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来匪徒们没送过半点食物,只在角落放了一罐水。幸好他半个月前吃过那个韫什么丹,根本不会觉得饿,为此真有点感激起洞庭龙君。时三来以前修行的时候也是十天半月不出去觅食的,而且身为水族自有办法控制能量的消耗,三天的时间也算不了什么。
所以除了时三来时时担心着自己的命运,柳毅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外,这三天还过得挺清闲。
这一天深夜,浅眠中的两人几乎同时被上面传来的骚动惊醒,凑到地窖的小天窗前窥看。
只见外面人影幢幢,黑暗中也辨不出有多少人,不时有人从他们面身跑过。强盗的对头来了?是胡家的人马吗?柳毅与时三来对看一眼,皆希望来人快点打进来,他们才有机会脱身。
经过短暂的交锋,喧闹的人声渐静。双方人马站成两条阵线对峙着,这一边的匪头先发话:“姓胡的,今晚这个山神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那一边领头的胖子道:“我胡光华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劫我家人,还欲置我于死地?”
“无冤无仇?”匪头闻言怒极反笑,“无冤无仇?哼,胡光华,亏你说得出口!不过十年而已,你就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张海!”
‘张……张海?”胡光华的气势顿时弱了一截,“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毕竟是结拜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张海眼中射出深沉的恨,“我呸!你还有脸提兄弟?当年我们一起作案,失风被官兵围捕,你竟然不顾我的性命抽腿先逃。害得我被逮入大牢,发配边疆,过了十年不是人过的日子才找到机会逃回来!我二十年来每天想着的就是如何找你算账,你今天休想再逃了!”
“张海,你知道当时情况危急……我现在会好好补偿你的。”
“闭嘴!你这个不仁不义、丢下兄弟逃命的卑鄙小人!哼,胡老爷?这十年来我过的什么日子,你又过得什么日子?这补偿得来么?兄弟们,给我杀!”没让对方再有机会说话,张海领着匪群杀了过去。
时三来望了一眼身侧的柳毅,若有所思,半晌后轻声开口:‘在陆上,遇到危险先逃走,很不对吗?”但在她看来,在恐惧面前逃避是生物最自然的反应,怎么还能去顾别人?
“嗯。”柳毅聚神注意着战况,没细听她的说话。看来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但在激战半个时辰之后,渐呈两败俱伤之势。呼,希望赢的是姓胡的。
此时匪头张海见己方讨不了好,打个呼哨,立刻有两个喽罗押着胡光华的小妾们出现在庙门口,锋利的刀子架在她们脖子上,早把她们吓着半昏。“胡光华!”张海大喊,“你若想要她们活命,就听话点!”
胡光华仅稍一迟疑,便冷哼一声继续挥刀,“你要杀便杀!反正这世上女人多的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张海消失,否则将成为他以后的心病。
“可恶!”张海怒吼,再度与胡家人马厮杀起来。他早就该知道姓胡的无情无义,这次没绑到他的独子,更加威胁不了他。
柳毅暗叹,胡光华这种心狠之人会不会好心救他们也是个问题,而且从方才的对话看来,他的出身也不太光彩,难保不会杀了他们灭口。嗯,人救不如自救,还是自己想办法趁乱脱逃才是正道。
正苦思间,突然一个匪徒被击得倒在地窖天窗前,偏头吐出一口血,死了。时三来煞白了脸,而柳毅望着从匪徒手中跌落的尖刀亮了眼。
看准所有的人都没空注意这边,他从小天窗探出手臂,踮起脚尖并且努力伸展五指,终于摸到了刀尖,用两指夹住往回拖,沉重的刀慢慢移了过来。等握住刀把时,两人一阵狂喜,迅速提刀来到地窖门边,挥刀砍向木栓。
奋力几个起落,窖门应声而开。柳毅抑住心喜,拉着时三来谨慎地摸上去。到了窖口,两人悄悄地顶开木盖,从缝中朝外张望。庙内一片混乱,可是要不被人发觉地溜走还是很困难。两人心下焦急却无计可施,只能再等待时机。
战斗已接近尾声,却愈加激烈,小喽罗们逐个倒下,而张海与胡光华终于王见王,打得难解难分。
打吧打吧,两个人都加油,不需要留情?柳毅全心关注着他们的战况,只希望他们打个两败俱伤。正看得高兴,时三来突然慌张地猛扯着他,面现惊色。柳毅转头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她,再顺着她目光的焦点移到庙殿中——天啊!
