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两顶官轿在乔府中门落下,跨出轿门的冯子健与乔璇相视一笑,拱手让对方先请。
乔璇礼貌地垂手相让后,淡淡道:“乔某前头带路,冯兄请。”
冯子健含笑跟上,看着这紫袍玉带的修长身形,转顾自己摆明比他矮了一截的朱袍金带,既羡且妒。
他与这深受皇上信宠的贵胄公子素无往来,对方既无意与他深交、自己亦不愿降格示好,给人笑话攀权附势。但最近这两日来,乔璇一反常态,频邀他与一帮同样少年得志的王侯子弟吟诗饮酒、邀风赏月,态度虽非十分热络,已令他暗自窃喜。
几位平常交往密切的同僚见他频频出入这些权贵显要之间,无不羡慕万分。直言乔璇定是先得到皇上有意重用他的内幕消息,才会向他示好,显是有意将他纳入他们的权力中心。
口头上,他虽正言厉色,言道他与乔璇只是意气相投、君子之交,要他人休要妄下定论;暗地里,亦在暗暗揣摩乔璇几时会向他透露“好消息”。
也许就是今天。
今日早朝前,乔璇对他道:“舍下有一人,十分想见冯兄一面。冯兄散朝后若无他事,可否移驾寒舍?”
他欣然应诺后,乔璇排回队列,他则看着站在前头乔阁老挺直的背影,一颗心“怦怦”跳快了许多。
难道是乔阁老不方便在满朝同僚前对他说什么,故要儿子嘱他到府一叙?
想到这里,抬头看向径自向内走的乔璇,诧然停步,疑道:“乔兄?”
乔璇竟不是带他至会客的大厅,而是穿过厅堂,走上通向内院的花径。
乔璇头也不回,稍稍放缓脚步,道:“冯兄无须多虑,只管随乔某来。”
冯子健惊疑不定地随后跟上,四下张望。
乔璇显是事先已通知女眷回避,这座占地宽广的后花园才会不闻一声人响。
但他将自己带到这女眷居住的内院,所为何来?
“嗄棗”
冯子健吓了一跳,定下神时,乔璇手扶着这显是居住着乔家内眷的精致小院的朱漆大门,侧身道:“冯兄请。”
冯子健讶然望向他道:“乔兄这是棗”
乔璇面上浮起个连他这男子亦觉好看之极的苦笑,无奈道:“不是乔某想卖关子,此事实在难以启齿,冯兄但请无妨,乔某便在前面那座小亭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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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棗”
冯子健刚踏入小院,身后的门便轻轻合上。
与院外的繁花似锦迥异,这所院落的地上,布满柔细幼嫩的绿草,仅有寸许长,踏上去柔软无比,便似踩着上好的毛毯。
仅容一人行走的圆石小径,蜿蜒通向花厅。院中央一棵两人环抱那么粗的桃花开得娇美无比,一树云霞、落英缤纷,也隔断了由院门至花厅的视线。空气中淡淡泛开似有若无的幽香,沁入心脾,令人精神一振。
冯子健凝目向内张望,只看到隐隐有人影晃动,不由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该向内走。
“叮!”潺潺似流水的琴声幽幽传来,女子清灵柔嫩的声音轻唱道:“枝上花,枝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日看花、花欲落。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莺歌燕舞韶光长,红炉煮茗松花香。妆成吟罢恣游后,独把花枝归洞房。”
她的声音清澈见底,毫无杂音,曲调却是婉转幽怨,荡气回肠,唱至末句,低不可闻,琴音零落,不成曲调,越发令人黯然神伤。
冯子健不由暗道:这女子的歌喉绝不逊于卿婳儿,且较卿婳儿当日咄咄逼人之势,她的温婉柔弱,越形楚楚动人。天下男儿只要听过她的歌,都不由会生出怜惜的保护欲。
“冯公子。”
冯子健一震,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走到花厅之前。
厅中坐在瑶琴后的女子白纱覆面,此刻正缓缓仰起原本对着琴案的俏脸,盈盈对上他的视线。
冯子健“啊”的一声,无法控制地张大了口,作不得声。
那是一双可使日月星辰都黯然无光的美眸,波光潋滟,像是倾注了无限深情凝视着他,似喜还愁、柔情万千。
比起卿婳儿的冷若冰霜,更显风情。
她幽然垂下眼帘,柔声道:“奴家久仰公子大名,故斗胆央家兄请公子至此一叙。不便远迎,怠慢之处,请公子见谅。”
