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寒消尽暖回初。
梅花点遍无余白,
看到今朝是杏株。
等待的日子,承着窗纸上的红梅的增加而显得漫长。
沧海桑田,很多人事物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不同;就像杭州的早早市,一会儿吆喝声充斥,一会儿又回复特有的平静与期待,但值得庆幸的是,它的改变会是因为柯冰玉。
柯冰玉又当起小兄弟来了。
不同的是,这回小兄弟身旁多了个小伴——她很乖,这是所有人由衷的赞美。因为,唯有这样,他们占尽便宜的交易才能顺利进行,更甚的是,他们“忙”得连问小兄弟的娃儿是怎么来的机会也没有。
现实!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柯冰玉助人为乐的雅兴。
在众人争相“卡”位的时候,远远地来了一位穿着斗篷白衣的男人,手上捧着一匹白绢;但由于大家都太忙了,以致没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只有那小娃儿,睁着黝黑灵活的小眼珠子,在他鬼脸的逗弄下,可爱地笑了起来。
不过,当柯冰玉结束买卖时,那戴着斗篷的白衣人,却隐身尾随着她。
她带着娃儿,慢慢地走到“梅苑”的墙外。
每一次,当她思念子湘思念得紧的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几乎要忘了梅苑的样子,她便会心急地来到这里。
或者,当她觉得她日夜等待的人儿的影子缩小、甚或模糊时,她也会来到这里。
梅苑依旧大门深锁,锁上沾着厚厚的一层灰,好像有一世纪那么久没有人进出了。这份景物依旧、人事竟全非晃悲哀,不禁凄凉了她的心。
她抱着程玉,站在墙外,脑中想的全是子湘的影子。
“玉娘——”
她心猛地一震那是她熟悉的声音呀!
“玉娘——”
声音再次从她耳后发出,这回她愣住了,却怎么也不敢回头,因为她害怕一回头,幻影便像泡沫般消失。她日思夜盼的声音就要不见了。
“小兄弟,我这儿有一正上好的白绢,不知道能与你换什么?”随着话语的落定,一双大手自背后绕过她身前,捧着她换给巧婶的那正她最心爱的白丝绢。
是他,真的是他!这一次,她再也顾不得幻想是否破灭,她决定回头——
天!
真的是子湘!
她揉了揉眼,再望——哦,她的子湘终于回来了。
“是我,玉娘,我回来了!”
他心疼地拉起她的手,往他的脸上搓揉,让她感觉到他真实的存在。
“子湘——”
她哭了!
泪水直滚滚的窜出……
“别哭——”他将她拥入怀里。“苦了你,我的好娘子,一切都雨过天青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不断的安慰她,一心一意只想抚慰她被思念浇苦的心。直到她不再哭泣,他才接过躺在她怀中、安静无比的程玉。
“来,乖女儿,快叫爹爹——叫爹爹……”
程玉先是睁大双目,静静地瞧他,在禁不起他一连串的逗弄后,她发出咕咕的声音后,竟咯咯的笑了起来。
柯冰玉也笑了。“小玉,叫爹呀!”
春天的花,一朵、一朵地在她的脸上盛开起来。
哦!她终于等到了她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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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以后,程于湘和柯冰玉带着他们的女儿——程玉回到了梅苑。
他们坐在石椅上,欣赏着盛开的梅花。
福嫂和翡翠从外归来。她们是收到程子湘复工的通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开工。
有她们在,梅苑生气重现,飘出更多的笑声。
在梅苑的大厅上,多了一块“忠义传家”四个大字。
可讽的是,这是程浩东一生辛苦换来的代价。
想起那段“趣闻”,程子湘就更显得神清气爽。
犹记得他与萧梦芸成亲当日,大江南北,水旱各路人马,全都聚在程家大宅,在欢声雷中,皇上颁下圣旨,由钦差大人率队,赐给程浩东一块“忠义传家”的御赐匾额。
程浩东措手不及,更料想不到他所有的家产就只剩下“忠义传家”四个大字。而平时巴着他的一干人等,在拿到程子湘发给的遣散费后,全都闪人了。
就这样,程家垮了!
一手导演此戏的程子湘也失踪了。他带着他心爱的女人和可爱的女儿,远走大江南北逍遍游,直到今天才回到梅苑。
为此,程浩东气得差点连老命也丢了,还好,程子湘并没有置他于死地,只是要教训他而已,所以程子湘事先已请人照顾他,他才勉强的捡回一条命。
至于萧梦芸,在程家败亡那天,便不知去向。听说是素来对她有好感的赵远山收了她做二房。
“她活该,谁教她当时用你和孩子的生命要胁我!”这是子湘对萧梦芸的结论——是有点残酷。
“玉娘,现在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
“去见一见我的外公。”
“能去吗?”
她茫然着。虽说日子有些久了,但她还是害怕和程家的人扯上任何一点关系;她心不大,只想握着眼前的幸福。
“别怕,程家垮了,他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他只是个纸老虎,伤不了人,也害不了人,我只是想要让他明白一些事情。”
她顺从地点点头,心里头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带着她,从秘道走向残败的来就当。在那里,柯冰玉见到了程浩东。
岁月不饶人,失意的程浩东老了,满头的白发愈显他的憔淬;然而他在见到程子湘的时候,双眼仍能射出骇人的精光。
“你——你还有脸来见我?”
程子湘不以为意,仍是一副慵懒样,好像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似的。
“爷爷——不!照理来说,这么叫你是不对的,你是我娘的爹,我理应叫你外公才对哦!”
“你——”
“你一定不明白吧!”
程浩东愤怒激红的脸,难看极了!
“别生气,我是来看你,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啼,这是你的孙媳妇——冰玉!”