“火!”他大声叫出来,猛地掀开窖口木盖,拉起时三来爬上地面,一刻也不敢耽搁往庙门冲去。没错,是火,不知谁丢在地上的火把引着了垂地的帷帘,然后火舌卷上了破旧的屋梁,风助火势,眼看整个山神庙都要被火海淹没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冲到一半,迎面劈来一把刀,柳毅险险地闪过,跳脚地对执刀的笨匪说道:“大哥,拜托你,什么时候了?先逃出去再砍好不好?”真不会看时机,现在是抢劫的时候么?
匪徒一听,也对,转身拎着刀先跑了。
柳毅再拉回吓呆的时三来,继续往门口冲……咦?意外的阻力使他不解地看向她,然后随她看向她的右腿——吐血!“你们在于什么?!快放手!”
那两个胖女人,胡光华的小妾们,被大火吓得软瘫在地上,惟一的挣扎是牢牢地抱住时三来的右腿!
“放开她,你们快站起来跑呀!”柳毅回身想拉开她们,可是她们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的,竟死也不肯松手,边嚎啕大哭边把时三来的腿当救命草似的抱牢。柳毅怎么用劲也掰不开她们肥肥的手指,眼见张海和胡光华也停下打斗跑掉了,而火势越来越旺,逐渐形成包围之圈,不由怒道:“还不放开!怕死就快站起来逃命!”真会被她们害死!
这两个笨女人,每到紧要关头就冒出来拖累别人!柳毅真是气得五腑生烟,恨不得一脚踹开她们,可是,熟读圣贤书的他当然不能这么做,所以当强拉行不通时,只能好脾气地跟她们讲道理:“两位大姐,火要就烧到你们啦,你们不想死吧?那么,就应该松开手、站起来、朝着门口、尽快地跑!明白了?”
“火?”她们不知听进去没有,茫茫然自语,“火?对了!起火了!救命呀——我不要死!救命——”尖厉的惨叫活像已经在火上烤似的。
忍无可忍!既然和善地提醒无效,就当现在圣言贤说暂时被火烧了!管他什么弱质妇孺。柳毅扬起手,一人一掌狠狠抽下去,“清醒了没有?”
“哇!”两个胖女人马上抽手摸脸颊,呼痛的同时神志也回来了。
趁她们松手,柳毅和时三来赶紧跑。好心的柳毅还边跑边嚷以尽仁义,“白痴!你们还不快跑,想被烧死吗?”啧,虽然。情非得已,但打女人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两女反应过来,尖叫着逃窜。
干裂的本架结构烧得噼噼啪啪地响,在山风的助势下,大火完全罩住了破旧的庙宇。柳毅护着时三来冲到庙门前,烧成火球的匾额当头砸了下来,柳毅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时三来,自己的衣服却溅到了火花。
时三来一见柳毅的衣裳着了火,不由得连连后退,瞪着他忙乱地扑拍身上的火,不敢上前帮忙。水族对火的恐惧远甚于人类,事实上自从见到火起,她就吓失了思考的能力。
柳毅拍熄了衣服上的火,转身找时三来:“时姑娘,你在哪里?”烟越来越浓,遮蔽了视线,也呛得咽喉辣痛。要赶出去才行!
