,也是石魁竭力想扶持的少主。如今,却见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教主的宝座。

    路不长,很快走到了台前。

    望下去,二十二丈的高台下,是千千万万的教众,锦旗飘舞;过自居脸色微微发白,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双眼睛全直勾勾盯着自己。

    其中,还有长老石魁,这个一直严厉要求着自己的人。他希望自己能飞上天空,直射云霄,他一直坚信自己是这雪山中的神鹰……

    可是……过自居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也拧得越来越紧,许久,才缓缓开口:「各位江湖朋友……」他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因为就在那一刻--

    一直静静立在他左侧的红衣女子,骤然踏前一步,盈盈一拂袖,一袭绛红纱衣倏地拋飞上天,红纱旋舞,遮住了台下众人的视线。

    「哎呀!」有见识的武林人物见此情形,立即明白事情有些不对,迅速伸手摀住口鼻,屏住呼吸--在衣衫内隐藏毒烟,本是江湖人惯用伎俩!

    见识少些的后辈子弟,此时不觉慌了手脚,只叫得一声,怔立当地!

    却见石魁,眉一抬,低斥一声,无数弓箭手已在剎那间,挽弓,搭箭--箭尖直直指向高台之上!

    红纱飘然落下,众人眼前一冷,此时的台上站着的,已不是那个红纱蒙面女子,而是一个白衣少年:

    清秀苍白,若有病容,但长眉如剑,眸凝冰雪,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侮的气势!

    弓箭手本来拉满了弓,只待石魁稍有示意,便万箭齐发,将台上人活活射杀--然而,被那少年冷冷的目光从身上扫过,竟是心头一寒,气势弱了几分!

    石魁瞳孔骤然收缩,眸中两点寒火光焰暴长。

    白衣少年没有看他,只对着台下众人微一抱拳:「在下苍圣神教柳煜云,见过各位江湖朋友了!」

    这个白衣少年,自然就是柳煜云。

    柳煜云与韩剑点倒了陪过自居上台的侍女,换上她们的装束:由于西域女子有蒙面习惯,韩剑不怕被人认出;柳煜云本来容颜极美,更无顾虑。

    两人陪着过自居走上高台,与石魁保持了一定距离,便也不畏他武功厉害;待得过自居向台下众人宣布之时,柳煜云骤然出手,以女子衣饰阻挡众人视线,同时银索急缠向过自居。

    变生肘腋,过自居自小尊贵,被石魁保护得如同儿皇帝一般,虽然在石魁的监督下,练得一身好武功,却绝少应变之能!而这一下急袭,柳煜云出手极快,过自居待要挡架,却被红纱阻了一阻。

    「咻--」一声轻响,银索已准确无比地扣住了过自居的咽喉!

    只一招,过自居已落入柳煜云手中。

    韩剑此时也脱下红衣,上前一步,手按长剑,守在柳过二人身前。

    石魁目光一冷,夺过一把长弓,向着柳煜云便要一箭射去。

    柳煜云避无可避,却是脸色一沉,将过自居一把拉到自己身前:「石魁,你敢以下犯上么?!」

    石魁颜色更冷,慢慢地放下了长弓:「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柳煜云剑眉扬起,眸光清冷:「你伤我一刀,也没能杀得了我!」

    说着,他一提真气,高声道:「各位江湖朋友,教中兄弟且听着:本教历经八百年而昌盛不衰,虽为江湖名门中人所忌,却能吐气扬眉,啸傲江湖,不忌英才,自成格局。然而,正教中人习惯于把一切异己势力归到邪魔外道中,再举着除魔卫道的旗帜,不择手段加以削弱、孤立、分化,直至这种势力灭绝,一个不剩;我神教威扬四海,自然惹得小人嫉妒,妄图加害--」

    他这一番话,只说得台下众人纷纷侧目,倾听在耳,暗思在心,有几人听得暗暗点头;石魁脸色微微发青。

    「如今,他们趁神教势力稍有衰退之时,又想用这种手段来伤我神教;总坛与西北分坛乃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在这种时候,我们岂能任由他们这般作为?敌人还没到来,我们自己却分崩离析,被他们一一击破,岂不是徒留江湖笑柄?!」柳煜云微微仰首,神情镇定,话语却如刀如剑,直指人心!

