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变换间,落地快而迅速,未有顿挫,板子顺势下滑时大弧度弯转而行,雪板捷俐地刮起身后一迹白色烟花,身体重心猛然转换,“刷”的一声,滑行轨道瞬间戛止在终点上。
周围爆出了一片欢呼,而那人仿佛未觉,仅是毫不恋栈而冷漠的摘掉护目镜与手套,弯身拆掉鞋套便转身离开。苏洛目光紧跟着那道背影,一点也不稍息,瞳孔里的追逐容不下别的景物,甚至是在场的哪一个谁。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对。
而在与那双眼眸无意对视的短短一秒间,他蹙起的眉眼缓缓展开,终于明白。
为什么起初乍见时的惊喜让人赏心悦目而不可自拔,却隐约觉得怪异而仍无法释然,现在,苏洛恍然大悟。这就是所谓……天才的傲慢吗?
天才,的确拥有骄傲的本钱。像这样的人,他也认识一个;模糊忆起远在另一端那个有着一双绿眸的家伙,虽然不赞同,苏洛却免不了潜意识对他的赏识。同样剽悍的像要将败将给践踏在脚下的傲然,不同的是,那家伙在感到愉悦的同时,从来也不吝于展露出鄙夷对方的不屑笑容。
而这个男人,那张仿佛绝无仅有般深刻线条的冷漠脸庞上,在得到周遭的最高认同时,却连一丝丝“表达”都没有,那只是张薄薄的面皮带着一个人的灵魂罢了。
这个男人,对一切淡漠得似乎没有了情感。
……真的是如此吗?
苏洛暗嗤了声,走了过去,不顾身后Neil惊愕的叫唤。
“少骗人了。”
闻声,缓缓回头的人微微拧起眉,视线瞥向他的右膝,“你在这做什么?”
“你管得着吗?!”挑衅似的回话,不意外对方无波无绪,苏洛掀起眉眼,硬生生压下顷刻左腿涨痛的感觉。彻底转过身,展靖尧面色淡然,却出口强硬:“看来你还是想学?”
“不行吗?”苏洛又说:“想学还要经过你同意?”
展靖尧微眯起眼,冷敛的目光看着他,“脚没废就不甘心?”与四周温度无异的声音。“还是不玩上一把就不甘愿?”
气一下子腾了上来,苏洛口不择言的吼道:“关你屁事啊!你到底什么心态?因为我是苏澄的弟弟吗?还是我跟他相似的脸?!”
看着他沉默了会,展靖尧最后一眸冷厉扫去,戴上了护目镜转身。
“扯到他做什么。”
两人交谈使用的是中文,有几个伙伴都看见两人的争吵,听不懂内容,也没有一个敢靠近。正滑下来的Vick听见两人的对话,脸上无不诡异的看了苏洛一眼。
还是JK跳出来,小心翼翼地拉着人,“苏洛,你怎么了?”
甩开JK,苏洛朝那背影喊道:“你,当时喊了我哥哥的名字!”
背影微微一顿,侧首,在看不清楚护目镜下的神情,只能听见那两片薄利的唇瓣说出如何单调没有起伏,却显得冷酷的声音:“所以?”
“什么?!”不敢置信的复述,少年气极的吸了口气,骤然失控的将手中的护目镜朝那道渐行远的背影丢去。
向来势在必得的骄傲双眸里,探究着他,却始终依稀捕捉不着。
“混蛋王八蛋──展靖尧!我看你连我叫什么都不记得吧?!”
