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天际飘着鹅毛大雪,温度极低,码头上严钱两府的奴仆,老早就在那儿候着,生了数盆炭火,把皮袄烘暖,一等到船队靠岸,主子下船,立刻殷勤的捧上前。
金金披着暖热的白袄袍,款步走上马车,才刚刚坐下,接过小丫鬟端来的暖烫甜汤,车帘再度被掀起,严燿玉跨入车内。
“这是我家的车。”金金舀了一匙甜汤,挑眉望着他。原本宽阔的马车,挤进他那高大健硕的身躯,立刻显得有些狭隘了。
“我晓得。”严燿玉大刺刺的坐下,握着她的小手,把那匙甜汤往嘴里送,半点都不知道要客气。
车帘又掀开,这次凑进来四颗圆圆的小脑袋。
“少主,您走错了啦!”
“这不是我们的车啊!”
“我们的车在另一边啦!”
“呜呜,那一刀把少主的脑子也劈傻了——”
甲乙丙丁哇啦哇啦的喊着,伸出肥肥的小手,拖着严燿玉的衣袖,要把他拉出钱家的马车。
“别拉了,我没认错车。”严燿玉微一扬手,衣袖上的四双小手自动松开。“我舍不得跟金儿分开,决定陪她搭这辆车。”
四张小脸同时看向金金,随即意会过来。她们暧昧的偷笑,点头如捣蒜,自动缩回帘外,甚至还拉着金金的小丫鬟下车,让两人能够独处。
啊,少主跟大姑娘的感情很好呢!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啊!
马夫轻抖缰绳,四匹骏马漫步前行,走得稳而慢,刻意保持一定的速度。而马车内部,铺着柔软的貂毛锦褥,坐在里头格外舒适,感受不到丝毫颠簸之苦。
严燿玉放下两边的绣帘,车内顿时阴暗许多,添了几许亲昵的气氛。
“金儿,为什么一下船就溜得这么快?你是刻意想避开我吗?”他大手一伸,把馥软的身子拉入怀中,黑眸中闪过她已经开始熟悉的火焰。
那样的眼神,让金金粉睑一红,不由自主的转开视线。
“家里有堆积如山的事,还等着我回去处理。”她维持平静的语气回答,身子却因为他的拥抱,显得有些僵硬,那双小手更是挪来挪去,不知该搁在哪儿。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重大的“进展”。
金金当然知道,自个儿等于是被严燿玉拐上床的,这个男人得寸进尺,趁着她心软,卑鄙的诱惑了她。
那日,他吻遍了她的全身,在她的身躯上,挑燃出热烫销魂的火焰。但是那些美妙的快感,在他真正占有她时,转变为撕裂的疼痛。
娇小柔嫩的花径,无法承受他的巨大,合欢的疼痛让金金哭着挣扎,甚至把他坚实的肩头都啃出一排牙印儿。
她的哭泣、咒骂或是恳求,都无法让严燿玉罢手,他克制的停下所有动作,却不肯离开她,执意占有她的柔软,在那儿深烙专属于他的印记。
他灼烫健硕的身躯,每一寸都抵着她,亲密得让她颤抖,而那黝黑的大手,捧着她泪湿的小脸。他靠着她汗湿的额,一句又一句的唤着她的名字,温柔细腻的吮着花瓣般的红唇。
直到疼痛褪去,难以抵御的空虚,再度席卷而来,她的身子逐渐柔软,而体内属于他的热烫,烧得她难耐的扭动,几乎开口恳求。
直到这时,严燿玉才肯释放羁押许久的激情,热烈的占有她——
太过清晰的记忆,让金金的脸儿更嫣红。
“在想什么?”耳畔传来灼热的呼吸,撩得她忍不住颤抖。
“当然是商行里的事。”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自个儿正在偷偷回忆那一夜的事情。
“全部都搁下。”严燿玉低头,轻啃着她柔嫩的颈子。“我可比那些事情重要。”
趁着她分神的时候,那双不规矩的大掌,再度溜入她的衣衫里,解开贴身绸衣的扣子,掬握她的粉嫩浑圆——
金金惊喘一声,连忙扯回衣衫,缩到角落去。
“立刻就要进城了,你要是害我衣衫不整的下车,我肯定不饶你。”再不反抗,他肯定会当场把她剥光的!