    「在座诸位,应当听说过三十年前天渊村一役,只为了追杀本教严一览先生的遗孤,出身于正教名门的六十多名子弟,围攻这一个小小山村,所有无辜老少妇孺尽数杀死……这等行径,便是我这神教中人听了,怕也要自叹弗如!」

    有不少人原来听说过那一事,当时心中已自忿忿,这时听他一说,更是热血沸涌:

    「好哇,正教中人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跟他们拼了!」

    「我就知道正教那几个兔崽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摆着一副道貌岸然的脸,却做那等欺善怕恶勾当!」

    「柳公子说得对,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徒留笑柄!」

    石魁脸色忽青忽白,骤然运足了真力大喝一声!只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发响,柳煜云重伤未愈,被他一喝,心脉剧痛,他勉强抓住玉栏杆站定,却是无法再说话。

    石魁慢慢地抬头,眼中闪过冷芒:「各位莫要听这小子胡说!我们墨衣圣教有自己的骨气,不需要你们苍圣教假仁假义的怜悯--百年之前,你们强并本教,这等耻辱,身为本教子弟怎可忘怀?!」

    石魁身为长老,平日威望极高,他一言既出,几个心腹子弟立时轰然响应。

    台下不少年轻人一听,也觉颇有道理,顿时,呼声如雷鸣一般远远传了开去。

    柳煜云被石魁内力一震,心脉剧痛,本来尚未痊愈的伤口,此时,更是渐渐裂开了……殷红的血迅速地漫了开来……

    他倚在栏杆上,望下去,一片人潮沸涌,胸口好疼,手……也似要没了力气,慢慢地,一点一点,死去……

    不,怎么能死?!

    灵台乍然清明,柳煜云一咬牙,指甲在掌心一掐,掐出几点鲜血;只有疼痛,才能令他保持清醒!

    「石长老,你把一百年前的怨恨,寄托在现在的人身上;要这无数无辜生灵来为当年的墨衣子弟殉葬,岂不可笑!」

    清冷冷一声斥,众人不觉把目光聚集在,高台上!

    柳煜云白衣如雪,凭风而立,风紧,更显得白衣下的身躯荏弱消瘦;然而他凛然,甚至是夷然地,面对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

    「我们生而为人,活着就是要有尊严地活着;但是--我们的尊严是自己的尊严,是要有力量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妻儿父母,是要拚死抵抗正教的侵略;就算是战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墨衣教早已作古,它的尊严,只能由他们当年的教徒来维护;石长老把这笔帐盲目地记在后世子孙的头上,与本教冤冤相报,不仅不能流芳百世,还会遗臭万年!」

    「何况--」柳煜云微微仰起了脸,阳光照在他全无血色的面容上,苍白,却坚定,「现在,听我这席话的人中,有不少是本教西北分坛的兄弟,不少是武林各道的朋友,却没有一个是墨衣教的弟子!我们要维护的,应该是苍圣教的尊严!」

    柳煜云说的时候,台下一片寂静。

    只有风的声音,远远近近,呼啸着。

    所有人都怔住了,被震慑了,几千几万双眼静静地凝视着高台:他们这一生,为功名活,为利禄活,甚至,只为了活着而活,此刻,却有这么一个声音告诉他们:

    要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活。

    不再,把命运,交给别人,决定--

    柳煜云傲立高台,风,吹得他衣袂飞扬;伤口撕心裂肺地痛着,指甲在手心、掐出片片红痕,几乎可以听到血滴落在衣襟上的声音,生命流逝的声音……

    他连眉毛也不耸剔一下,整颗心,都不在自己的身上。

    韩剑按着剑,肃然立在一边,心却被那渐渐红透了的衣衫,刺得滴血:云儿,你这样是撑不了多久的,云儿……

    韩剑难受得想转过头去,但他没有。

    他按剑,定定地守在柳煜云身边,如一尊雕像。

    石魁脸色苍白如雪,就在柳煜云说话的时候,他明白了,明白自己终于输了。是的,无论是柳煜云先前的说话,还是自己反驳的语言,都只是煽动听众的情绪;然而,这一次不是--

    这不是煽动,而是振聋发聩直指灵魂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石魁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高台,慢慢地,慢慢地,端起了长弓,拉弦,瞄准--

    柳煜云站在台上,石魁一切的动作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他。然而,那又有什么用?他依然挡不下石魁那催魂夺命的一箭!

