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地,让一个女乞丐坐在咱府衙门口,像话吗?”那位大少爷没叫他们起来,反倒对于烟岚嗤之以鼻。
“我才不是女乞丐哩!”她回嘴道。虽然自己的衣服是旧了点、破了点,但她面前可没有破碗。
他挑起一边眉,似乎不敢置信。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回他的嘴。
这女娃儿真是大胆,竟然敢直视他的目光,还跟他顶嘴。
怎地,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他随即推翻了这个想法,瞧她那副穷酸模样,吃得起熊心豹一瞬也不瞬地反瞪他,好像在跟他比谁会瞪人似的。
冷笑了声,“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不就是个自大的家伙吗?”
这个小鬼还挺会说话的嘛!他自忖着。
“你是谁?到这儿来干什么?”他转移话题,不甘第一回合就认输。
“我干吗要告诉你?”
于烟岚坐回阶梯旁,头撇到一边去,不看他半眼。
“他可是太守大人的儿子。”守卫小声地告诉她。
于烟岚一听,眼睛睁得比蛙眼还大。
而他似乎很满意她吃惊的模样,双手环胸,等着她以卑下的口气道歉。
但,没有。
她没有道歉,只是用鼻子冷冷一哼,“太守大人的儿子又怎么样?告诉你,我是皇上的女儿。”
“你、你是公主?!”他先是叫了一声,然后冷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公主会到这儿来?还有,公主会穿成像你这样?”
“不是说天下的臣民都是皇上的子女吗?所以我当然是皇上的女儿啊!”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你……那我也是皇上的儿子哕!’’他竟跟她赌起气来了。
“谁说的,你自己说你是太守大人的儿子,所以你输了。”于烟岚笑了起来,跟方才不同的是,这回她是开心地笑了。
她的笑宛如冬日的暖阳,笑弯了眉,天地因她而灿亮,没想到电勾动他原本四平八稳的心绪。
“好了,我们讲和。”他不承认自己又输了一回.连连败仗,真是奇怪了。
“不成,你还没有道歉。”
“道歉?”
“你刚才说我是乞丐,我才不是。”
“好吧,我道歉。”道歉是承认自己的错误这点,他一点儿都不在意了。
“还有,带我去见太守大人。”嬉闹之余,于烟岚不忘正事。
“为什么?”
“我要把令牌还给他!”
八成是不知天高地厚、没有教养的小鬼。
他冷睨着她,没想到那女娃儿也睨着他,眸子“什么令牌?”他当然不明白。
“让我爹他们进城来的令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忽地想起半个月前大伙儿发生的事,眼眶又湿濡了。
不行!要坚强、不能哭,她倔强地将头撇开,不让别人瞧见她这副模样。
他怪异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将她带进了县衙。
晚风徐徐,近晚时分,但见北面一池春水上植满了荷花,每回风一袭来,吹拂着花朵上的嫩叶,让府衙里的威严气势中更添一抹柔和。
他俩打西边的长廊走来,途中贪看美景的于烟岚只知道这里大得吓人,若没有人带领,她是绝对走不出去的。
“绍字哥哥,真是谢谢你了。”
她谢的是他肯带她进来。
方绍字则挑起一边眉,怪怪地看着她,“怎么?突然有礼貌起来了。”
她嘟起嘴,“你没听过‘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这句话吗?”
乖乖,这个女娃儿挺聪明的,说出来的是大名鼎鼎的孔老夫子说过的话。
“喂,绍宇哥哥,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于烟岚在他面前挥挥五短小手,要他回神。
“啥?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啊?”
“早听过了,你以为我只有五岁啊!好歹我也上过学堂。”她的模样顶多五岁,不用她自己说,他就看得出来。
只是她的聪慧好像超过五岁……他又神游了。
于烟岚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了另一番打算。
太守方若文一见约莫半个月不曾见到的女娃儿,立刻想起皇上临行前交代的话,随即叫了个人到皇上的行馆去禀告皇上。
不知是怎么回事的于烟岚放下令牌就想离开。
“慢着。”
“太守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她都已经把令牌还给他了,还叫住她做啥?