“我……”她在浓烟中无措地四顾。火!全是火!对水族而言,火是陌生而可怕的能量。这里的温度大大超过了她的忍受能力,血液在痛苦地翻腾,甚至感觉得到体内的生命之源逐渐流失。她看不见方向,灼热使她无法思考,不知哪方才是出路。
“时姑娘?”柳毅在烟中辨出她的影子,奔向她伸手去拉她——蓦地惊恐大叫:“小心!”
时三来应声抬头——屋上横梁挟着熊熊火焰,直直地朝她砸了下来!
柳毅奔近,却已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燃烧的木头压在她身上,幸好这条梁也不是太粗。他扑上帮她移开,然后搂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再拍熄她身上残余的火。时三来完全吓呆了,动也不动任他摆布。
确定她没事,柳毅惶乱的心定了些,抱起她转身欲出门,刚一旋身,意听得轰的一声庙门倒塌,蹿起的火舌完全封住了他们的出口。
惨了!柳毅心一沉,在浓烟中只见四处是火,不知往何处冲。只得旁侧有响声,回过神抱着时三来连闪过两块屋顶落下来的火团,接住又险险地避过向他们倒来的木柱,一时力有不继跌倒在地。黑烟呛得他呼吸困难,力气渐失。
时三来呜咽一声,醒了过来,张望四处,心神被绝望淹没。罢了!战战兢兢逃了七百年,终究没逃过这一次……灼伤的皮肤传来的剧疼使她低头。却发现他的双手伤得更重。他,柳毅?是了,他一直在她身边。她竟为此感到些许安慰,心中滑过一丝暧意,忍着疼痛将嘶哑的声音吐出口:“你逃吧。”他怎么没逃?
柳毅呛咳几下,伏在地面用力吸了一口残余的空气,振奋起来,翻身再拖起她,“走!我们冲出去!”必须赶在屋子倒塌之前逃出去!
时三来摇头,“带着我,出不去的。”她已经放弃了。
打量着四面的火势,柳毅选择了一个方位,抱紧时三来,“别怕,我们会出去的。”是他将她带上岸的,怎可让她死在这里?
时三来虚弱地伏在他肩上,感觉到他抱着她躲过不时袭来的阻碍,拼命向外冲……为什么?为何硬要带着一个拖累他的人?到了这种危险的时分,他竟还不放下她逃命。为什么呢?……她睁眼,看见了他的侧脸,干裂的唇角不觉逸出叹息,神志随即陷入模糊……早就知道,他是个怪人……
柳毅一个趔趄,跪跌在地。不,不能让她死!他挣扎着起身,继续向前,昏沉的脑海只剩一个意念:让她出去!
惨烈的火场外,星月依然清冷,山风吹来灼热的空气,拂过他的衣角。他靠在树阴下,微带嘲讽的眸子看着屋里那对男女的挣扎,以绝对旁观的姿态。不过在他们被火焰吞噬的前一刻,他垂眉微叹,很喜欢烈火焚起时的美丽,可是,看戏刚看出兴头主角就死了多没趣。所以他抬手一弹,血红的火焰凭空出现,射向火场!带着与世无匹的霸气,烧毁了一切,甚至烧掉了火焰,在火场中冲出一片虚空。
山风扑面,带来新鲜的空气,柳毅抬头,莫名其妙地见到火场中竟然现出一条通道,没有半点阻碍,透出它甚至能望见星空!
哪有这么奇怪的事!他讶异着,却也没忘记赶紧抱着时三来从通道冲了出去。直奔到离庙宇二十来丈远,他才停步,力竭而跌倒在地。顾不得喘息,首先检查时三来的伤势,幸好,没什么大碍。
松了一口气,柳毅回头,只见熊熊的火场仍被严实地包围,哪有什么通道?那他们是怎么冲出来的?正奇异间,山神庙在烈火中轰然倒塌。好险!差一点就烧死了!巨大的后怕涌来,使他打了个冷颤。噢,对了,通道被劈开的那一刹,他好似从中看到一个人影在尽头一闪而逝……这怎么可能,他眼花了吧,对,一定是烟熏花了眼。
不管这个了,注意力回到时三来身上,柳毅扶起她再次视察。没有大的烧伤,应该只是被呛到吧,伸手到她后背轻拍。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时三来醒了过来,缓缓睁眼,看到的是柳毅微笑的脸,并且感觉到清风的吹拂。怎么回事,他们……出来了吗?
