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善良、感情丰富、只会照顾别人,能像母亲般温柔,包客他所有荒诞不经的梦想的女人。
石烨随着若溪走进这间三房两厅的公寓,好奇地四处打量。
客厅里有一台电视、一组音响、一个两人座的沙发,厨房外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两个椅子,就算是餐室他还没有机会看到其余的房间,不过不难想象它们应该也是一样一——整齐、简单,看起来很干净,但是孤单,好像没有人住的一样…—
“这就是你家?”
若溪紧张地扯动唇角代替回答。
至今她还无法消化这个事实——她把一个男人带回家来了!不只带回来,还要让他住在这里!
她是怎么了?她对他了解多少?连交往六年的霍劲维,她都很少让他进她住的地方,她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让一个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男人住进来?
“这里当然比不上饭店,但基本设备都还有。”若溪的音调有些僵硬。
见石烨的目光扫过室内,她有种被他透视的感觉,尤其当他的目光停顿在书柜上霍劲维和她的合照时,她全身都僵硬了。
“家里很乱,对不起。”她不着痕迹的把相框盖上。
“这叫乱?你该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
“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吧!”
他跟着她进了其中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橱,很简单清爽,装潢也很新。
“这间是客房,不过我很少有访客,租给你一段时间应该没有问题。你可以使用房子里的客厅、厨房还有浴室,不过我的房间和书房请不要进去。”
“没问题。”
“你的东西可以放在柜子里。”
“好。”
“你没有其他的行李了吗?”他身上除了琴盒,就只有一个看来很有质感但容量很有限的背包。“有什么东西放在饭店里吗?”
“没有。”
“这里没有床单、棉被,我去拿。”
“我来帮忙。”
“不!不用。”
她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
若溪拿着抹布把原本就干净的床框再仔细擦干净,之后又铺上新的床单和棉被。
石烨一直沉默的看着她忙碌的样子。
“对了!”她想起什么,又急忙跑出房外。
回来的时候,她给他一条毛巾、一组盥洗用具,
“这些先给你用,其他像刮胡刀那些男生的用品,
你可能要明天自己去买,便利商店就在转角,要不然坐一站捷运也可以到大一点的超市,至于大卖场的话就……”
她发现自己从进屋就变得很聒噪,可是她停不下来,她必须借这些无关紧要的对话,来消除与他独处一室的紧张。
“谢谢你!”他只以一句话、一个含笑的注视,终结了她的聒噪。
他炙热的眼神,让她心跳滑了一拍。她一凛,直觉想逃。
若溪闭上嘴巴,手臂紧张地抱在胸前。
“不用谢我,其实我不是在帮你,是为我自己。
有了你这个房客以后,我每个月就有房租收入了。”
提到房租——
“对了!这些钱给你!”石烨掏出口袋里的钱。
“不用了!你先放在身上。”若溪立刻阻止了。
一个前一秒钟才声称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钱的人,如此急忙地拒绝,似乎有点一——言行不合。
石烨忍不住扬起唇角,深深觉得她的嘴硬心软可爱极了,“谢谢你!”他走近她身边。
若溪有些因他的接近而窒息,她慌乱的想退开…—但来不及了1
他俯下头,在她惊愕而微启的唇瓣印下一吻。
“你做什么?!”她立刻把他推开。
“我只是——”
“你不要以为我让你住我家,你就可以乱来!”她气愤地打断他。“我告诉你!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会把你赶走!”
“那只是一个吻……”
只是一个吻?
“在你的国家亲吻可能只是礼貌,可是在台湾不一样。你不可以随便拥抱、亲吻别人,那会让人很困扰的!请你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可是——”
江若溪气冲冲地转身出去,根本不给他机会解释。
石烨注视她的背影。
老实说,她的反应让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对他的吻,作出这种避之惟恐不及的反应。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吻这回事很自然啊!
就像肚子饿了自然会想吃东西—…
喜欢一个女孩子,吻她有什么不对?!
第二天,江若溪比往常还要晚起床。事实上,她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凌晨五点多才睡着。
清楚地意识到石烨就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有那个让她脚软的吻,她必须用一整晚的时间来说服自己,他的吻并不具意义,才能在早上冷静地面对她的新房客,而不至于像个花痴一样地缠住他不放。
她承认自己对他有种特别的感情,但她早就分析过这只是一种没有希望的迷恋,根本没有发展下去的必要和可能…
他们只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是的,就是这样!
深吸一口气,江若溪走出房门。
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可笑,搞不好石烨根本还没起床呢!
“嗨!早!来吃早餐了1”
“你……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她吓了一大跳。
他出现在她面前,穿着一袭宽大白上衣和泛白的牛仔裤,刚洗好还泛着湿意的长发贴在颈后。他看起来神清气爽.不只这样,简直是俊美到令人无法呼吸!