“本官查过,没人拿过这个令牌进城来,你们改变主意不进城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女娃儿将来说不定会是公主呢!怠慢不得。
“是,我们不进城了。”
“这是为何?当初不是一心~意想进城来?”
“我爹爹改变主意了。”于烟岚只能这么说。
“那其他人也改变主意了?”他不相信,半个月前听她说好像有好几大家子要进城,他还烦恼着哩!
有可能一群人都有志一同的放弃进城工作了吗?
他怀疑着。
“嗯。”
“你们要去哪里?”方绍宇忍不住问道。
于烟岚摇头,她也不知道……
“那就留下来啊!”方绍宇急道,他才找到一个敢跟她顶嘴的娃儿,他不想她离开。
若是她走了,他会很孤单。
“留下来……”
“绍字,你在胡说什么?”方若文急嚷,她可是皇上要的人呀,就算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留她。
“爹,让她住进我们家,让她跟孩儿作伴不好吗?”
“不行.她是皇上要的人。”
“你爹说的不错,她是皇上要的人。”这时,一位大内公公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条金黄色的巾帕,那是圣旨。
“于烟岚接旨。”
“快跪下。”方若文按住于烟岚的肩,要她跪下去。
“我不跪、不跪……”
“你好大的胆子,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你敢不跪下接旨?”方若文被她的大胆行为给惊出一身冷汗。
“皇上有旨,公主可以不跪下。”
公公说道,方若文只有拉着儿子跪下。
“奉天承运……封于烟岚为公主,即刻随皇上返回皇宫,钦此。”公公念完,随即将圣旨交给什么都不知道的于烟岚。
“快谢皇恩浩荡……”
于烟岚只能傻傻地跟着方若文念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公满意地点头,本欲拉着于烟岚离开,却被方绍宇在这头拉住。
“绍宇,你在干什么?”方若文惊道。
“我不让她走。”方绍宇倔强地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她是皇上钦封的公主,你难道想跟皇上抢人吗?”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公公,好在公公没在意,否则,他们一家怕要人头落地了。
“是我先说要她留下来的。”方绍字揪着她的衣袖不放。“岚儿,说你要留在这里。”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方若文也坚持着。
“为什么?”
“她现在是公主,当然是要跟着皇上走。”
“岚儿,你说。”
“皇上要去什么地方?”于烟岚问着。
公公告诉她,是靳都咸阳。
“咸阳?”那就是离开长沙了……于烟岚猛然想起爹爹说的话,爹爹要她离开长沙……
“好,岚儿跟公公走。”
“岚儿,你……”方绍宇不敢相信,他误会她小小年纪就贪求荣华富贵。
“岚儿跟公公离开长沙。”
“这才对。”方若文松了口气,正主儿都这么说了,方绍字就无法再勉强人家。
“那我们走吧!”
“等等,我要先回破庙。”于烟岚说。
“都成了公主了,还回破庙干什么?”众人不解。
“我爹和爷爷都在那里。”
原来如此,公公以为她是回去告别的,也就同意了。
“绍宇哥哥,再见了。”
方绍宇佯装没听见她的话,看也不看她一眼。
于烟岚没有不舍地随同公公离去,毕竟她只是个孩子,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对她动了情……
十三年后——
实是比划……
“宇哥,看招。”身穿粉红色的便装,手里持着一把长剑,女子身形纤细,剑法柔情款摆。
她练的是断情剑法,因为只求自保并不伤人.
是以到现在还不曾伤到师兄一根寒毛。
“虹萍,小心了。”男子喝道。
只见他未拿兵器,右手只持一根碧玉箫,左…挥、右一拐,箫在他手中把弄,状似无物,却把女子逗得团团转。
“师兄,不来了。”女子说停就停,也不怕师兄伤到她,她知道师兄不会伤到她的。他那一身功夫,收放自如。
男子把玉箫在空中转了个两圈,戏谑地问道:
“这会儿肯承认我是你师兄了?”
女子白了他一眼,却没生气。
“师兄,你这玉箫送我吧!”女子嚷着要。
“不成,这可是我的随身物。”箫之于他,是武器、也是娱己之物,岂能轻易送人?
“瞧你把它当宝,不过是根箫嘛!”