冯子健紧张地盯着她似弱不胜衣的纤纤娇躯,张了张口,仍说不出话来。
这才明白为何乔璇那样吞吞吐吐,表情又是那般古怪。
天啊,她竟是乔璇的妹妹。
这满朝未婚男子莫不梦寐以求的头号娇妻人选竟会邀他独自会面,且摆明了对他大有情意。
要知这乔三小姐,不但据传容貌可与卿婳儿比拟,更被乃母教导得温柔贤淑,堪称妇德典范。再加上贵为当今圣上的小姨子,如此貌美贤德且身份尊贵的女子,怎不教京城男子抢破了头,乔家门槛早教媒人踩断了数不清那么多根。
娶到她,就可得到权倾朝野的乔氏一族的助力,从此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乔珉垂下优美的颈项,看似含羞,眸中闪过不屑之色,声却温婉娇甜:“公子请坐。”
冯子健按下心中汹然掀起的万千思绪,一甩衣摆,在她对面的月白蒲团上盘膝而坐。
乔珉盈盈起身,玉手持壶,满满斟了一杯茶,亲自送到冯子健身前,道:“闺阁无酒,奴家权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
冯子健连忙起身,双手接过,两双手轻轻一触,乔珉忙收回手,退回座位,似是羞得连头都不敢抬了,声若蚊蚋:“公子喝了这一杯后,奴家与公子,只怕从此便成陌路。再无缘相会了。”
冯子健仍在回味与佳人玉手相触的销魂之感,闻言微愕道:“什么?”
直到此刻,他才说得出第一句话,可见乔珉对他冲击之大。
乔珉哀婉凄楚,低声道:“奴虽云英未嫁,公子使君有妇。今日厚颜相见,已大违家母庭训。奴家得偿相思,于愿足矣。请君满饮此杯,与君今世缘悭。来生若能再见,但求君侧无娇娥。”
冯子健呆立当场,捧着清香扑鼻的绿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这一举一动都优美至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抬起玉手,缓缓撤下面纱,逐寸露出连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绝艳丽容。
若说卿婳儿如同高挂夜空的明月,清辉淡照,看似温柔却又可望不可及。那她便是月光照耀下宁静怡人、风景秀美的湖泊。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神秘优雅,似水般的温柔,包容了一切的深情,却又由骨子里透出惹人爱怜、楚楚动人的气质。
“哐啷!”冯子健手中的杯盏落到地上,溅了一身茶水亦不自知,目光再也无法自她脸上移开。
天,世上竟还有如此佳人!
而她对他冯子健又是如此温柔多情。
在她带着轻愁的秀眸注视下,他连自己何时又是如何离开那小院亦毫无知觉。
清醒过来时,他握着一脸莫名所以的乔璇的手,信誓旦旦地道:“小弟今生今世,绝不负小姐厚爱。”
他引以为傲的什么“君子自重”的无上美德,在那金枝玉叶看似羞涩实则大胆直接的攻势下,不堪一击、全线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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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让她舍不得醒过来的美梦。
卿婳儿侧首看了眼正睡得香甜的卿容容,小心地翻身下床,生怕惊醒了她。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只着贴身睡衣的娇躯上,轻轻走近窗旁。
还好因为这小妮子素来睡得比她早,起得又一定比她迟,所以一向睡在里侧。否则这阵子她到半夜总要醒来,岂不也搅得她不得好眠。
从这间“邪异门”名下客栈的天字一号房的窗户望出去,弯弯一钩上弦月清冷皎洁,淡淡的浮云偶尔飘过,遮住月芽,又总是很快便飘开。
她立于明月之下,修长身姿盈盈俏立、婉转依依。想起那日冯子健面带兴奋之色,将一纸文情并茂,数尽她“淫佚”、“不事舅姑”、“无子”、“嫉妒”、“口舌”五项大罪的休书掷到她面前来,要将她扫地出门。
还好没硬派她身患恶疾,且爱做梁上君子。
初夜未有落红为“淫”,公婆早亡是她“不孝”(天知道,冯某人的爹娘死了至少七年了),三载未有所出是为“无子”,不允他纳容容是“妒”,常常对他出言不逊,更是名副其实的犯了“口舌”。