回应他的,只有那人依旧冷酷的背影。
第一次见向来开朗的少年如此失控,众人当真全呆愣在原地惊愕不已。
看了眼气愤调头离去的身影,疼痛的脚步显得有些凌乱,Vick戴上护目镜,低语喃骂了声:“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我是笨蛋──”
吧内偶然一角,发泄的怒吼随着钱币“匡啦”一声被投入时第N次响彻。
整个人缩在厚重衣物内,连帽子也没脱的身影就像只生气而弓背张爪的猫咪,贴坐在同张椅子上过了好几个小时,却不见他有想起身的意思。
粗鲁的按下操纵钮,苏洛咬牙切齿瞪着萤幕内被自己摔打的角色,宛若就是那个让他气到想咬死他的家伙。
一个人闷在酒吧里,时间已然过去多久他没有详算,因为吵闹的周围可以渐渐使他情绪缓和,便怎么也不愿意选择任何一个可能安静无声的地方。
那样的静默,只会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只会让他想起自己内心丑陋的嫉妒心态。不知道气的到底是他,还是他自己……
终于跨出酒吧时,天色早已浓黑到看不见月色,吧里人迹杳然,有的更是在昏醉中离开,他应是最为清醒走出酒吧里的一个。
回到民宿,就连大厅也没见人影,冷冷清清。一步步跨上楼层,终于辛苦到了房间门口时,才错愕自己──忘记带钥匙。这么晚了,Play早睡死了吧……想着,伸手试探性轻轻一敲,一下、两下……终于还是作罢,挨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
蜷缩在一起,苏洛盯着眼前曲起的膝盖,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无意间的急躁迫使他揭穿可能存在,或是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存在的事实。
那个人可能仅有的,仅存的,就此唯一的薄弱情感表现……
魆黑夜色中,衬着清寒雪色,屋外走进一道身影,似乎待在外头已久,肩头积了层浅浅雪花。脚步缓缓踏往楼层,在与自身所属不同楼层顿住。
沉稳而序的步伐继续朝廊走去,止在尽头一道蜷缩席地而眠的身影前。
即使还是没褪去外衣,但长时间待在没有空调的走廊外,紧缩着自己保暖的躯体隐约可见颤抖。黑眸定定的注视着沉睡的面容,长睫下红润的颊色与孩子气微启的薄绯唇瓣,反之平常的祥和。
良久,沉荡的空间里,似乎隐约传一声轻息暗叹……轻浅的,谁都无法捉牢。那是向来谁也看不穿的冷漠背后……偶尔在暗处细微缀点的烈氲。
屈身,他将人打横牢牢拦抱进怀里,稳健的力道与步伐缓缓拾阶而去,未曾惊扰。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里没有预料中刺目唤人的烈阳,窗外过午的金黄正垂落至半,光线显得淡薄而昏暗些。
迷蒙眨眼过后,发现原来这不是自己房间时,苏洛又是一阵茫然。
一会,意识终于认出这房里的空间。双人大床单人用,清新沁凉药膏味,不远处还有张看起来就想窝上的沙发椅,上头还有前一晚自己身上盖得暖和不已的毛毯,正一丝不苟的折置好在那里。空气里仿佛还有他走动过的气息。
又呆坐了会,习惯性吸了吸鼻翼,搔搔头就要包着棉被下床,顿感有些头重脚轻,茫了下,复又坐回床沿。
“睡太久了……”都下午了。
懒懒地从四楼步步缓下,苏洛直接绕至大厅欲跟柜台拿房间钥匙,却意外在休息区看到一个此时刻不应在此的家伙对着他微笑。
“早啊。”
挑起眉,苏洛疑惑地问:“不用上工啊?”中午不用划地,下午总该要吧?
走至他面前,Neil像要确定似的盯着他的右脚看,“才三点多,还有点时间……”一顿,笑道:“我在等你。”
“嗯?”
指了指屋外的雪板,Neil看来很兴奋。“走吧,我教你滑雪!”
练习场上没什么人,两人选了块空地便就地教学起来。Neil常年玩雪,又任好几年雪地极限划场助理,因此对地形还有技巧等经验丰富。
“这里重心下压就可以转弯了……”
丝毫无须按部就班,天生的运动细胞加上本身玩极限的底子,苏洛几个基本的动作很快就上手,加上以前曾跟哥哥学点皮毛,只须稍稍提点些技巧重点,再多练习会,便可操弄熟练。
脚伤已无大碍,因只在原地练习基本,少年舍就护目镜等繁琐用具,脸上因为玩得不亦乐乎而嫣红一片,裹在厚衣内的身子也微微热了起来。
“擦擦汗吧。”
一张面纸递来,苏洛抬头,是个温和的笑靥。“谢啦。”接过面纸擦往热度满溢的颈间,苏洛也回以笑容。
“对了,”Neil视线游移了圈,才问道:“昨天在TerrainPark……你跟展先生怎么了,吵架?”