他的冷漠令程浩东发愣,在回神的那一刹那,他沉沉的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毁了我辛苦建立起来的霸业?”问到最后,他失控地咆哮起来。
“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当初你拿着知府大人做见证的陷阱,毁了我辛苦打下的江山,而我,只不过昙贿皇帝老儿帮我的忙,将你一军。哈!你想不到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你应该很清楚,你的成功是踩着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如今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那些钱是由你的名义捐出,功也算在你的头上,皇上不也颁了‘忠义传家’的匾额给你?而且这些日子,我走过闹水患的地方,那些灾民可是一天到晚歌颂着你的大恩大德哩!你呀!有这样‘壮观’的下场,该知足了。”
“你——”程浩京气得全身发颤。
“别生气,身子要紧!”
“猫哭耗子假慈悲,少跟我来这套!你说,为什么你要事事与我作对?我是你的爷爷呀!”
“不对,是外公——”程子湘凄冷的笑了起来。“你忘了我的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程浩东脸色倏地惨白,他不相信,那件陈年往事还会有人知道。
“你一意孤行,从来就认为你才是对的,你用你的威权拆散了我爹和我娘,甚至不惜施用卑鄙的手段害死他们,哈——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是你害死了我的爹,逼死了我娘——我这么做,不算过份吧!”
“哈——哈哈!”程浩东突然纵声长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父要子死呢?你娘是我生的,她当然要听我的,可是,你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害你的爷爷——哈——你也不会有什么好报应的!”
一旁的柯冰玉被他凄厉的笑声吓得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程子湘急忙扶住她。看向程浩东,“我没有害你,我是在替你积阴德,真正害你的是你自己!”
“哈——哈——哈!”程浩东不理会他,只是不断地狂笑。
程子湘知道,在不可一世的程浩东的心里,纵使他现在一无所有,他仍旧认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程浩东。
如果茅坑里有石头的话,他肯定是最臭、最硬的一个。
程子湘无奈,领着柯冰玉从秘道回到“梅苑”,心中有着些许的怅然。
突然,走在前头的冰玉叫了起来。
“放开我的女儿——放开我的女儿——”
程子湘抬头一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手勒着小玉的脖子,另一只手上拿着闪着白光的尖刀,他急忙往前,拉住情急失控的冰玉。
正想喝令对方放下刀时,南宫旭从外狂奔而至,挡住对方的去路。
“嫣红——不要冲动,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先把刀子放下来。”
程子湘两人相视一愣,细看之下,才发现披头散发的女人竟然是司马嫣红。她像在两年内老了十岁一般,瘦得脸上的颧骨向上凸起。
“南宫旭,我的事你少管!”
程子湘利用这空档抢到她的面前,喝道:“嫣红,放了小孩!”
“退后——”司马嫣红两眼发红的咆哮着。“不然我一刀杀了她!”
程子湘和南宫旭投鼠忌器,都向后退开。
柯冰玉向前哀求。“嫣红姑娘,放了小玉,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求你放了小玉。”
“哼!是你这只狐狸精抢走了子湘!”
柯冰玉双脚一软,便跪了下去。“我求求你,放了小玉,我们都是女人,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我可怜你,那谁来可怜我?要我放了小孩可以,拿子湘来换!”
“司马嫣红,你太过份了!”程子湘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怒瞪她。
“我过份吗?你要我的时候,我什么都给了你,不管是我的心还是我的身体,我统统都给了你;可是,当你有了新欢,你却把我当成破草鞋一样,随手一扔,连句话也没有交代,就这样甩了我,任我如何苦苦哀求,甚至卑贱得只求你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陪陪我,你都不屑一顾,你——实在太让我心寒了!”
“放下刀子!”程子湘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渐渐向前逼近。
“退开——”司马嫣红大叫,刀子抵上程玉的胸口。“退开!想要孩子可以,明天上午你一个人到东门城外的茶亭找我,对了,要记得先把自己绑了再来!让开,想要孩子平平安安,就照着我的话做!
说完,她缓缓向门外退去。
南宫旭和程子湘无奈,只得让开。
“小玉——”柯冰玉兀自跪在地上,哭叫了起来。
眼看着程玉就将被她带走时,一个人影从门边抢出,伸手硬是抓住司马嫣红手上的刀锋,猛力一扯,夺下刀来,甩向一旁。南宫旭见机不可失,立刻上前制住了司马嫣红。
程玉脱困,立刻哭着奔向冰玉的怀里。
程子湘定眼一瞧,才发现救她女儿的人是久别了的范江。他更发现他握的拳头,正流下鲜红的血。
“范江,谢谢你!”
“我一向有恩报恩,你对我有恩,这次算是还了你的人情,后会有期。”
说完,范江身形一闪,已经窜出门外。
“子湘,你预备拿嫣红怎么办?”
程子湘望了望心魂未定的妻女,怅然的笑了笑。“她是你的干妹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南宫旭会意点点头,押着司马嫣红离开。
程子湘转身,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冰玉,缓缓地走到石椅上坐了下来。
“子湘,都过去了吗?”
“都过去了。”
不知何时,今年的初雪飘了下来,细细的雪花散在她的头上。
冷冽的北风吹过,吹红了她的脸颊。
今年,她不会错过“梅苑”的雪中梅景。
她抱着女儿靠在他的胸前,仰望天际。
“天冷了,进屋里去吧!”他执起她的手,走向她们的厢房。
那窗纸上的红梅,不知何时也沾上了雪花;冰玉心想,冬天过去,他们将会期待到一个属于他们的春天。
她为这个想法完尔一笑,拿起胭脂,随兴在红梅上题字
九九相思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