咦,好像亦不无道理。
她毕恭毕敬拾起那张纸,慎重其事地“嘶嘶”两声,整整齐齐地分作四片,再轻描淡写地递给容容,而那伶俐的小丫头,则快手快脚地燃起火熠子,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
冯子健措手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火冒三丈,指着她的鼻子再添上一摞什么“蛇蝎毒妇”、又什么“丧尽天良”一类被骂者若有羞耻心便该晓得拿把刀抹脖子的形容词。
而她,则悠哉悠哉翻着书,等他歇口气时,才提醒他那张他亲笔所写,又按了手印的契约书的存在。再挑衅地对那如泄气皮球的男子放话道:“有本事你便向朝廷奏请‘和离’,不然的话,一辈子亦休想赶我出门。”
当下那蠢人便夺门而出,重新拟稿,且不知受了哪家公子“好心”提点了两句例如“皇后娘娘是什么人的姐姐”一类的话,无比合作地向内廷上呈了这本名副其实是家庭纠葛的奏章。
真是标准的“恶人无脑”。
算来他亦没做过什么大坏事,只是小奸小恶、面目可憎罢了。
她、乔璇、乔珉三人联手,有心算无心,说来也是胜之不武。
只是此事于她关系重大,她慎而又慎,杀鸡亦用了宰牛刀,以保万无一失。
接到娘娘判离的懿旨,她带着敕令,与卿容容一道由“邪异门”弟子安排,即时离京。
那一日,“邪异门”一共出动近百辆马车分批由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出京,用以乱人耳目。连她亦不知自己是坐了第几批的哪一辆马车、要往哪个方向走。
她走时,冯子健提请“和离”的消息尚未传开,城卫毫不怀疑,只看到车内两名女子及完整的身份证明,便挥手放行。
据“邪异门”随后传来消息,一个时辰后,城门加倍严守,且无数追骑无头苍蝇般由四面八方出发,一路追寻她的芳踪。
她仰起俏脸,任清辉拂照,哑然苦笑。
不过一副臭皮囊,也没有比别人的好用或是多了什么,为何竟劳师动众,搅得人心燥动?
在“邪异门”的有意干扰下,走的路线又是容容姑娘兴之所致的游山玩水,再多追兵,亦是枉然。
不过有一人定能追上她。
想到容容三不五时偷觑着自己的脸色替那人歌功颂德一番,她微微莞尔。
她才不信小丫头不会放水呢。
带着三分期待、一分好奇,她轻轻念出至今未谋一面的男子的名字:“乔璇。”
不知他几时会到?
月光下,清冷无瑕的冰心微微浮动,渐次沾染了红尘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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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她们这种速度,要完成容容的“我要和小姐一起游遍天下名山”的宏愿,怕三辈子时间也有些吃紧。
早有数不清那么多的追兵赶过头,追到她们前头去了。同时已有许多人马沿着洛阳棗京城的路径来回搜寻了无数回。更有些笃定她要回娘家的人,在卿家四周民房全被租走后,干脆露天搭起帐篷,就近监视。反正现在微有暑意,没人担心会着凉。而卿家附近,更摆满了各式小贩的摊点,趁机捞上一笔,赚赚这些京城人的钱,也算卿婳儿略略报效家乡父老。
而在人家忙得团团转,走的路加起来有“丝绸之路”那么长时,卿容容不过才刚在距京城只有一天马程的红娘庙里上完香,顺路到张君墓上踹上两脚。而时间,距她们离京,已有整整半个月。
依卿容容的打算,她是想由此进入山东,先到曲阜去孔庙里头吐吐口水,报他瞎扯什么“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仇;而后一路瞅瞅歇马亭、爬爬徂徕山、上上玉皇顶;最后到济南去数数千佛山里是否真有一千座佛像那么多啦、到大明湖遛达一圈啦、喝喝看趵突泉的泉水到底有多甜啦……
卿婳儿嗤之以鼻,心想真按容容姑娘的玩法,她们到济南刚好可以赶得及去千佛山大拜拜棗因为已经过了一年了。
不过她们的龟速亦非全无好处。
之前她们离京迅速且隐密的行动让那些寻人行家统统估计错误,无人会想到她们竟会吊在人家后头吃尘土。有点头脑、有点经验、有点能力、办事稍微有点效率的人,全都在她们遥远的前方或后方找人。
