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出超商,一名手里拿着饮料罐的陌生女子同时跟在他身后出来。
本来他也不以为意,但是他发觉有些怪异,他过马路那女子也过马路,他朝家的方向走,她也跟在他身后。
他不是个多疑的人,但总觉得那女子在跟踪他,他希望自己是多虑了,然而当他站在门口掏出钥匙,那女子就站在他身后不动了。
这下子不是他神经质了吧?他转身打量这陌生女子,因为除了他的母亲,极少有女人找上门来。
她眼睛晶亮,长得高挑,模样非常的漂亮可爱。
「你也住这儿?」茉儿先开口,目光盯着他手中的钥匙。
他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倏地转身径自开门进入便要关上门,她立即伸手挡住,说明来意,「我找奜立。」
奜立是商熙石的同居室友,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摄影师,他有艺术家随兴不羁的个性,也十分有脑筋,虽然两人职业不同、个性不同,却很合得来,不过他们有过协议,彼此都不准带女人回家里。
因此,商熙石没打算让她进来,只回答,「他不在家。」
她有些失望,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三天或四天之后,他到外岛去拍照了。」他摇摇头,心想这美丽女子又是奜立花名册的一员。
「噢,对呵,他是摄影师,但要三、四天才回来?」她呻吟一声,垮下双肩,很懊恼的样子。
商熙石没答腔,又径自关上门。
然而门铃马上又响起,他无奈的前去开门,双手交迭在胸前冷肃的看着她。
「怎样?」他以冷漠的语气问。她果然还是不死心,追男人追上门,说不定还想住进来呢!
「让我进去等,好不好?」不管他的态度多冷淡,茉儿使出必杀绝招--眼中充满无辜和迷惘,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
什么玩意儿?真的想住进来!
他冷笑一下,坚持道:「妳过几天再来。」
咦!这招对酷男没效吗?
她把头靠在墙角,软软地央求,「拜托,我从台北下来的,这么晚没地方好去,让我进去等奜立。」
「妳可以住饭店,台中各式各样的饭店都有,很方便的。」他唇边毫无笑意,很严肃的说。
「我……我的行李在车站弄丢了,现金、信用卡、手机全都不见了,连坐车都有问题,更何况住饭店。」茉儿为难地直瞅着他。
商熙石瞪着面前美得不象话的小女人,冷酷的开口,「可惜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说完他又要关上门。
她愣了一下,急得挡住铁门大叫,「等一下,奜立说我可以到他家里,他说有客房给我住,他没跟你说我要来吗?」
「没有。」有也不能开先例,以免坏了规定。
「Shit!奜立回来,我一定找他算帐。」她喃喃自语,然后又抬头说:「让我进去等他。」
「我并不认识妳。」话得先说在前头,免得给她无谓的希望,以为有机会进屋里来。
她没好气的瞪着他,「是,你是不认识我,但我认识奜立,你不相信可以打电话问他。」
商熙石不客气的顶回去,「问他也没用,他有没有告诉妳,这儿不准招待女人?」
这么不近人情?茉儿眼里浮上怒意,不死心的再问:「就不能让我进去等他回来?」
「那妳等他回来再说。」他也不耐烦了。
「拜托,难道你还怕被我强暴不成?」她气得口无遮拦。
「不行就是不行。」像这种死皮赖脸的女人最麻烦,他拒绝得更彻底。
她拍拍额头,叫道:「天,你真的很不近人情耶!到底给不给我进去?」
「不给!」他冷冽的声音和表情显示出毫不通融。
她气坏了,扠着腰说:「好,要嘛给我进去,不然借我钱。」
商熙石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我宁可借钱给妳。」
他很清楚奜立这家伙一向爱拈花惹草,女朋友可以组成一支足球队,但他只恋不爱,所以和他在一起的女人通常都只擅长吃喝玩乐,为免麻烦干脆用钱打发她了事。
她冷笑一声,「你不怕我借了不还你?」
「我没打算要妳还,要不要?」他掏出三张大钞递给她。哇!就当是救济她,免得她流落街头。
唉!谁叫她此刻人穷志短?何况识时务者为俊杰,茉儿不客气的伸手接下钞票放入口袋,「谢了,我会还你。」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走回他面前,「再借我一支笔和一张纸可以吗?」
商熙石转身进屋去找,过了一会递给她纸和笔,她低头写了几个字,交给他说:「帮我转交给奜立。」
他点点头,只见纸上写着--
我住在「金典」,记得来找我!