“你没事了吧?”看到她清醒,柳毅完全放下心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辣痛,身上也有多处传来刺疼。但心里是欣喜的,能脱险自是万幸了。
“嗯。”她坐起身,看着他。见他微笑如昔,眼中照样闪着平和又快乐的光彩,一如第一次见他时的反应。他身上比自己有更多烧焦之处,灰土灰脸,却仍是在笑。“为什么?”她不明白他。
“呃?什么为什么?”终于脱险了,正是笑的时候,他一时反应不过她的问题。
有很多个为什么,她顿了一下,问出最大的疑问:“为什么,不自己逃?”
“呃?我怎么可以丢下你先逃呢?”柳毅很理所当然地回答,“打死我也不会丢下你的。”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逃?真不明白她竟然有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她还是不明白。遇到危险时的逃跟丢不丢下谁有什么关系?
“呃?什么为什么?”怎么他们的对话在重复?柳毅一头雾水。
“为什么,不自己逃?”她再问一次,近乎喃喃自语。她……还是下明白呵!先前听那强盗头子张海怒骂胡光华,说他丢下兄弟逃走是不仁不义,可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逃生是生物固有的反应,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难怪时三来不懂人类共患难的意义。因为在水中世界,食物链是绝对的,捕食与被捕食不能逆转。哪种生物是捕食者,哪种生物只能逃走或被吃,这些都是天生注定了的。所以能逃便逃,逃不了就是被吃,怎么会为了不丢下谁而留下来?那只不过是多一个殉难者而已。这是生存的法则。
嘎?她又问同一句话?柳毅呆愣一下后终于了悟:她是吓得神志依然不清,所以才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见她神色仍是有些古怪,他担忧地摸摸她的额,心想她受了那么大惊吓,又被火灼伤了,要赶紧下山找个大夫看看才行,遂扶起她道;“时姑娘,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再找个地方休息吧。我看这里未必就安全了,谁知那些匪徒会不会转回来。”
抬眼看他,时三来点点头,暂时搁下迷惑,倚着他走下山去。
刚走出十来步——
“嗯哼哼哼哼哼……想走?”混浊的声音十分低沉,像擂着哑鼓一样震得心脏不舒服,柳毅和时三来惊慌四顾.却找不出声源的方位,竞好像是四方群山一齐开口“谁?是谁?”柳毅搂住吓颤的时三来,扬声问道。
“哼哼哼……大胆妖孽,烧了我的庙,还想逃吗?”
这一次他们听清了,声音是从身后的庙宇传来的!蓦地旋身看去,却空无一人,只有火势渐熄后留下的焦黑的残垣断壁。“到底是谁?你在哪里?为何不现身?”
又是一阵震耳的低笑,在他们的屏息下,一个巨大的黑影逐渐出现在废墟之上,在山风的吹拂下身形不断变幻,显得诡魅无比。
柳毅上前挡在时三来身前,高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心中却开始有糟糕的感觉——看这东西的体形,绝对不是凡人……
“哼!有眼不识泰山,本神就是这座山的山神!你们烧了我的庙,休想本神饶过你们!”
真的是……预想成真,柳毅呻吟一声。不会吧?陆上的神仙也这么容易现身?他实在厌烦了再遇到什么神什么仙,而且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又固执的糊涂神。“山神大人,您实在是冤枉我们了,这座庙不是我们烧的啊!”上天作证,他们是最彻底的受害者!