    柳煜云凝视着那箭,傲然一笑:石魁,你杀了我又能怎样?西北分坛效忠苍圣已成定局,这些教众已经学会了自己作出抉择--无论是你还是我,谁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死就死罢。

    自从立誓,为苍圣教生,为苍圣教死……我柳煜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弓弦乍响--快箭有如一道电光--饱含着石魁百年的执着--催魂夺命直射!

    台下惊呼四起,柳煜云冷冷凝视着这一支将要杀死他的快箭,没有躲,没有挡。

    二十丈距离弹指声中,那箭,眼看就要刺入他心口--

    剑光,于千钧一发间,乍然闪动!

    很普通的剑,很普通的人,却在一劈之下,隐隐挟带着风雷之声!

    --剑光,是朝着快箭劈下的,剑,是握在韩剑手里的。

    「啪--」一声清脆的鸣响,剑折,箭断。

    全场还在震惊中。

    石魁呆呆望着手里空空的长弓,似乎还不能相信;韩剑关切地看着柳煜云,柳煜云也有些发怔地看着他。谁也没有想到,石魁这饱含着杀意的一箭,竟是被武功平平、心性迟钝的韩剑所破!

    原来,韩剑自从一上台以后,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石魁身上,防着他对柳煜云不利;别人如何,他也不管,但石魁挽弓搭箭,他却一一看在眼里,心中焦急。

    石魁一箭射出,柳煜云自知必死,也就不求躲避;这一来,却吓得韩剑魂飞魄散,眼看柳煜云将要殒命箭下,他惊惶害怕中一剑劈下,全身内力灌注剑上,竟然,就挡住了那一箭!

    韩剑使出那惊世骇俗的一剑后,自己却不觉得如何,只回头急问:「云儿!你觉得怎样,可有受伤?」

    柳煜云摇摇头,冲他淡淡一笑道:「我没事。」

    蓦然他一敛笑容,双眸清冷望向石魁:「石魁,事到如今,你杀我泄愤又有何用?」

    「不错……哈哈哈哈……果然不错……」石魁凝视他,怆然、也惨然地狂笑起来,「我败了,我败了……哈哈哈哈……」

    过尽了千帆,望断了天涯,成王败寇,却是……怨不得人……

    然而,还是不想后悔,无法后悔……只愿成魔,不愿成佛。

    也许,是佛是魔最终,也只是一场空……但我,至少也要选择一个尊严的结束。

    石魁淡然一笑,忽然举手,对着自己天灵盖,一掌拍下--

    立时气绝。

    「石长老!」惊呼声四起,石魁虽然为人偏激,却也有不少追随者。

    过自居心中不忍,转头正欲向柳煜云说话,却听他已吩咐道:「传我令下去:厚葬石长老。」不觉心中一宽。

    一队弟子将石魁尸首抬了出去。

    柳煜云轻轻抬头,阳光,落在积雪未消的群山中,格外耀眼。

    远处,风的声音,依然唱着千年前的镇魂歌,执着,不悔。

    他默默叹了一声,石魁,也许……我和你本是一类人,纵然注定是为苍圣教而死,我也不会退缩半步!

    原来,我也是犯了执念,入了魔了……

    柳煜云淡淡一笑,开始吩咐弟子整顿安排。

    韩剑在一边默默看着,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年,很远,很远……

    茫然,他叹了一口气。

    大势既定,韩柳二人也便辞行,回「灵苍山」总坛复命。这一次,两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平定了「墨衣教」的叛乱,安了西北一带的民心,委实功高。

    苍圣神教教主玄叶芳心大悦,立时提拔韩剑为「七彩散仙」之一,排名第六;又要升柳煜云为苍圣教左使。这个位置,本是柳煜云父亲柳独雁所居,如今独雁已逝,父死子继,原无不妥。

    哪知,柳煜云一听之下,却坚辞不受,只道自己年纪幼小,难当重任,又身子羸弱,性好清静,请求教主让他居住在「灵苍山」山谷之间、最为隐秘偏僻的竹林中,潜心钻研阵术机关学,以尽本职。玄叶拗他不过,又觉柳煜云年纪确实幼小,便也点头应了。

    如此,柳煜云在竹林里搭了一座竹轩,便带了两个随从住进去。

    他这「幽弦竹林」本来偏僻,一路上过去,尽是悬崖峭壁,云封雾锁,令常人望而怯步;再加上柳煜云在林中设下种种机关阵术,更是难以逾越。自此,他深居简出,真正成了苍圣教中的隐者。