尹菜儿
她走了之后,他便关上大门,把留言纸条贴在冰箱门上,等奜立回来看。
接着,他洗去一身疲惫,享受屋里一片宁谧。
自从他搬出来住之后,少了父母的催婚声,耳根清静多了。他一手拿起毛笔,一手捧着砚台,站在一面白墙前,挥毫疾书--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睛。
片刻,整面墙都是龙飞凤舞的草书。
这是他工作之余放松自己的方式,藉此忘却繁忙的公务,沉浸在浩瀚无涯的艺术中,只不过他把墙壁当成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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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奜立回来了。
他一进屋里见到冰箱上的纸条,「哎呀」一声,立即冲到商熙石面前嚷道:「茉儿来过了?」
「什么?」正在看《国家地理杂志》的商熙石,从渺无人烟、冰封极地的图文中抬起头。
一向处惊不乱、处乱也不惊的奜立,此刻又惊又乱的抓住他,「茉儿,尹茉儿啊!你怎么不留住她?」
「留住她做什么?」商熙石挑眉反问。
「哎!真是的,我一时忘了她要来,你也不会帮我留她等我回来。」斐立恼得直跺脚,狠狠的瞪着他,一副要他自杀谢罪的模样。
「你又没先告诉我,我也不认识她,怎么方便让她进屋里来?」商熙石淡淡回道,心里对他的紧张态度有些诧异。
「你还怕她强暴你不成?」奜立大声抗议。
咦!果然物以类聚,这句话那小妞也这么说过。商熙石为之气结,指着冰箱上的纸条,「她不是有留话,去找她不就行了。」
「对对对!我去找她,妈的,她老爸要是知道我把她扔在外面,一定不会放过我……」说着,他如箭般冲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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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奜立带着茉儿回家。
她有些不安的问:「你确定我可以住这儿?」
「当然,妳不住这儿要住哪儿?」奜立向来对女人很好,对她更是疼爱有加。
「可是,你那个室友好像不喜欢见到我。」她可没忘记那晚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
「哦,妳说熙石啊,别理他,他那个人就是这样,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奜立拍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冷漠无情得很,那晚我求了很久,他竟然无动于衷耶!」她想他一定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其实也不尽然。我们约定不能带女朋友回家,他那个人又很讲究原则,所以才坚持不让妳进屋。」他客观的解释。
「要是他不答应让我住这儿,你得快点帮我找房子。」茉儿耸耸肩。
奜立回道:「我说过要照顾妳的,怎么可以让妳独自一人住在外面?而且熙石会答应的……」
「才怪,我看这种人一定是没心、没肝、没肺。」她半开玩笑的说:「如果他不答应的话,表示他真的是个没良知、没风度的男人,那我就咒他娶老婆娶错人,一辈子搭错车、走错路、吃错药--」
「是不是还有更狠的呢?」
背后一抹沉冷的嗓音响起,她猛然转过身,震惊的对上充满怒意的冰冷五宫。
他他他……怎么不声不响就冒出来,连走路都没声音。
茉儿一惊,冲口说出,「噢!全被你听见了。」
没想到这么巧,她开玩笑的话竟被他听到了,而且他似乎当真了,还很生气的样子。
果不期然,商熙石讥讽地扬起嘴角,回道:「没错,精彩的诅咒一个字都没错过。」
奜立马上解围,「熙石,你在家啊,我替你们介绍,尹茉儿,茉儿,这是商熙石。」
商熙石身穿白衬衫、休闲裤,高大健硕的身躯伫立在她面前形成一股压迫感,那双深邃又严肃的眼睛,像要穿透她似。
「幸好我在家,不然就听不到尹小姐的真知灼见了。」他的口气轻柔,但极具讽刺之意。
「茉儿说话比较直率,你别见怪。」奜立试着解释。
商熙石冷哼一声,「很好,这也表示她直率的诅咒是真心话。」
「不,我不随便诅咒人的……」糟呀!她又说错话了。
「不随便,那妳是专挑我诅咒?」
「我……」她的脸刷地红了,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有些招架乏力。
天!这哪来的男人,怎么小气成这样?
一阵无言后,奜立开口打破沉默,脸上漾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熙石,我有事跟你商量。」
商熙石敏锐的感觉到奜立要商量的事一定与她有关,不禁朝她多看了一眼,心想他对这漂亮的小女人的确很慎重。
今天她依然素净可人,穿了件T恤、牛仔裤,脚边放下一只小小行李箱……行李箱?!
他马上警觉起来,目光也变得锐利,以询问的眼神看她,「不是说行李不见了?」
哟,怕他喔?难道他的目光能杀人吗?
茉儿立刻回瞪着他,「我的行李是被人偷了,里面的现金和信用卡都没了,只剩下衣物被扔在车站角落,我可没骗你喔!」
商熙石却冷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奜立清了清喉咙,试着解释,「是这样的,茉儿单身来台中,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外面,所以想--」
不等他说完,商熙石已提出抗议,「不行!我们说好不能带女人回来。」
「我知道,但我答应茉儿的爸爸要好好照顾她,你就通融一次如何?反正楼下有一间客房。」这房子是他们一起合租的,讲好权利义务各半,他是有权反对。
「这是原则问题,通融你这次,一定会有下次以及下下次。」商熙石的口气很冷。
奜立举起右手,极诚恳的保证,「绝对不会,就这一次。」
茉儿一直屏息以待,当她看见他这么不通情理时,打从心里冒起火来,立刻拎起行李箱问:「奜立,哪一间是客房?」
「楼梯口右边那间。」奜立直觉回道。
「我先进去休息,你慢慢跟他『噜』好了。」她立刻以行动表示要住下来的决心,气定神闲地拎着行李箱走进房里。
「妳……喂!」商熙石气得说不出话来。
管他的呢!看他能把她怎样?