“我不管!凡人的行为神族不能干涉,但那个水族精擅入陆界兴风作浪,致使我的庙的被烧,本神决不轻饶!书生,把那鱼精留下来。本神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喂,这个庙被烧明明不是我们的错,她上不上岸那些匪徒都会这么做的。你既身为山神,本就不该让自己的庙成为藏污纳垢之所,现在反而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于人,简直枉为神仙!”柳毅真的生气了,即使是神仙也不能这么强辞夺理。
“住嘴!一个小小的凡夫竟敢教训起本神来!”山神恼羞成怒,他这个庙荒弃好久了,断了几年香火,他早就饿得慌、现在被一把火烧光更没了着落,瞧那个鱼精虽然没什么法力,但毕竟已成人形,不无小补,打算留下来享用几年,却被一个书生指着鼻子骂。一时火起,忘了不得伤害凡人的禁令,张口朝两人喷去一团黑烟。
哇!快逃!柳毅拉着时三来奔向左方,避过黑烟。
山神怒喝,马上又有一块大石飞起,击向他们。柳毅左窜右跳,扯着无措的时三来躲避着山神挥出来的一块块石头。
不远处的星光下,他隐去气息立于树梢.冷冷地注视着柳毅和时三来。然后剑眉微皱,被这种不入流的山怪逼得左支右拙,太丢水族的脸了!遂冷哼一声,目中精光一闪,无形的仙气射向时三来。
躲闪得渐渐无力,眼见更大团的黑烟朝他们冲来,柳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着时三来跳到侧旁,摔倒在地上。完了,再来一次他就没力气了。
就在这时,时三来身躯猛的一震,一股炙热的气流穿胸而过,刹那的昏眩后,失去的法力潮水般涌回全身,甚至更甚于以往。她怔了怔,灵敏的感应瞬间击过脑海。危险!这是她惟一感觉到的东西、想也不想地,她依照心中惟一的意念,凝起法力,身影一闪——
柳毅望着霎时空荡荡的手,万分惊讶——她……逃了吗?心一松,气也一懈,眼见又有一块大石当头砸来,却已避无可避。
那小鱼精竟然……
即便是“他”也颇为惊讶,他竟失算了!原本想让她恢复法力去对抗那胆敢蔑视水族的山怪,谁知那鱼精恢复了法力便逃逸得无影无踪!有些扫兴,又见到那山怪还在耀武扬威,厌烦地挥挥手。霎时让那座庙的残骸连同主人山神一起消失.只剰平静的青山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以人类的视力,当然是看不清其中的变化的。柳毅望着光秃秃的山顶,张大嘴反应不过来,不够一眨眼的时间,山神和烧毁的山神庙竟倏然不见!有些莫名其妙地四顾,只见青山在星光的抚慰下沉睡,而微风轻拂,带来清凉的树林的味道,哪有半点火灾和打斗的痕迹?柳毅愣愣地低头,看到了自己烧焦的衣袖,方确定不是在做梦。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而,时三来呢?
转身张望四周,蓦地照见一个人影立于树梢。黑衣人!柳毅首先的反应是匪徒中的人,但立刻知道自己猜错了。匪类绝不会有他那样的气势,那种凌睨天下的王者之势。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亦不语,却已散发出夺去一切的光彩,使满天星辰羞于再闪烁,尽管黑暗掩去了他的面容,但那一点都不重要,他散发出来的外力绝对不是外貌或身份堆砌出来的,天神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天神!柳毅完全折服于他的绝世风采之下,敬仰之心顿生。
他懒得再隐身,移出树影,淡淡地开口:“你同伴逃了,”这对一个人类而言是打击吧。
啊,多么美妙的声音,音质清亮如金玉相叩,声磁绵淳胜过夜幕的深远。果然配得上他!柳毅忍不住深深回味,以至好一会儿后才悟到他的话意,“啊?你说时三来?哦,她是逃了。”逃得这么快.是恢复了法力吧?这让他欣慰。
说得这么平静?他微诧,走进月光下。本来觉得没意思了,但这书生反应大出他所料,所以他没有立刻离去。