反观自己,她看到的是一个穿着单调套装,长发死板的扎在脑后,不但没化妆,而且脸上还有两个丑陋黑眼圈的女人。
“我要上班了。”她垂下头,掩饰突来的自卑。
“这份钥匙留给你。”
她将钥匙放在鞋柜上,抓紧皮包的带子就要出门。
“等一下!”他轻松地拉住她的包包,把她拉回来。
“什么事?”
“早餐。”
若溪闻言,不悦地皱起眉。“你搞错了!我家不是凯悦,没有提供早餐!”
石烨笑了起来。
“我不是跟你讨早餐吃。是这个——你看!”
他把她拉到餐桌旁,若溪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
那是从不曾在她那张小餐桌上出现的丰盛早餐——松软的可颂面包、荷包蛋、火腿、培根、柳橙汁、牛奶、优格,还有鲜红的草莓……
“你…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每样都准备了一些。”
“什么!”
“来!坐下吃早餐,吃完再去上班!”他拉她坐在椅子上。
若溪还没有自惊吓中醒过来,仍呈现呆滞状态。
石烨只好将刀叉塞进她手里,命令:“快吃!”
“可是,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她微弱的抗议在他转身走回厨房根本不管她的情况下,消失在空气中。
他再回来的时候,脸上漾着大大的笑容,空气中随着他的到来,有一股浓郁的咖啡香。
“喝喝看!”他摆了一杯在她的桌上。
不像一般即溶咖啡的口感,香纯浓郁的咖啡在她舌尖散开,唇齿留香。
“这不是咖啡粉泡出来的,是吗?”她仰首疑惑地看着他。
“老天!当然不是!这是我一早去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咖啡店买的咖啡豆。咖啡还是要现磨现煮才对味,你说是吗?”
他也坐下来。桌子很小,他修长的腿几乎碰到她的,那种亲昵的气氛仿佛他俩是新婚的小夫妻一样。
若溪不安地移动身体。
“我家并没有咖啡机。”
他是魔术师吗?怎么变出这一桌早餐和这么棒的咖啡的?
“现在有了。”
若溪一僵,倏地放下咖啡杯,冲进厨房。
她呆住了……
流理台上一个磨豆机、滤纸,和一个有着细长壶嘴的银色水壶。
若溪在连锁咖啡店的橱窗里看过类似的水壶。
“以后我可以每天泡咖啡给你喝。”他跟着进来。
“你……买的?”
“是啊!”
“多少钱?”
“两千多吧!记不得了。”他耸耸肩。
一个水壶要两千多块?!若溪一阵晕眩。
等一下!他该不会…
“昨天你那四千多块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十块、一块的零钱,摊开放在掌心,笑道:“你放心,还有剩。”
“你花了四千多块张罗一顿早餐?!”她大叫。
江若溪无法容忍这种事情,不!她根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会有这样的人!有哪个正常人会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去换来一顿早餐?就只为了,为了——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想为你做些什么。”他的语气很热切、真诚。
整整呆滞有五秒钟之久,她张大了嘴又阖起来,如此开开阖阖好几次,最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能说什么呢?她没有遇见过像他一样的人。
“你不需要做这些的。你应该把钱存下来,你应该——”
“好了!我们快去享用早餐吧!再不吃要凉了!”
他打断她,兴匆匆地拉她回餐桌。
显然她的谆谆教诲,他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
“好不好吃?”他笑咪咪地问,两眼闪亮,像个渴望被赞美的大男孩一样望着她。
若溪看看他,再看看这桌上丰盛的餐点。
何曾有人为了她费这么多的心思?何曾有人花掉身上所有的钱只为帮她准备一顿早餐?她从没有被这样珍视、呵护过…
若溪的心柔软了。为什么她就不能抛开那些无聊的说教呢?为什么就这么一刻,她不能不要担心,单纯享受这种感觉?
“很好吃.谢谢你。”
他笑开了眉眼。
她也随之笑起来。感觉上已经有好久,自己不曾如此放松。
一顿早餐下来,她比平常晚了好几十分钟才出门。
“晚上见!”他在她背后说。
她停下穿鞋的动作,静静消化这句话带给她的冲击。
晚上见……她孤单冷清的屋子里从今天开始,有人会等着她回家了…这种感觉……很好!
“Bye!”
打开铁门,她又想起什么——
“对了。”转身对石烨说:“这里有一些钱,你拿去。”她从皮包里拿出千块钱塞到他手中。
“什么?喔!不用了!”
“我不是要给你钱。我只是要你帮我跑跑腿,去买些食物放在冰箱。只是,你也可以顺便用那些来当你的午餐和晚餐。”
石烨愣住。她的话他怎么都听不懂?
若溪已经要出门了,又不放心地回头交代:
“午餐、晚餐一定要吃,知不知道?你晚上还有表演…”
这句话透露了她的关心之意,只是若溪怎么也不会承认。
他终于听懂了。
石烨靠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弯起的幅度越来越大。
他们过起了“同居”的生活。
不用为每天的饭店房费伤脑筋之后,石烨也就不一定每天做街头的表演。他只要赚够了生活费,就会连着休息好几天,一直到他又再度身无分文了,才又背着琴去拉。
那么他一整天都在做些什么呢?