严燿玉微笑着,巨大的身子又靠了过来,不过这回倒是真的听了她的警告,没再有什么不轨的动作。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趁这段时间,来商量一些正事。”他好整以暇的说道,卷开绣帘,让车内透入些许光亮,也让她能够安心些。
“商量?”金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正事需要商量?”
“我们的亲事。”他伸出手,调整她发上略歪的凤簪,勾起那张粉嫩脸儿。“虽然道理上,应是我先去提亲,但你我的父母,如今都远在四川——”
“等等!”她伸手,盖住他的唇,脑子里有些紊乱。
严燿玉握住那只软嫩小手,轻轻啃咬。
“等?不,我拒绝,金儿,这桩亲事已经悬宕太久了。”还等?他已经等了十年了,当然要趁此良机,尽快把她娶进门。
亲事?严燿玉跟她谈亲事?他想娶她?
一股甜甜的感觉,悄悄的涌上心头,浸得她心儿暖暖的,唇上忍不住浮现微笑。
金金敛着眼睫,咬着唇儿,不让笑容扩大,小手抚摸着裙上细致的绣花,就是不肯看他。
只是,他为什么会想娶她?是因为——嗯,他在乎她、喜欢她?还是因为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该嫁给他?
想着想着,心里的兴奋逐渐淡了下来。
虽说已经委身于严燿玉,但金金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这些年来的历练,让她坚强而与众不同,虽然洁身自爱,却没有把清白看得太重。若不是她自个儿心甘情愿,他的诱惑绝不会得逞。
除了这个男人之外,她的确不愿意把身子给别人。只是,就因为这些,她就必须嫁给他?
这十年来的种种,像走马灯似的,一幕幕的在她脑海里转啊转——
这个男人,以醋换酒,让她在全城的人面前丢脸。
这个男人,老奸巨猾,总是骗得她团团转。
这个男人,威胁她、戏弄她、欺负她,那些恶劣行径,真是罄竹难书,说也说不完。虽说他在银面人的刀下救了她,还挨了一刀,但是那顶多也只是功过相抵,她胸口那股累积了十年的怨气,可还找不到机会可以一吐为快。
半晌之后,金金慢吞吞的开了口。
“什么亲事?我可不记得曾经答应要嫁给你。”她轻声细语的说道,眼儿闪烁着狡诈的笑意。
这个回答,让他的脸色一僵。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没打算嫁给你。”她抬起头,保持镇定,眨着眼儿,用最无辜的表情望着他。“你救了我一命,我赔了身子给你,这么一来,两方就算扯平了吧?”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严燿玉缓慢的眯起了眼。他低下头,逼近几寸,笔直的望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金儿,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他轻声说道,声音平静而危险。
她的双手揪着袄裙,深吸一口气,掩饰着心里的兴奋。“反正没人知道,那就不算数。记得吗?这可是你多年来,不断教导我的金科玉律。”
噢,终于!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她说这句话了!
愿意跟他云雨缠绵是一回事,要她点头嫁他为妻,那可又是另一回事了。她要是不趁这机会,一吐心中怨气,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想娶她为妻?嘿嘿,可以啊,他得拿出诚意来,当着全京城的人向她低头,承认这些年来的种种恶行,哄得她开心了,到时候大伙儿再来谈婚事。
严燿玉微眯着眼,瞪着眼前笑容可掬、双眼发亮的小女人,额上的青筋猛地一抽。
好啊,这个女人,竟敢拿他的论调来回敬他!
黑眸瞪着她看了半晌,薄唇慢慢勾起来,染足了危险而邪恶的笑意。下一瞬间,他突然出手,再度将她拉进怀里。
“金儿,你知道吗?我这就可以到城门上敲鼓,把你我的事情昭告全城。到时候,你想让多少人知道,就有多少人知道。”严燿玉靠在她耳边,轻声威胁着。
城门上悬的,可是一面警鼓,只有在敌人来袭时,才可以敲鼓示警。要是他真的攀上去敲鼓,那可是声动京城,肯定会把皇上从龙椅上吓得跌下来。
金金俏脸一红,没想到他竟会想出这么恶劣的手段,连这羞人的亲昵事都可以拿来利用,威胁要上城门敲鼓,昭告所有人,说他跟她——说他们已经——他们已经——
可恶!