“吵架?”问自己似的,苏洛复述了这两个字,复又抬头,笑得有趣,“吵架应该是两个人的事吧?就我一个人吼而已,也算不上吵架啦。更何况……”
与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根本吵不起来,顶多是他个人唱唱独角戏,然后自己气个半死,他却还是一副没表情,而他被多冷瞪个几眼就该偷笑着打退堂鼓了。
然而每思及此,便会不由自主想着那人是否也会有失控的一天……
“嗯?”
“没什么。”回神,苏洛转问:“我才要问你呢。怎么今天突然又……那家伙没说什么吗?”
“就是展先生允许的呀。”Neil笑道。
“欸?”苏洛顿时惊讶不已,“展靖尧说的?”
“是啊。”Neil微微一笑,弯身抓起一把雪,在掌心间一把掐按,白花落地不只是细碎,有些是呈块状。
“你看,今天的雪质比前几天都要来得硬些。”见他一脸不解,又继续说:“因为前几天温度比较高,雪质过于松软,对于初学者可也不可,但对你可能就辛苦些,你脚上的伤是绝对禁不起雪板触地时的那股抓地力的。”
“原来是因为这样……”想起那人质问他好玩时的神情……苏洛垂下视线,盯着地上一片白花花沉默了会,抬起头,又问:“那今天?”
“今天晚上温度可能会骤降,所以早上开始雪质就偏硬。这样雪板的支撑力不会因为身体本身的重量而带来负荷,相对的你会比较轻松……”
“所以……”
“所以?”
嘿嘿笑了起来,苏洛脸上掩不住的开心,试问:“所以我可以试滑啰?”
Neil一愣,随即看了眼时间,又抬首看了天空。虽然目前日光还是湛白明亮一片,但再要不了多久,时间便接近入夜……回首,少年端丽的面容因为兴奋而通红,Neil实在不忍扫他的兴,但……想了想,仍是败在那张因为心情而发光发热的年轻脸庞上。
“苏洛,雪质一旦变硬,表示雪板的攀滑度也会升高……你知道我意思?”
苏洛掀起眉,“就是很滑是吧?”
Neil点点头,“很聪明。”伸出手指了指民宿与练习场之间被划开的橘色范围线,耳提道:“那是我可以看见你的范围,陡坡较平坦……不要越过那条线,可以吗?”
确定好位置与范围,苏洛回头带保证的眨了下眼,眼底有着自己也明白而该存有的危机感。“放心吧!”
“苏洛!”见人就要转身,Neil有些紧张,忙再复述开始便提过的事:“记着,一旦觉得状况不对,就把你的板子倒插在显眼处让我知道,OK?”
摆摆手,少年戴上护目镜,转身驶板滑去。
又看了眼天色,Neil丝毫不敢休息,目光紧跟在不远处,那始终滑在范围内的人身上。
***
窗角上细飞而来的白色雪花越积越多,显得深蓝的天色也越发浓重,就要蕴酿成一股透不过气来的黑。
“刮风了……”关上窗户,JK回头朝大家说道,面色凝重。
Rock手里还拿着刚挂下的电话,眉间趋紧,“展,搜救队那边赶上来的时间怕会正好直击上暴风雪,所以他们意思倾向于……”话到此,未再落。
所有人闻言,表情丕变,一致望向凝视窗外挽手而站的男人。
阒黑的瞳眸瞬也不瞬的盯着窗外,像要穿透什么,就在大家理不出头绪,满头窜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作。“打给瑞,告诉他事情,他知道怎么做。”
“是,靖少爷。”
朝柜台内的人吩咐完,他大步跨回到楼上,再下楼来时,已是大家向来熟悉的黑衣装束,不同的是,背后多了一个登山包。
“展!”