当然由卿婳儿的十二名陪嫁婢女加“邪异门”的女弟子扮成的假目标亦功不可没,成功地扰人耳目。
那十二名陪嫁婢女,是卿别量在卿婳儿及笄那年精挑细选的,一律只有十二岁的女童,除了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外,为防卿婳儿一时心软又放她们回家,卿别量特意选了父母双亡的孤女。三年精心训练,她们不但是素质极高的婢女,同时亦对卿婳儿忠心耿耿。
呃,补充一点,厉害的人物都跑过头去了,可是也有例外,例如眼前这一群原本是想拦路抢劫的棗
菜鸟强盗。
真的很菜。先不说这群人东倒西歪,高矮胖瘦皆全,就是没一点强盗大爷的霸气。只看他们的兵器装备就可知他们资金严重短缺,不是刚入行就是差劲的没发过几次利市,才会拿着柴刀、斧头、菜刀、西瓜刀棗还都生点小锈,崩了几个口棗来冲锋上阵,只差没举面大旗,在上面绣上“乌合之众”四个大字昭告天下。
正因为这群瘟生强盗一点威胁性也没有,奉命保护她们的“邪异门”高手才会放心让从未被抢过而觉得万分新鲜的准门主夫人下车找点乐子。
可是这群家伙非但对卿容容“肉脚书生遭劫记”的精彩表演毫不捧场,竟还不赏脸地捧腹大笑,边笑边喘着气道:“你是个娘们。”
她是娘们。
可是卿容容对自己此次易容十分有信心,事先亦得到充当马车夫的“邪异门”弟子的交口称赞棗呃,顺便说一下啦,她当时一手揪着人家衣襟,一手不自觉地挥着绣花针,背后又有门主大人撑腰,要人家大小伙子承认自己是个姑娘家他也会点头应是,何况是“小小”扭曲一下事实棗岂容他人揭穿,当下恼羞成怒,仗着打不过自有别人上,对着这群莽汉破口大骂。言语之粗俗不要说卿婳儿要掩耳,就连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亦要大皱眉头,怀疑起自家的眼光。
当下便有个强盗不解地搔搔头,道:“头儿,咱们认错人了吧?那主儿是个娘们,怎么骂得出这种话?”
那名强盗头迟疑地望望她,再从怀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细细观看。
那是两张画像,有看过悬赏启事的都知道,这类画一般跟真人都有些差距,这张亦不例外。不过除了眉毛粗了点,眼睛大了点,嘴巴宽了点,鼻子扁了点,基本上还是有点像卿容容的,另外一张与真人差得更离谱的,八成画的是卿婳儿,“头儿”来回对了几遍,点点头道:“大概错不了了。反正咱们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先捉起来再说。”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卿容容益发愤慨地连在娘胎中学到的粗言秽语统统出笼,骂得这帮强盗怒焰攻心,迟早要成为她下属的“邪异门”门人面无人色,卿婳儿则暗暗叫苦,心想这丫头的“口德”若再不知收敛,风大门主迟早要上门退货的。
呼,好过瘾。
最近被卿婳儿管得紧得要咬着舌头说话的卿容容心虚地瞄瞄低垂的车帘,暗道待会儿八成会被小姐剥皮晒人干,吐吐可爱的小舌头,暂时休兵。
偏这群和她八字不合的初级强盗中又有人发言道:“头儿,怕这肥羊真是个娘们呢。只有泼妇才有这样的口才,咱们十个也骂不过她一个。”
说她是泼妇?
卿容容不忿地气嘟了可爱的小嘴,正想再骂得他们狗血喷头时,却见对面一群粗人互使几个眼色,排成半圆形向她逼近。
她干笑一声,见最矮的那名男子也高出她一个头,连句场面话都省了,手脚并用爬上马车,把残局丢给苦命的“未来下属”收拾。
卿婳儿嗔怪地横她一眼,道:“等下再找你算账。”
隔着帘子,柔声向转眼间点倒十几名大汉,且不知从哪掏出条长绳把他们绑成人肉粽的“邪异门”门人问道:“请问小哥,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这些看来本应是普通百姓的业余强盗虽是毫无威胁,连想抓她们都只是临时起意。但即有人沿路发放传单,悬赏抓人,有这画像的定不止他们这一批。若放了他们,泄漏了消息,她们今后的麻烦可就源源不绝了。
那“邪异门”的门人显然亦考虑到这一点,应道:“在下已传讯叫本门本地分坛派人来将这些人提回去发落,卿小姐放心吧,只是要等一些时候了。”
卿婳儿道:“辛苦小哥了。”
转向卿容容,玉颜陡沉,冷冷道:“我的戒尺呢?你收到哪去了?”