她心里又怒又慌,就算落居下风,嘴上却还是不肯示弱。“口说无凭,我要是抵死不认,才不会有人信你。”
“啧,你忘了吗?只要是我说的话,绝对有人肯相信的。”黝黑的指,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严燿玉脸上那笃定而得意的神情,看得她心头升起一把火,恨不得张口咬住他的指头。
突然之间,这些年来的新仇旧恨,一股脑儿的涌上来,她握紧粉拳儿,先前的好心情早已消失不见。
就连求亲这件事,这家伙也还要欺负她?!
“那又如何?你要是存心想让我在全城的人面前丢尽颜面,那就去啊!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坏我名声了。”她恼怒的哼了一声,扬声喝令。“停车!”
马车夫听到命令,连忙发出一声呼喝,拉住缰绳,将车停下来。
金金掀起车帘,却被严燿玉一把拉住。
“你可能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他脸上笑意尽失,眉宇之间堆叠起层层阴鹜。
原来,他急着娶她过门,是为了不让他的骨血流落在外?
“要是真有孩子,我也可以一个人养活他。”她扯回手腕下车,傲然的扬起下巴,克制着不要因为他的话而难过。
严燿玉深吸一口气,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气得眼前昏黑。他压抑住怒吼的冲动,等到重拾冷静,才掀帘追下车。
“金儿,别跟我闹别扭。”
“谁有空跟你闹别扭?!”她头也不回,提着袄裙,怒气冲冲的往前走。“如果你是担心孩子,那么劝你大可放心,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能自个儿处理,不会劳烦到你。”她直直穿过城门,走入城里,存心把他抛在后头。
“该死,别再往前走了!”顾不得守城的卫士及来往人们的侧目,严燿玉大步疾追,在玄武大道上拉住她。
两人在玄武大道上拉拉扯扯,跟在后头的甲乙丙丁,则是一头雾水,全部小嘴开开、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刚刚上车时,两人不是还甜甜蜜蜜的吗?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又吵起来了?
严燿玉双手拙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转过来,面对自己。
“金儿,你不嫁我,还能嫁谁?”
“嫁谁都此嫁你好!”她又气又难过,一时口不择言。
“你已经二十五岁了,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娶你?”
轰!
金金倒抽一口气,没想到这个男人竟有胆子说出这种话来。他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才拖到如今尚未出嫁的?
“你嫌我老?你竟敢嫌我老?”她气得全身发抖,手边要是有刀,肯定已经砍过去了。
“我从头到尾没说那个字啊!”严燿玉首度理解到,女人的不可理喻有多么可怕。
无论他说好说歹,她就是听不进去,他才说了一句,她就说了十句扔回来。他被磨得火气也起来了,手心刺痒,无法决定是该痛扁那粉臀儿一顿,还是狠狠的吻住她。
“你没说过,但你就是这么想的!”金金根本听不进去,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胸瞠,把气恼全发泄在指尖上。“二十五岁!二十五岁又怎么样?既然嫌我老,那你去娶那个年方十五,白嫩甜美的小表妹啊!”
“十四。”
“什么?”什么十四?
“她只有十四岁又九个月,还未满十五。”
金金气坏了!
“我就知道,你果然想要老牛吃嫩草!”她早就怀疑,他对年轻女孩儿有特殊“嗜好”。是啊是啊,那少女是比她年轻、是比她可爱、是比她——
不知为什么,她气得好想哭。
“我没——”严燿玉开口想辩驳,却被打断。
“这些年来,登门求亲的人,可是多到把门槛都踏断了!”
“金——”
他再度开口,却又再度被打断。
“别叫我!”金金甩开他的钳握,对着那张俊脸怒叫。“告诉你,本姑娘就算已经过了二十五,也不愁没人肯要,用不着你严大公子来牺牲小我、委曲求全。说我嫁不出去?哈,本姑娘就嫁给你看!”