    柳煜云搬入「幽弦竹林」那日,邀韩剑到竹轩里,共饮清酌几杯。

    韩剑这时正平步青云,只乐得韩墨老爷子,一张脸都快笑成了皮,整天忙着应酬这个应酬那个。韩剑初时尚觉得有趣,待得看多了那些个虚伪的笑脸,心中竟不觉烦闷起来。

    收到柳煜云的邀请,他几乎是飞奔着去了竹林。

    刚下过雪,饶是长青的竹林也白了头,却留下青绿青绿的竹竿,箭羽似的直直插了一地。

    韩剑跟着侍从的带领,亦步亦趋九转十八弯后,一间朴素却又清雅别致的竹轩,出现在眼前。

    而竹轩的主人,依然是一身白衣,立在青竹间、雪地里,淡淡含笑相迎。

    韩剑有些诧异,他印象中的柳煜云,应当是那个在大漠上力抗强敌的少年,清冷荏弱中自有一股凛然英气,面对千军万马、生死大劫而镇定若恒--如今,他却在围炉赏雪,清闲得让人难以相信!

    「云儿……」韩剑想问,但只叫了一声,却吶吶地说不出口。

    「韩剑,」柳煜云拉他坐下,命侍者倒了一杯酒,递给韩剑,才淡淡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推辞了左使的职位,却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当隐士?」

    「不错……」韩剑猛一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息道,「我不明白,你明明是这么希望能为神教做事的,为什么遇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偏偏要放弃?你不知道吗,一旦升为左使,大权在握,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一系列整顿措施啊!」

    柳煜云听他这一说,却微微一笑:「想不到,你居然能说出这些话。士别三日,令我刮目相看呢!」

    「那是当然!」韩剑又一杯酒下肚,酒意上涌,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一瞪眼,「我……本少爷……当然是明见万里!」

    呃……前面那句话算我没说……柳煜云早见识过韩剑的「口若悬河」,此时见他又有说话的欲望,忙扯过话题来:「我放弃,是有原因的。」

    「原因……?」韩剑的兴趣被引了过来。

    「不错,」柳煜云望向一片苍郁的竹林,「假如我此时升为左使,不仅不能服众,还必定因为锋芒太露,而成为众矢之的。到时,不但无法进行整顿,还会因为左使的名分受排挤,处处遭牵制,处处遇挫折,根本不能为本教做什么事。」

    「云儿……」没想到,韩剑从来都没想到,为苍圣教而力战到底,说来这般慷慨激昂,做来,却是这么难,比在战场上拚搏更艰苦。

    「所以,我不能当左使。我要留在这竹林里,让所有野心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柳煜云淡淡而笑,笑容中,流露出的是执着,「这一场,是持久的战争,只要能撑到最后,就好了……」

    听他一说,韩剑心里一阵刺痛:就好了?……会么?

    战争是要有代价的。持久的战争,也是消耗的战争:健康,快乐,岁月……很多很多,都是我们付不起的代价……

    而你……早就打算要付出一切,是么?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啊。」仿佛看出韩剑的心思,柳煜云轻笑着一句话,却含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别担心我了,我这次找你来,倒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什么话?」不愧为乐天派的韩剑,一下子就拋开了方纔的愁绪。

    柳煜云沉默,呷了一小口酒,许久,才道:「我听说你要到向大圣使手下办事,是真的吧?」

    「嗯。」韩剑有些纳闷,「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嗯,算是我有些担心……」柳煜云沉吟,「向啸风貌似豪爽,实则心细如发,手握重权,心狠手辣,乐于与人争斗,甚至乐于挑起别人争斗,不择手段……我不知道他如此行动,意欲何为,但是……你还是要小心此人。」

    「唉……想不到升了职位,竟然如此麻烦……」

    「江湖险恶,原是由不得人的。高处风大,你自己当心……」

    「我壮实得很,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倒是云儿你,弱不禁风。」

    「呵,是么?在西域的时候,是谁捉獐子填饱你肚子?」

    「哼,希奇什么!我也……我也捉了……」

    「没错没错,你运气实在太好了,捡都能捡到獐子!」

    「柳煜云,你--」

    那一天,韩剑醉了,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但他知道,那是他升级以后,最舒畅的一天。

    第二天,他就去了向啸风手下,匆匆数年。

    历史,走上新的年轮。

    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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