这下柳我看清了他的面容,立时倒吸一口气:不是人!不是说他的脸有任何怪异之处,只是人类绝对不可能这么完美,一定是神仙才配拥有这样的组合。今生有幸一窥此君风采,三生之幸哪!柳毅朝他拱手为礼:“敢问阁下是哪路神仙。”
能确定他是神仙?这个书生的眼力倒不错,他说出名字;“敖焱”
好名字啊!柳毅又一次钦佩万分。事实上是已不知不觉把属于他的东西都归类为好的了。
“你身为凡人,如何进入水界?为何与水族同行?意欲何为?”他只想知道这些。
“啊,”柳我搔插头,“这个说来话长,不如我们边走边聊吧。”这故事又臭又长,一时半刻难以说清,另外他也想早些下山找时三来,在陆上她可不知怎么办。
边走边……聊?这书生的“建议”不由让他愣了愣,从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这时才觉察到,这书生看他的眼中有敬有慕,却无半点恐惧!嗯,有意思,好久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或许从未遇到过。为此,他可以破例。
“事情是这样的,要从我上京应试落第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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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恐惧使她无法思考其他,下意识就逃了。时三来运足法力,瞬间已奔出两三里路,恐惧感仍未退,却有一个名字闪电般打进她的心脏:柳毅!
第一次,她在逃命的中途停了下来。回头望向那方,可怕的力量和气势庞罩了那边的整片天空,单是望一眼便让她再退了两步。
不是那个山神,他的法力尚威胁不了她,而是左近的另外一个存在感,那股力量比她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个都强,而且深不可测!其质如焚烧一切的烈火,稍微碰触就会化为灰烬!因为这个,感应力向她提出最高等级的警告,才吓得她用尽十分法力逃走。
逃的意念在她血液中不断鼓动,她缓缓后退,却有另一种意念止住脚步。很陌生的意念,近乎心疼的感受,微弱却坚持地重复着一个名字;柳毅、柳毅柳毅……
他一会死吗?这么想的刹那,剧烈的痛刺穿她的心!好难受,她摸摸胸口,没受伤啊,怎么会如此地痛?
逃与不逃的纠缠使她不可抑地颤抖着,尽管敏锐的感应依然忠实,可是柳毅的生死让她立在原地。跟以前不一样了,这种陌生的东西拉住了她。突然间,她倏然明白了为何“不能丢下一个人先逃”的含义,这种没有道理、不符合生存规则的情绪,她现在竟然也拥有?
不可思议,却无法抗拒,那不可名状的心念,让她硬是停在原地,没有再动弹。尽管心里催促着逃,双腿愣是移动不了。
这个,已经违反她七百多年来信守的天则了……
突然她惊跳起来,近了!那股力量正在向她靠近!狂涌的恐惧再也压不住,她转身飞遁。聚起所有的力量疾驰,她什么也不想,只是朝前奔,两边的景物飞速掠过。蓦地——如针般尖锐,柳毅的气息传进她的知觉!她顿住,把感觉向后延伸,是的,在那股强大力量的中间,传来柳毅特有的温暖气息。
她的心一颤;接着是狂喜:他没事了!感觉得到他的生命力一如以往的旺盛!铺天盖地的恐惧中,柳毅的气息竟顽强不绝,紧紧地系着她的脚步。
然后,那股力量似也发觉了她的存在,朝她探来。
逃!前所未有的震慑力盖过了所有思绪,她只想逃。这一次定住她的是柳毅的呼唤,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带着惶急和担忧——原来啊,恢复了法力,不仅可以让她重新感应危机,也让她无比灵敏地感受到他的情绪,而这两种感觉,竟一样强大……
越来越近了,她汗如雨下,一步步地后退。已经没有逃不逃的问题了,现在她是不敢逃!因为确切地知道若是那股力量不允许,她绝对是逃不了的。那力量是以往她遭遇过的任何神仙都不能比拟的,深不可测,虽然善恶难辨,可是绝然的霸道中含着不可抵挡的威力,震慑住了她。她瘫在原地,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