她气势磅礴的吼完,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城西走,经过之处,人人回避,就怕挡了她的路,会被那绣鞋儿踹开。
严燿玉站在原地,瞪着那娇小的背影愈走愈远,双拳握得死紧,脸色更是坏得吓人。他不再开口唤她,更不再追上前去,反倒是冷着脸,掉头就往城东去。
玄武大道上,就见钱金金和严燿玉,一束一西,各自往反方向走,两人愈离愈远。
跟在后头的甲乙丙丁,惊慌的左看看、右看看,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虽然身为严府的丫鬟,但是她们喜欢的旭日公子可是钱家的人,这会儿主子跟大姑娘闹得这么僵,简直像是撕破脸了,就连一向好脾气的主子,竟也在大庭广众下冷着睑,吓得两旁商家不敢上前问安。
怎么办呢?真的翻睑了吗?她们足该选主子,还是旭日公子?
包子四姊妹团圆转,心里拿个定主意,先是往东跑了几步,想想不对,又回头往西跑了几步,在玄武大道上像无头苍蝇似的绕圈子。
呜呜,那现在——现在——
她们该跟谁回去啊?
JJJJJJ
“我要嫁人!”
刚从南方回返钱家的金金,一踏进家门,开口就冒出这句。
嫁人?很好很好,这对冤家吵闹了十年,也该是时候了。
钱叔恭敬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脑子里已经列出诸多该准备的事宜。“是,我即刻就派人前往四川,通知两府的老爷夫人。另外,敢问大姑娘,是否已和严公于说定日期?还是另外再选个黄道——”
话还没说完,金金就嚷起来了。
“严?严什么严!?”她像被戳到痛处,气急败坏的怒喊。“我要嫁人,干姓严的什么事?我除了严燿玉之外,难道就没人可嫁了?”
呃,不是要嫁严少主吗?
“这——”钱叔这下子可愣住了,连忙再度确认。“那么,大姑娘是准备嫁谁?”
“谁都可以!”
钱叔的额上浮现冷汗。
“请大姑娘明示。”
“我要抛绣球招亲,证明我谁都能嫁,就是不嫁他。”她站在厅堂外的石阶上,频频吸气,粉拳握得紧紧的。“地点就订在天香楼,你去安排,三天内办妥一切,务必给我办得热闹盛大,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不但不嫁严燿玉,还要抛绣球招亲?
钱叔快昏倒了。
“这——这这个——三天——”久历商场的他,遇到这天大的事情,竟难得的结巴起来。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那双因怒火而更明媚的眸子,笔直的盯着他。
眼见金金在气头上,听不进任何劝说,钱叔极力镇定下来,心念疾转,决定暂时找借口拖延,先稳下她的脾气再说。
“大姑娘要以抛绣球招亲,必定吸引天下豪杰齐聚京城,只有短短三日,大部分人恐怕无法赶到。”他愈说愈流利,列出各种原因,就是要金金延缓招亲的时间。“另外,这场招亲,当然要办得盛大风光,才符合大姑娘的身分,若是有个把月的时间,就能将此事昭告天下,诸事更能准备妥当,到时候绝对能让大姑娘嫁得风风光光。”
昭告天下?这句话倒是挺符合她的心意。
金金挑起秀眉,一甩丝袖,掉头就走。“好,一个月就一个月,你去准备吧!”
“是。”钱叔松了口气,躬身目送她离去。
一等那娇美的身子消失在长廊尽头,他立刻站直了身子,回头召来家丁。
“快,立刻赶去严府,告知严公子,说大姑娘准备抛绣球招亲,问问这会儿是什么状况。”他压低声量交代。
“但是,大姑娘不是说,这不干严——”
“叫你去就去,别罗嗦。”钱叔脸色一沉,把满脸困惑的家丁踹出大门。“问清了严公子的意思后,尽快回来,别让大姑娘晓得。”
“知道了。”家丁点头,匆忙出发。
钱叔站在门前,暗暗叹了口气,揉著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接着才走回府内,开始草拟抛绣球招亲的事宜。
JJJJJJ
严府的书斋中,平地轰出一声巨雷。
“你说什么?!”
原坐在椅上的严燿玉,猛然起身,神色阴鹜的看着前方来报的钱府家丁,以往温和的俊容,陡然转变得有如修罗恶鬼。
“呃——”小家丁全身发抖,低头重复刚才说过的话。“回——严公子的话,我家大姑娘说她——她要嫁人,要——要抛绣球招亲——”
嫁人?抛绣球!