「我要她三秒钟之内离开这房子。」商熙石的音量不禁提高,天晓得他从来、从来不会这样大声说话,这女人可真会惹他发火。
「熙石,看在这么多年的友谊份上,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奜立恳求着。唉!他原本想好好商量的,偏偏他们两个是哪儿不对盘了?
「你要乱搞男女关系,我管不了那么多,但你现在把女人带进家里来,违反我们的规定就不行。」他有洁癖,而且是精神洁癖,看不得那种胡来瞎搞的行径。
「哦!」奜立用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你误会了啦,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也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是怎样?」商熙石挑眉看他,根本不相信他会和那女人没有暧昧关系。
奜立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平常太花了,才会给你不良印象,但是,这次绝对、绝对不是!」他压低嗓音煞有其事道:「老实说,这个尹茉儿啊,给我天大的胆子都不敢碰。」
「为什么?」商熙石嗤笑一声,仍然疑信参半。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
「哼,她姓尹,你姓美,别说什么你们是同母异父兄妹,少来这套。」
「谁这样说啦?」奜立白他一眼,「茉儿的父亲是我的义父,她当然就是我的妹妹,明白没有?」
「明白得很,她是你这个花花公子的妹妹。」商熙石冷讽道。
「耶,花花公子就不能有妹妹?花花公子也是人呀!」奜立大声抗议,
商熙石白他一眼,不以为然的强调,「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你别以为我对所有的女人都心怀不轨,我是打从心里把茉儿当亲妹妹一样的疼。当年我在台北念书时,穷得没饭吃,就是义父资助我完成学业的,义父对我有恩,她又是义父唯一的宝贝女儿,我哪敢对她有丝毫邪念。」就因如此,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回报尹家。
商熙石瞇着眼,像在考量他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这时,奜立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立刻脸色一凛,以少有的恭敬口气说话,「是、是,义父放心,茉儿在房里休息,要不要叫她听电话?」
电话里的尹德权说:「不用了,让她休息,你要帮我看好她。」
「义父,别担心,她的大小事都包在我身上。」奜立很豪气回道。
「呃……还有……」尹德权突然欲言又止,沉吟一下才又开口,「奜立啊,你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一个人只身在外,我担心……」
「在我这儿绝对很安全,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难道我这个做义兄的不会照顾妹妹吗?」奜立不厌其烦的一再保证。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担心茉儿还年轻,万一她交男朋友我又没法子守在她身边……现在这个责任就交给你了,如果她交男朋友,你一定要向我报告,知道吗?」这就是尹德权最大的担忧。女儿大了难免交男朋友,却又担心她受骗上当,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当然什么都担足了心。
「当然,这还用义父说吗?什么人想追茉儿就得先通过我这一关,我一定把对方的家世背景一清二楚全向你报告。」
「我信得过你,你可别叫我失望。」有奜立斩钉截铁的保证,尹德权略微放心,不过还是叨叨絮絮的交代一些事。
「嗯……好好好,再见。」奜立阖上手机,看着商熙石,慷慨激昂的说道:「你看,人家爱女心切,特别拜托我照顾,我能拒绝吗?俗话说饮水思源,要不是当初有义父的帮助,哪有现在的我?我可是知恩图报,你该不会阻挠吧?再说,现在社会风气败坏、治安不好,要我这个做哥哥的把妹妹放在外头任她自生自灭,我还是人吗?」
从未见过这么坚持不罢休的奜立,商熙石犹豫起来,「这……」
「这什么?你妈不也常来这里?我义妹就不能来?」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妈是亲人,我义妹就不是亲人?双重标准,呿!」为了报答义父,奜立好说歹说,非要他答应不可。
其实商熙石也不是那么不讲理,脑子里已稍有妥协的念头,「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安静。」
奜立见他态度软化,立刻陪笑说:「我保证茉儿不会吵你,她很乖巧又独立的。」
坐下来,他想了想这才开口,「算我怕了你,看在你诚意十足的份上我可以让步,但在答应之前,我们先约法三章。」
「你说!」奜立听了极高兴,立刻回复嬉闹本性,涎着笑脸的巴着他的手臂。
商熙石狠瞪一眼,立即甩掉他的手,严肃责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是!」奜立乖乖的配合,立正站好。
「这屋子分作二分之一,上层是我的活动范围,那女人禁止上去,她只能在楼下,而且不能带朋友回来吵闹。」画清界线保持距离,才能确保宁静的生活品质。
「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奜立满口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