卿容容早乖乖坐好,轻声讨饶道:“小姐啊,他们真的很欠骂呢。”
卿婳儿清冷的玉容不见一丝笑意,淡然道:“是么?我怎么觉得他们没你一半欠揍,才会这样屡教不改。”
卿容容战战兢兢地偷觑着她板起的俏脸,惶然道:“容容知错了。小姐别生容容的气吧。”
卿婳儿淡淡扬唇,现出个毫无笑意的笑容,道:“打你也是打不乖了。容容你给我听着,今后再这样口没遮拦,就别……”
卿容容提心吊胆地听着,暗想八成会是“就别再跟着我”这类她最怕听的话,暗道今后可要管好舌头时,秀目突然亮了起来,趁机截断了她的话道:“小姐你听。”
卿婳儿哪会不知她玩什么把戏,遂了她的意噤声侧耳,暗想是否自己太宠这丫头了,才会没办法教好她。
听到整齐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她的俏脸凝重了起来,却见揭了车窗布帘向外察看的卿容容欢呼一声,冲下马车,迎向火红神驹上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喜道:“莫离!”
风莫离!
风莫离翻身下马的同时揽住心上人,转向揭开车帘,露出如花俏脸的卿婳儿道:“卿小姐你好。”
卿婳儿欣然回礼道:“风公子,婳儿可是久仰大名哩。”
风莫离深情地笑望怀中玉人时,卿婳儿亦看向这幸运的小丫头,暗叹又被她逃过一关,都不知这辈子可否成功教会她不再说粗话了。
这时与风莫离同行的人亦纷纷下马,对这天香国色的美女大行注目礼。她却敏锐地在这些炽热的视线中捕捉到异样的波动,清澄的美目对上一袭白衣却难掩清贵秀雅的男子,温柔地弯出绝美笑容,和声道:“乔公子你好。”
来的竟是乔璇。
乔璇竭尽全力,才能将目光自她脸上转开,无言地拱手还礼,心跳声清晰可闻。心如平原走马……
“咳!”卿容容清清嗓子,脱难般向卿婳儿伸伸小舌头,暗道小姐现在不能捉着我念了,摆明了要撮合他们两人地道:“小姐,我要随莫离回京去观赏冯混蛋的惨状。就请乔公子陪你去孔庙吐……呃,这个跳过,请乔公子陪你去千佛山数佛、逛大明湖、再拿趵突泉的泉水泡茶吧。之后继续朝下走吧,到蒙古去玩个三年五载再回来也不打紧,不回来也没关系,我会找你们的,唔……”
最后两句话已是含在嘴里说的。
风莫离捂住她越说越离谱的小嘴,向微微带窘又满是“恕我管教无方”的歉意的卿婳儿道:“卿小姐就放心将容容交给我吧。小姐之后行程如何,只需交待季涛一声即可。路途上有何需要,亦尽管吩咐。乔兄有足够能力保护小姐,请小姐宽心上路。在下等先行告辞了。”
他所说的季涛,正是一路充当车夫的那名门人。
卿婳儿早在卿容容大放厥语时下了马车,斜斜嗔视着千辛万苦自风莫离的魔掌挣扎出来,含糊不清地嚷着:“小姐路上小心,多多保重……”的卿容容,亦是无奈她何。惟有自我安慰说至少风莫离可在这小妮子说出不该说的话时以最快的速度堵住她的嘴巴,边向风莫离道:“这丫头还请风公子多多管教了。多谢风公子操心。”
目送一行轻骑各多拖了一个人肉粽在马上,仍似来时那样整齐划一地退去,感受着停伫在身上的目光,她轻轻抿唇,心,柔作棉絮。
这乔璇,正如容容所言,绝不会令人对他产生恶感。
她抚心自问,虽谈不上为他动心,却确实对这个对她痴心一片的男子有了几分怜意,才会默认了卿容容的安排,与他孤男寡女走上这一程。
到如今,她再非那等循规蹈矩、会去顾忌什么男女大防的拘谨闺秀。
悠悠众口堵不住,而她,已下定了决心,不再为这些世俗礼教而活。