接手丢来的无线电,展靖尧戴上手套,看了JK一眼,简短示意道:“三十六小时内。”
“我知道。”点点头,JK张手露出另一支无线电对组。待要事都确定,黑色身影就要跨出门外,一道身影霍地冲来挡至他面前,Neil满脸掩不住的担心,央求道:“展先生,请让我跟你去。”
淡眼眸未看他一眼,只吐出两字冰冷:“闪开。”
“拜托你!展先生,我也很担心他呀……”
“Neil!”不顾众人劝阻,Neil执意要再跟上,那双眼眸却突然回头,冷凛的射出两道厉光。“别再给我添麻烦。”撂下这句,黑色背影已然跨出门外转眼成一片白色的世界,瞬间与夜色交织为一体。雪地摩托车引擎响彻而去的声音隐约传来,Neil颓然地跪坐在地上,脸上难熬的愧色甚然。
室内,沉默一片。
一只掌心蓦地探来,拍了拍他的肩膀,JK握紧手里的无线电,浑厚的声音继而轻声捎来,试图安慰众人,也传递信心给在场的所有人:“现在,只需要相信他。”
风喝渐起,窗户开始啪声大作,沉重的呼啸声声巨响,外头雪色纷飞的剪影,映出众人眼里的那抹惊恐。那一双双眼里的担心,皆不亚于谁。想起那张脸庞如何笑着对他说:“放心吧!”捂着额际,Neil痛苦的闭上眼。
不该转开视线的,哪怕是短短一秒……他就这么消失在他眼前。
***
徒地软倒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失去了重心。原本还无虞的操控,在体内突然异常窜起高温时倏然失控,身体变得沉种莫名而无法控制,于是事情开始失控。
头晕目眩失力之余,当他忍着晕眩吃力的抬动双脚,想让板锋边刃铲过雪地时,情势却已来不及──起初还显暂慢的滑速,突然急遽转向,无法控制的板势翻滑过蜿蜒的坡度,带着倒躺的他滑过坡度越发陡峭的雪道疾速下滑。
快速的,身旁的一雪一景瞬闪而逝。
躺在白不见色的雪地里,苏洛急喘着吐纳呼吸,丝毫分不清周围身在何处,蒙蒙的眼前已是黑不见底。手心传来的一股灼热不停叫唤着他的神经,求生意志告诉他不能闭上眼睛,收紧手心,让痛拉扯住意识。他知道自己不能松手,苏洛甩甩头,想理清楚现况,艰难地举头往上一看,隐约看到另一条红线在黑夜白雪中飘扬。那似乎是被高速下拉扯开的一端,而另一端,就在自己手里。依稀记起,那是下滑瞬间,被自己凝聚起力道极力往上攀附一抓,使失速在瞬间收住滑势的……终于,他认出了那是一条警戒线……
“啧……”抓紧手心里唯一的活路,茫然意识里仍忍不住喃骂了声,“什么鬼地方啊……”
与高温体热不同的是满身处于一股畏冷而虚寒,忆起毛毯包裹着的温暖,苏洛不觉将高温烧透的脸颊贴近在碎雪之间,开始了无尽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是耳边的风声呼啸加大,雪花在空中飘扬纷飞越发恣肆,脸上的冰凉感也层层堆积起来。高温的躯体包不住体温,体内皆因感到寒冷而近乎要冻结,连颤抖也无法,迷糊里,体温渐渐失散,终是不住疲累的闭上双眼。
脑海即将陷入无望黑幕里,手已再无力抓住那端仅存的唯一力量,松开手,千钧一发,就要彻底失坠之际,他的手腕猛地被反向一把拽住──“别动。”
清冷一如冰块撞击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从头顶处传来。苏洛嘴唇微微翕动,是他神智不清了,还是在幻想……怎么,听到他的声音……