严燿玉额上青筋一抽,伸手猛揪,就把通风报信的小家丁拉过桌面。
“我说要娶她,她不肯!她要抛绣球招亲?”他怒不可遏,咬牙低咆。
“严公——公子——”无辜的小家丁吓得脸色发白,双腿直打颤,连话都不会说了。
呜呜呜,要抛绣球的是大姑娘,不干他的事啊!
“她宁愿抛绣球,随便嫁个张三李四,却不肯嫁我?她到底有什么毛病?”严燿玉的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声量愈来愈大,到后来已经大似雷鸣,震得所有人耳朵发疼。
“我——我我——”呜呜,他啥都下晓得啊,饶命啊!
“少主、少主,请住手,他快昏过去了。”眼见那个小家丁出气多、入气少,像是快吓破胆了,刘广连忙鼓起勇气,上前讨饶,就怕会闹出人命来。
铁钳般的大掌,这时才松开。
小家丁砰的一声跌到桌上,慌忙往后退缩,随即翻倒在地上,继续抖个不停,虽然想夺门逃走,双脚却早被吓软了。
“什么时候?”严燿玉两手压在桌案上,往前倾身,咬牙质问,黑眸里的熊熊怒焰仍旧烧得火旺。
“啥——啥?”小家丁抖个不停,泪水滚滚而下,瞧着眼前那张好恐怖的脸,根本无法思考。
“少主是问,你家人姑娘何时要抛绣球啊?”刘广一脸同情,蹲到小家丁身边,用肥嘟嘟、福泰和蔼的胖睑,遮住背后那张像是要吃人的俊脸。
“大姑娘原本是说——二天后就要、就要招亲,是大——人总管——说服她延迟到一个月后——”
三天?
好,这女人够狠!
严燿玉眯着眼,额冒青筋,脸色忽红忽白。他急怒攻心,背上的刀口迸开,渗出大量的鲜血,衣袍上绽放朵朵血花,黝黑的双掌用力一抓——
就听到嚓的一声,坚硬的木桌应声碎裂,被他徒手硬是拆下两块。
眼前的情况实在太过骇人,就连刘广都心惊肉跳,忍不住退了一步。跟了严燿玉这么久,还从没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那怒火狂燃,烧得众人焦头烂额,就连当初剿灭黑虎寨,他散发出的怒意与恐怖,都不及如今的十分之一。
糟糕,该不会是被钱金金气过头,走火入魔了吧?
一思及此,刘广连忙开口叫唤。
“少主——”
严燿玉抬手,制止属下说话。他深吸几口气,闭上了双眸,凝神敛眉,试着静下心神。
原本以为,两人有过肌肤之亲,接下来就该安排娶亲事宜,哪里晓得,这小女人不肯乖乖听话,硬是要跟他兜圈子,非但在玄武大道上,当面拒绝他的亲事,还要办什么抛绣球招亲。
一想到金金的肚子里,可能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而她却还想去嫁别的男人,他的冷静就彻底崩溃。
除非他死,否则就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
“少主?”刘广等了半晌,端详着他的脸色,肥嘟嘟的手握在身前,担心的询问。“你还好吧?我这就去唤大夫来。”少主的背让血都给染湿了呢!
“不必了。”严燿玉抬首睁眼,缓绶收回手,虽然脸色和缓了些,下颚却仍是紧蹦着。锐利的黑眸一扫,望向那仍趴在地上发抖的家丁。“再说一次,钱叔是怎么说的?”
“钱叔——要小的来通报——看——看现在是啥情况,再尽快回报。”小家丁仍是害怕,但回过气后,不再结巴得那么厉害。
严燿玉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坐回椅子上,看着被捏坏的桌沿,食指一下又一下,规律的轻敲着桌案。
然后,他笑了。
那笑,很淡、很温,和以往一般温文儒雅,可不知为什么,小家丁却觉得心里发毛,背脊一阵凉过一阵,不自觉又往后瑟缩了几寸。
“她是要抛绣球招亲,是吗?”严燿玉笑容可掬的问。
“呃,是——”小家丁害伯的点点头。
“期限是一个月之后,对吗?”他开口再确认。
“呃——对——”小家丁再点头,心里却越来越害怕了。
“地点呢?”
“那个——”小家丁缩了一下,鼓起仅存的一点勇气,咬牙开口。“大姑娘说,就订在天香楼。”
这女人存心要让他难看,特别选在天香楼招亲,那儿地点绝佳,不但位于熙来攘往的玄武大道上,还恰好就正对着他的月华楼,她的确说到做到,准备嫁给他“看”。
他的眼角又抽了一下,唇上的弧度不变。“好,很好!”