据若溪的观察,他一早起来就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他坚持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接着送完若溪出门,他开始埋首于他的“创作”。
他才来没一个月,他的房间、客厅、餐桌上,甚至是厕所里,就到处都叠满了厚厚的乐谱。上面是他龙飞风舞的字迹,那些蝌蚪一样的音符在若溪眼中,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不懂音乐,但她猜想他是有天赋的吧?至少要产出这么大量的乐谱,应该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而当他演奏的时候,拥有一种魔力可以要听众为他动容、为他疯狂。
她不懂的是,他为什么不好好运用他的天赋?他明明可以靠演奏一个晚上赚四、五千块,他却不去拉琴,宁愿待在家里、宁愿去逛街买东西、宁愿花一二个小时煮一道意大利面…
说到意大利面,他的厨艺真的很棒,若溪从没碰过任何一个男生像他一样。他对食物的讲究简直就像他在拉琴一样,煮莱对她而言是苦差事,对石烨而言却是一项艺术成就,最重要的是他从不吝于和她分享他的艺术品。
通常若溪晚上回到家,会有一顿丰盛精致的晚餐等待着她。对外食已久的她而言,每天回家吃饭变成一种期待。
她空洞的冰箱里开始堆满食物,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开始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锅具、调味料。这间单调贫乏的公寓……开始有了家的味道…
为此,江若溪甘愿在身后收拾他散乱四处的乐谱、整理像经历一场浩劫的厨房。他也许是个音乐天才、也许是个厨艺天才,但生活上他绝对是个白痴。
她不抱怨这些麻烦跟不便,因为…她单调贫乏的生活……开始有了需要牵挂的人。他们不是情人,却比房东房客的关系多那么一点点。江若溪在心里拒绝他们有发展成情人的可能,他们的差异太大了。她实际、他爱做梦;她保守、他自由;她是个上班族、他是个街头艺人……还有好多好多理由,显示他们不可能。
尽管如此,她还是关心他——
星期六的下午,江若溪等着石烨回来,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溪!你看我买了什么”石烨像风一般卷进屋里。他扬起的手里提着一大堆的塑胶袋,袋子里是一盆盆小小的盆栽。
“迷迭香、薄荷、奥勒冈、薰衣草、巴西利……”他一一细数。“我要把它们全种在阳台上!想想看.我们将随时有新鲜的香料来做菜,家里永远充满了这些香料的香味,是不是很棒?”¨”
她想,她永远也分不清楚那些绿色植物。不过,对着兴奋莫名的展示战利品的石烨,她还是纵容地一笑。
“石烨,听我说,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他从那堆绿意中抬头看她。
若溪拿出一整个下午都让她小心收在资料夹中的纸张。
“你瞧,这是我去网上查的资料。台北市立交响乐团在招考首席小提琴手,你去试试看好不好?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他们已经有好几年不曾招考团员了。”
石烨接过那张纸,兴奋的表情微微褪去了一些。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若溪从他的表情已经看出,这个消息并不吸引他。
“你知不知道如果考上的话,就有公务人员资格了?而且我打听过,他们只需要上半天班,有固定收入,而且演出还有津贴…”她不放弃说服他。
“谢谢你,溪。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你难道不想有份工作,趁年轻的时候存一笔钱?有了钱,你就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了呀!”
“我现在过的就是我想过的生活了呀!我作我一直想作的音乐,我拉我想拉的琴,我很快活啊!”
若溪一时语塞。
她忘了,他们之间的观念有多大的不同。是她太多事了,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更妄想去改变别人,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嘛!
“算了。”她把那张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嘿!溪,等等。”石烨从椅子上跳起来,抓住欲转身回房的若溪。
“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没有。我为什么要失望?你想怎样是你的自由。”失望?也许有一点,更多的是难堪,她不懂自己干嘛那么鸡婆?
“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我绝对不是无所事事,我现在作的音乐可以让我赚很多很多钱。我在写一出音乐剧,那绝对是一出比‘猫’还要伟大的巨作。”
若溪看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总是有崇高的梦想、他们总认为自己很伟大,可是事实往往证明他们只是一群爱做梦、不切实际的傻瓜。
然而,他热切认真的眼神,让她无法泼他冷水。
他的样子让她回想起年轻时的霍劲维,当时的他是多么喜欢描述他的梦想、他们光明的未来……
突如其来的疼楚让她敛下眼。
“溪?”
“我相信你。”她勉强勾起唇角。“我累了,先回房。”
石烨看着她走开,不禁慌了起来,感觉像被她丢弃了似的。
他从奥国逃出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再为了别人的期望而压抑自己。可是,现在他居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去考那什么鬼交响乐团——只为了取悦这个女人!
“真是疯了!”
事实上,他——是从十岁开始就在奥地利国家音乐厅独奏,十八岁赢得奥地利青少年协奏曲大赛、灌录个人专辑、在欧美巡回演奏的音乐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