身体被拉扯抱进一道熟悉的怀里,苏洛蒙眬而虚弱的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在深夜里,依然敛光而熠的黑眸。
阖上双眼,溢出一抹微笑,苏洛张臂,竭力回抱住了他。
“嗨,展靖尧。”还可以见到你,真好。
***
远远离开赛道外的雪野间,有间原是建作中间站与休息用途的木屋。
褐色的外表被风雪打湿显得更加孤立,厚实的木质却让它屹立不摇。这几年气候的不稳定,雪的位置变化过大,待赛道重新规划后,老木屋已划不进赛区里。而随着近年冬季极地长征运动的盛行,政府山区管辖的下放,家族事业接管的这几年间,仍会在淡季派些人手打扫老屋,虽然老旧简单,却是风雪中的一盏烛火。
狂风暴雪大肆咆哮,屋外遮盖雪地摩托车的帐篷早已吹翻纷飞,带起屋门的戛然作响,这一夜的惊扰怕是未至清晨不会停歇。
无一物的室内空荡冷清,未有光亮照明仅有一小角火光慢慢升起。朝壁炉内加添了些引柴,燃烧速度才加快了些;未多久,火苗终于渐渐蕴大,然而处于冰雪间的室内还是只有一角称得上温暖。
而那唯一的一角,窝着两道人影。
男人背靠木柱席地而坐,手掌因为长时间重复浸出冰水内而冻红。身旁的人就枕躺在大腿,长时间失温带来短暂性意识茫然,带来的毛毯全裹盖在他身上保持体温。
感觉到脚上细微传来的抖动,低头瞥了脚上的人一眼,展靖尧放下手里刚换好的冰毛巾,俯首直接贴上他的额际──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冷……”呓语从腿上的少年口中溢出,“好冷……”
裹在温暖里的躯体蜷缩,苏洛环紧双臂,闭着眼睛的长睫微撼,体内早已满是热度,而压抑不了的冷寒却仍隐隐的颤了起来。
下一秒,未有犹豫,展靖尧将人一把抱起揽进怀里的位置,手上动作不停摆,三两下褪光两人上身仅剩的衣物,将毛毯自颈背外包裹住两道躯体。裸裎时互相贴近了最原始的体内温度,渐渐传递最厚实的温暖。
感受到那股暖意,少年动了动,自行将身体调适到满意的位置,朝那股热度又挪近些,伸手越过对方胸线,揽紧坚实的背脊,头也枕进了颈间。“好温暖……”
孩子气咛语的满足气息拂过耳边,轻易撩拨起暗处的骚动,展靖尧微微敛下双眸,探往身后拉过另一只右手,端详起掌心的挫伤。
伤手被轻轻摩娑而过,少年嘶了声,吃痛的抽了口气,挣扎着要缩回手。
“别乱动。”
“好痛!”
安抚的唇贴吻住他的发梢,大手按住他的背部以防继续挣动,展靖尧沾起一旁的药膏涂抹上,另只手拿起绷带迅速绑上了结。几个动作俐落完成,冰凉而熟悉的药香味散开,平息了少年适才的小小骚动。
直到怀里的躯体渐渐放松,传来规律的呼吸声,展靖尧这才昂首倚柱,阖眼覆住了黑眸,探手拿过无线电接至另一端。
一夜未眠的众人还聚集在大厅内,等待的漫长催化着人的心神,直到无线电传来讯息声的那一刻,所有人这才紧张的振作起精神。
“展?!”
“是我。”
众人一听到熟悉的淡然声线,这才终于安了些心,然而更要担心的才在后头。不清晰的沙沙声挡住了通讯,看了众人一眼,JK连忙开口重复确认另一端:“展,你还好吗?苏洛……苏洛他没事吧?”