“既然只是箫,就别同我讨了。”
将箫凑近嘴边,吹奏出悠扬的旋律……
此时,一阵清风袭来,吹拂着两人的轻衫,方才地面上落下的片片花瓣亦飞扬,形成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象。这便是华严山近来常有的画面——自然、恬适、无忧。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容易让人迷醉。
身为女儿身的施虹萍倒不以为意,反正她和一般姑娘家不同,姑娘家会的女红她不会,厨艺她也
不会,但她会武功,将来有一天,她要和宇哥下山行使仗义,当个侠女。
而上华严山加入岩教的方绍宇亦有弘愿,那便是上京为父亲讨回公道。
然他学艺未成,尽管已身为副教主,但尚须师父指导,所以他才会留在这儿,一旦师父允他下山,他便会立刻赶往京城。
若虹萍愿意跟他一道走,那他或许会先成亲吧?
两人心思飘离,好半晌没人说话……
“你们都在这儿啊!”一位老者不知何时已立在他俩面前,空气的流动不曾因他的到来而改变,可见其功力之深。
漫天飞舞的白花尽落,透过花影的缝隙,可见两条人影迅速在空中点踏,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翩翩身影优雅却不失快速的在林问跃行,看似舞剑、
“师父。”
“爹。”
“嗯。”他看向徒弟,几年前他上山加入岩教,
至今他泰半的功夫都已传授予他,是该放他下山的时候了。
他朝方绍字点个头,“绍字,你今年几岁了?”
“禀师父,弟子今年二十有八。”方绍宇恭敬的说,心中却暗忖为何师父突然这么问。
“二十八……该是成家的年纪了。”他喃喃地说道,“若师父把虹萍许给你,你可接受?”
“师父!”
“爹……您怎么?”施虹萍愣住,她的心意都给爹知道了?
师父知道你在家乡不曾定过亲,这几年你和虹萍一块儿练功、读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所以想问你的意思。”
“师父,我没有意见。”他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若是到了成亲的年纪就一定要娶妻的话,那么虹萍这个一块儿成长的同伴,他没有理由不接受。
“嗯,很好。”老者抚着大把的白胡须,对这个徒弟兼女婿可是满意得很;何况女儿喜欢他,这桩婚事可谓天造地设。
“爹,您怎么没先跟女儿商量,就……”施虹萍不依,娇羞地跺脚。
“还用商量吗?你不是早就属意你师兄。”
他戳破女儿的心意,施虹萍的脸霎时红了大半片,嚷着不依,转身就跑。
“这孩子……”老者看着女儿急急跑开,也不追去,他还有话告诉方绍字。“绍宇,为师有件事要你去办。”
“师父请说。”
“这事牵扯整个朝廷,你必须要谨慎行事才行。”
“这个徒儿知道。”
“嗯。”他点点头,“好了,不说别的了。你和虹萍先下山取得你娘的同意,这婚事多少还是得按着礼数来,等你娘同意后再请媒婆上山来说亲……”
“徒儿明白。”
“然后,你就动身到皇宫,想办法取回一块能起死回生的三生石。”
“三生石?”
“没错,就是三生石。这块三生石据传能够起死回生……靳王残暴无道,惟我独尊,他的手段之狠用不着师父说,你该是一清二楚的吧?”
方绍宇的父亲在十年前因为犯了一个错误,被靳王下令诛杀。这件事一直摆在方绍宇的心里,总想着有一天,他要杀了残暴无道的靳王,为父报仇。
“现在靳王残酷、独裁,死在他手中的人无数,若是让靳王先一步得知了这三生石的用途,换取自己的长生不老,那么天下可还有平静的一天?”老者显得忧心忡忡,他是真的担心着。
方绍字意会,“那我要怎么辨识三生石呢?”
“据传三生石是一块掌心般大小的三角形玉石.三角形的玉器本就不多,你若得到手就毁了它,以免造成争夺。”
掌心般大小、三角形……他在心头暗忖: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那会是在哪儿见过呢?
沉吟片刻,他毫无头绪。
“这事儿还得等你成完亲之后再办,明儿个你就带虹萍起程下山。”
师父说的也是,学成下山仍须先回家看看。
至于三生石……他确定自己真有印象。
只是……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也许是前世的记忆吧!他宿命地暗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