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总该是师尊了吧?”见疾风不反驳,杜伯钦又继续说下去,“我倒有些好奇了,你的授业恩师是怎样的人物,嗜酒贪杯,教出你这样的徒儿来。”
疾风微微一叹,“人都死了十多年了,他的名头,江湖中人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还有谁记得那个六指的老怪物……”
疾风话音未落,忽听“咣当”一声,杜伯钦手中的茶杯碎在地上,散了一地水印。
只见那个向来笑得温和的青年,竟是脸色煞白,沉声问道:“六指……你说的可是‘六指狂生’司徒命?”
见对方神色大变,疾风心中一沉,只觉得事态有变,“怎么?你与老鬼有过节?”
杜伯钦捏紧了拳头,沉默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咬牙缓声道:“我宁可背信弃义,也要食言。你给我立刻就走,从今往后,不许接近阿颜一步。”
疾风敛眉,冷声问出两个字:“理由。”
杜伯钦却再不回应。他出手如电,直击疾风面门。疾风闪身欲避,谁料得那无良医师,竟出手直向他受伤未愈的腿上击去。疾风慌忙避过,却在闪身时,被那人洒了一脸白粉。疾风忙闭气,却已是来不及。
杜伯钦收了招,负手而立,“滚!”
疾风心中有气,还要再战,却忽觉身形一软,整个人竟要撑住门框才能站稳。他立刻明白,是杜伯钦在方才二人交手之时,洒药所致。
见他站在那里不动弹,杜伯钦面色更白。他掌推袖扬,重重出掌,直将疾风击出了院墙,重重地撞在了院外的老樟树上。
背部重创,疾风重重跌下。他胸中气海翻腾,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血珠滚在黄土地上,不久便渗入尘土之中。再然后,便听“咯噔”一响,是杜伯钦从内拴上了院门的声音。
第三章雨霖铃(1)
江南的春雨连绵不绝,为水乡小镇平添一份缥缈而朦胧的水雾轻纱。日头隐于流云之间,时隐时现,偶尔将金色的光芒投向水洼之处,便映出了那烟雨淅淅沥沥、跌落又轻跃的晶莹模样。
远处的马头墙,在雨水的润泽之下,现出了微灰的颜色,与那黑瓦相映,倒也别有一番味道。至于青石板的路面,早已被雨水打湿,透出莹润的水光来。
疾风坐在残破的屋檐下。他抬了抬眼,便看见那檐角的雨水丝丝点点,点滴而落,渐渐在他的脚边汇成一条小小的溪流,又潺潺流去。
想不到,刚出了杜家,便遭了这场雨。他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风里来雨里去也是行惯了的,但毕竟此时有伤在身,他还不想让他这条腿就此报废,便只有先在镇中找了这处残破的废屋,先避个雨再说。
天地之间,似是只有这雨声淅沥,听不尽的泠泠音色。疾风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际,心中甚是憋屈,更有些不明所以的烦躁。
那姓“杜”的不知发什么疯癫病,竟下毒封他功体在先,出掌重创他在后。思来想去,那疯子是听他说到老鬼之后,才翻了脸,必是自家老鬼与他曾有结怨。
若是有怨有仇,直说便是!他疾风向来恩怨分明,若真是为老鬼结下的梁子,该怎么办怎么办,就算要相杀他也奉陪!可这算什么?不但偷袭还下药,简直是下三滥的招数!
越是想,疾风心中越是不平。那姓“杜”的庸医,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不许再靠近阿颜一步?恩怨情仇,一码归一码。他们之间的账,算清就是,何必要牵扯到那笨娃的身上。
他这样忽然离开,连声招呼都没打,不知那笨娃会不会急到哭鼻子……不,凭她那点痴痴呆呆的脑力,或许不要两天,便会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也说不定。
一声低叹自胸臆之中涌出,被雨声掩了,几不可闻。疾风垂首,忽觉怅然。他并不是什么善心人士,而这世上可怜之人多了去,他又怎能一一同情得过来?可唯有对那痴呆女娃,却是不同。那孩子气的笑容,却是让他无奈得很,说不清,道不明。
相处不过短短十日,却已将那蠢娃儿的模样印入脑中。记得她傻乎乎的模样,记得她唤他一声“瑞之”,他更明白,那没心没肺的笨丫头,不消几天,便能将他忘了个干净……
“瑞之……”
雨轻落,击起一片淅淅轻响。就在此时,只听一声轻唤,穿透这迷蒙水雾,隐隐约约地弥散在天地之间。他还道自己心有所思,是以产生幻觉。可不消片刻,他忽觉不对,猛地抬眼,循声望去——
只见在那轻烟细雨之间,在那青石巷的尽头,一道身着蓝衫的身影,被这珠帘所掩,看不真切。可只消瞧她身形动作,疾风便知,再不会有旁人。
不可言喻的暖意在心底涌出。疾风站起了身,倚在门边,静静地望着,看那蠢丫头连伞也不晓得打,就这样急急地奔了过来。见了他,她咧嘴一笑,更加快了奔跑的步伐,踩进水洼也不在意,激起水花四溅。
“找到了找到了!”她奔至他的面前,也不顾全身湿透,反倒是抬起脸冲他一笑,“找到了!”
他曲起手指,作势狠狠弹她脑门——动作神情虽凶,下手却是极轻。只听他冷声道:“笨丫头,你来做什么?”
“找瑞之啊。”她想也不想地答。
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滑下,额前的碎发因为雨水的关系,贴附在她的额头上。疾风未曾多想,顺手帮她将碎发拂至一边,却见阿颜噘嘴嘀咕:“老头儿坏。骗我说你是自己走的,阿颜明明看见,是老头儿把你打出去的……”
“被打出去”这四个字,让疾风眼角一抽。虽然是事实,但如此光明正大的说法,还是让他身为男儿、身为武者的自尊心受到强烈打击。他不悦地抿紧唇,对她的说法不予置评。
阿颜却还在继续嘟囔,她仰起脸来,冲他疑惑道:“瑞之瑞之,老头儿为什么要打你?”
刹那之间,疾风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总不能明说,他的师父可能和杜伯钦有过节,而且说不定还是最大的那种。他敛眉,不愿多做解释,便露骨地岔开话题:“丫头,怎么不知道撑伞?”
“啊,”阿颜怔了怔,“忘了。”
这个答案让疾风再度无言。他垂首望她,见她浑身湿透,素净的面上仍挂着雨珠。他想也不想地为她拭去。又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你回去吧。”
阿颜却固执地摇头,“不要!老头儿打人,他不来道歉,阿颜不回去。”
疾风心头一沉。在这丫头纯白如纸的心思里,是与非、善与恶、黑与白,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她只知动手打人的便是坏,所以杜伯钦要向他道歉。可连他也不知,这恩怨是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知谁对谁错,他虽愿为他家老鬼豁出性命,可他亦明白,他家老鬼在江湖上混出“六指狂生”的名号来,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是谁是非,尚且难说。
这番话,却是无法解释给阿颜听的。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沉思片刻。也好,想她这模样,十多年来从未出过这小镇。他便带她出去见识见识,看看她从未见过的热闹。
思及此处,疾风哄道:“阿颜,你可知道庙会是怎样的?”
“庙会?”她歪了脑袋,果然从未听说,“可以吃吗?”
疾风笑骂她一声“笨丫头”,又伸手去轻敲她的脑门,“有糖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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