许久,经干扰的另一端才沉然简短的回覆了声:“嗯。”
“太、太好了……”所有人一听,紧绷的心情终于得以放松,宽下心的刹那,几个伙伴安慰的互相紧抱在一起。
深埋在掌心多时的Neil闻声,惊喜的抬起头来,不停喃着同一个名字:“苏洛……”眼里的痛苦内疚却有增无减。吁了口气,JK连忙说:“撑过这晚上,瑞哥已接到消息,明天直升机一早就……”
“啪”一声轻响传来,接着又是一阵沙声作响,讯息被打断了,连那端的空洞感也消失。
“哥?!”Vick一愣,紧张不已,抓着自己哥哥摇晃了下,急问:“怎么没声音了?展呢?”
“我……”JK错愕的眼眸紧瞪着无线电,握牢的手劲不觉加大。
怎么会突然断线……
拍掉耳边扰人的声音,无线电顿时摔落至不远处,始作俑者抬头嗔了他一眼,埋在颈间不怏的闷声传来,“你干嘛……”霸道的手更加圈紧他,喃喃道:“很吵啊……我想睡觉。”
展靖尧只是按下他的头,无意起身拾起,“睡吧。”
颈后再度传来一股安抚摩娑的力道,舒服得令人不禁再阖起眼睛,空间陷入了沉寂了,一会,怀里的少年突然动了下,抬首将额贴上他的,蒙蒙里,喃问道:“……你发烧了吗……身体好烫……”
深渊般黑眸盯着天花板一会,展靖尧闭上眼,瞬间掩去眸底深处那抹微光,淡声回答:“是你发烧。”
“咦?”贴上面颊,苏洛终于会意,咯咯的笑了,“真的耶,你的脸是冰的……好舒服……”满足的叹息,面颊翻来覆去,不停在对方肌肤上找寻冰凉的触感。
停靠了会,苏洛动了动,改而跨坐在他身上,张臂揽过脖颈,额际顺着弧度缓缓而下,埋进他颈项蹭了蹭,复又抬头,视线凝滞在他闭上眼的深刻脸庞。
迷糊的视线却专注的望着展靖尧,直到那双眼睛睁开,贴近他唇角的气息几乎相触,那样近乎无距离的距离下,苏洛开口不甘心地喃怨。
“冰冰的……可恶的混蛋,把发烧也传给你……”略带撒娇味的呢喃方落,两片淡红覆上薄唇轻触,细细摩娑起属于这个男人的纹路。
只是一瞬间,单方面简单的舔舐很快轮转为被动,后脑被紧锢按往男人的方向,反覆交替角度的深吻吸吮浓烈却缓慢,窜进两唇间交缠的舌尖时而露现旎色,直到一方终于忍耐不住,推开对方急促的吸着气。
对方始终的冰凉透过额际肌肤传来,然而身下那股灼热却无法忽略,烫人似的传递进体内每一吋,心悸而撼,苏洛微喘着气息,抬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喜欢你……展靖尧……”
余音,少年微热的额际缓缓抚顺过男人曲线而下,感受着那股热度,火光中宛若红光跳动的发梢滑搔过肌理分明的腹肌,最后静止在结实腰间的裤头上。
暧昧沉默里,仔细可闻拉炼被啮咬住后的细微拉拖声,起起伏伏。
那双向来自持的黑眸微然迸射出诧异的眸光,伴随着敏感被股温热乍然包覆,瞳孔终于显露暗处潜伏未息的骚动光芒,跳脱出淡然思绪,快炽而猛烈。
俯视的画面里,少年端丽的面容被火光映照出绯红,微启的瑰红唇瓣,探出了粉色舌尖,在他已被挑起多时的火热上缠绕挑逗……柔软弯折的纤薄体态,露出火光燃耀下的整片优美背部,隐约可见突显的脊骨,正细细楚楚的抖瑟着。
抬起少年的脸,微蒙的双眼正无辜的回睇他,天真似的纯洁貌,瑰色唇角却沾染着秽乱浊液,显得娇媚而妖冶。紧绷的喉线猛然艰涩的抖动了下,展靖尧闭目低吟了声,伸指拭掉浊白的液体,俯首,强势的吻再次覆上少年微启的绯红唇瓣。
回应的双臂环过男人,苏洛贪恋的回吻着他,直到跪坐的双膝间,脆弱微挺的敏感被一把圈握住,这才全身僵硬,不敢动作。