好?
好可怕啊!
他的笑容看起来更温和了,却更加让人毛骨悚然。“你回去告诉钱叔,一切就照她的吩咐去做。”
“啊?”小家丁瞪大了眼。
严燿玉笑了笑,端起半温的茶。“她想抛绣球,就让她抛;她想招亲,就让她招。”
“啥?”小家丁张着嘴,呆住了。
“请转告钱叔,务必顺着她的意思,把这场招亲尽量办得盛大热闹。”他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又补上几句。“若是赶不及,或是任何需要严府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下令,要所有商行尽全力配合。”
“啊?”小家丁更呆了。
呃,不会吧?严公子难道不阻止吗?莫非,他要放弃大姑娘了?
小家丁一脸茫然,怯怯的爬站起来,先看看严燿玉,再转头看看刘广,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广倒是笑开了脸,推着小家丁往外走。“去啊,我家少主要你怎说,你就怎说。”
“是。”
小家丁刚踏出书斋,刘广已经乐得合不拢嘴,胖嘟嘟的身子,因为喜悦而抖个不停,差点要拜倒在地上,磕头拜谢严燿玉作了明智的抉择。
“少主,这就对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钱家那恶毒的女人。”刘广乐不可支,兴奋极了。
这十年来,只要一想到金金随时可能成为严府的少夫人,他的胃就一阵抽痛,时常从噩梦中惊醒。如今好啦,大伙儿一拍两散,少主总算放弃那女人,让她嫁人去了,刘广的隐忧终于可以烟清云散了!
严燿玉轻抚杯缘,没有答话,嘴角的笑添了几分阴冷。
一旁的刘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少主要是想给她几分颜色瞧瞧,大可抢在这一个月之内成亲。想嫁少主的姑娘,绝对能从玄武大道头,一路排到玄武大道尾,看您是想娶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我明儿个立刻就去——”
简单的两个字,打断了刘广的喋喋不休。
“不用。”
“啊?”
“我有事要你去办。”
“少主吩咐,刘广必定尽心尽力。”他心情太好,下巴的三层肉频频抖动。“不知少主要我办什么事?”
严燿玉看着他,笑而不语。
那有些熟悉的笑容,让他心生不祥预感,不由得后退几步。“呃,那个——少主,您该不会又要我赔钱吧?”他有点害怕,哭笑不得的问。
“不是。”
不是赔钱?太好了!刘广稍稍松了口气。
他是知道,少主机深诡谲,盘算得比任何人都深远,但是也不能老是出这种险招,他的心脏负荷不了啊!
“那么,少主是要吩咐我去做什么?”他慎重的问,迫不及待想一展身手。赔钱赔得太久,他都快忘记该怎么赚钱了。
严燿玉没有回答,反倒勾勾食指,要他靠过来。
刘广移动肥胖的身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凑过来,拉长耳朵,听着主子吩咐。
只听了几句,胖脸上的笑意尽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愈来愈白,跟着肥胖的身躯就抖起来,好不容易等到严燿玉说完,他也快哭出来了。
“少主,你——你真的要这样做?”刘广哭丧着脸,眼角的泪慢慢淌下来。
“对。”严燿玉点头。
“不再——不再考虑一下?”他满脸泪水。
“对。”
“你真的真的确定?”他试着做最后挣扎。
严燿玉不再回答,用那很温和无比的笑,静静看着他。
呜呜,完了,瞧那笑容就知道,没得商量了!
胖睑垮了下来,哀怨的点头。“知道了,属下会办妥的。”说完,他颓丧的转身往外走去,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回来。”后头又传来叫唤。
胖嘟嘟的身子走了回去。
“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给耿武带个口信。”他停顿片刻,才又开口。“告诉他,暂时不用回来。”
“是。”
刘广离去后,严燿玉无言的挑起剃锐的眉,侧首望向窗外,欣赏着飞雪漫天的景色,然后从容端起桌上的热茶,轻啜了一口。
他的薄唇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烁着冰冷寒光。
她要嫁人?
好,很好,非常好。
握住茶杯的大掌,缓缓的、缓缓的收紧。
她要嫁人,他就让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