生涩而不知所措,反应出少年未满熟的欲望。
“唔……”窒闷的呜咽梗在喉头里转动,听在男人耳里就像只慵懒的大猫,正咕噜出他的情绪。将人按进怀里,展靖尧的啄吻贴在他的肩线上,大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次次抚弄带出少年初次的生理反应。敏感的青涩未消多久便至临界点,少年紧咬着唇,气息急促,溢出一声噎唔,茫然迷离控制不住的情欲表情,乍然弓起身──伴随着一声失力的啜泣,悉数释放在男人操控的大掌里。
随着余韵而来的浅吻细啄,时而在脸上,时而落在颈间与锁骨间,舒痒的错觉,依稀带有那人冰冷的气质,舒缓着呼吸后,再无体力支撑的身躯终究软软一松,蜷伏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
听觉敏锐的人睁开视线,微微抬头看了门的方向一眼。细碎的谈话声与脚步声渐渐拉近,胸前散落的发丝触感微痒,空着的那手轻轻一拨,露出底下沉睡的面容,未有惊动。
“碰”的一声,老屋已是脆弱的单薄门扉被人用力撞击了下,门还是未开,怀里的少年却已惊扰到似的动了下。
黑眸敛起,缓缓坐起身,信手拎来外套与衣服,抱起迷迷糊糊未醒的少年,迅速套上身以遮掩。伸手探向少年额际,感到恒温才收手,同时,望向终于在看不过去人多却无力的撞击,而愿意施以一脚之力轻松踹开门扇,继而老神在在倚在门边的人。
“别这样看我,这门不好开你是知道的。”迎上里头不悦射来的熟悉冷敛目光,惯性微笑的人耸耸肩,走进。“这老屋我也很久没来了……”
随意环视着简陋的室内,调头看向倚在弟弟怀里依旧沉睡的少年,笑了出声:“不是吧!这样也能睡,敢情昨夜耗尽了体力?”暧昧眼神飘向苏洛颈间的一处红痕,带谑的笑容意肆起,转而看向另一人,却是明了。
没搭理他,展靖尧迳自套上衣物,抬手时露出腰间一块咬痕,展岳瑞挑起眉,终究忍不住调侃:“这样也没吃,老弟你还真能把持啊?”
漠视那番话,弯身就要抱起少年,展岳瑞蓦地瞥到弟弟手心冻红的痕迹,伸手拦住他,“靖,累了一夜,我来吧……”
隔开兄长的手,展靖尧依然屈起的双臂仍是牢实的横抱起少年,直直朝向外头走去,留下屋内一队私人救难人员善后。望着那道坚挺昂然的背影,年长的男人乍然收起嘻笑神色,如沐的眼神变得内敛而严谨。
“即使已经如此,还是未能有所改变吗……”
距离稍前一晚,相隔不过数个钟头过去,此刻的清晰风光与明媚,宛若昨夜的风雪恰似昙花一现,除了雪地上的斑驳残迹,顶上的艳阳和着早晨的干净寒气,犹如新生,闪耀而生动。
步上直升机,将怀中人安放好位置,手背又量了次额际的温度,展靖尧凝视少年始终陷入睡眠的容颜,半晌,才在机体的起升中缓缓阖上眼睛。
侧眸扫了两人一眼,展岳瑞低头看着手中的山区资料图,问道:“怎么玩的,竟然玩到超过警戒线?”
闻声的人眼皮未动,仅是淡淡简答:“发烧。”
“发烧?”年长的男人复述了遍,随即微拧起眉尖,“靖,你不可能犯这种错,怎么会让他……”
话蓦然一顿,对面那双眸缓缓睁开,里头那抹稍稍隐起冷厉,让作为兄长的人登时会意,看着窗外,作罢道:“直接回纽约吧,上头的事交给JK,你也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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